叔碧有点厌烦地对阿朱说:“王姬可是有事找吾等?”

“是——”阿朱想的才不是公良,而是那只小獒和季愉,心里想不通:为什么季愉不怕小獒?还有,那只小獒找回来没有?她派出去打探的人称是找到了。那么,怎不见小獒在季愉身边?

小獒,在射礼前端木送衣服来的时候,季愉顺便将它先交给端木带回去,找人看护。只因,一是小獒伤未好,二是她和叔碧参加射礼期间不可能带小獒在身边,得有人看着小獒,以免兽性未泯的小家伙惹了祸事。

“是何事?”叔碧再问,她没法从阿朱简短的回答猜出阿朱在想什么。

关于借口,阿朱是想好了才敢上车的。她一顿之后,流利地回话道:“吾一人来到猎场,倍觉落寞。两位贵女在公宫中与吾情同姊妹,吾便想与贵女一起,以了解心中闷苦。”

叔碧一听,眉头挑得老高,直想骂人。你是不寂寞了,但是,明摆着我们不欢迎你。你在,只会令我们都不好说话。可惜这么耿直的话语她是不可能当王姬的面说出来的。再说,阿朱虽然自我了一点,却也不到坏人的程度。即使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叔碧都不敢直接遣走阿朱,乐芊和季愉也不好开口遣客,只能见机行事了。

阿朱见堵住了她们的口,立马笑容展开,屁股蹭蹭蹭,挪到了季愉身边。样子看似真与季愉为感情深厚的姊妹,她握着季愉的一只手说道:“汝误会于吾了。吾并不想嫁予公良先生。”

叔碧把口水一噎。阿朱现在突然说这个话是什么意图?季愉与乐芊等候阿朱往下说。

阿朱道:“我虽心意于先生,却也知与先生并无良缘。我阿兄并不愿意吾嫁予先生,先生身体羸弱,阿兄担心吾嫁去后受苦。”

意思即天子周满基于公良体弱多病的缘故,阿朱嫁过去难于给天子一家带来太大的好处,所以不想浪费阿朱这颗棋子。

季愉本来就以为阿朱嫁给公良的机率过于渺小,她心头梗阻的是有人喜欢公良。喜欢一个人,当然会想着他是她一个人的。因此她也蛮讨厌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过于小心眼。

“王姬若是忧心此事,尽可安心。吾怎会以小人之心揣度于王姬?”季愉笑着反握一下阿朱的手。

阿朱看她射过来的眼里明白不是话里的意思,心头一惊:此人真是大胆。敢屡次与身为王姬的她较劲。不过,大概也是因于此吧,她不是很反感于季愉了。

“汝信也好,不信也好。阿兄本意欲让吾与汝结交为姊妹,吾心意也是如此,不知贵女是否愿意?”阿朱道。

能与王姬结拜为姊妹,季愉怎么会拒绝呢?毕竟这个事只对自己有利无害。季愉且点头,向阿朱再行拜礼:“阿姊。”

阿朱经此举算是看明白了季愉的为人了——很懂得是非分明的一个女子,怪不得公良会喜欢。这世上,也只有季愉这样的人敢和情敌交好吧。她向季愉回了礼节,扶起季愉的手,笑道:“今后吾与阿妹同进同退。”

季愉笑着同样点头。

乐芊与叔碧在旁看着这一幕,可以理解这世上的世事无常。从情理上讲,季愉拜阿朱为阿姊,季愉以后便有了另一个靠山。她们理应为季愉感到高兴。主要是她们以为,以季愉的能力完全能应付得了阿朱。

在这个事上,最高兴属于阿朱了。今后她不是一人在宫中孤身奋斗了,她有了姊妹陪伴。阿朱兴冲冲地掀开帷幄,一手牵拉季愉的手说:“吾等下车,去看狩猎。”

季愉急忙拉住她手,道:“王姬,猎场本不为女子出行之地,若随意走动,会被人道有失礼节。”

阿朱白她一眼:“若在车上苦坐便归去,可不枉费了到此一游?”

确实,她们到此是为了乐芊的计划,绝不是无所事事非要来到这里的。季愉求问似地看向乐芊。乐芊向她含头:“汝等在此地等吾。”

“夫人?”季愉与叔碧齐齐出声,声音里表明了不同意。

乐芊眉毛扬起,洒脱一笑:“吾不过是去见一熟人,汝等何需忧心?再有,有先生与宋公委派武士跟随,汝有何可忧心?”

“夫人。”季愉急切地进言,“若是兀需吾等忧心,夫人可让吾等随行。”

这话倒是没错的。乐芊深意地望了望她们两人,道:“此事非汝等之事,应由吾一人解决。”

“助扬侯一臂之力,为何非得由夫人一人解决?”季愉追问。

“若汝等出手,汝等与扬侯本是无瓜葛之人,因而有了关系,让汝等情何以堪?”乐芊从情理上劝说。

季愉着急,咬咬唇。论话,她说不过乐芊。但她以为乐芊似乎不是去帮助司徒勋的,而是去解决另外某件事的。

阿朱听不懂她们几人在争论什么,便在此时插言:“斓贵女,若担心夫人安危,尽可吩咐吾之武士陪夫人前往。”

连阿朱都开口了,季愉知道这个事违背不了乐芊了。

乐芊走下了马车。季愉与叔碧一同随之下车。乐芊摆了下手,阻止她们的脚步,对端木说:“端木大人,是否可随老妇走一走?”

端木接到她射来的眼神,心里一动,念道:“葵士留于此地。吾陪夫人出行。”

拉着马车缰绳的葵士听说后,只能点头的份。论爵位,他比端木要低一层。

眼见乐芊和端木一块走了,季愉一刻有直接去找公良的冲动。她忧心,真的很忧心,在这个时机,她总算明白了为何他说她做事有些过分。她让他担心的心境,就如此刻乐芊让她担心的心情。

一手扶在了车幄上,季愉眼森森地看着距离她们有百步之遥的由姬的马车。她们四周的马车,鲜少有贵妇下车。由姬也不例外。这属于礼节问题。因此当她和叔碧站在马车边上一直未有上车,已有不少夫人贵女掀开帷幄,用评头论足的目光看着她们两人。

叔碧真想用白眼瞪回那些看热闹的人。世间陌生的人情本就不知寒暖。如果有人乐于见他人幸灾乐祸,并不奇怪。

阿朱见她们两人这副模样,尤其是季愉望着由姬马车的眼神令她十分疑惑。她上前,拉住季愉的手,说:“阿妹可是认得由姬大人?”

“阿姊与由姬大人是熟识?”季愉心眼里一转,心想正好,从阿朱口里或许能打听到什么。

“否。”岂料阿朱连连摇头,好像畏了与由姬有任何关系一般。

此只能更证明阿朱真的知道由姬什么内幕。为此季愉大胆地故作冒进之态,道:“吾听闻由姬大人乃宫中贵人,今日有幸遇见,正想去拜访由姬大人。”

阿朱焦急地死死拉住她的手,一步不让她走,说:“阿妹,对由夫人切不可鲁莽。”

“为何?”季愉双目盯住她逼问,“吾只是向由夫人表明敬重之意,并无不妥之处,阿姊为何阻拦?”

“由夫人要其死之人,无一人能有幸逃过。因而在宫中久居之人都知道,宁可得罪舒夫人,也不可得罪由夫人。”阿朱怕挡不住季愉,果然在情急之中口漏了。

“由夫人如此嚣张,莫不是太房纵容?”季愉直奔疑问的中心。话说,太房做人是不怎么样,但以射礼上的表现来看,太房的势力强大似乎另有根源,而非自己的太房地位。

“也不是。太房参与政事,有由夫人主张。”阿朱说到这里,忽地拿双手捂住口。明显自己话太多了,而且由姬的马车帷幄掀开了一角,有一双眼睛向她们这边凝望着。她急急忙忙将季愉拉上马车,好像躲着什么凶恶的野兽似的。

由姬马车的帷幄轻轻地垂下来,像是不过被一阵小风吹了一吹。一切都不能让由姬那张笑容和蔼的脸有半点的改变。

“夫人,可是遇见熟人了?”马车上,坐在由姬对面的贵妇却是不解于由姬掀开帷幄去看人。以由姬的势力,完全不需要顾虑任何对手。

“韩夫人。此人汝也认识。”由姬拍着大腿晃着头说道,“此女为阿斓,汝与隗静大人之女,可不是?”

韩姬听到季愉的名字,立马沉了脸色,回道:“夫人对吾女有何意见?”

“吾知此事为公良先生所托,怨不得汝。”由姬宽和大量地说,并对向了车内的另一人,“隗诚大人,是不?”

“是。由夫人。”隗诚对于两位夫人都是客气和顺从的样子。

“刚刚——”由姬眯着双目,在隗诚温温和和的脸上扫视,“汝应也在车上听见了。鲁公欲娶贵女叔碧。”

“是。此乃乐邑又一桩喜事。”隗诚答。

“可惜,乐芊夫人本人似乎并不如此以为。”由姬深深地叹道,对于乐芊的决定感到十分可惜的神态,“作为一个采邑未来女君,怎能以子孙个人意愿行事?”

“夫人不喜乐芊夫人。”隗诚眉峰一动,察言观色道。

“不过为一小小采邑夫人,能撼动天子之心,令姜后为之尽力,足以令人感到可畏。”由姬不对此否认。

“此事——”韩姬听了由姬的话后,踌躇着。她只想处理好宋国的事情,不想沾惹于自己无关的杀戮。

“此事吾已交由吕夫人处置。此乃吕夫人私事,吾不会干涉。”由姬把眯眯的双目挣开点缝儿,道,“但汝等应清楚,若吕夫人与贵女仲兰有事,汝等之事也无法达成。”

韩姬又沉下脸,答:“夫人所言无错。然夫人对于仲兰此女如何看法?”

“有勇无谋。”由姬一句概况,“可利用之人。”

“较之吾女阿斓如何?”韩姬再进一步确定。

“必除之人。”由姬眉间少有地浮现出了一丝厌恶。比起乐芊,季愉更让她感到一种生畏的力量。在于季愉可怕的触觉,季愉那双眼睛似乎能一眼看到她内心里的所有想法。这种令她感到畏惧的敏锐力,以她所知,她生平除了季愉,只遇到过一个女子也是如此。至于那个人的名字,她是连提都不想提的。只因她没能让把那人给除去。如今那人下落不明,据闻不止她一人在找这个人。

韩姬却是没有料到由姬会对季愉产生了杀意。她不喜欢季愉的不顺从,但未到非要杀掉不可的地步。因此,她一时倒有些迟疑了。

“今是看吕夫人如何得手。”由姬似乎能看穿她所想的,说。

“吕夫人之计是?”韩姬问。

“将计就计。”

“鱼死网破?”

乐芊在行动之前前思后虑了许多,包括了与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人的想法。最终,她意识到了,这场战打的还是人心,赌的还是人心。人心有多少可以可靠的呢?她愿意去赌一赌,赌自己有无看错人。如果自己赌错了这一招,那么,她的孙女也能借此机看清楚对方的丑陋面目。如果自己胜了这一招,证明她的孙女无选错人,她的孙女将后顾无忧。

作为一个老人,能做的东西愈来愈少,能留给后辈的却是能愈来愈多。她感到宽慰的是,自己在这样的年纪,在被季愉唤醒了激情之后,还能做一些有益的事情。平安回去之后,她要与乐离大夫一同归隐,将世间争斗遗留给下一辈。因此,她没有了任何顾虑,一直往前走,想把这种往前走的心境深深地印在孙女的心窝里。

端木跟随在她后面,悄悄地握紧了剑柄,一向爱笑的脸慢慢地敛起:这个事,似乎出乎了公良和他的意料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眼睛疼,所以昨晚未能补上,今已补上,(*^__^*),明日再更。这几天大概会连日更。

事情开始转了。高潮之后会朝种田发展....

96、玖陆.陷阱

“夫人。”端木低唤道。他们两人眼下是越走越远,再往林子的深处走,已经逐渐脱离了猎场的范围。

这要说到天子的猎场,并非是围了木栅形成一个围场。当今天子周满爱骑马射箭,无法满足于普通的平原狩猎,猎场便选择在富有挑战性的山地野外。周满又酷爱野外风光,钟爱于珍禽奇兽。离镐京临近的山中,属太乙山风景最为秀丽,山顶万年积雪,并屡次传出有千年雪狐出没。所以,此次秋猎设在太乙山。然此山高大宏伟,与其它山脉相连,地域宽广。道是天子猎场,只能是小范围地设立卫兵把守,防止一般平民百姓进入猎场打扰天子与贵族娱乐的兴致。最终,这些卫兵也是不能全面铺设防守线。

乐芊与端木现在走的这条路,离开了人烟践踏出来的有迹可循的大道,走了山中幽曲小径。路上,雪雾弥漫,荆棘丛生,似乎能耳闻到野兽的嘶吼。

“端木大人。”乐芊深一步浅一步的脚印子在雪地里摸索着迈进,带了丝歉意说,“让大人陪老妇冒险,是老妇之错。”

“夫人言重了。”端木道,“主人令我陪夫人与贵女,便是要护全夫人与贵女安危。此乃吾之责任所在,不可推卸。”

“大人对此事有何想法?”乐芊刚说完这话,因踩到了被雪覆盖的滑石,脚下一滑。

端木迈前一步扶住她,道:“夫人,再往前行,危险深不可测。吾唯恐有被雪覆盖之崖谷,一旦失足,性命不保。”

“是。”乐芊喘着气,手背在额门上一擦,是濡湿的一片潮汗。再说,天气这般冷,足以消耗掉她大量的体力。老了,真是老了。想当年,自己为了练舞一年到头不知爬了多少次山,都不像如今走一会儿路便气喘的。她心里叹息着,也是因为老了,才知道要谨慎行事。

“夫人。吾虽可派人急信传给主人,但——”端木的话到半截,将剑柄又握了握,似乎要很快地抽出宝剑。

“吕夫人带来之人出乎了我与大人所料。”乐芊望向左手边的一片灌木,眯起了双老眼,“本以为,此事为采邑内之争。即便吕夫人如何神通广大,也应是大周朝内之争。”

“夫人。吾随主人出行,也可称是久经沙场之人。”端木道到此处,忽然又双眼眯笑,一副神态自由。

有些人上战场,好像要死要活一样。有些人,则是早已将生死度外。

乐芊一看,便知端木属于后者。于是她的心头安定了不少。只有把生死度之于外的人,才能真正地杀出一条血路。可见得,公良一手栽培出来的人,绝不是像公良本人的身体表现出的羸弱。且是,公良本人弱吗?

风一阵阵刮着,贴着耳边的鬓发而过,凄厉的声音好像鬼哭狼嚎。

端木慢吞吞地动了动脚,身体无声中移在了乐芊的左前。乐芊仍看着那片在雪下露出嫣红枝干的灌木,眼中波浪不惊的,只等着什么的样子。于是,在静了一刻之后,响起了窸窣窸窣的梭声。密不透风的灌木被一双秀手拨开,从后面黑洞似的地方中走出来的吕姬,身披一件朱红的大袍,头上戴了顶斗笠。右手将遮脸的垂布轻轻撩开后,她对乐芊毕恭毕敬似地行了鞠躬,道:“夫人。吾在此地等候夫人已久。”

“汝是跟随吾之后许久。”乐芊纠正她。

吕姬笑了笑,说:“夫人出行,不是为了寻一块安静地方与我说话。”

既然都不用敬语了,乐芊倒是轻松了,道:“我是让你随我出来。你也知我为何要让你随我出来?”

“因夫人一意孤行,非要寻死不可。”吕姬答,“夫人此计,乃要证明夫人大义,而吾乃小人之心。而吾也终于明白,不除去夫人,乐邑将随夫人之意行事。吾等在乐邑将无容身之所,沦落为平凡之人。”

“作平凡之人未曾不可?”乐芊反问。

吕姬道:“夫人。若吾有夫人名声,何尝不愿归隐。然,吾若归隐,怕是要被人给折磨至死。”

“无人会折磨汝。”乐芊摇摇头,道。

“否。夫人及夫人之后人便会折磨吾。”吕姬寓意深长,目光放到了乐芊的身后,好像能望到在乐芊身后站的那一个个人影将成为一面可怕的壁垒。乐芊不倒,那些人都能前仆后继地冲上来毁掉她。

“所以,吾也必除去汝不可,是不?”乐芊看着吕姬的眼神变得深邃,隐隐露出了利光。

“可不是。”吕姬轻声笑了下,以她的年纪,看起来比乐芊年轻多了。可是,她一笑,反倒显出了苍老的皱纹。她收了笑声,嘴角的皱纹愈加明显,使得脸上阴暗了几分:“夫人使计让我到此地,不就是要让我出手,以便让夫人当场人赃俱获。”

“是。老妇便是此意。”乐芊针锋相对,“然此意汝不可能不知,汝仍要随来,便知汝不知悔改,且恶毒至极。为必除治之恶人。”

“天子都不能治罪于我,夫人是要替天行道。”吕姬说,“可惜吾绝不能让夫人如愿。”

“之前,吾曾想过,为何吕夫人如此自信?”乐芊曼声道,“原以为是太房为你撑腰。如今一想,此事不太简单。太房纵使想为你做事,然毕竟身为一女子,必有拘束。”

“太房参政,非太房一人能行之事。”吕姬知道乐芊想要说的,不得称赞乐芊的聪明,“女子与男子之别,便是在于军力。”

“由夫人来自于何方?”乐芊问这话,心里是想,恐怕姜后有所察觉也是探查不知。今这一计,希望能把这幕后真人给扯出来。

“夫人。”端木又低唤了一声,这 回将乐芊拉到了自己身后。他抓着剑柄的右手慢慢地从剑鞘里挪出了剑锋,锋利的剑光与雪中的阳光一般刺目。

在他们面前,在吕姬的身后,出现了一队奇装异服的男子。他们肩披长长的头发,不像普遍的周朝武士束发;他们的衣服也不同周人右衽而为左衽,多为野兽的毛发所制,而且腰间的腰带斜拉到了左肩上。他们脸上的表情更是古怪,竟有些像是野兽一样,龇牙咧嘴,仿佛咆哮的狼一般。

“大人。若救兵未能赶到,还请大人尽快抽身离去。”乐芊嘱咐端木。只因今日的结果实在太出乎于他们的意料了。吕姬带来的杀手竟然是戎人。

戎人怎么能到达天子之都镐京附近?而且出现在天子秋猎的场所周围。

这个事态,超乎寻常。必须即派人通知到天子与诸侯。

“夫人听我一言。”端木冷静地小声地回乐芊的话,“我不会让夫人一人独留于此地。请夫人随我行动。”

“若吾等二人能平安回去,此歹人也将不保。”乐芊答。她的目的是引出吕姬的幕后人,当然更好是像吕姬所说的将吕姬当场抓了。但是,现在首要的是,保住自家性命要紧。所以,她才会要求让端木随她一起来。

“夫人如此想,我便宽心了。毕竟贵女担心你,不能没有你。”端木笑道。

对面的戎人看他和乐芊像是有说有笑,便个个抓起了弓箭向他们潮水般地冲上来。

端木带着乐芊往左边的方向跑。别看乐芊刚才好像疲惫得动不了脚,现在双腿迈起来,竟能跟上端木的脚程。红极一时的舞姬之名,到至今仍名不虚传。吕姬眺望着,乐芊与端木的身影愈来愈远,在他们身后追杀的戎人一时恐怕赶不上。她不由地狠狠咬住牙唇,直至唇中滚出了鲜红的血珠子。

“阿媪。”仲兰这时候才躲躲藏藏地从灌木里立起身,摸摸胸口里的跳动。她怕的不是杀不杀得了乐芊,而是畏惧那些言语不通的戎人。

吕姬一看她胆小怕事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怒道:“还不赶紧上马。”

仲兰被母亲的眼睛一瞪,立马变了副样子,昂起头,挺起胸膛,两目朝天看。

在她们身旁,是有个年轻的戎人牵了匹栗色的马儿出来。只不过,这戎人长相颇为英俊,五官英挺,眼珠冰绿,穿的却是一副周朝人的服饰,只有长长的披发和颈间项圈露出的一两颗牙骨,能让人看出一点端倪。

“玡大人。”听吕姬这么称呼于他。

玡斜视她一眼,样子似乎能听懂她说什么却不会说周人的话。

仲兰不像母亲,皱皱眉,对戎人打从心底里不喜欢。即使这个戎人与他的同伴不太一样,似乎身份颇高,但是,她能感觉得到,这男子身上一股血腥的味道,令人刺鼻和反胃。

“请玡大人依照由姬大人之令,带贵女前往东边。只有玡大人知道雪狐何时出现。”吕姬向玡请求。

玡漠然而高傲地在吕姬低下的头顶上看了看,把马背上一拍,示意仲兰自己上马。

仲兰从来没有骑过马,只乘坐过马车。现看是要她自己上马,而且与戎人同骑,差点儿背过气去。然而当着母亲的面,她没有胆子这么做。她手脚并爬,攀着马背。因不够高,她跳不上去,也爬不上去。她双腿够不上马背便滑落了下来,跌得屁股开花。

吕姬一见,急急忙忙扶起爱女。不容仲兰哭诉一声,她立马又帮仲兰往上爬马背上。

玡在边上硬是双手交叉胸前,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两个周朝女人怎么折腾马匹。所以说,他一直以为周朝人很弱,若是他族里的女子,一个飞跃便上马了。

等仲兰终于艰难地在马背上稳住了身体,吕姬恭敬地将马的缰绳交付给玡。

“汝不同去?”玡开声,眼睛一直在吕姬脸上高傲地审视。

吕姬却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是说戎人与周人言语不通吗?虽然这个人是由姬交给她的,但是她亲眼见到由姬与他说的是她一点都听不懂的话语。

“大人。”吕姬小心谨慎回话,“吾尚有事需在此地处理。”

玡不是很信她的话,但也只是嘲笑似地将嘴角扬一扬,便上了马。马鞭一扬,他和仲兰朝东边的方向策马飞奔。跟随他急行的,还有一队戎骑。

吕姬见他们一队人走远了,才小心地让自己的寺人将隐藏的牛车赶了出来。她坐上牛车之后,是朝乐芊来时的方向走。那牛车轱辘轱辘顺着小路,却是相当仔细地寻找乐芊模糊的脚印子行走。在见到雪地中忽然有一颗闪光之物时,吕姬猛地一声大喝:“停车!”

寺人立马拉住缰绳,牛车停住。

吕姬提起裳,下车,在雪地里用手指头抠了抠,在雪中硬是挖出了一颗翡翠。此颗翡翠的圆珠碧光旋转,小巧玲珑,玉里边的冰玉裂痕明显,应是价值不菲。若她无记错,此物在乐宅时便听人有言,乃当年天子赐给舞姬赏物,名舞翠之玉,共九十九枚,用一个精致的匣子装着。乐芊特意让人串成了几串吊珠子常年佩在腰间。吕姬抓握了下珠子,眉角不禁地扬起。

话说,季愉被阿朱拉上车后,枯坐了许久,等不到乐芊回来,只能心里愈是不安。为此,她经常掀起帷幄,观察由姬马车的动静。然而,由姬的马车像是口棺材一般,无人进出,安安静静地单独停靠在那里。四周的贵妇贵女,只要有点自知之明的,都是连看也不敢去看由姬的马车。 叹息季愉为何执迷不悟,都已经说明了利害,季愉还是不时想向由姬打探的意向。

“由夫人来此地是为何事?”季愉思索道,“由夫人不是因疾病而久居在家中?”

“不知。”阿朱摇头,表明自己又不是由姬肚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由姬在想什么。

叔碧没有被阿朱拉上车,一直在马车周围徘徊,这时候见到了个熟悉的人影,便对季愉喊道:“我去会个相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