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却见到四王爷君朔的王驾缓缓而来,前头的侍卫喝道:“什么人,闪开!”朝衣皱眉上前,却听到轿内君朔道:“怎样了?”
旁边那锦衣少年蓝若尘凑上前说了几句,君朔道:“将路让开一边。”
朝衣一怔,本来还想废些口舌,却没想到君朔竟会如此,一瞬间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轿子内君朔道:“逝者为大。”那暗哑的声音隔着轿帘子听起来,隐隐地竟有几分沧桑凄凉之意。
东方冠卿上前行礼:“多谢四王爷!”才同朝衣两个又相送着舒临渊的棺木往外。
一直到人都走远了,蓝若尘说道:“王爷,你何必……”里头君朔答非所问说道:“走的好,相送的也好……”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蓝若尘不敢再言,喝令起轿。
舒临渊的棺木落地,请来的帮手铲土埋了,正垒砌好了,天空忽然飘下濛濛细雨,朝衣仰头看看,对东方冠卿说道:“你说,人死会不会复生?”
东方冠卿看她一眼:“你怎么了,为何说起这个?”
朝衣说道:“我只是突发奇想,总觉得这一切仿佛大梦,于是我想,你说舒临渊他会不会……从棺木里头消失?有朝一日再出现在你我跟前?或者说……他会自行离去,不再同我们相见?”
东方冠卿说道:“你说的那是仙人……起码就我所知,断袖子绝不会死而复生的,先前我也细细看过,他是已经死的透了。”
朝衣说道:“你有没有听闻,这世间有一种易容之术,可以让人变作千万面目,行走人世,连至亲都可能不相识?”
东方冠卿身子一震,说道:“你说什么,难道你说断袖子是易容过的?”
朝衣抬头看看天上,灰蒙蒙的天色,阴云压得极低,朝衣说道:“我不知,……不过,棺木里头的舒临渊,是没有易容过的,我方才,细细看过。”
东方冠卿看着她茫然神情,心中大震,眼珠转了住,压低声音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以前的……”
朝衣摇头:“可惜……我还没有机会细看,他就……只不过,这檀香气倒是一样没错的,或者这一切根本都是我的妄想,他就是他,没有别人。”
说到最后,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清明起来,直视着东方冠卿,说道:“冠卿,你说是罢?舒临渊就是舒临渊,怎会是别人呢?”
东方冠卿心头疑云重重,一如此刻头顶的阴云密布,但看到朝衣如此神色,他便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是,他只能是他,不然的话,谁又会是他呢?舒临渊又怎会让别人扮自己,那人又为何要扮他呢?他若是有心人,大可以不必相助我们,但他从未坏事……那这一切都又是何必呢?故而断袖子只能是断袖子自己!”
朝衣心头默默想着东方冠卿两句话:“他只能是他,不然的话,谁又会是他?……那人又为何扮他?”
凄风冷雨,白幡飘扬,东方冠卿举了一杯酒:“断袖子……不,舒兄,虽然你在世之时你我总不对付,但你还是好汉一个,我心中也是颇为欣赏的,如今你走,我来相送,不枉我们结识一场!我敬你一杯,你将这酒饮下,黄泉路上不觉得冷,我再送你多些纸钱,那些小鬼儿敢拦路,别为难,赏他们些……”有些哽咽,忍了忍,道,“你好好地走,来世投个好胎……”
纸钱漫天飘洒而下,落在地上,被细细雨点打湿。
朝衣端起一杯酒,说道:“人生在世,谁是你,谁又是我?你在世时候,我百般猜忌百般不喜,还曾动手打过你……其实此刻心中我也疑惑,我打的那人,是你或者不是你?不管如何……你已是走了,再问也是多余,是恩是仇,一死了之!……你曾说过,就算是你死我都不会理会,可是我仍来了,像冠卿所说的,我来相送,是因我们曾结识一场,所谓缘分是不是?现在想想,其实死亡大概并不是什么值得恐惧之事,因为死了便万事皆休,而生者,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肩头还有更多的责任要担,不能撒手就离开,舒兄,你一灵不灭,泉下有知,请庇佑我……让我完成心头所愿,而后……黄泉之下,或许大家可以相逢一笑,再同饮一杯!”
酒杯当空一挥,透明的酒水仿佛雨点一般当空洒落,朝衣的眼前,初次相逢在马上意气洋洋的舒临渊,客栈遇袭舞弄长剑杀敌的舒临渊,答应自己去取照彻海的舒临渊,忽然之间将她抱住强吻过来的舒临渊……他捂着肚子望着自己,忍着痛断续地说:“死的太快了,未免连痛苦都感觉不到,要留这条残命,等着少国公来讨债……”如今他人却已去,那债……呢。
朝衣脸色一变,债债债……当时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多想,现在细细想想看,若是一个吻欠下的债,那话,是不是太过重了些?
只是如今斯人已去,就算是扒开棺木也是无济于事。
心乱如麻,头疼如裂,朝衣望着墓碑上深深几字,忽然之间将酒杯往地上一扔,仰起头来哈哈长笑,负手而去。
凄风苦雨之中,她单薄的影子一如纸片,东方冠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叫道:“喂,等等……”提起袍摆拔腿追了上去。
第四十三章 贵公子
端午过后,宰相大人的生日将至,素来交好的大臣们纷纷前往恭贺,朝衣自然亦在其中。
宰相十六岁出仕,到如今五十二,功成名就,位极人臣。膝下有三子,大郎好武,十八岁后镇守边关,俨然一代名将风范,二郎习文,才华横溢,乃是有名的才子,只不过功利之心不甚重,如今在御史衙门挂个闲职,每日多的便是跟同好饮酒作诗,消散度日,传闻是个闲云野鹤,谪仙般人物。
至于老三,听闻是个不成器的……素来顽劣,是三子之中最不受宰相大人待见的,因此外人对他也知之甚少,提起来语焉不详。
满堂宾客,其乐融融,远在边关的大郎也特意请旨回京,为父亲恭贺生日,二郎写了一副祝寿字画,博得无数赞扬,宾客们一一赞不绝口。
朝衣坐在其中,乐颠颠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间或同官员们闲话几句,也颇自在。
不自在是从宰相大人的第三子出现之时开始的。
那人去了孤寒青衫,此刻一身华丽锦衣,原本的清瘦纤弱少年赫然变身成贵介公子,风度翩翩,似玉无瑕,顾盼生辉,妙不可言,哪里是昔日那个带一点邪狞,带无限杀意的沈南?
几乎是在同时,朝衣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颤,几乎就掉落地上,心中有个声音叫道:“我怎能忘了……宰相大人也是姓沈的……”
真相突如其来,真真叫人惊咋。
四目相对,沈三公子冲着朝衣一笑,笑容清丽,若非知道他的本性,必会被他这幅华丽无害的外表所惑。
朝衣心头一寒,淡淡一笑,默默地转回头去,只自己知道,握着酒杯的手指,冰冷而颤。
默默无名的沈三公子,竟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冷剑客”,忘尘寰上的世外之人,这意外而绝密的消息来得如此轻易,朝衣的心却全无欢喜,想来想去,苦苦一笑,默念一声“侥幸”。
侥幸侥幸,昔日同他坦承自己来意时候……曾经留了个心眼,隐瞒了一些真相,不然的话……
朝衣一阵后怕。
沈南上前,恭祝过父亲万寿无疆后便落了座,顷刻借不胜酒力离开,临去之前遥遥看了朝衣一眼。
片刻之后,少国公也借故离席,顺着沈南离去的方向而去,果不其然,刚入了后院小门,就见前面石凳上坐着一人,见她来到,扭头一笑,淡淡然问道:“惊讶么?”
朝衣上前,看着他问道:“为何……从未听你说起过,你是宰相大人的三子?”
沈南说道:“这个有何可说的?无关紧要之事而已。”
朝衣说道:“这……是无关紧要之事?”
沈南说道:“自然,我自小就离开家中,跟随师父习武,我又是家中妾室生的,自小不比两个哥哥被父亲重视,我同沈家的人毫无感情,若说同沈家的关系,那只有一个关联,就是姓沈。”他说着,便微微冷笑,眼神冷透。
朝衣愕然,而后缓缓落座:“那你此番回来皇都……”
沈南说道:“不回来又怎样,莫非要我一个人留在忘尘寰上?哼……”
朝衣微微不安。
而沈南哼了声,白了朝衣一眼,说道:“故而我给你一年之期,你速速完结此地之事,我们好回去……如此龌龊的地方,我多呆一刻也是不耐烦。”
朝衣沉吟片刻,问道:“师兄……你……当真对此地没什么留恋么?”
沈南说道:“我宁肯对着山上的蛇虫鼠蚁,也不愿看这些人如此虚伪的脸色!难道你倒喜欢么?”他嘲讽地看着朝衣。
朝衣一笑:“师兄……”
正要再说,沈南忽地使了个眼色。两个到底是一同长大的,朝衣即刻停口,不出片刻,院外有人进来,说道:“咦,三弟,你怎么在此……还有少国公?”
沈南起身,说道:“大哥。”仍旧淡淡地,毫无恭敬之色。
朝衣也随之起身,见来人长的威猛,身形魁梧,虽然一身普通衣着,却掩不住威武豪迈之态,正是沈南的大哥,宰相大人的得意长子,沈大将军沈澈。
朝衣微微行了个礼:“沈将军,有礼了。”
沈将军哈哈笑了几声,走上前来:“少国公怎会在此,莫非跟我三弟相识?”
朝衣见沈南一副淡然神情不语,便说道:“不算,只是路过此处,向三少爷问个路。”
沈将军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呢……”又看向沈南,说道,“三弟,为何不在宴席上多喝几杯?”
沈南懒懒地说道:“我是个最不成器的儿子,只恭贺过了走走过场罢了,宴席上有大哥二哥便撑得起爹的颜面,我留着作甚……”
沈将军摇头说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好歹都是爹的儿子,哪里会厚此薄彼的?……再说,当着少国公的面儿如此说,没得叫他人见笑!”说着,便皱眉看沈南。
沈南却并不怕,只仍淡淡说道:“只怕我不说,别人也看得出来……大哥你又何必在这里同我说这么多?小心爹看不见了你会心急。”
沈将军看了他一眼,却望向朝衣,叹道:“愚弟就是这般任性,少国公勿要见笑。”
朝衣说道:“三少爷好生洒脱,是我等凡人不及。”
沈将军噗地一笑:“少国公你休要如此说他,这……他哪里受得起,怕更为荒唐了。少国公要回席上么?我陪少国公回去如何?”
朝衣说道:“有劳了。”冲着沈南点点头,便同沈将军一同回转席上。
两人去后,沈南才又落座,面上神色冷冷淡淡,很是不悦,正坐了会儿,忽然脸色一变,双眸一抬,却见又有人来,同样的一身月白锦衣,显得为人潇洒出尘,却正是沈南的二哥沈清。
沈南坐着不动,仿佛没见到沈清那人,沈清却径直走过来,显然是为他而来,走到沈南边上才坐下,说道:“三弟怎么一个人在此枯坐?”
沈南眼皮不抬,说道:“我习惯了。”
沈清嘴角一挑,笑道:“习惯什么了?一个人?”目光一垂,望向沈南放在桌上的手,如玉洁白,手指修长笔直。
沈南说道:“大哥刚走,二哥就来,你们是商量好的么?”
沈清摇头:“我为何要同他商量,我心中想着三弟,就过来看看……三弟,你说二哥待你好么?”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沈南放在桌上的手。
沈南嘴角一挑,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好啊……自然是好得很的。”手上一抖,将沈清的手抖落一边,说道,“说就说,二哥你动手动脚的可不雅观呀,你们在外头吟诗作画就做出这些来了?”
沈清说道:“你这是何意,做哥哥的好久没见到你了想亲近亲近都不可么?”
沈南啐了一口,说道:“不用,只别常出现在我跟前最好了。”
沈清面色一变,沈南扫了他一眼,哼了声,转身自进内堂到自己屋内去了,沈清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半晌才阴阴一笑。
酒过三巡,朝衣自称不胜酒力,先行告退,带着家人便出了宰相府。
经过长街之时,听到轿子外有一群小儿鼓噪,叫道:“打疯子,打疯子……”朝衣也不在意,轿子忽闪而过,忽然有个小儿叫道:“疯子还有刀,肯定是坏人,打死,打死!”
朝衣心中好奇,掀起轿帘子往外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喝道:“停轿!”
轿夫慌忙停下,朝衣惊慌失措地从轿子中出来,脚步太过匆忙,几乎绊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越过轿子,将那些挤挤挨挨的小孩子推开:“走开,都走开!”
小孩子们兀自不肯散开,朝衣发起怒来,连打带踢,竟把几个孩子推倒在地,有的孩子便大哭起来,大骂朝衣。
朝衣也不管,转身扑向墙边上那人,叫道:“大哥!”
墙角那人头也不抬,一头乱发跟毛蓬蓬的胡子把脸几乎遮住,朝衣心头一颤,伸手将他的头发撩开,仔细一看,赫然震住……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朝衣后退开去,此刻身边侍卫涌上来,将纠缠着的小孩们赶走,问道:“少国公……”朝衣看看那偎在墙角病着的人,说道:“此人……大概身患疾病,你们将他带到客栈安顿,给他些银两治病。”
侍卫们领命,带着那人离开,那人病的昏沉,兀自给朝衣行礼:“多谢大老爷,多谢大人……”
朝衣伸手握住胸口,极力不看,鼻端酸楚。
方才她在轿中隐隐看了一眼,见那人蜷缩墙角,乱发脏衣,几乎就错认为是燕沉戟……当初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如此,因此才不管不顾地冲下来。
如今见不是他,朝衣心中又是安稳又是酸涩,安稳的是燕沉戟并没成这样乞丐的模样,酸涩的是……他或许真的毫不留恋的走了……或许此后再无相见之日。
虽然知道他走或许是好事,但……眼角忍不住就有些湿润。
朝衣神情忍不住黯黯,转身默默地入了轿子,轿夫们重新抬起轿子,往国公府而去。
一直到轿子离开,在长街的一处楼上,有人说道:“少国公对待你,真真有情有义,方才那一幕无法不叫人动容呀……”
旁边那人双眸垂着,一张威猛的脸毫无表情,隔了一会儿,说道:“这几日承蒙姑娘照料,如今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先前说话那人却正是夜婴宁,闻言急道:“你要去哪里?难道……要回傅轻羽身边儿?”
那端坐的人正是燕沉戟,燕沉戟缓缓摇头,淡淡说道:“她已经不需要我,我……真个要离开此处了。”
第44章翻云手
长剑出鞘,当空斩落,周围的人四散推开,中央那人怒声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诬赖本将军!都给我滚开,我要面圣!”
沈大将军沈澈,因宰相生辰故而请旨回京五日,不料,却被京畿司的人发现沈大将军私自带了精兵千数,逐渐接近皇都。
驻扎边关的大将,严禁私自回京,此番大将军回京是事先请旨,且身畔只许带几个亲信之人,最忌的是私带边关兵士,像是沈澈这般,悄无声息带兵而回,已经是有造反之嫌了。
若说是有人平白诬告倒也罢了,最令人惊咋的是的的确确发现在皇都之外六十里处的确有军队暗自潜伏驻扎。皇都的探子前往密探,发觉军队用的正是沈将军军中号令,其他服色兵器,均都相符。
消息彻查属实,小皇帝只好下令拿人,同时下旨,皇都中的铁卫整装待发,准备出城迎敌。
宰相大人惊问此信,怎么也不肯相信,急急地要上殿面君,这边京畿司的人马却又杀到,要将沈大将军擒下,沈大将军自小养尊处优,长大了呼风唤雨,哪里吃过这样的委屈,怎么也不肯束手就擒,当下两方人马对上,一触即发。
沈将军到底是行伍出身,如虎一般,京畿司的捕快们敌不过,纷纷败退,沈将军带着几个亲信杀出重围,向着皇都大道上而去。
一顶黑色轿子自长街尽头而来,沈将军一行正好同那轿子对上。要去往皇宫,这条路是必行的,沈将军皱了皱眉,仍旧迈步向前。
两队人马逐渐靠近,轿子旁边的锦衣少年正是蓝若尘,此刻闪身上前,喝道:“什么人,见了四王爷王驾竟不退避!”
沈将军后退一步,说道:“末将不知道是王爷驾临,只不过末将有要事要上殿面君……还请……”
“住口!”蓝若尘毫不客气怒道,“你有什么要事要带着兵器上殿面君,我看你不是面君,是要造反!”
这话一出,沈澈顿时也怒然起来:“纵然你是四王爷的随从,也不能如此口没遮拦!我是被人诬陷的!此事我自会跟陛下解释清楚。”
蓝若尘笑道:“死到临头了还在说什么梦话,你这副样子也想面圣,何其可笑!”
沈澈倒也不笨,见蓝若尘如此嚣张,便冷笑道:“原来如此……那你是想拦下我了?多问一句,轿子之中的可真个是四王爷?”
蓝若尘未曾开口,轿子之中有人淡淡说道:“沈将军,倘若有什么委屈,也要按律行事,不妨就束手就擒,是非黑白,自有专人处置,你又何必如此气势汹汹的呢?”声音沉沉的带一丝暗哑,威仪浑然天成,正是四王爷君朔。
沈澈微微恭敬,低头说道:“王爷明鉴,此事分明是有人诬陷末将,末将回京是请了旨的,且身边带的亲兵只有十几个,哪里有带什么千余兵丁?”
君朔说道:“话虽如此,但是城外六十里之处的边关兵丁又怎么说,莫非是从天而降么?我劝沈将军还是不要如此,反叫人觉得心虚。倘若心中无事,不如就交给有司审理如何?”
沈澈目光闪烁:“那末将多问一句,王爷可信我么?”
君朔说道:“信不信,不是本王一句话可以了事的,将军何必这么问呢?”
沈澈神情阴鸷:“王爷,此事大有蹊跷,我明明没带边关兵丁回来,怎么会忽然多出千余人在外头,我知道有人要陷害于我,只不过,下这圈套之人,也未免太大手笔了些,王爷聪明人,难道想不出是谁针对我么?”
君朔说道:“言重了,是针对亦或者是别有其他的,还要细细审理完了再说,不是么?其他的本王并不知晓不能妄言。”
沈澈笑道:“这人既然有如此能耐设下圈套,自然是势在必得,倘若我此刻束手就擒,岂非是羊入虎口,焉有命在?”
君朔仍旧淡淡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沈澈说道:“我要面圣!请王爷恩准。”
君朔道:“你持刀喊着面圣,拒不和解,形同造反,沈将军,你既然不听本王好言好语,连本王也护你不得了。”
沈澈听他这话说的极为淡薄,隐隐地透出几分绝情狠辣来,不由地心头一凉。
他们这番说话,身后京畿司之人已经感到,数百人哗啦啦地把长街都塞满了,沈澈此番是前有虎狼,后有追兵,插翅难飞。
沈澈看看身后众人,又看看面前君朔,咬牙说道:“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得罪了!”
他长剑一荡,纵身向前。
蓝若尘早就在旁相看,见状一笑,脚下一踏,身形如轻灵雀鸟,自空中掠过,直到了沈澈身前,沈澈举剑迎敌,蓝若尘不闪不避,手臂向前一挡。
沈澈吃了一惊,难道这少年刀枪不入,故而用血肉之躯来挡他一剑?他怎么说也是行伍出身,这一剑何等沉重?
沈澈的剑砍到那少年臂上,只以为这少年的手臂必断无疑,不料耳畔听到“叮”的一声仿佛金属相碰的声音。
沈澈目光一转,这才发现蓝若尘的手臂上竟装了机关,两柄峨嵋刺自袖底探出,寒光烁烁,向着沈澈胸口袭来。
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短兵相接最见功力。沈澈的长剑对上蓝若尘的峨嵋刺,几招而下,颇为惊心。
本以为这少年看来弱不禁风之态,不在话下,没想到交手之后才发现并非等闲,而且其武功诡异,出招往往令人意外,一双峨嵋刺神出鬼没,几次三番迫的沈澈回身自保不迭。
沈澈惊出一身汗。蓝若尘却打的得心应手,身形仿佛穿花蝴蝶越发轻灵,两人斗了会儿,沈澈忙里偷闲四处相看,却见自己的亲信已经被京畿司的捕快压制住,一人死,一人伤,还有一人在负隅顽抗,其他的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澈暗自惊心,只好在心中盼望宰相大人早些及时回来,不然的话……恐怕……真的要遂了某些人的心意了。
沈澈心中隐隐地却有一种不祥预感,正在此刻,却听得对面少年阴阴地一声笑,说道:“此刻还敢走神,嫌死的慢了么?”
蓝若尘不笑则已,一笑艳光四射,明明是个稚弱少年,却笑的恁般绝艳,令沈澈眼前一花,而蓝若尘笑容未收,两柄峨嵋刺无声无息闪了出来,却似毒蛇信子,招招尽显狠辣本色。
沈澈只好打起精神来对敌,相比较沈澈的凝重,蓝若尘却很是轻松自如,两人打斗了片刻,轿子中四王爷君朔忽然咳嗽一声,似乎有些不耐,蓝若尘听了这一声淡淡咳嗽,顿时面色一变。
沈澈知道这声咳嗽便是信号,当下也暗暗戒备,却见蓝若尘一改前态,加快攻势,刹那间眼前尽是峨嵋刺闪烁的影子,仿佛刀光剑影织就的网,逼得沈澈步步后退。
沈澈心头退意渐生,正想找个机会逃之夭夭,却正在此刻,脑中忽然一昏。
沈澈还不以为然,以为是斗的久了体力不支才如此,不料脚下行动竟也不便起来,双脚渐渐有千钧重。
沈澈察觉不妥,心惊之极,顿时失声叫道:“你下毒?”
蓝若尘娇艳一笑:“现在才知道,太晚了点儿罢!”
沈澈怒发冲冠,骂道:“好个小畜生,用得好卑鄙无耻的手段!”骂的虽然狠,可惜手上都已经发僵,竟有些握不住宝剑。
蓝若尘似看破他的劣势,噗嗤一笑,飞起一脚,正中沈澈手腕,沈澈手中宝剑腾空而起,不知落到何处。
蓝若尘又一脚踢出,沈澈胸口一疼,身子向后倒退出去,一路撞到墙壁上,蓝若尘得势不饶人,直追出去,手中峨嵋刺一晃,冲着沈澈胸口扎过去。
沈澈心头一寒,请情不自禁闭了双眼等死,蓝若尘的峨嵋刺尖儿刺破沈澈胸前衣裳,却又停下,嗤地一笑说道:“骂啊,死到临头我看你还怎么骂!”
蓝若尘却没有真正吓狠手,京畿司的众人一拥而上,将沈澈五花大绑,拉着离去,临走之前相谢四王爷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