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女眷们那边已经出来了,隔着过道都能听见凤姐儿的笑声,贾蓉略略落后一步回头看了一眼,正撞见凤姐儿的目光,一时竟然是痴了,过片刻才想起来跟着贾珍上车走了。

林钰只觉得这里头真是玄机甚多,只站在树影里,等人走了才出去。

没想到刚刚出去,就看到薛蟠正要上车,见他出来,在宴席上一直忍住了没怎么跟林钰攀谈的薛蟠立刻从车上跳下来,笑道:“多日不见,林家哥哥风采如旧。”

难为了他竟然能用这样文绉绉的词,只是林钰听着刺耳。他道:“有什么如旧不如旧的,不过是没长进罢了。”

薛蟠听了讪讪一笑,知道林钰是在说他,不过他也不介意,只请林钰上车。

林钰是要离开的,梨香院那边有不少的屋子,这时候安排给薛家也差不多,林钰跟薛蟠是同路回去的,薛宝钗跟薛姨妈还在屋里跟老太太说话。

“怎的没见你叔叔一起来?”

林钰进了车内,坐下便这样说了一句。

薛蟠道:“我叔叔还在四川,来不了。死鬼冯渊的事还没了解,即便是在家,也没法送我们一起来的。”

在四川。

这倒是一个好地方。

林钰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四川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那三万两银子都已经在兜里揣烫了,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花出去。

着急是着急不来的,他只安慰薛蟠:“人不是你杀的,你也别着急上火。左右贾雨村还欠着你舅舅的恩情,兜得住。”

薛蟠道:“也是,我舅舅方升了九省统制,岂是贾雨村能惹得起的?对了,我听说堂兄后日便要回扬州,怎不多留几日?”

“行礼已经备好,隔日便回。家中尚有老父,不敢久留。”

林钰知道这贾府不简单,看戏也有意思,只是他还有事要做。

只是此刻的林钰不曾想到,他路途之中竟然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入V三更,十一点。

第十二章 归途

林钰只在贾府待了一个月不到,这便准备走了。

梨香院住了薛家人,薛姨妈还来看过林钰,林钰只觉得讽刺。这女人看着也是知书达理,对自己的儿子却是溺爱过头,一点也不知道约束。

只薛蟠来的这两天,林钰已经听说他这边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斗鸡走狗,不务正业。连带着贾宝玉上学也跟薛蟠一起混,听说贾政私下里不是很高兴。

这两天,更有趣的却是传出薛宝钗带着的那块长命金锁跟贾宝玉的玉乃是“金玉良缘”的消息,林钰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敢情王夫人知道老太太想要撮合黛玉跟宝玉,她却不满意黛玉,所以黛玉刚刚进来的时候爱在一旁作梗,等到宝钗进来了,平白多了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林钰觉得,这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情本就值得质疑,更何况是那玉上刻着的字,竟然还跟宝钗的配成一套?王夫人跟薛姨妈这是姐妹了,估计还想要结个儿女的亲家呢。

只是她王夫人心里兴许看不起黛玉,林如海也未必瞧得起这一门根本成不了的姻亲。

当初贾敏只说宝玉是个顽劣不堪的,一点不像是看得起宝玉的样子,这说明贾敏从未考虑过这一门亲事。更何况贾敏临终,对贾府深恶痛绝,只恨不得黛姐儿跟贾府断了联系。只是该来的总是要来,她求的不过是林钰在关键时刻,念着林府这边的恩情,能搭救黛玉一把。

林钰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答应了贾敏搭救一把就搭救一把,但他是不会去干涉黛玉的。

如今他要走,黛玉相送,他也只交代两句,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往家里写信,家里老父亲多是想着她的。

黛玉含泪送了林钰,那边贾府安排了贾琏送他。

临走的时候拜过了贾政,贾政让林钰带一封手书给林如海,又交代贾琏路上须得小心。

贾琏一一应了,这才跟林钰一起离开。

因为有过在棠花苑“共患难”的经历,贾琏对林钰也算是亲近,只让林钰上了快一些的马车,两个人坐在一起,贾琏便开始问那扬州的风物了。

“听说扬州的美人,那个身段婀娜,戏子多情却似无情,别有一番滋味……”

贾琏眯着眼,一副已经看得到扬州美景的模样。

贾琏这一番,只把林钰送到京城外通州码头,却不走远,略尽一番心意而已。

他到不了扬州,也只能在心里这样想了。

林钰自然不可能与他谈论这些,只将话题岔开:“我走的时候听说薛蟠的叔叔也到了京城了,不是说这一位事务繁忙,一般都在南京那边处理事情吗?当初薛姨妈来的时候,也不见他相送……”

贾琏神秘地摇摇头,“有薛蟠那档子事儿在,他肯定要上下疏通打点关系的。薛蟠打死冯渊的事情还没了解,你是不知道,我那婆娘跟二舅太太商量着呢。蟠哥儿若能死里逃生必定要借着主审贾先生的本事。薛瓒不过是为薛家卖命,近日薛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薛瓒哪里敢轻易放松?”

见到林钰那一脸茫然的样子,贾琏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个本事人,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又觉得林如海兴许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物。贾政这里已经写信给了林如海,只是光要写信还不成,若是林钰以后继承着林如海的志向,说不得还要拉拢林钰的。

他这样一想,便决定透露一些,道:“薛家乃是皇商,管着内务府的采买,油水颇丰。只是这皇商的位置,哪里那么好坐?没个依仗,坐不稳这位置。如今内务府总管,乃是太子母家,薛家乃是傍着太子的。我们这位太子,坐在那高位上,啥时候不缺钱啊?光有薛家的孝敬哪里够?前一阵说是想在盐商这边插一脚,不过不知怎的,似乎不是太顺利……”

林钰本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时候听贾琏说得这样直白,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若说是最近京城跟盐商有关的事情,也就是之前在棠花苑的时候,夏省之与人串通,算计了那一拨盐商的事情。那个时候出现的人有四爷和十四爷,未料想背后竟然还有个太子。

缺钱是一回事,撺掇着皇商薛家插手盐商的事情,这太子到底有多缺钱?

林钰想起卢家的事情,便是心里一冷。

若是说薛家缺钱,来钱最快的定然是私盐。夏省之的那几船私盐,怕还真跟薛家有什么关系。

林钰心中的考量不曾消减,一路套着贾琏的话,感觉这人其实还是挺聪明的,不过是长歪了。这感觉跟薛蟠是差不多的,琏二当真是一表人才又玉树临风的,不开口的时候是君子,一开口就成了人渣。

马车过了不久,便到了通州码头,大船早已经备好,林钰告别了一路被他套话的贾琏便上了船。

站在甲板上,那河风带着凉意,眼见着夏天快要到尾巴上,回了扬州兴许就要凉快许多。他拱手给贾琏道别,贾琏喊了声一路顺风,便看那船起锚,没一会儿便离了案,顺着运河南下了。

总算是离开了京城,压在林钰心中的那块石头就像是忽然之间消失了一样,他轻松极了,只吐出一口气。

张宝儿站在他身后,林钰问他道:“走的时候该给黛姐儿的东西都留下了吧?”

“已经给了姑娘的贴身丫鬟雪雁。”

只是张宝儿觉得,雪雁毕竟是年纪小,看着一团孩子气,当初贾府的老太太便是看着雪雁年纪太小,给配了紫鹃,若是有什么东西合该交给紫鹃看管,方能放心几分,可林钰偏偏交代给了雪雁。后来张宝儿一想,雪雁毕竟是林家出来的,那些黄白之物都是私下里留给黛玉的,而紫鹃是贾府的人——看样子自家爷对太太的母家,还是有一定的戒备之心的。

黛姐儿一个人在贾府,肯定是需要上下打点的。只是黛姐儿性情孤高,自己定然不会做这些事情,雪雁看着年纪小,却很懂事,林如海当初给黛玉挑人自然不是胡乱挑的。

说到底林钰还是有私心的,终究林如海要疼黛玉一些,他后面的事情还仰仗着林如海松口,不将林如海这边的关系打好,只怕真的只能入仕而无法从商了。

林钰想到自己如今这身份,便是有苦说不出。

他挠了挠头,一转脸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大船,船上摆了一把椅子,有人在旁边撑了伞,只遮住那坐着的人。那人端了一盏茶,慢慢地拂着茶沫,似乎是在看着江上风景。

一见到那船,林钰便道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

夏省之这优哉游哉的模样,竟然也像是把事情给解决了,想必京城那边的大局已定。

看他表情轻松,那薛瓒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威胁到他的。

那边夏省之看到林钰,便对着他一举茶盏,林钰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心里却在想,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不会无聊了。

回来的时候身边没有黛玉,也没有贾雨村,伺候林钰的人早已经被他收买了个合适,张宝儿盯着什么事儿都没有。林钰放心大胆地去夏省之的船上说话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优势,他乃是林如海的儿子,这就决定了夏省之定然会重视自己。

更何况,怎么说林钰对夏省之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这一来二去两个人都算是很熟稔了。

茶水换了第二道,夏省之说是要对弈一局,林钰棋力不算上佳,心思也没在这上面,不出半个时辰便已经输了。他投子认输,却道:“夏帮主乃是胜者,意气风发,正是势如破竹,钰自知即将不敌,还是识趣一些,早些认输的好。”

“哈哈……”夏省之当真笑了出来,他知道林钰这话是什么意思,问他道,“林钰公子想必是听说什么了。”

“薛家目前的掌事者薛瓒前不久才进京处理事情,不过似乎不大如意。闻说薛家背后那位爷准备插手盐事捞钱,下面的人肯定是赶着孝敬的,偏偏您在这个时候离京了,上次出现的还是四爷跟十四爷,想来夏帮主你,跟薛家不是一路人吧。”

林钰口称薛家叔叔为薛瓒,一点也没有站在薛家那边的意思,这是一种完全冷静客观的态度,既不将对方视作自己的仇人,也不站在对方那边考虑,对林钰来说——复仇是慢条斯理的事情。

夏省之道:“我跟那薛家的确不是一路人,这一次插手进来想要截胡的都是太子的人,不过太即便是这位爷,也不该太过嚣张的。盐商有盐商的规矩,薛家想要按照他们的规矩来,那也要问问盐商同不同意。”

前一阵说四川有新的盐井的时候,薛家那个激动,联系了一些盐商,便给了他们银钱,希望占据了新开的盐场,哪里想到盐场忽然之间出了事情呢?

自流井都炸了,薛家还有个什么本事?

只怕现在薛家不少钱都折进去了,夏省之这里的这一批私盐若是落到薛家的手上,大约便能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林钰想着薛姨妈跟薛宝钗在贾府里那个出手阔绰,也不知道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他藏起自己的冷笑,将棋子收起来。此刻船快到济宁,行程过了一小半,林钰方将那白子装入棋盒,便听到外面惊呼道:“船漏水了!快堵上!快——”

夏省之听声音立刻就站了起来,林钰眉头一皱,知道麻烦又来了。

第一章 四川

林钰上次睁开眼的时候,便是在水里,这一次睁开眼还是在水里。

夏省之的船出事了,这一次袭击他们的似乎不仅仅是普通江盗那么简单。这一伙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杀机凛冽,不是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个散兵游勇。夏省之几乎是立刻便觉出了不对,一面让人抵抗,另一面却吩咐人立刻送林钰走。

这些人是抱着必杀的心来的,林钰作为事件的亲历者,肯定会受到牵连。

来人的身份夏省之已经有了猜测,不说是夏省之自己惹不起,便是林钰也惹不起。

只是夏省之还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境界。

盐商们的手段多了去了,为了利益二字,又有什么抛不下的?夏省之深知在这利欲熏心之下,少有人能保持本真,正直的盐商都已经死了,有了卢家作为前车之鉴,还有谁能来个“后事之师”呢?

只是这些人有备而来,正打了夏省之一个措手不及。

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凿漏,舱内进水,本来就是自顾不暇,内外着火,根本看顾不过来。更何况对方人多势众,即便夏省之智计过人,这个时候能保住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下面的人要送林钰上小船,可事情哪里是那么简单的?早已经有人在水下等候,这个时候是在船上是死,下水也是死。

林钰正撞上一名黑衣人,即便躲过几招,却翻了船,被人抓住机会当胸就是一刀。

林钰从没想过,自己在被一刀砍了脖子,血洒断头台之后,竟然还要将自己的血洒在这浩浩大运河上。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在这大运河上走了半辈子,跟着那盐船来来往往,乃是生之于“盐”又因“盐”而亡,家族世世代代都与一个“盐”字挂钩。而他林钰,不管换了什么身体,不管走到哪里,深刻在骨血之中的那些东西不会改变。

林钰想,因盐而死,也该是值得的。

在这浩浩河水之中,林钰的意识已经沉了。

而夏省之,在逃出生天之后,已经找不到林钰的踪迹了。

这一次,夏省之损失惨重,大船已经消失,但因为这江上一战惨烈,官兵介入,最后夏省之得到了保护,从陆路回到了扬州。

不过带回去的,却是关于林钰的噩耗。

人受了重伤,又跌入江水之中,太久没有大打捞起来,失去了消息,这种事情说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大运河本身水流不急,不同的河段有不同的流向,地势高低对运河的影响极大。

前一阵下过暴雨,济宁河段水流湍急,又加之沿路江堤出险,洪灾泛滥,又哪里找寻林钰的踪迹?

回到扬州的夏省之,心情很是沉重。

林钰无疑是一个很出色的人,他也觉得这人应该是能够成为朋友的,只是——只是没有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此事多半还是林钰被夏省之牵连,即便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可夏省之却知道这一回自己心里有愧疚。

林如海已年将半百,前一阵丧妻,今日他却还要为这人送去噩耗。

站在林府外面,夏省之脸色有些苍白,想了很久,还是叫人递上了拜帖。

林如海这边消息若是灵通,想必现在已经知道了。

林钰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消息传到贾府,也是人人皆惊,众人都说不出话来,没料想这样的意外竟然发生在了林钰的身上。

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反应,林钰是不清楚的。

水流太急,他起起伏伏,只凭借着一点本能在水上漂浮,可身上有伤,虽然临时躲过一些,那伤口却还吓人极了。

早已经意思模糊的他,也不知道被那湍急的河水带到了何处,自觉像是一具浮尸飘在水面上,还抱着一块木板,这是船散架的时候被他抱住的,能保证自己不沉到水底去。

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什么人说话,还有船工的号子声,林钰睁不开眼睛,只能听着。

“那边又漂过来东西了,这水灾真是愁人啊。”

“左右不关我们什么事,济宁正在运河跟黄河的交汇处,之前出了事情,说不定是那边的人呢。”

“你是说夏省之?”

“沈姑娘,您怎么也出来了?”

“闷得无聊……”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这是林钰昏迷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沈无盐穿过来已经有些时候了,从一开始的完全不敢相信,到后来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参与到这个世界之中,其实也不过只有短短几个月。

想来这世界很神奇,清朝,还是有红楼梦的清朝——早在沈无盐听说什么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林老爷的时候,便知道了个清楚。

作为石油勘探这种专业出来的女学生,沈无盐一直觉得她们这样的姑娘注定老死终身。谁愿意娶个只会跟你聊钻井、油气开采等等神奇话题的工科女呢?

谁人说什么穿越必定主角命,沈无盐觉得那是骗人的。

穿到康熙朝,一般来说都能围观到九龙夺嫡,只是她穿过来——盐场打井师傅的女儿,这穿得倒是出奇了。不过穿越这件事,专业对口了就好办,除了是个女人不大方便参与到打井的事情之中以外,一切都好。

她学的是石油专业,知道的是打井,钻井史上中国的盐井可是一绝,她正好到了四川盐业即将鼎盛的时期。沈无盐很庆幸,只是夹杂在这中间的事情太多了——作为爽朗的工科女,她最想的还是一口一口打井,画个设计图,勘探勘探地质……

当然,现在沈无盐也负责斗盐商。

她父亲乃是业内公认的老师傅了,这大半辈子过去,打过千百眼盐井,四川这边不管是哪一家打井都要找他去掌掌眼。

这身体原主沈无盐因为跟着她爹,略知道一些盐场打井的事情,不过毕竟比不上现在沈无盐这专业的。过的是小家碧玉的日子,整个人都显得平平无奇。又加之脸上破了相,天生有一块疤记,名之为“无盐”,乃是丑女无盐的意思。

沈无盐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还觉得这名字挺有意思。

现在这船上的船工都是她家的,她大大咧咧惯了,便站在船头上打了个呵欠。

“小姐,前一阵自流井炸了,刘老板找师傅去看井,可看出什么来了?”一个船工一边撑船,一边问道。

沈无盐听见“自流井”三个字,那眼神便闪了一下,笑道:“谁知道呢,反正看了回来,我爹也没说话,自流井炸了,多半还是因为那些个盐商背信弃义,天要罚,谁拦得住呢?”

本来就是火井,炸了也是应该,发生意外的情况总有。

现在整个四川盐场都不开采盐了,自流井炸井的事情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是却吓住了信天的诸位盐商老板们,连着几天都在做法事请道士。

那船工只觉得沈无盐这态度太过漠不关心,不过想想小姐那一次被钻子砸伤了头醒过来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反正也是嫁不出去的丑女……

这边两个人说这话,已经离那漂在水面上的人近了,沈无盐看着这一路的景色,本来是准备进去的,却忽然看到了那漂在水面上的人,隐约之间觉得有些眼熟。

脸型轮廓……

像是忽然之间触动了记忆之中的某根弦,沈无盐眼睛一下睁大,道:“把那个人给我捞上来!”

“小姐?”船工不懂。

沈无盐眉头一皱,冷声道:“让你捞起来便捞起来,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船工顿时噤声,少有见到沈无盐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几名船工只按照着吩咐,将船驶近了,把那人捞上来。

沈无盐走上去一看,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林钰。

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的独子,救了的这可是一位贵人啊。

只是看着这人白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名船工惊呼道:“他身上的伤……”

“快抬进去救治一下……”

这边的人顿时忙碌开了,林钰早已经失去了意识,此刻情况凶险之极。

沈无盐当初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就是在扬州城门外,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要偷胤禛的玉佩,借着那玉佩出了城回了四川,却还记得林钰当初的恩情。这人当时竟然直接截了她的盐筒子,说她是自流井沈家的,原本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却被他轻轻放过。

沈无盐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救下林钰她心中也无愧。

只是他们一路要回四川,不会经过扬州,更何况林钰乃是林如海的儿子,怎么落到如今这地步?

沿路没有码头,无法停靠,更何况沈无盐他们才从京中出来,身上有要事,万万不能耽搁。

沈无盐只道:“一路按照我们的行进路线走,时间已经很紧迫,来不及等他。于他而言,不过是家人受些熬煎忧虑,我们手上握着的却是无数盐工的人命。回头入了长江航线,他伤好也好顺着长江下去,正好回扬州。不管那么多,继续走。”

林钰的伤好好坏坏,又发过高烧,偶尔睁开眼便觉得自己是在船上晃,看见的人竟然是在参加春和园聚会的时候看到过的那奇怪的沈姑娘。林钰只当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便已经到了三峡了。

第二章 三峡途

川江号子,远远地……

林钰闭上眼就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