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此事唯一靠信申君的这个想法,季愉与公良想的是一样。仲兰那个事错就错下去了。错了更好,她与楚国的婚约可以推到仲兰身上。况且,以司徒勋的性情,仲兰想嫁过去当楚后,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她急着找信申,为的是探信申的口风,担心有一二,一是楚侯是否知道自己婚约对象是宋国女公子,现在看来,司徒勋似乎不知情。二是,在这个基础上,更不能把信申阿妹实则为宋国女公子之事公布出去。而且这事唯一的人证物证,可能都在信申手中。能命令信申这么做的,不是她,只有宋国公。只因信申做人,得的是一个忠字。

叔碧与阿采陪阿突出去拾药。室内,唯季愉与子墨对谈。

季愉对子墨道:“先生转我之言,你可是听了?”

“是。”子墨答。

季愉的手伸出去,在他手上握了握,充满羸光的眼睛望着他说:“我是否为难你了?”

“不是。”子墨摇头。

“我信你。”

她把他的手握得很紧。子墨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她掌心里流了过来,自己心窝里便也是一股沸腾,想把心里的话都吐出来。然而,她的指头轻轻地贴住了他张开的口:“先生应教过你。有谋心里藏着。”

他望着她乌黑缄默的眼珠,蓦地抽出了腰间匹配的短刀,捧至她目前:“此刀,便是我。”

因改为女装之后,原先乔装为武士时的那把刀归还给了端木。如今又有人给了她刀,她并不畏惧。她双手虔诚地接了过来,道:“我会将它用至需要之处。”

子墨嘴唇咄咄,对她此举,心里一边为自己有个这样的阿姊感到骄傲,一边其实想说:我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78、柒捌.再见

“斓贵女。”为了约定,子墨决定暂时保留住阿姊的称呼,一表正经地对季愉道,“射礼时,我会夺得头筹。”

“勇气可嘉。”季愉淡淡地说。

子墨哼一声气,就知道她不稀罕他得什么名次之类。在她眼里,大概所谓的贵族荣誉,大都等于狗屁,无实用价值,不如握有实权实在。

季愉实则是怕他为了争名次,最后闹出事来。比如,与阴险使诈的人争执,以他易冲动的个性最容易得罪人了。她便是再言:“你切不可鲁莽。若受伤,伤心之人大有人在。”

“我知道。”子墨打断她话,“如今我心中大事,应是如何回宋国。”

“不必为了夺得头筹,得到天子允诺方能回宋国。”季愉咬咬唇,大致能推敲出天子的想法。天子迟迟不给子墨行冠礼,便是想让此事拖着,好让他自己本人以监国之名继续控制宋国朝政。但天子自己也清楚,这个不是长久之计。在天子未变卦之前,子墨要有主动出击的计划,促使天子下决心让他成为宋国公。而不能一味让天子拖延,也会让天子对子墨控制宋国国内失去信心,保不准会废掉子墨。

至于什么在大射礼上夺得头筹然后获得天子一个允诺之类,并不适合子墨归国的理由。对于这种狡诈的天子,必须威逼,而非妥协。

子墨听她这句,目中闪过一丝亮光,好像是早有此想法,却仍绷着脸皮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季愉看他闹别扭的样子,不由又想失笑了。

两人谈完话等了会儿,阿突始终没有回来。子墨叹道:“时辰不早了。”

“你先回去。”季愉遣他走,怕他逗留太久,会引起他人注意。

真是要走,子墨在她腰间上插着的他送她那把短刀上又看了看。

季愉猜得出他会说的话,把他推走了。这把刀,她可得留着,有用。

子墨离开不多久,和阿突一块出去的叔碧返回来,与季愉说:“突先生有事,见子墨大人出来,便与其一齐回去了。”

“哦。”季愉喝着一碗阿采端来的药汤,眉头几乎皱成了一齐。阿突的药苦向来不堪受,这一回味道更浓。说不定是由于听见了她针对他说的话,连再见都不想和她多说一句。很好,今天不幸被毒舌医工听见她不敬的一段话,她今后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她自嘲地撇撇嘴,取巾擦掉嘴角的药汁。

“突先生言,你病在体内毒物未清泄干净,再犯风寒,需坚持服药多日。”叔碧没看出她异样,只是顾着一五一十转述阿突的话,要她多休息养好病。

季愉搁下总算喝完汤药的药碗,擦完嘴巴,道:“我想,我身体健朗,此病过几日便好,不会有大碍,正好可以赶赴庆典之际。”

叔碧举高袖子,帮她擦掉额头一点汗珠,劝说:“身体要紧,不能出席盛典不能观看,下次有机会也可以。”她想的是,下次嘛,下次就不是这样低人一等的身份出席了,而是贵为夫人。虽然好奇,但不必拿自己身体折腾。

季愉却是清楚,这一次是非去看不可的。不止因挂心子墨的事,而且,乐芊得知消息后,肯定会有话传给她。看天色不早,她瞅瞅隔壁空了的床褥,道:“王姬俨是不归来了。”

“经我打听之后,有寺人言,见其乘坐牛车往宫中方向。”叔碧笃定阿朱是因忍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回宫去了。

季愉想的是,阿朱这一回去,但应该不会缺席于盛典,或许会陪伴太房一块现身,承受众多贵妇的朝拜。

“王姬称喜欢公良先生,如今回宫,是否表明她已放弃。”叔碧砸吧嘴巴说,为闺蜜打算。

天下或许会有因明智而选择放弃的人,但是,像阿朱这种,恐怕出尔反尔的机率更大一点。季愉把眉头稍微皱着,心里慢慢盘算着。

阿采端走空了的药碗,又端来了一碗放了蜂蜜的粥水。季愉摆摆手,表示喝不下。阿采只好把碗先搁下,叹口长气。

“你为何愁眉?”叔碧瞅着阿采忧郁的神态问。

“贵女。我是想,且过了多日,阿慧何时方能寻回?”阿采悄悄擦掉眼角的泪珠说。

提及忠心耿耿的阿慧,叔碧心里自然很不好受,因阿慧还是为了找她才失踪的。

“此事——”季愉刚张口,但看她们两人兀自沉浸悲伤的表情,决定改为缄默。照她想法,这掳走阿慧的人,想再做事必是会趁秋猎之机。即是说,想找到阿慧的时机已是临近了。

夜深,躺下去睡。小獒原是被叔碧抱了去暖床被。然到了叔碧熟睡的时候,它偷偷地钻出叔碧的被子,溜回来季愉的床褥里挨着。季愉睁开眼,能看见小獒贪恋地嗅着她衣服上的味道。显然是,她身体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它喜欢。她好奇地把自己的袖子也拿到鼻前闻了一闻。

阿采睡到半夜起来巡视,看见她没有睡,吃惊道:“贵女,可是有事?可是身体不适?”

季愉摆头,袖子与手垂落下来。阿采帮她把手掖进严实的被子里。季愉实在按捺不住了,问她:“你可闻到我衣服上有味?”

阿采听她问话,以为她嫌弃衣服洗得不干净,完全像只狗在她衣服上仔细嗅了一通,迷惑地说:“是药味。”

“因我今日喝了药汤。”季愉若有所思。

“不是。”阿采又闻了闻,烦恼地说,“此味似是公良先生身上药味。似是去不掉之物。”

季愉把手放在自己衣服上摸索,老半天摸不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只能想:莫非,身上此味是与公良会面时从他身上沾染?这味道倒不是很难闻,相反,比阿突写的苦药味好闻多了,竟像是淡淡的草香。不然,小獒也不会痴迷于这个味道,非要粘着她不可。

“贵女?”阿采为她的疑问请示。

季愉摆手,道:“无事。”话这么说,等阿采一走开,自己却是念起他来。话说,她病了,他都不来看她一眼。或许他有事碍着,但总想着他若能来多一趟也好。结果一夜睡的梦里头有他的身影,多是他病弱孤寂的影子,让人心生恻隐。

次日早上,果然乐芊遣人来报,递上帛书一份。见上面写有:依照先生之命,会来见她。然在此之前,务必…

季愉把帛书看完,心里念了一遍,便扔进熊熊的火炉里烧了。

叔碧闻到刺鼻的烟味方是在懒觉中知醒,见她在烧东西,问道:“出了何事?”

“夫人有命令于吾等。”季愉慎重其事地交代。

叔碧赶紧穿衣,让阿采到外面把风,凑近季愉仔细听讲。

“夫人欲偷梁换柱,需吾等寻找时机下手。”季愉拧着眉头说。乐芊的想法她明白,但是要做到天衣无缝并不太容易,毕竟这可是在守卫森严的大学里。

“若是要支开把守乐器之寺人,可能需大学官员手令。”叔碧也在努力地绞尽脑汁思考良策。

“看守此钟之人,必有吕夫人嘱托。”季愉进一步想,吕姬肯定让人一定严加把守钟所,这可以说是一把双刃,露出了给人可趁之机。

“此话何意?”叔碧一见她眼睛闪烁,便知道她想到主意了。

季愉点头,道:“假借阿光嗓子不会难。”

叔碧一下便听明白,笑道:“可得等入夜方能动手。”正好这日告了病假在屋休息,没人打扰,接下来两人就以这事仔细筹划一番,并让回去的寺人告知了乐芊。

当夜,两人预备动手。夜高风黑,是个行事的好日子。

季愉与叔碧在屋里先是等乐芊派来抬钟的人抵达。在深夜里万物俱静中听门咿呀轻微一响,翩然进来一个墨衣男子,头戴斗笠向她们跪道:“贵女,吾乃奉夫人之命前来。”

这声音?!季愉当真是惊喜,直唤道:“可是师况?”

“是。”师况稍稍抬起头来答话,仍双手摁地一副谦卑姿态。

“可你——”季愉想起叔碧之前所说的,抱了丝歉意地说,“你不是被司徒先生扣留——”

“夫人与司徒先生关系甚好,向司徒先生借我一晚。我便着急来为夫人与贵女办事。”师况如实禀告。

季愉与叔碧听是原来如此,心里愈是佩服乐芊在各个大人之间的游刃有余。乐芊在京城能如鱼得水,与她当年在京城社交圈子里打下的基础有很大关系。因而,以乐芊这样的有勇有谋,怎么利用这些关系,也是有次有主。比如,她看好公良,但不会因此而断绝与司徒的交往。

“夫人为何不让你趁此从司徒先生身边离开?”叔碧不会像季愉他们那样往长远着眼,只关注师况当今的处境。

师况能感受到她的关切,也能感知到季愉因这话而望向他,不由地微微动了嘴角略是弧扬:“贵女对吾关心吾感激不尽。然身为臣子有臣子之事,吾在司徒先生身边也好。”

乐芊不强硬向司徒勋要求他回来,当然是想让他在司徒勋身边作为一颗观察的棋子。

“为何司徒会强留你?”叔碧依然闷闷地问。

“司徒先生其实并无恶意。他来自楚国,离镐京遥远,鲜少能听见上乘乐声,因此对我琴艺赞赏有加。”师况答时,对司徒勋这个人做出中肯评价——司徒心肠好,是个能知伯乐的贤能君主。

叔碧不否认这点。而季愉则早已认为司徒勋“好过了头”,让她只觉得他不可靠。

因时间有限,叙旧两三句后打住。师况说是从乐芊得知了她们的计划,听说她们要亲自前往,则立马加以阻止。他十分恳求地说:“若是伪造声音,不需贵女亲自行事,我便可执行。”

“你双目不方便。”季愉始终对他的眼盲“耿耿在怀”。

师况少有的在她面前坚持己见:“贵女,你今后要成为齐国夫人,更不可事事亲为!”

季愉一听他这话,且不说他训她之话或许有理,却是对他的前半句十分感兴趣。她与公良之事,算是机密。鲜少人知道公良身份。他又是从何得知她与公良之事。乐芊会告诉他这些她的私事,恐怕不见得。

“师况。”季愉清清嗓子,状似伸长了脖子问,“你是从我掌纹中获知了此事?”

师况心里懊悔:面对她,半点掉以轻心都不得。

叔碧早已听闻他利害的摸骨玄学,可惜一直没能有机会亲眼见识。今夜趁机,她向他伸出去手:“师况,你帮我摸一摸。”

师况硬着头皮在她的手骨上触摸一下,却是灵机一动,道:“贵女掌纹乃福寿齐天。然今夜似有不测之风,不宜外出。”

叔碧立马瞪起眼:你唬人吧你!

季愉笑了起来,心里倒是明白师况必定不让她们前去帮忙了,唯恐这里面尚有乐芊的嘱托。仔细想来,师况说的没有错。以后做事,更是只能指使人去做,方是上策。自己去做,固然周全,但容易有失身份。

指明由阿采带路,继之阿采领着师况一行人离开。离去前,师况向季愉磕了三个响头,道:“贵女请安心。我必会把姜虞寻回来。”

季愉听他突然念到姜虞,一愣怔之时,心里头酸甜苦辣咸,一坛子全打翻了般复杂。

在那些人离开后,叔碧陪着她在屋里干坐着,叹气喝茶,焦心的等待消息。两人皆未想到,事情办得确实是 蛮快的。一个时辰之后,阿采便跑了回来向她们两人打了个手势:一切顺利。

叔碧擦掉刚才等待时急出的热汗,问询整个详细经过。

阿采想起好笑的事,捂一悟笑不拢的嘴,描述道:师况不止伪装了阿光声音,还伪装了吕姬的声音,都能以假乱真。当然,把守乐器的寺人也刁难过师况等人,要其摘下斗笠亮明身份,结果师况都巧妙地躲过了盘问,以气势压人,将对方给打发了。

可见得,师况这个人肚子里有谋略,只是作为一个盲人乐师未免太浪费了。

季愉一直有此想法,就不知乐芊和师况交心谈了什么,以至于师况愿意舍弃乐师本职为她赴汤蹈火。

不管如何,这个任务算是顺利成功地完成了,使得她与叔碧愈是期盼临近的秋猎。是听闻吕夫人等也在积极筹备典礼事宜,要陪太房出场。

叔碧为此坏坏地笑起来要打赌:吕姬会不会哭。

再过了两日,这中首翘盼的秋猎大典是要在大学里进行了。天子先在辟壅祭天,有姜后与一众臣子陪同。据闻声势浩大,只观望进出大学四门的豪华马车,俊美马匹便是可见一斑。季愉与叔碧因身份之低,未能够得上亲自观看祭天现场的门槛,便是呆在屋内。听着出去打探的寺人陆陆续续来回跑动,为她们描述那些进出的贵族们是何等高贵与美丽的姿态。

只听闻,这七十几个诸侯国的统治者,非国君也是国君宗亲,都来到了镐京。话说这些公侯们,大多是姬姓,是天子的同宗同胞。异性诸侯的一举一动,便变得十分瞩目。

“据闻,陈国公在宫中求见天子多次,均未有果。”

陈国,建国国君为周文王的陶正,一个掌管制作陶器的官员。后来周武王曾把自己的长女太姬嫁给陈国的国君,以奉祀虞帝。现今的陈国公,希望周满履行祖先贤德,再赐予王姬给自己。周满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只因这陈国公本已有妻子,不过于去年病逝,且这陈国公年纪较大。阿朱心性骄傲,必是看不上此人。阿朱看上的是公良,但周满也不同意。周满心里打的算盘是——

季愉忽然想,对于这个狐狸心事的周天子,还真是半点仁慈都用不得。

叔碧在一旁已经掰着指头数数,这七十一个诸侯国里,究竟哪个国君能让王姬满意。

她们两人这会儿是悠闲道八卦,来压制心中的躁火。

首日祭天,第二日便是大射礼。

季愉想取出寄放在韩姬家里的,由公良送出的那一箱华美衣物与饰品,准备在出席射礼时穿着,避免失礼。然而,她刚这么想,端木在前一晚,亲自押了一车货品过来找她们。

阿采给端木奉茶,其实很想探端木口风:为什么公良不来呢?眼看贵女这一病, 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端木喝口茶搁下杯,向季愉揖礼,惯有眯起笑眯眯的眼睛道:“先生本想来。”

一句话,季愉听出了公良是还在那件事上与她赌气。她实在纳闷了,这男人怎么这般的小气!

79、柒玖.鲁公

“贵女。”端木正儿八经地给季愉揖个礼,“先生不来,但有话要我转告。”

季愉且听着的态度,挺了挺腰板。

端木咳咳嗓子,传达公良的话:“先生说,贵女若想见先生,在射礼时也能见到。”

季愉一刹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来见她,还指望她跑去见他。她一下竟闷得有些气了。

端木瞅她脸色不对。在见到叔碧避开了去,趁四周没人这会儿功夫,他起身走到季愉旁边耳语:“先生是拉不下面子。因在天子等人面前夸口了不娶贵女无关系。”

“嗯。”季愉定定地应一声。他拉不下面子,因此指望她屈下腰身。其实,她也不是计较面子的爱矫揉造作的女子,她去找他没关系,问题在于他的心呢?

端木把眼皮一抬,直指她头顶云髻里插的那支玉钗,为公良所送,道:“此物为定情信物。先生只送贵女一人。我自小陪伴先生,不会对此撒谎。”

“哎。”季愉听了这话心里稍微感到宽慰,表面仍为难地道,“先生还气着我,我去找先生,不是惹得他更为生气?”

“此事,我以为贵女也有错在先。”端木道,口气略微加了点严肃。

季愉一直对于端木,倒也是把他看成和师况一样对待。在于端木这人对于公良的忠心,是不可否认的。而且,可贵在于,看得出他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听到他这话,她心里不免黯然,说:“你也以为我有错?”

“贵女是不知先生心事。”端木恳切,平日里两只笑眯眯的眼睛收敛了弧度加深了颜色,变成一个不会言笑的人,“先生以为,凡事都需彼此商量,才是交心,否则容易滋生猜忌。”

这个道理她懂,但是,有些话为了对方着想不能直言。季愉道:“我此是为他好,莫非为他好也不成?”说到这里,她心里头的那个气露了七八分。

“先生以为贵女此举或许心里是为他好,实则上非为他好。”

季愉感觉没法沟通了,连他身边的臣子都这么认为,他本人更是咬定了这个理。最后,只能是他或是她改变想法。

这个时候端木又说了一句:“贵女不如请教乐芊夫人。但夫人恐也以为,贵女所想欠妥。”

季愉心头不顺,恼火了:“此事我会请教夫人再做决定。”

“先生已委托夫人,在秋猎时陪伴贵女。”端木再度笑眯眯了起来说。

季愉不答话,不做表示。

端木讨了个没趣,但并没有被她气到。他依然笑眯眯地起身离开。

叔碧回来后,对端木送来的物品大为惊叹。衣裳全是精锻细绸,刺绣华丽,布料染色丰富,饰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全是上等奢华品。

“搁着吧。”季愉叫停把东西展示出来的阿采,她现在没有心思用他送的东西。 阿采畏缩脖子,求助地看向叔碧:劝一劝贵女吧。

叔碧点头:季愉不用可以,但她可不想放着这么好的东西不用,暴殄天物此理不适合于她叔碧。因此她嘟着嘴巴对季愉说:“你不是向来以有理自居,何必为了赌气与明日射礼过不去?”

“你想用便用。”季愉一眼看穿她的心事,无所谓道。

“你不想气仲兰了?”叔碧非要穿得漂漂亮亮出席,非要气死那个自以为是的仲兰。

季愉屈起两条腿儿,抱膝盖头,与趴在她脚边的小獒一模一样的神态:“我只想找块地儿躲着。”

叔碧哼起来:“你躲得了?”

她是躲不了,那种在乐宅清闲的日子应是一去不返了。自从被吕姬搅和了之后,她只能为了保命让自己一再暴露。

阿采趁机,把衣服箱子搬到她面前让她慢慢挑选。

最后,她与叔碧挑了一样赤红的衣物,上面金黄的绣线勾勒出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映于衣服背面。衣服除了漂亮,还有种贵气。叔碧相当满意。

季愉看她对照铜鉴试衣的喜乐,心里边明白她在想念某人,而自己何尝不是在气着某人时也在想着那人。

眼看明日便是大射礼,然在大射礼举行的前三天,官方已着手筹备射礼事宜。先是由天子决定日程,让宰夫安排计划,具体事项由小宰和司马一一办妥。司马命令射人,在射箭前一天查看射箭的工具、器皿洗涤和场地扫除等是否准备齐整。司马又命令量人,测量射箭的地方到达射布的距离,张挂三张射布,用貍步(古代大射时测量侯道的器具,长六尺)来量。有熊饰的射布距离九十步;有豹、麋装饰的射布距离七十步;有犴装饰的射布距离五十步。有熊饰的射布的高度,在有豹、麋饰的射布的上缘可看到中心的鹄;有豹、麋饰的射布的高度,在犴饰的射布的上缘可以看到中心的鹄;有犴饰的射布离地一尺二寸,不到地面,不系左下边的绳。在射布西边十步、北边十步的位置上设置躲避箭矢的器具,凡是用来躲避箭矢的器具都用皮革制成。

乐人则要在射箭的前一天,在东阶的东边悬挂起乐器笙、磬与鑮,朝西;东阶的西边建立起鼓架,敲击的鼓面朝南。在西阶的西边悬挂颂磬、编钟鑮、与两个建鼓,朝东。笙箫类的乐器在两个建鼓之间。鼗鼓倚放在颂磬旁,系鼗的绳子朝西。

接下来,司宫在东楹柱的西边放置两个方壶,与一系列的祭祀用具,安排好坐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