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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躲什么…你说不要来找你,好,我就不来找你;你说要走,好,我就让你走;你说不要见面,好,那就不要见面。我忍着,什么都答应你,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跟我在一起,让你承受那么多压力过得那么不安,是我当时太高估自己,却根本没怎么顾虑你的想法,但是呢,你想装不认识,装什么都没发生,夏耳,为什么我总要听你的…”

“我走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所以我早说过你不要等。”她垂着眼,试图决然地别过脸,“现在这样已经没有意义了,宋迟,我更不想因为这样伤害到无辜的安梁,你也不需要为我伤害到别人。”

“不用管别人,我只想知道你的心,这么多年你就不曾有一点后悔?”

“…”夏耳沉默。

“我去年底就离婚了。或许你恨后来我跟沈纹结婚,你不相信我们有结果,所以我把结果给她。但是你走的那天,我对自己说过,我绝不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但是只要有一天你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

夏耳抬头看着宋迟,眼里露出惊恐,却依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你不想再见面,那为什么还要回来?”他真的喝多了,微微弯腰,一手捏着她的手腕,一手环到她身后虚抱住她,额头抵在她身后的门板上。这是她今晚的第二个拥抱,她却微微发抖,一点都不觉得温暖。

他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吐气在她耳边:“…我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再等多一点时间,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四年,夏耳,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九、(1)

听说过白昼之夜吗?

大约从五月份开始,俄罗斯这个高纬度的国家会出现白昼之夜的现象,太阳在夜晚十点前不会下山,往往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晚霞还会挂在天边,莫斯科河跟涅瓦河在这样的霞光里静静地睡去。那些总是希望一天有32个小时或者白天能够变得更漫长一些的人,可以在这里实现自己的梦想。然而相对的,一到冬天,“黑昼”也会如期降临。俄罗斯地域辽阔,因此气候也复杂多样。大约15%的领土都位于北极圈内,每年12月份,“黑昼”会在这里降临,一天24个小时几乎都是黑乎乎的,全靠电灯照明,即使在不是北极圈内的领域,这样的黑夜以及这样的冬季,也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世界总是公平的,它不让你抱有一丝侥幸。

有很长一段时间,夏耳会在这样22点的黄昏里,感到迷失。

就像是一个经常会休克的人,在短暂地昏迷过后,然后又清醒过来,然后又昏迷过去。后来她书本里找到了这个词,叫做“文化休克”。

漫长的白天总是忙碌的,课堂上永远是没完没了的诗歌和文学,偶尔讲讲变格,俄罗斯教授的语速低沉而飞快,却在课后留一大堆作业到网络硬盘里。她很少去图书馆,因为里面总是有旁若无人一样大声喧哗的中国留学生,他们大多来自富裕的家庭,很小就出来读书,对功课并不是很努力。有自己的帮派,开跑车用名牌,总是衣着华丽。而那些穷留学生,则散落在这个城市的码头、餐馆、工地打工,盯着银行里每日卢布对人民币的汇率,忧愁一日三餐。

每当深夜写完作业之后,夏耳拿着酒瓶坐在窗台上喝酒,看着底下这个黄昏中美丽而忧郁的城市,这里灰扑扑的人、迷宫般的地铁、吃怕了的面包、牛奶、数不清的博物馆、为中国人开的赌场,中国留学生在这里不受欢迎。

地铁出口总有些年轻人聚集着,拿着酒瓶喝酒,她每次低着头快快地走过,心里总是怕得很。在第二次被酒瓶砸中之后,她去把头发染成了浅棕色,然后开始化浓妆。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很多次喝到快醉的时候,她不断得在心里问自己,她为什么要来这里?然而在每次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看着窗外城堡的屋顶,告诉自己,不要紧,起码这是她的理想。

倘若她不能使自己这么相信,那无穷无尽的孤独就会将她吞没。

有一次她喝到半醉,被同学拉去了赌场。俄罗斯的赌场,经常有抽奖活动,她在那里看到一个中国人,高个子,斯文清秀的面孔,有干净修长的手指,他抽到了奖,然后还需要和另外5个俄罗斯人赌一局,玩21点,奖金是8000美金或者一辆雪铁龙。他的运气实在太好,谈笑间不动声色地击败了那五个老毛子,最后带着大笔的奖金扬长而去。

她鬼使神差地抛下同学,就跟了上去,跟他跟到地铁口,他一手插在裤袋里,转身看她,慵懒的眼神微微嘲讽:“不介意的话,你是要跟我回家吗?”

她如梦初醒,在他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她怎么会把他当成了宋迟,就算有一样白皙修长的手指和慵懒犀利的眼神,宋迟却从来不是个赌徒。

或许这是她唯一觉得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他并不是个赌徒。

他13岁时跟着移民的爷爷奶奶一起,去国外去念初中,就像典型的小留学生一样,在国外沾染了一身不好的习气,一度甚至被认为已经无药可救,只能被送回了国内重新读高中。19岁勉强高中毕业,在此之前做尽一切叛逆无良之事。毕业后去本地的一所大学读工商管理,大一下学期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于是提出休学。为了让他继续读书,家人只能把他送到国外留学。他没有去报到,拿着所有费用去玩户外极限运动。一年后把钱花光,然后回国,很快被恼羞成怒的父亲送去部队当兵,就像做了三年牢。三年以后他24岁,退役后被要求管理一家石材企业,抱着玩世不恭的心态做了两年,然后发现比起石材,对俄食品出口更有利润空间。

遇上她的时候他26岁,或许是叛逆期过早,或许是早就把各种人生都体验过一遍,她看到的他,没有一点青年的戾气和浮躁,只有内敛自持,甚至是一个,称得上有教养、洁身自好的男子。

有时候,夏耳会觉得自卑,配不上他。她不过是一个父母都不要的私生女,靠着爷爷的一时怜悯才侥幸活了下来。她没有光鲜的家庭背景,只有一个劣迹斑斑的赌棍父亲,并且不断地给她制造麻烦。她从来不期望风花雪月,甚至连谈恋爱都觉得奢侈。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顺利地毕业,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城市,做一份虽然辛苦但是收入还不错的翻译职业,然后嫁给一个老实敦厚的男人,如果他也同意的话,就不要生小孩。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上宋迟这样的人,并且喜欢上他。

然而这种小儿女的心态,她不会讲给他听,因为他总是会摸着她的头发,说她想太多。

所以她总是很努力,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足以与他相配。

这样天真。因为怀揣了一点爱意,便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那一年的十月份,夏耳去参加全国高校俄语竞赛决赛,获奖的人可以被公派去莫斯科,由留学生基金会全额资助,做一年交换生。

比赛的地点在另一个城市的外院,为期四天。跟她一起去的还有系里的辅导员,机票是活动方赞助的。尽管很希望,但是她没有开口让宋迟跟她一起去,因为不方便。

他也没有主动提出,只是在出发的前夜,跟她一起吃了晚饭。她因为紧张和缺少睡眠,舌头上起了两个泡,几乎不能吃东西。回去的时候,他在路边停车,到药店买了西瓜霜和消炎药,回去以后让她仰躺在沙发上张开嘴,然后往她舌头上撒药粉。她忍不住要笑,喷了他一脸的药粉和口水,又被他板着脸打了一巴掌。

决赛有三个环节演讲、即兴问答、才艺展示。最后一天的才艺展示她朗诵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台下鸦雀无声,直到最后掌声雷动。致谢的时候她抬头看到他站在报告厅的后门口,初秋的天气,穿一件长袖的亚麻衬衣,一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侧靠在门边,朝她微微笑着,很温柔。

评委现场打分,夏耳以笔试第二,总成绩第一的分数获得高年级组一等奖。她被辅导员拥抱,然后跟各个评委老师握手,又去跟留学生基金会的人见面,被引荐给从普院过来做评委的老师叶莲娜夫人,这是一位满头银发涂着口红的女士,后来成为她的导师。

直到晚饭以后才有机会跟宋迟见面,他在酒店下面的地下停车场等她,她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跳到他身上。他骂她像只猴子,没有形象,却忍不住笑着低头吻她。

“你为我高兴吗?”她看他的眼睛,却不确定他的情绪。

“当然。”他说,唇边有笑意,却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露出喜悦的眼神。

她只能把这理解成,他不想跟她分开一年的缘故。

“要是我没有获奖呢?”她问。

“像你这么努力,要是不获奖,太没有道理,”他说得十分笃定,眼神渐渐柔软下来,“就算没有,我也会做你的经济担保人,送你去莫斯科。”

从比赛回来后,宋迟却带她去做了一件旗袍,在城中的一家老字号。

他说,去了莫斯科,学校文化节或者留学生活动的时候都会穿到,如果不带一件过去,到时候会比较麻烦。

她想,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花色和布料也是他挑的,一块纯紫色的布料,纹理非常细腻,她用手摸一下,柔软熨帖得很。帮她做衣服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帮她量身,在一旁慢吞吞地说,这样的布料,如果做好了穿在身上,就像是你的另一层皮肤一样,会呼吸。

她以为是师傅在吹牛,哪里会这么神奇。宋迟的眼神却告诉她,这是真的。店里也有红色的布料,纹理同样细腻柔软,带一点暗的枣红,很衬她的肤色。他说过最喜欢她穿红色,但是他却给她选了紫色的旗袍。

到底是专业,量身就量了快一个小时,她从来不知道做一件旗袍居然要这么复杂。出来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说我穿红色比较好看…”

他回头微微调侃:“你已经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吗?”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窘迫得反驳:“谁说只有结婚才能穿红色?又不是大红。”

他眯起眼睛打量她,最后说:“这是穿给别人看的,要那么好干嘛…”

她愣一下,然后看着他吃吃得笑起来。他打一下她的头,然后双手往裤袋里一插,骄傲而故作镇定地往前走。

她追上去,从旁边搂住他的胳膊,他终于忍不住也笑出声,任由她牵着。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没见过世面,蒋子渊在知道宋迟带她去那家做旗袍后,几乎要尖叫。

“你知道那个师傅有多出名吗?我妈托了很多关系都没能预约到他做一件旗袍,你居然还能让他亲自给你量身。”蒋子渊刻意用一种嫉妒的语气说。

“我真的不知道。”夏耳耸耸肩,虽然知道结果后会觉得太过贵重,也隐隐有些不安,但是已经没有办法说不,她知道宋迟的脾气。他总是不动声色得给她最好的,却从不邀功。

虽然直到最后,她都并没有拿到这件旗袍,更没有机会体验一下到底有没有老师傅说得那种神奇的效果。她走得仓促而混乱,去北京转机,临上机的前一夜才想起缺一件旗袍,大晚上出了酒店满大街得找,最后在巷子里的小店随手买了一件对付过去,劣质的粉红色,穿起来像餐厅里的服务员,只在一次文化节上穿过,毕业以后就压箱底。

九、(2)

第一次看到沈纹是在一家日式餐厅。

宋迟带了夏耳去那里吃海胆饭和三文鱼刺身,那天在下雨,他们要一个走廊底部的包间,慢条斯理地吃了很久,她觉得三文鱼鱼肉太酥,并不喜欢。幸好北极贝非常鲜美,而海胆饭则把她辣的热泪盈眶,最后只好把冰块含在嘴里。雨淅淅沥沥得一直没停,因为那天没什么事,他们也不急着走,就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划拳掷骰子,清酒又是那种好上口的酒,酒精度也不低,她饶是天生酒量好,在喝掉了几壶之后,也开始变得话多起来。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她在心里打起慢慢小算盘。

“哦,什么游戏?”他懒懒地看她一眼,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却不急着拆穿她。

“还是掷骰子好了,猜点数,输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不能说谎。”

“你肯定玩不过我。”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

她想也是,她肯定玩不过他,于是索性放弃了拐弯抹角,厚着脸皮问他:“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可不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他看起来并不情愿配合。

“不可以。”她双手叉腰,故意摆出一点凶悍气势。

他笑一下,像是拿她没办法,然后说:“因为你话比较少。”

“这也算是理由?”她想,如果他讨厌被人吵的话,他不如去找一个哑巴。

“当然,还有…”他像是很认真得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比较真诚、热爱生活、很努力很上进。”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是我三好学生证书上的评语?”

“难道你不是好学生吗?”

“但这应该不会成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理由。”

“为什么不?”他仿佛毫不在意,“这些就够了。”

她看着他,突然觉得很费解,所以说不出话来。

“虽然有时候硬是要装出一副很成熟很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明明还是个小孩,”他说到这里,微微笑起来,“有时候不像个好学生,看起来很乖,其实很狡诈。”

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因为你从来都不是好学生。”

他还是笑着,却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仿佛是第一次猜中了他的心思,原来是这样的,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坐到雨停才回去。

出来时撞上另一个包厢的人,宋迟扶住她正要开口,人群里却有人认出他来。叫他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五官很精致,穿一件碎花的圆领长款洋装,带一条细致的珍珠项链,看起来很日系。

她看到宋迟的时候,脸上分明是很高兴的。然而宋迟抬头看到她,表情却冷冷的:“你怎么在这里?”

女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还是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我毕业回国了。”

宋迟闻言只是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附会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宋迟不说话,夏耳当然也不会主动出声。倒还是那个女生先圆了场,看着她问宋迟:“这位是…”

夏耳看了一眼宋迟,他看起来并不想回答的样子,便开口:“我是…我是他的翻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回头果然看到宋迟瞪了她一眼,嘴角微抿,已经是不高兴了。然而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他却也没有给出他的立场。

女生扫了他们一眼,仿佛在揣摩她的话,然后又微微笑起来:“我们要去唱歌,宋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不去。”宋迟冷硬得抛下两个字,转身就走。夏耳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只好跟上去。

回到家里他脸色依旧不好,夏耳自知理亏,也不去睬他,自己拿了整理的生词库背单词。他从书房里出来,把一份标书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她坐起来,眼睛瞪着他,不说话。他微微一笑,很冷:“不是我的翻译吗,天亮前把它做好。”

她不吭声,拿过来就开始翻。他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然后才走开。到半夜的时候头涨得不行,整个脑子已经糊成一团,晚饭没有吃,此时饥肠辘辘,眼前长串的单词却叫她想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把一份意大利面端到她面前,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笔,拿起叉子开始吃。他好像笑了笑,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慢条斯理得吃他的那一份。

她吃完后觉得精力好了很多,又去洗了把脸,头脑也清醒了,于是又拿起笔。

他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笔,然后把标书合上,她抬头看他:“不是天亮前要做完吗,不要干扰我。”

他好像拿她没办法,先笑了出来:“我记得你以前脾气没这么坏。难道是我把你宠坏了。”

“你交代的事,我总要努力完成的,这叫坏脾气吗?”她没有觉得自己在赌气,“身为老板,你完全可以对我再恶劣一点。”

他看着她不说话,然后突然叹气:“我从来不讨好人,夏耳,你是第一个。”

“或许是想要讨好你的人太多了,不差我这一个。”他这句话并没有让她觉得高兴。

“但我偏偏又不喜欢人家讨好我,”他摇摇头,“你一定是我的克星吧。”

她这才笑起来,心情大好得伸了个懒腰。他无奈得打一下她的屁股,把她赶去洗澡睡觉。

夏耳和宋迟谁都没想到沈纹会在第二天早上亲自登门造访。宋迟去开门,她穿好T恤和裤子去洗漱。从房间出来去卫生间时,她看到站在玄关的沈纹。她也看到她,表情却没有她那种惊慌,仿佛对她的会在这里早已预料到一般,并不感到奇怪。

夏耳却因为昨天的那番话而难免尴尬,匆匆闪进了卫生间。她洗完脸,却对着镜子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最后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出去,宋迟和沈纹站在厨房里说话,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回头对宋迟说:“我有课,先走了。”

“吃了早饭再走。”宋迟看着她说。他的眼神像在说,你可以试试看不吃的话是什么后果,叫她不由想起昨天她说她是他的翻译时他那种眼神。

她当然不敢再惹他,于是再次故作镇定地走进了厨房,去拿他帮她做好的麦片粥和鸡蛋,她也佩服自己,还能很自然得朝沈纹笑了笑。她却仿佛没料到她这么镇定,不由愣了愣,才勉强笑一下。

夏耳把早饭端出来,然后坐在厨房外的餐桌上一个人低头吃起来。其实她上午并没有课,既然现在也走不了,索性吃得慢条斯理,一边偷偷留心厨房里的讲话。

宋迟似乎并不打算换地方,所以沈纹只好迁就他留在厨房里。她今天的打扮依旧很日系,黑色圆翻领双排扣小外套,底下是格子短裙,穿一双长靴,虽然人并不高,那双腿却也笔直细长,看起来很漂亮。十个指甲都做了美甲,应该是个不用操持家务的大小姐。

宋迟做着他自己的早饭,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夏耳从来不知道他也会有这么不耐烦的样子,他在她面前最多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不过这个样子的他,或许才像一个26岁的男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夏耳开始感到困惑,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九、(3)

“干妈告诉我的,”沈纹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语气不善,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你又一直不回家,干妈让我给你送过来。”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夏耳咬着勺子想,那么,至少也算青梅竹马了。

“别什么都扯上我妈,是你自己要送过来吧,”宋迟说,“好了,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吃晚饭。”沈纹小心翼翼得提出邀请。

“我没空,最近很忙。”宋迟打断她,“你吃早饭没,要不要吃一点再走…”

再笨也听得出这是变相的逐客令了,夏耳没听清后来沈纹说了什么,但是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开门走掉了。

夏耳坐在餐桌上,看着玄关的位置,不由发起呆来。眼前突然一暗,原来是宋迟在她对面坐下来。

他把他的早饭放在桌上,拍了下她的额头,故意说:“怎么还没吃完,不是急着去上课吗?”

她笑了笑,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低下头喝着碗里的粥。

“她是我妈的干女儿,沈纹。”宋迟简单得说完,算是解释。

“嗯。”她无意识得应了一声。

仿佛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宋迟突然说:“不妨直接告诉你,她对我有意思。”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不由错愕得抬起头:“你干嘛跟我说这个?”

“收起你多余的同情心,”他冷冷得哼一声,“别看她人小,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是你对人家有成见吧,为什么这么不耐烦的样子?”

他没有解释,只是说:“要是你能拿出对我这么嚣张的姿态对她,那我就不用担心了,就平时有点小狡猾,关键时刻还是像个良家妇女…记得要离她远一点。”

她什么时候拿嚣张的姿态对他了?夏耳忍不住瞪他。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复杂得笑一笑。

她吃完早饭收拾一下要走,眼看宋迟往垃圾桶走去,她赶紧往外面冲,却被他一把拉回来,把垃圾袋往她手里一塞:“带下去。”

嗷,她拍了拍额头去按电梯,居然一次都逃不过。

夏耳回到学校,蒋子渊还在睡觉。她把她叫起来,然后拉上她一起去自习室。尽管进入大四,他们俄语系的课并没有比以前少,依旧叫人焦头烂额。她看蒋子渊那副懒散的样子,真担心她通不过专八。蒋子渊一边套上T恤,一边不满得嘟囔:“你都要出国了,还这么拼干嘛…”

“就算出国,专八还是要考啊,我另外还要考一个俄语国际三级。”夏耳说。

蒋子渊张大嘴看着她,然后倒在床上抓狂:“我确定我们不是一个星球的,我是为什么要跟一个考试狂人做朋友啊…”

“那你一定很庆幸我马上要走了吧。”夏耳好笑,整理了书本出去,没有理会身后那个躺在床上装死的人。

然而她刚下楼梯,蒋子渊就从宿舍追了出来,把手中的书往她怀里一塞:“你先去占位子,我去食堂买早饭。”

夏耳好笑得看她莽莽撞撞的样子,正要去自习教室,没想到夏东明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夏东明知道她跟宋迟在一起,因为有一次在酒吧正好遇上。她也一度因此觉得不安,然而夏东明却没有跟她说什么,也没有来找过她。或许是宋迟找过他,或许是他自己良心发现,她却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她知道自己心里装了鸵鸟,以致自食其果。

夏东明瘦了很多,瘦的整个人都没有肉了,脸也凹陷下去,然而整个脖子却是肿的,看起来很怪异。夏耳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你怎么弄成这样?”

夏东明开门见山:“借我点钱。”

“你又去赌了?”夏耳太熟悉他这副要钱的样子,冷冷得别开眼,“我没钱。”

“有多少,都借给我,”他的语气很急躁,“你跟宋迟在一起,怎么会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