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熹抬眼看到江俨的背影,复又安定下来。

江俨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头,火光只能照亮前后五步,再远处俱是漆黑一片。身后跟着两个女暗卫,淑妃已经换上了一身丫鬟衣裳,她胆子也小,与承熹手挽着手并行。

江俨心思细,行走间还记得把路上的小碎石踢到墙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若不是淑妃和公主手挽着手,路又不够宽,他定是要扶着公主走的,生怕她跌一跤。

前头又是一个岔口,江俨停下步子。淑妃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细细认了认,指了左边。

“我以前照着这条密道走,总是走不出去,走个一刻半刻的就害怕得不行,只能退回去。”淑妃苦笑道:“上回没有他的消息,我咬着牙一路走了出去,却是走到了御膳房。”

承熹一时心生恍惚,先前猜到两人私相授受的时候,她心中极是复杂,觉得这男子只重私情,却不顾及淑妃的身份,实在可恶。若不是因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怕会把他想得更加不堪。

可此时在这条狭窄的阴暗的密道中走着,她好像忽然之间看明白了那男子的心意:这么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他走了这么多年,如何能不是真心?

“以前我从来不主动去找他…到底是有些怨他的。即便这些年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进宫,我还是有些怨他。”

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心事不能与人说,如今说给了承熹听,淑妃竟觉得一阵轻松,一路走来絮絮叨叨:“以前喜欢他那么久,他都置之不理,仗着那副好皮相得瑟的跟什么似的,愣是把我一颗真心踩进泥潭子里…”

想起往事,淑妃眼眶一红,又气道:“我心眼小得不行,我就是怨他…那时求亲也是我家先去与他家说的,他爹娘都同意,他却冷着脸回绝了,我家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又恨恨哼了一声:“他爱顺着密道进宫来,我也不拦着,管他死活!”

承熹自然明白她这说的是气话,当初江俨那般决绝地走了,她也一度心如死灰,也想过此后两不相见,嫁给徐肃之时便下定决心要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

与江俨五年没说过话,隔着远远的望一眼的次数也一只手掌数得清,可真正见了的时候又如何能忍得?

这世上动过情的想要收回心不算难,可彻底的死心,又有几个能做到?

淑妃说话间哭得一把眼泪,大约是眼泪糊得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承熹连忙扶好她。

“左右我也舍不下他,这么不清不楚一辈子我也认了…”淑妃擦干眼泪,“前些年你母后便应过我,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绝不牵连我们两家的家人。”

承熹一时不能言语,这等阴私又如何能这般轻巧?虽有人帮着遮掩,可宫里宫外毕竟人多眼杂,若是被别的宫妃发现,若是那人像淑妃一样走到了御膳房去,若是两人多年私会的事被宫人知道,如何能圆得过去?

光是明徽明大人的太子太傅一职,怎么能保得住她?淑妃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心上人付出了多少?

如果真如淑妃梦里梦到的,贺文喻真的出了事,淑妃去了也于事无补;可她听淑妃话里说的,既然承昭让她等着,大约是有一线生机的。

几人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看到浅浅一线天光。出了城门,几十仪卫和马车都已经备好了,江俨上前交待了几句,新的仪卫队长跟他是老熟人,又不受帝后管,只听公主吩咐。

临上马车前,淑妃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回身抱住承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承熹,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承熹怔住。

“羡慕你出生天家,什么事都能自己拿主意;羡慕你可以得爹娘宽许,可以凭自己喜好去喜欢一个人。”

“羡慕你的感情里全无半分算计,能光明正大走在人前,也不用左右为难。”

承熹站在城门口望着她的马车行远,忍不住伸手握上江俨的手,在他干燥温暖的掌心摩挲几下,总算安稳下来。

淑妃心中有念想,所以在这宫中活得最鲜活。

可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个念想,才活得最累最苦。

知道这事,皇后叹了一声:“糊涂!她去了能做什么?”

“贺文喻被波斯商人抓走了,受了些罪,却没丢性命。半月前承昭已经派人去救了,只是那处都是异国商人,找人得花些功夫。”

果不其然,承熹算着日子,淑妃还没到泉州,承昭的人便来信说贺文喻已经被救出来了。

淑妃却一直没回来。

文景廿七年十月,灵犀宫着了一场大火,火烧了几个时辰,连偏殿侧殿都烧了大半,次日只在寝宫中寻到了一具焦骨。

同年十一月,京城贺家的嫡长子受皇命走访天下名川大山,十年编纂《名川录》,意境瑰丽,文辞隽永,记载天下诸多胜景,惹无数风流人物心驰神往。

*

浩淼江面上行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撑篙的船夫一手好把式,带起的水花都听不着声。

相偎坐在船尾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船夫撑了几十年的船,也是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人,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叫他这么个俗人脑子里都不由冒出一个雅词。

——神仙眷侣。

男子的鬓角已经斑白,抱着怀中女子的动作却极轻柔,与刚成亲整日腻歪的小夫妻没什么两样,此时神色有些为难,“怎么忽然想回京了?”

淑妃点头,斜斜睨了他一眼,这一眼的风情叫人看得骨头都酥了,唇畔笑意慵懒:“你不想回去看看?”

贺文喻不由蹙眉,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可那位不是下了密旨,说是此生不许咱们进京么?”

淑妃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一仰身子倒在他怀里娇娇笑道:“他哪有那闲工夫来管咱们?”

“…说得也是。”贺文喻轻声笑了。

船晃晃悠悠也不知要行向何处,乌篷之间的圆拱似有浅浅风声,江面泛起浅浅烟波,雾蒙蒙的湿气沾湿了她的睫。

贺文喻怕她冷,抖开披风把她裹在怀里,垂眸看着她没心没肺吃太和饼的样子,下颔轻轻抵在她肩头,从这个角度微眯着眼去看天边的落日,表情柔软地快要融化了。

他在这世间摸爬滚打大半生,如今满身泥尘,身心疲惫,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

万幸,还有人愿意给他这份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1.“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这话是说狄仁杰的。

2.淑妃的番外完了,下章开始承熹和江俨的番外。照旧是隔日更_(:з」∠)_

承熹俨番外(一)

八月十九是承昭的加冠礼。前一日在宗庙中行了冠礼今日便是要在宫外的太子府设宴。平日承昭多数时候都住在宫里的钟粹宫,宫外的太子府常常闲置,交给下人打理。

江俨扶着她下了马车又低声嘱咐:“不能吃辛辣,不能吃油腻,不能饮酒。”

承熹笑着应了,江俨瞅瞅她的肚子忧心忡忡:“椅子上垫个软垫,坐的时候慢一点更衣时身边也不能离了人。”

在承熹先后下车的几个诰命夫人都等着上前来给公主行礼,驸马爷却一直和公主咬耳朵,只能等在一旁。

“知道了。”承熹给他理了理领口的一小块褶,也低声说:“别人说的奉承话你听着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就怼回去不必顾忌什么。”

江俨心中一暖,他知道好些人认为他是狗苟蝇营的小人攀附权贵什么的。江俨从来都当他们是嫉妒嫉妒他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红素和牵风一边一个扶好公主慢慢往前走几个诰命夫人牵着女儿上前给她行礼。见公主肚子已经显了,也没人敢往上凑,生怕离得近了多生枝节。

“驸马爷,您这边请。”太子的幕僚躬身把江俨往东面一条回廊迎,江俨又朝公主走远的方向看了一眼,往男客的方向走了。

男客在东面,女客在西面,隔着一座水榭园遥遥相望。

走了一刻钟还没到地方,太子府太大,承熹走得有点喘。在江家的时候往往在大门口下了马车便直接换上轿子,今日再如此这般就太打眼了。红素望着不远处的六角亭问:“离开宴还早,公主可要歇歇?”

几位夫人也连声附和,不敢让公主再走。

摆好了软垫,承熹护着肚子慢慢坐下,温热的清茶已经摆好了,博山炉里细烟袅袅,里头放的是驱蚊蝇的熏香。太子府的大丫鬟上前行了个规矩的福礼,笑说:“今日天儿有些凉,几位夫人莫要久坐,婢子先行退下了。”

承熹拿着帕子擦了擦汗,今日确实有些凉,可她还是出了些汗。若不是承昭的加冠礼,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真是一步都不想动的。

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跟在母亲身边,大概是没见过大肚子的,眼里满满都是好奇,一个劲儿往承熹肚子瞅。承熹察觉她的视线露了个善意的笑,小姑娘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错开了视线,低头不说话了。

承熹心中感慨,承昭一向洁身自好,只在前两年纳了两个良娣,今年早些时候又没了一个,侧妃正妃的位子都是空着的。今日带了女儿过来的人家都是想要攀个亲,指不定这里坐着的哪个姑娘将来就是她的弟媳呢。

她又在亭子里的几个小姑娘身上扫了一圈,这年纪都有些小,一路走来也没一个开口说话的,身为嫡女仍如此拘谨,若是真的与承昭结了亲,怕是有得熬了。

文宣帝先头那一场大病虽然养好了,可精力远不如从前,许多朝事都由太子理。宫中印绶、诰敕都准备好了,眼看着陛下的心思是要等太子加冠后就登基,不知有多少心思活泛的想从公主这里探个路。

可承熹一向深居简出,外人也没听说有什么喜好,想套近乎都寻不着机会。这回难得遇上了,这些诰命夫人都变着花夸她。

这些夫人各个都是人精,发现说公主衣裳好看首饰漂亮,公主都爱答不理的,好像不在意这些。可一旦说世子如何伶俐,公主唇角微笑的弧度就会大一些。

一位夫人心念一转,温声说:“方才远远瞧见了驸马爷,当真是人中龙凤。公主苦尽甘来,这可真是上天注定的良缘。”

众人心里打了个突,忙小心翼翼地看公主的脸色。不怪她们想多,谁家姑娘二嫁能满意?听人说驸马爷还是在宫里做过多年奴才的,堂堂公主下嫁商人,两人身份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再真的感情不也得打个折扣?

几位夫人正惴惴不安,却见公主先前浅浅的笑一霎变得异常明艳,仿佛明灿灿的小太阳似的晃得人眼花,一时都有些怔。听公主十分诚恳道:“承您吉言。”

敢情还真是爱听这话!

另一位夫人忙接口说:“前些日子在万宝斋求了一座紫檀观音像。那雕工可真是巧了,连老祖宗都说她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那么精巧的观音像。”

万宝斋就是江家的古玩楼。明明是买的,这夫人偏用了个“求”字,说话的本事可见一斑。

承熹不太懂古玩,笑着附和了两句。听说万宝斋最近的生意实在好,以前进门的都是显赫世家,如今连平民百姓路过都要进去瞧瞧了,仿佛在这处买个小小的红绳珠子也比别地多几分喜庆。

众人相谈正欢,却听不远处有喧闹声慢慢走近“子琅兄,在下还是觉得寒之一字用得妙。”

“寒哪有凉好?凉字才合了此诗的意境。”

几位夫人闻声看去,却见两个幕僚领着几个青年从园子的那一头走来了,树木郁郁葱葱,发现亭子这处坐了几位夫人时已经避不开了,两个幕僚忙拱手请罪:“下官唐突。”知道走错了路,当下要带着人原路返回。

一位夫人眼前一亮,出声喊住了人:“这是今年的前三甲?”亭子里坐着的几个小姑娘缩在母亲身后,好奇地张望着。

原来这是今年春闱会试的前三甲,也有几位是朝中元老推荐的寒门士子,知道今日是太子的加冠礼,各寻门路得了帖子。几个青年也知道这里坐的是贵人,忙从回廊走近,离亭子五步站定,恭恭敬敬问了礼。

先头的两个幕僚垂眸敛目,后头的几个青年还没进官场,规矩学得不精,视线往这边瞥了瞥,定在公主身上不动了。

年纪轻轻便能坐在首位的,定是公主无疑了。

几个青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有几个是因为公主的名声,承熹打小博闻强识,书法自成一派,还会自创琴曲。历来百姓对才貌双全的姑娘都会多些赞誉,再加上锦上添花的出身,她在太学院的时候流出的几首诗文几乎被奉上神坛。

另几个青年却动了别的心思:听闻公主性情温和,才情过人,又不在乎门第出身,就连入宫为侍的奴才都能做驸马,据说驸马原先还是个面首。

当时他们还暗讽堂堂八尺男儿做面首吃软饭,实在有违圣贤之道。如今见了人,都忍不住心中暗忖:公主有才情有容貌,做个面首…似乎也不错…

既然面首的先例都开了,怎么就不能多纳一个呢?

今年春闱的探花郎满脸红光,从怀里掏出一纸诗文,怕公主离得远听不清,稍稍扬了声说:“久闻公主满腹诗书,一首学子鉴鄙人多年来奉为圭臬。近日得了一首新诗,公主可否指点一二?”

承熹抬眼一扫,眼中笑意微滞,“本宫久不提笔,实在当不起如此盛赞,不如请几位夫人评评?”

那青年似有些不甘心,诗文却已经被丫鬟呈了上去,在几位夫人间传阅了。

近年来太子身边的幕僚大抵出身寒门,每三年一届的科举题目也越来越偏,不是死读书就能答得出来的,老臣们慢慢看明白了太子的心思。坐在亭子里的夫人家中都有待嫁女儿,细细瞧了瞧几人,心中自然有些意动,把那首诗夸出了花。

宴上的热闹略过不提。

撤了席后,男客那边陆续有人告辞。水榭园子中间搭了个戏台子,承熹爱听戏,却没听进去几句,和一群夫人寒暄得头疼,也想要起身告辞,红素附过来低声说:“驸马爷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承熹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才出了府门,马车里的江俨似有所觉地掀了车帘,见公主出来了便下车去扶她。一手撑着她的胳膊,一手揽在腰后,几乎是把她半抱上马车的。

江俨正要上车,却听身后有人喊:“公主殿下!”

两人回头去看。来人是两个青年,其中一个便是先前要公主评诗的那个,两个青年快步行到马车边上,眼睛一晃就略过了江俨,仿佛没看见江俨似的,也没行礼问安,直直盯着公主说:“殿下哪日有空闲?在下还有几首新诗想请殿下指教,改日可否登门拜访?”

江俨眸光一冷,目光如炬般盯了过去。正说话的两人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脖子,忽然觉得有点冷,讪讪地喊了一句:“驸马爷。”

承熹唇角一贯的浅笑都没了,敷衍了两句,和江俨上了马车。车门关上,帘子合上,江俨把她稳稳地抱坐在自己膝头,下巴颏抵在承熹肩膀上,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承熹不由失笑,哄孩子一样摸摸他的脸。

“登门拜访?哼!”江俨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呼吸间的气息落在她脸上,承熹闻了闻,酒味挺重的。

刚才看他脸色就猜到他吃醋了,此时应证了自己的猜测,承熹忍不住笑:“我又没应下,要是真来了打发走就成了。”

江俨稍稍释然两分,公主又问他:“怎么出来这么早?可是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没。”江俨摇摇头,阖眼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都是在夸我的。”

承熹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听着好奇极了,“夸你什么?”

江俨理了理话头:“有说我高大魁健的,这是在夸我长得高。”

“有说我仪表堂堂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周正。”

“大多人都是祝我财运亨通,这我懂,是祝我家生意做得越来越好。”

说到最后,江俨滞了一滞:“还有个说我龙精虎猛,旁边好几个人跟着附和。”江俨不由蹙眉,黑黝黝的眸子里透出两分迷惑,似是没想明白,慢腾腾揣测:“大概…是在羡慕我让公主一胎怀了俩?”

承熹笑得直不起腰,这些人为了拍个马屁真是费尽了心思,他们又不了解江俨和江家,连奉承话都不着调。

承熹俨番外(二)

进江家大门的时候江俨还特意吩咐看门的家丁:“这半月若是有眼生的年轻男子求见公主,让他们先递拜帖进来。”

家丁没怎么听明白,小心翼翼地瞅了公主一眼,见公主只是笑忙应下了。

之后便一切如常,承熹还以为他的醋劲过去了。晚上沐浴过后却见江俨手里捧着一本书嘴里跟着小声念叨,听不清念的是什么。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江俨不爱习武时营阵策论读得多一些,这些年也不看了。在她尚年幼的时候,江俨给她讲故事前会看看民间小话本旁的时候连字都不怎么写,他那一手漂亮的闺阁体也不是从书中学的而是临摹自己的字学成的。

承熹上前翻回书封瞅了一眼,原来是名诗选录这是她回宫以后给皓儿认字用的摘了好些自己喜欢的诗词自己弄了这么一本。

“看这个做什么?”

“总得学学。”江俨放下书拿过干帕子给她擦头发,一本正经答:“万一公主将来被哪个会作诗的青年才俊诱走了,我总得把你拉回来。”

话落又抑扬顿挫地吟了一首诗,学着上午那个探花郎说:“今夜偶得拙作一首,公主可否指点一二?”

“你自己作的?”承熹一听便知平仄不对,笑着把他往屏风那边推,“快去沐浴吧,水都要凉了。”

江俨被她笑得有点恼,抱着人状似凶狠地亲了几口。

刚沐浴完,她身上还有蔷薇水的香味,平时总是微凉的皮肤都被热水泡得热乎乎的,像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包子,特别招人待见。

忍了半年的那股火一路窜到心里,江俨没敢多亲,叹了口气转去屏风前洗澡了。

没一会儿就洗好了,他拿干帕子随手擦了擦满头湿发,靠在床上继续翻刚才那本诗集。

听他一直低声念叨,承熹这才明白他哪里是在理解,分明是在死记硬背,忍不住说:“你不喜欢这个,何苦为难自己?”

江俨又翻过一页,垂眸温柔地看她一眼,低低笑道:“你喜欢的东西,我不想一句话都搭不上。等我学明白了,你想对诗的时候我也能对上几句。”

承熹不再拦,也学他先前的样子拿着干布巾给他擦头发,手指隔着布巾柔柔地擦拭。

江俨看不进去了,只觉身下那处蠢蠢欲动,一直赤着上身他也不觉得冷,此时颈后到脊骨周围都微微泛起了酥麻感,连她中衣的衣袖轻轻蹭过都成了一种难捱的撩拨,只能默默忍着。双肩挺得笔直,背上肌肉的弧线紧紧绷着,有种勃勃欲发的美感。

在公主不小心碰到他耳后的时候,江俨不由地哆嗦一下,抓住她的手,把那布巾扔一边去了。

“怎么了?”

江俨摇摇头,低声道:“无事。”

偏偏此时公主手指伸进他发根之中摸了两下,察觉不再潮湿,轻声道:“好了,擦干了。”

江俨声音嘶哑,咬着牙憋出一声:“别”他声音太小了,承熹又困得厉害,实在没听清,软着声音打了个呵欠,刚躺好,却陡然间眼前一暗。

身下是软软的床被,江俨手又护在她后脑,丝毫没有撞疼她。

只是这般情境,承熹傻愣愣地看着身上的江俨,看他眼中血丝,紧锁着眉似在犹豫什么,俯身在她脸上胡乱吻了两口,嘶声唤了一句:“公主”

承熹右手轻轻按着他的后脑不说话,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医女说,轻点也可以。”

掌心下柔软的腹部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弯曲的弧度,江俨小心翼翼摩挲两下,他喘了一会儿慢慢摇摇头,眼中的火光还没升起就转成了满眼爱怜,又俯下头在承熹脸上亲了两口,用惊人的意志力从她身上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