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一阵沉默。

对啊。

就目前的线索来看,赵光耀确实很可能就在受害者名单上挂了号,若照凶手迄今为止的手段,他那两个作恶多端的儿子肯定也跑不脱。

但现在不同了,那俩畜生在牢里啊!

或许牢房平时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可在这种危急关头,反而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

齐远狠狠骂了句,眼巴巴看向庞牧,“大人,要不咱们先把他们扔回去?”

扔是不可能扔的,庞牧虽也厌恶赵氏兄弟为人,可也实在做不出明知有危险,偏还要硬把他们往凶手怀里推的事。

这跟故意杀人有什么分别?

话虽如此,庞牧还是难免有些恶心,不管不顾的去演武场打了一整套拳。

晏骄也知他心中不快,想了下,便去精心准备了宵夜。

食物天生就有治愈人心的神奇力量,尤其在这寒冷的冬夜,来点热乎乎的东西真是最美不过。

熏制的腊肉已经可以吃了,她慷慨的取了一大块切成薄片,在砂煲内的米饭上摆了厚厚一层,又点了些泡发切碎的青菜干儿。

经过熏制的腊肉结实紧致,纹理鲜明,刀切下去会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还能感受到那种特有的弹性。

一个好厨子仅凭手感就能判断食材的好坏,只是简单的切肉动作,晏骄就很肯定自己这批腊肉做的非常成功。

煮饭的空档,她挑了根最肥嫩的排骨剁成麻将大小的块,煮去血水后先炸至微微焦黄,这才正式调味开煮,稍后加入事先泡发的豆角干翻炒后细细的炖。

灶膛内的柴火噼噼啪啪的烧,锅内菜肴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渐渐充满了这间不大的厨房。

豆角干吸饱汤汁后重新丰盈起来,蔬菜的清香和肉类的醇厚肥美一点点融合,等到最后,豆角软烂入味,排骨也入口即化,只需要用牙齿轻轻一带,自己就乖乖从骨头上脱落了。

大口的肉固然过瘾,可偶尔吃到带脆骨的部分,咯吱咯吱,别有一番滋味。

一饭一菜里都有肉,夜里吃了不免腻味,她又取了几条新鲜胡瓜,大刀拍碎后只用蒜泥和香醋拌匀,酸辣可口,清爽开胃。

这会儿的胡瓜都是洞子货,价格奇高,就这么小小两条,放在外面都能买一只肥鸡了。

打完拳的庞牧心情平静不少,洗过澡后又回到书房内翻看卷宗,听说晏骄过来,还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对方手上端的大托盘,闻到里头飘出来的浓烈香气。

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便再也说不出旁的话,忙一手稳稳接过沉重的托盘,另一只手直接把人拉进来,转身时还抬腿将门踢上。

“你莫不是个半仙能掐会算,不然怎知我饿了?”他笑道。

姑娘辛辛苦苦做的,他便是再蠢,也知道这份心意要细细领受的。

晏骄莞尔一笑,也觉得意,“你晚饭吃的不多,又去练武,冬日里不饿才怪。”

说完又眨眨眼,“我也饿了。”

两人相视而笑。

庞牧让她进里面隔间坐了,又去倒热茶。

因是晚上,正经吃茶不免走了困,他便取了麦仁茶,滚滚煮了一壶。

这还是他上回见晏骄在元山寺吃的香,特意打发人出去买的。原本想着挑个时候送过去,谁知一忙活起来,竟给忘了,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晏骄在他面前打开了那个不断从缝隙中拼命散发香气的砂煲,“那个是我自制的煲仔饭,可惜有些仓促,材料不足,不过滋味儿应该不坏。”

那煲仔饭上一层肥瘦相间的肉片,边缘与沙煲接触的地方还在微微颤抖,不时炸出一个油花,显然刚从火上拿下来不久。

经过烹调之后的肥肉呈现美丽的半透明,隐约可以看见底层的米饭。瘦肉是深沉的红棕色,表面一层油光,引得人垂涎三尺。

“这就是害你前阵子忙的人仰马翻的腊肉?”庞牧一脸稀罕,又凑近了闻了口,“果然与寻常肉不同。”

说完,他又闻了闻,不大确定的说:“似乎有些果香气。”

“正是!”晏骄用勺子直接插到砂煲底部,连着脆脆的锅巴一并挖到碗中,“风干的那些还没好哩,这是果木熏制的一批。”

其实煲仔饭这种东西,最适合一个人抱着砂煲大口大口的吃,不过考虑到夜已深,又有别的菜,他们两个分着吃刚好。

吃饭么,本就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下头是焦黄的锅巴,中间是雪白的米饭,再往上是晶莹的腊肉片和碧莹莹的蔬菜,一层层好看极了。

“好巧的心思,”庞牧赞叹一回,狠狠挖了一大口,又夹排骨吃,只觉满口咸香,鲜美无比,连连点头,“这个也好。”

晏骄咔嚓咔嚓嚼锅巴,心想真香啊,改天应该单独做点锅巴,当零嘴。

啊,说到香脆,蛋卷似乎也不错呢,中间再抹一点甜甜的红豆沙或者绿豆沙,哦,枣泥也好……

她的眼睛无意中扫过外面书案上的卷宗,忽然想起一种近乎荒唐的可能,“假如赵光耀真的是目标之一,自己必然有感应,他会不会索性自己也犯点事儿,去找两个儿子狱中团圆?”

庞牧被她的突发奇想惊的呛到了,忍不住笑起来,斩钉截铁道:“不会。赵光耀极其自负,这种人只信自己不信旁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别说他自己进来,只怕这会儿还在想法子往外捞人呢!”

他说的没错,赵光耀确实在想法儿捞儿子。

前头那几个被杀的只是没本事,死就死了,可他赵光耀可不一样,只要对方敢来,直叫他尝尝什么叫有来无回!

他命人入城打探之后,很快就有了消息,意外得知那新晋仇人竟然就是连日来避而不见的县令,登时怒极反笑。

“好好好,怪道这样嚣张,原来衙门就是他自己开的!不过区区一个县官儿,竟也想拿捏我?”

他立即又向都昌知府写了第二封信,里头除了信纸之外还夹了厚厚一沓银票,叫人连夜送去。

却说都昌知府孟径庭接到赵光耀第一封信时,本不以为意,觉得区区一个外乡人,自己堂堂知府难道还弹压不住?只要原告没话说,想来庞牧贵人事忙,也不会太过计较。

可等赵光耀的第二封信到了之后,他就恨不得跳起来往自己脸上抽几巴掌,然后将这烫手山芋丢得远远地。

庞牧,他娘的赵光耀你这鳖孙竟然让本官压制庞牧?!

孟径庭火烧火燎的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儿,招来心腹,“你速速将这两封信都原样退回去,只说我出门巡视去了!”

见他难得惊慌,师爷十分不解,上前道:“大人,他不过一介县令,即便与州等同,可到底矮您两截,何苦畏惧?”

自家大人拿钱替赵光耀办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偶尔也能得些好处,怎的偏偏这次就不成?

孟径庭正愁没处发泄,抬头骂道:“你懂个屁!”

要真是一介知县就好了。

他明面上是知县,可又哪里是简单的知县!真当国公的名号是假的吗?

自己这知府放在地方上,倒是能看,可在人家那超品国公面前算个屁!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身上只有知县一个光杆儿名头,终究是与圣人幼年相识的情分,那可是从龙之功!与他作对,跟与圣人直接做对有何分别?谁人敢惹?

孟径庭越骂越气,越想越害怕,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个不停,又神经质的喃喃道:“赵光耀啊赵光耀,你这厮害我好苦,真是害苦了我!”

“……望大人命那小贼即刻放人……”

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

“吾命休矣!”孟径庭越想心越凉,索性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满脸颓然。

“赵光耀啊赵光耀,你这混账,生了儿子却不好好管,如今惹到不该惹的人头上,竟还要拖我下水。”

“不对,他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抓那赵家崽子,想来已经知道赵光耀多年来的恶行,如今便要寻个由头发作了。”

“对了!”他忽的站起来,惊恐不已道,“或许,或许他本就有意留下赵光耀与我通风报信,到时来个顺藤摸瓜人赃并获,便要对我开刀了!”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怕聪明人多想,就好比现在,孟径庭越想越觉得许多原本正常的事情也都不正常了,而庞牧的所有动作都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就好比前任平安县令,说不定压根儿就不是自动离任,而是私底下还犯了旁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今事发被……抓了!不然天下之大,他庞大爷为何偏偏要来这平安县?

剿匪?真的是山匪吗?

再往深处想一想,又或许,他的意思,便是圣人的意思!

孟径庭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完了!

朝廷这潭水真的太深了,他竟不能参透一二!

那师爷原先不知道庞牧的底细,这会儿听自家主子颠三倒四的一说,也是吓破了胆,情急之下忙进言道:“大人,左右前任县令已经走了,人不在跟前儿,无从对质,您就是否了又如何?那平安县到底不是您的直接辖下,且这山高皇帝远的,您只说自己被蒙蔽了,一无所知,不就完了吗?”

“胡言乱语!”心烦意乱的孟径庭猛的一甩袖子,面容惨白,“你真当他是寻常武夫那般好糊弄吗?但凡骗过他的,早不知投胎几回了!”

保不齐上任平安县令这会儿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说完,他干脆伏案大哭道:“完了完了,老夫辛苦经营半生,真是一朝失蹄,全都完了呀!”

那就是个煞星杀神!手底下不知挂了多少万的人命,如今仗都打完几年了,西北几国说起他的名字来还能止小儿夜哭!本官有几个脑袋够他砍,几条老命够他搓磨?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啊!

自从知道自己手底下来了这么一尊大佛之后,孟径庭简直是寝食难安,生怕对方什么时候找到自己头上。

素来爱财如命的他甚至当机立断,迅速斩断了绝大多数银钱往来,努力兢兢业业清正廉洁。

天可怜见,十数年寒窗苦读,他立志就是当个贪官呀!结果这还没捞回本来,竟就被迫走上了清正廉洁的路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还有百姓为表感激,偷摸的送红鸡蛋,他真是心情复杂,百感交集:他差这几个红鸡蛋吗?他想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的!

孟径庭这辈子都没这么虔诚的乞求过:求求您老了,赶紧他娘的升官儿吧!

本想着好歹还有赵光耀这个财神,偶尔偷偷摸摸干一笔,也算不亏了。可万万没想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赵光耀那老匹夫直接就干了笔大的:直捣黄龙,头一回出手就惹到了祖宗!

孟径庭心中翻江倒海的,思来想去,就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是瓮中鳖,庞牧之所以不直接动手,也是想给自己主动坦白的机会……

是了是了,自己好歹是圣人亲自任命的正四品知府,如今他没有尚方宝剑在手,哪里能说杀就杀?

想到这里,孟径庭忽然又觉得有了一线生机,不由得欣喜若狂,连忙命人磨墨铺纸。

死道友不死贫道,趁着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还是赶紧主动坦白的好。

左右坏事都是赵光耀自己做的,他不过……从犯,对对对,最多被流放!好歹还能有命在。可若一意孤行,等到那杀神登门,一怒之下砍了自己脑袋……

都说无巧不成书,好事儿坏事儿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孟径庭的认罪书还没送过来,可庞牧面前却已经站了一个登门说要主动认罪的。

“韩老三,你说要认罪,认什么罪?”庞牧略感诧异的看着堂下惴惴不安的韩老三,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对方的又一种套近乎的方法。

大堂上很冷,这会儿又开着门,冷风呼呼的从外灌进来,可韩老三却浑身冒汗。

庞牧猛地抬高声音,“你击鼓鸣冤,此刻却闭口不言,难不成要戏耍本官!”

韩老三猛地一抖,咬咬牙,突然高高的撅着腚,以头凿地道:“大人,小人,小人要举报那赵光耀威逼小人窥探大人行踪!”

作者有话要说:赵光耀:“知府大人有人搞我,你快给我做主!”

知府大人:“有钱请讲!”

赵光耀:“听说那人是平安县令庞牧,大人你快搞死他。”

知府大人:“……狗日的赵光耀要害我!国公爷,下官招了!”

庞牧:“……你谁?”

论脑补帝与挂逼孰高孰低。

云汇知府:“国公爷救我!”

庞牧:“我要案件详情。”

云汇知府:“好的国公爷,听您的国公爷!”

论都是知府,为何差距辣么大……

PS,我想说主角团内,其实严格说起来,只有女主角自己是打从一开始就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啊!真要论起来,这一群大人都得叫前辈……

第四十二章

韩老三是来投诚的。

他老老实实交代了赵光耀命他按马寻人的事, “外头的人只说他是个善人,可小人却知道这是个糟烂肠子, 但凡他叫小人打听什么事儿了,就必定在憋坏水。”

“大人您固然英明神武,可猛虎架不住群狼啊, 他又与那知府孟径庭勾结,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小人, ”韩老三吞了吞唾沫, 带着点谄媚的说,“小人也是来跟您示警啊。”

庞牧玩味一笑,身体微微前倾,“你替赵光耀卖命多久了?”

韩老三的身体抖了抖, 额头上啪嗒落下两滴汗来,哆哆嗦嗦道:“六, 六七年了吧。”

“你们是如何勾结在一处的?”庞牧继续问道。

韩老三听不大出他的心思, 偷偷抬眼看了下, 就见庞牧背后的齐远眼睛里似乎都带了杀气,韩老三顿时打了个哆嗦, 忙重新埋下头,“小人没什么本事,早年就开了赌场,后来县令,啊,是您前头调走的那个, 把小人抓了进去,说要砍头。昔日那帮称兄道弟的人非但不帮忙周旋,反而抢了家私钱财跑路……小人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又过了大约半月,竟然稀里糊涂被放回去!就连赌坊贴的封条,也都撤了。”

“小人后来才知道是赵光耀从中调和,又送了那县官儿一大笔银子。赵光耀当时便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人物,小人与他素不相识,却蒙此大恩,当真是感激到了骨子里。”

“小人虽不是个东西,却也晓得知恩图报,便开始替他卖命。”

庞牧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既如此,赵光耀也算你昔日旧主,你可知眼下做的这背主忘恩的事,最叫人不喜?”

背叛这种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样的忠心,自己可用不起。

“小人知错,”韩老三急得满脸通红,忍不住高声喊道,“可,可小人是有苦衷的!”

一开始,他也不过跑个腿儿、传个话、打探下消息什么的,后来赵光耀见他做事勤勉,嘴巴又严,便渐渐分派了更内幕,也更见不得人的事。

韩老三虽然坏,却还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时间久了看得多了,也觉胆战心惊。

赵光耀与本地知府、知县沆瀣一气,一手遮天,背地里做了不知多少腌臜事,随便哪件捅出去都会引发一阵轩然大波。

他知道太多见不得人的内情,只怕提出脱身那日,便是气断身亡之时。

就在这个时候,庞牧来了!

他刚一来,便秉雷霆之怒,一举清除平安县内山匪,又连破几起大案,还清理了县内许多诸如赌场、妓院等污秽场所,现在更是连赵光耀的帐都不买。

韩老三别的不行,看人却很刁钻,立即就敏锐的觉察到这位县令恐怕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只怕在朝中有大靠山。

正好赵光耀又说要找人,韩老三一听就知道是庞牧,当下便留了个心眼儿,哄着来人将事情原委说了。

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你着实打得好算盘,”庞牧冷笑,“不过是想借本官之手扳倒赵光耀罢了。你过去几年内为虎作伥乃是不争的事实,有今日实属咎由自取,竟也想全身而退?”

被窥破心事的韩老三抖若筛糠,整个人都好似被雷劈了,哪里还敢有不好的心思?

他磕头如捣蒜,几乎带了哭腔,“大人饶命啊,小人知罪了,可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小人如今想学好了,确实想学好了!”

“那赵光耀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若能除了,也算造福百姓不是?”

庞牧嗤笑出声,漫不经心道:“你也说他与知府孟径庭勾结,而本官不过小小知县,能奈他何?”

韩老三干笑,努力赔着笑脸道:“实不相瞒,小人自认看人颇有一套,那孟径庭小人也是见过的,确实颇有气势,可却实在无法与大人您相提并论。”

之前他只是不确定庞牧是否还会步上一届县令的后尘,继续与赵光耀和孟径庭勾结,所以迟迟不敢动作。可如今看来,只怕要动真格,自然不必再等了。

庞牧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也不说话。

韩老三被看得浑身发毛,口舌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齐远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不怀好意道:“哪怕土匪入伙还要有个投名状呢,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了几句话就想叫大人信你?”

庞牧勾了勾唇角。

韩老三心头一动,膝行向前,“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齐远看了看庞牧,继续道:“替我们留意一个人。”

韩老三喜形于色,“大人尽管放心,找人那是我的老本行!只是不知找什么人?”

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把自己撵出去,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庞牧朝外招呼一声,“去请晏姑娘过来。”

不多时,晏骄过来,问明原委之后就把之前反复整合过得嫌疑人侧写细细描述一遍。

韩老三一听就呆了。

多年来,他盯过的人无数,可这没名没姓甚至连个大体模样都没有的,怎么找?

庞牧又道:“什么时候这投名状有了苗头,再说改邪归正的事。”

韩老三喃喃几声,一咬牙,“是!”

他才要告退,却又被叫住,还以为事情出现转机,结果庞牧一开口,他脑袋就嗡的一声,“怎,怎么还要打?”

庞牧摸着下巴道:“如今本官同赵光耀势如水火,你无缘无故过来,又全须全尾的出去实在可疑,未免露了马脚而功亏一篑,还需委屈你做个苦肉计。”

说罢,便抽出一支红签子丢下堂去,“来啊,将他打上十板子!”

韩老三有苦说不出,挨了一顿打却还要谢恩,被抬走的时候真是百感交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晏骄不太确定的问:“此人也算恶名昭彰,可信吗?”

“一半一半吧,”庞牧想了下,“刘本曾与我说过,韩老三确实想要抽身上岸,可沾水容易,上岸却难,如今来找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此人是个歪才,虽然结交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但恰恰就是这些人消息最灵通,又不会惹人怀疑。若果然能为我所用,日后不知能省多少事。”

晏骄恍然大悟,“大人思虑周全,是我多虑了。”

“多虑总比轻信好,今日我打了他板子,也是叫他长个记性。”庞牧笑笑,又微微吸了吸下鼻子,“你又鼓捣什么吃的了?竟这样香。”

“蛋卷,”晏骄顺势抬起胳膊来闻了闻,果然衣袖上也有淡淡香气,笑道,“被煲仔饭的锅巴勾了昏儿,就想着弄些香香脆脆的东西来磨牙。”

“煲仔饭?什么锅巴?”齐远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个新词汇,“我怎么没吃过?”

“没吃过就对了。”庞牧毫不留情的堵回去,又起身道,“走,我也去瞧瞧那蛋卷到底是什么模样。”

齐远就小声嘟囔:“只需你们自己偷着开小灶,哼,这次被我抓个正着,我偏要跟去全吃了!”

三人回到小院儿时,就看见阿苗和杏花两个小丫头扒着厨房门,眼巴巴瞅着,见晏骄回来便如同等待鸟妈妈回来投喂的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眼珠子都亮了。

“姑娘!”

“姑娘你回来啦!”

岳夫人听见动静从里面走出来,见庞牧和齐远也来了,便笑道:“你们倒是会来,晏丫头才弄了稀罕零嘴儿,又香又脆。”

晏骄重新系上围裙,将那些微微有些沉淀的面糊再次搅拌均匀,然后一手小刷子,略沾一点油往锅底刷一层,另一手拿勺子舀了面糊浇上,然后用刮板略略刮平。

可惜没有专门的小不沾平底锅,不然压根儿不用这么费劲。

面糊在众人的注目下一点点凝固,趁它还没彻底变干,晏骄飞快的抹了些红豆沙,然后用筷子夹着一个边卷起来。

等晏骄又做了一个绿豆沙的,一个枣泥的,第一个就已经彻底干透了。

她的动作轻巧灵敏,好像就只是一刷、一抹、一抖,然后一个个圆筒状的蛋卷就乖乖落到盘子里,越摞越高。

蛋卷既有奶香又有蛋香,滋味醇厚悠长,中间的豆沙、枣泥馅儿甜丝丝的,混在一起吃就不会显得特别干,简直美味加倍。

晏骄一时贪心,馅儿弄的多了些,面糊用光之后还剩不少。

她还没说话呢,齐远就自告奋勇道:“白放坏了可惜,我替你吃了吧!”

这一脸的大义凛然,瞧着可真像是为人排忧解难呢。

众人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

阿苗忙道:“姑娘,做豆沙包!”

杏花也说:“姑娘,做枣花糕!”

“豆沙卷!”

“山药糕!”

“铜锣烧!”

晏骄失笑,想了下,“炸麻花儿吧。”

她要炸的是那种发面的□□花,中间可以夹馅儿,蓬松柔软,十分好吃,既能当点心,也能当个早饭。

大雪这天,庞牧照例过来陪老娘吃早饭,主食是叫什么肉夹馍的,一个外酥里嫩的烤白馍从中间剖开,里头塞着满满的酱肉,一口下去简直香的掉渣。

庞牧吃的连连点头,“这个倒好,费一回事能顶好几顿,带着出去也方便。”

晏骄就斜眼儿看着他笑,“我倒是能时常备着,出去办案带它也不难。”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一句,“只要大家还吃得下。”

她这个语气,这个表情,顿时叫庞牧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某些惨烈的画面。

他的喉头上下耸/动几回,好算坚持住了。

“人总要吃饭,”他有点儿心虚的说,“回数多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死人他们固然是不怕的,可就怕恶心人!

岳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儿子挨欺负,朝外面灰蒙蒙的天上看了两眼,“正好这个日子,只怕又有一场大雪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