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景炎来说,也只有她。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安岚此时还不是很明白他这个要求所含的深意,她只是本能地有些抗拒,有些不自在,但那种感觉又并非是不乐意。因为除了抗拒和不自在外,她心里还生出些许羞涩之感。

敞开心扉。即便是对自己爱慕的人,也是一件及难为情的事。

她终究不笨,不过片刻,就隐约弄清楚此事的关键之处。因而问了一句:“那公子,也能放开自己的香境让我进去吗?”

景炎笑了,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以及期待。

她可以献祭自己。因为她想要这个人,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是她毕生的追求,这个欲望如此强烈,因而她愿意,全心全意。

“现在的你还没有那个能力。”景炎的拇指在她光滑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你成为大香师后,我便可以对你放开香境,你走进来的时候,也是我解开涅槃之时。”

有了这句话,安岚心安了,只是又迟疑了一会,才有些喃喃地道:“之前在天枢殿门口对付方文建大香师时的那场香境,我很难维持。”

那场香境,几乎是幻化出了整个长安,那样熙攘繁华的大都市,可以容纳一切的人间烟火,并不逊色与任何一位大香师的香境,只是,那个香境的时间确实太短了,而就那样的惊鸿一瞥,也几乎是她在极限的时候被逼出来的。

景炎道:“做你力所能及的便好。”

那场人间烟火已成为她的香境世界,所以,她现在无论展现出何种香境,其实都是属于她那个香境世界的一部分。

只是景炎的话落下后,安岚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但景炎却松开手,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安岚面上隐隐露出几分羞赧,不过她还是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这是个很小的驿站,房间不多,并且每间房的摆设都很大众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而很巧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同安岚以前在源香院时住的那个房间很像,除了少两张床外,房间的整体色调,门窗桌椅的摆放,甚至连新旧程度几乎都一样。

所以,景炎松开手,侧过身,往前踏进一步。

安岚的香境已经起了,但香境之门是开着的,一步之前,他在她的香境外面,一步之后,他便进入了她的香境。

房间似乎还是驿站的那个房间,不过,面积大了些许,并添了两张小小的木板床。

她向他敞开心扉,故他即便不认得这个地方,但在她的香境里,他却能知道这是哪,因为开口道:“这是源香院。”

“是。”安岚站起身,心里依旧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顿了顿,才接着道,“小时候虽然是住在长安城内,但过去太久了,那时候又小,所以记忆最深的,还是这里。”

景炎微微点头,仔细看着这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安岚则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此时他的每一个动作,似都直接抚在她心脏上般,令她的心跳比往日快了许多,简直难以言喻。她甚至觉得,她和他从未如此时此刻这么接近,他们两人明明是各站一边,但偏偏却有种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

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呼吸,甚至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景炎忽然开口:“你对我放开了自己的香境,还需学会如何关上这扇门,不然以后你的香境很容易让人趁虚而入。”

安岚似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脸腾地一热,颊上即浮出一抹红。

景炎目中含笑,却未说什么,只是走到她身边,低头问:“知道如何将门关上吗?”

安岚赶紧垂下脸,摇头。

景炎看着她耳朵尖上淡淡的一点红,忍不住抬手在她发上轻轻摸了摸:“可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香境的界点?”

安岚默了一会,点头,随后抬起脸:“界点,就是香境之门?”

她几乎一点就通,景炎微笑着道:“没错,找一样东西设下你的门”只是说到这,景炎忽然停住,转头往其中一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接着道,“要快点了,他似乎察觉到你的香境了,快关上香境之门,别让他在你的香境内留下丁点痕迹,否则以后你在他面前将永远处于下风。”

安岚心里顿时一紧:“是一路跟着我们的那位大香师?”

“除了他,别的人也没这等本事。”

“那,那我撤了这个”

只是她没说完,景炎就将手放在她肩上,笑眯眯地道:“若是撤了你的香境,很可能你我就会进入他的香境,丫头,这个时候我无法对付他。”

第321章 飞蛾

驿站外面有武艺高强的殿侍把守,对方既然一路都没有露面,那么此刻定也不会贸然现身,只会以香境试探。所以如果安岚在开放香境后,及时设好门并关上,拒绝外人进入。如此远的距离,除非对方用上真正的实力,否则即便是大香师也无法闯入安岚的香境夺人。

每位大香师的香境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只要用上真正实力,其身份在白广寒面前就会自然显露。而对方一直以来都无比谨慎,也无比耐心,所以,眼下他们安全的关键,就在于安岚能不能成功设下香境之门。

既然香境是由心而生,境中一切尽在心间,那么这香境之门其实说难也不难,但说易也不易。既然是门,自然是现实与虚幻的连接点,也是真实之点。门的作用,除了最基本的开与关,让设香境者可以顺利将别人带入香境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不会让自己迷失在自己的香境中。

香境是把双刃剑,既可伤别人,亦可伤己。那个非虚非实的世界,又是由心而生,所以自己身处那个世界时,自然是感觉最为顺心。很多年前,长香殿内的每位大香师,初始都不认为自己会迷失在自己的香境内,因而并未在香境之门上用过什么心思,也从未意识到,门是在香境内唯一能提醒自己究竟身处何处的东西,是一个自己留给自己的警告,是最后的警戒线。

所以,当一位又一位大香师因沉迷香境,从而再分不清何处为真何处为假时,他们才终于真正重视起这个问题。

这些前缘因果,慢慢说的话。怕是几天几夜也说不清,但景炎只用几句话就道完了,他说得很简洁,不过足够清楚,要点明了。

安岚听完后,许是因为知道时间紧迫,所以任何没有询问。只是微微垂下眼。看着地面。此时她手里正抓着自己的手绢,因紧张的缘故,两手抓得有些用力。将手绢上的花纹扯得有些变形。

自进了天枢殿后,她身上从首饰到衣服鞋袜都有人给准备,每一样都无比精贵,及尽奢华。即便是最简单的头绳,也是用银丝混着异色蚕丝编织而成的。在阳光下能反射出不同的颜色。

不过她进天枢殿之前,有几条旧手绢,都是安婆婆给她买的,并教她怎么在那手绢上绣花。那个时候她女红已学了好几年。因此想要绣只漂亮的蝴蝶,结果却因绣工不好,将蝴蝶绣成了飞蛾。她心里不服。可连着绣了几条手绢,却都是如此。叫金雀笑话她好一段时间,连婆婆都说她不是干女红的料。

她进了天枢殿以后,以前的东西即便没有扔,也全都收了起来,唯这几条手绢,她一直放在身边。

其实,天枢殿的一切,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盛大迷绚的香境。她一直渴望,并且觉得难以企及的地方,当真正身处其中,并登上曾经不敢相信的高位时,心里不由隐隐生出一些恐惧,不是恐惧自己会不会负了他人,而是恐惧自己会迷失在那权力和地位的美味中,忘了她真正的模样。

所以进了天枢殿后,她就将那几条手绢留在身边。

因为手绢上的那只灰扑扑的,幻想着成为蝴蝶的飞蛾,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此时,她正将目光落到她手里的手绢上,片刻后,她扯着手绢的力道慢慢放松,手绢上的飞蛾恢复原状。

景炎也将目光落到她的手绢上,眼神微凝。

那只飞蛾绣得并不好,不仅颜色灰扑扑的,形状也很呆板,说飞蛾是客气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只僵死的虫子。

只是,此时这只僵死的虫蛾眨眼间,似被吹进了一口生气,只见那对单薄的翅膀忽然颤了颤,随后开始扑扇,接着竟从那手绢上一点一点飞了起来。而它每自那手绢脱离一点儿,飞蛾的形态和颜色就随之有一点儿改变,当它全部脱离手绢后,竟完全变成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

蝴蝶绕着安岚飞了一圈后,在她肩膀上停了下来,扇动的翅膀合拢,香精之门随之关上。

景炎目中露出赞许,只是他笑了笑,却道:“如此醒目的蝴蝶,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安岚微微侧过脸,看了停在自己肩上的蝴蝶一眼,那蝴蝶似明白她的心意,即离开她的肩头,往床帐那飞去。那是一张半旧的花蝴床帐,安岚的蝴蝶飞过去,停在上面,须臾间就消失了,只是床帐上的花蝶比原来多了一只。

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有谁会知道,她的香境之门藏在那里。

安岚心念一转,那蝴蝶从床帐上现身,又落到枕头上,停在枕面的那朵花上,化作一副蝶恋花。

不用他指点,她就已经明白,这香境之门随时都能改变地点,不拘泥于一处,因此,大香师之间的对决,极少去寻对方的香境之门,而是用强悍的力量直接破开。

“感觉到他了吗?”此时,景炎却走到窗户旁,看着外面道了一句。

安岚微微点头,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瞬,她遂感觉到自己的香境受到一股来自外界的力量,那一瞬,她心里不禁捏了把冷汗。

“公子,刚刚就一点都不担心,万一我没能来得及关上香精之门”

“若如此,顶多是我再吐血一回。”景炎转头,看着她笑,那表情说不准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只是此时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侧脸的线条勾勒得极致完美,这样的人,此刻即便是开玩笑,也让人恼不起来。

“今晚便在这里渡过了。”景炎接着就叹了一声,然后看了那两张床一眼,“床有点小了。”

在景府,他是长安城有名的贵公子,在长香殿,他是名满天下的大香师,无论哪种身份,他怕是都不曾住过这般简陋的地方。

安岚脸上一热,默了好一会才道:“待我熟悉一会,再化出天枢殿的寝殿,公子便能休息了。”

“无妨。”景炎走过去往床上一坐,然后看着她道,“你能坚持多久?”

第322章 认真

“我不知道。”安岚认真想了一会,有些忐忑地垂下眼,老实回道,“可能,可能无法坚持一个晚上。”

香境的时间同现实的时间并不完全对等,有时候在香境里感觉已过去一天,但现实中很可能就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而有的时候在香境里不过是转身的时间,但现实中却有可能已滑过了半日时光;当然,亦有能将香境和现实的时间对等起来的,这些都取决于起香境者的能力。

安岚之所以还无法迈入大香师之境,其原因之一,就是她无法随心所欲地对照现实来控制香境里的时间。此刻的她甚至不清楚自己香境里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换。因自她触摸香境之门到现在,她每起的一场香境,时间都很短,短到没有来得及对比两者的时间差。

她的话才落,不及景炎开口,窗外的光忽然一闪,随即有种令人惊惧的感觉倏地从窗棂内漫溢进来,安岚心头猛地一跳,眼里刹时露出骇然之色。

危险并没有退去,窥视的力量正在逼近,此时她是这个香境世界的主宰,因而,那等被盯上的寒意,好似直接穿透灵魂,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景炎很清楚她此刻的感觉,不仅仅因为他是大香师,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在设下香境之门前,对他开放了她的香境,这个动作,等同于她主动对他献祭出自己,并且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丁点疑虑。所以如今他能清楚她的一切,即便日后她迈入大香师之境,他也能轻易进出她的香境。甚至可以强行控制她的香境,即便控制的时间不会很长。而她日后若想改变这一切,除非她对他生出极强的防备心甚至是厌弃心,打从心里排斥他,将他拒之心门之外,否则,他在她面前将永远享有特权。

安岚两眼盯着窗外。但是那外面除了一片模糊的白光。什么都没有。她能感觉到那股窥测的力量,能察觉到危险,却又无法对此进行正确的判断。因而更加紧张。

景炎依旧坐在床上,甚至没什么形象地往床上一靠,并往自己旁边拍了拍:“过来。”

安岚从窗户那收回目光,转头看他。

华贵的公子一副没事人似的倚在床头。面上表情似笑非笑,那姿容。迷炫得让人有瞬间的恍惚,心头的紧张感似也因此淡了几分。

安岚乖乖走过去,景炎握住她的手,似哄人般地低声道:“别怕。”

安岚轻轻摇头。由他在,她从来不怕,只是她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一直没有降。因此她添了几分担忧。

“香境是由心而生,所以这种时刻。最忌是心惧,惧意一生,心气自然会变弱。”景炎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他在试探你的本事,别叫他小瞧了。”

门窗忽然一阵抖动,安岚此时正好在床上坐下,听到这动静,她浑身当即一僵,两手也不由紧握起来,似乎这样能得到更多对抗的力量。

景炎却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在她身旁低声道:“这不是拼蛮力,放松,相信自己,他奈何不了你。”

他掌心的温度虽比平日高了许多,但却远不到灼人的地步,跟何况还隔着衣服,照常来论,他掌心的温度对她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此时,似因这香境的关系,她的感觉比以往敏锐了数倍,因而她感觉他的手似直接贴在她的背上,那灼热的温度,力度适当的轻抚,确实是缓解了她的紧张,但却又令她生出别样的感觉。

她放松下来后,门窗的动静果真也跟着歇了下来,但是外面那股窥视的力量却并未离去,压迫的感觉也未减轻多少。

“公子,他到底想做什么?”现在不是一心二用的时候,安岚背着景炎悄悄呼吁了口气,为了转移心底那等陡然升起的异样,她开口问,“难道就一直这么对峙下去?”

景炎放过她的后背,却又将兴趣放在她垂在后面,那如黑缎般的头发上。于是他将手放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弄,并且像是清楚安岚的感觉,偶尔他的动作会变得又长又慢,慢到足以让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

“当然不是。”他在她耳边道,“你见识过净尘和方文建的香境对决。”

安岚觉得耳朵有点麻,微微低下头:“是。”

景炎低声笑,并似故意般,将气息喷到她的耳朵上,瞧着那上面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当时什么情形,你可还记得。”

安岚点头,不自觉得往前移了一点儿:“群山要填沧海,同时海水亦要淹没群山。”

“没错,他们都想要吞噬对方的香境,而这吞噬的关键就在于——”景炎说着,就微微起身,又靠过去。

安岚忽然转头,面上带着几分恼意:“公子,你这样会让我分心的!”

景炎眉眼含笑,那只手依旧握着她几缕发丝:“我怎样了?”

此刻,他当真是那个风流肆意的贵公子,哪有半点白广寒的影子。

“这里是我的香境。”安岚并未真的恼,只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不自觉地转开目光,蹙着眉头道,“公子认真些可好。”

她爱慕他,又同他有过数次及亲密的接触,自然不会因他此时这样亲昵的小动作而生气,但他挑的太不是时候。此时他身上正不适,而她掌控香境的经验又浅,无论是为他还是为她,她这会儿都不容有半点分心,偏他一直做些让她分心的事。

“我很认真,从未这般认真过。”他眨了眨眼,一边顺着她的头发,一边开口,声音低沉轻缓,不似玩笑,却也不像有多认真严肃。

“公子!”安岚只得将目光移回来,反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公子不要玩我的头发!”

难得看到她对他露出这副表情,简直是认真得可爱,景炎一下笑了,往身后一靠,看着她道:“傻丫头,这香境,除了要练专心外,也要练分心。”

安岚一怔,握着他的手微松,景炎接着道:“专心,是为一开始就稳定香境,分心,是顾及香境里外所有的变化,比如——”

他说到这,微停了一下,似为印证他的话一样,之前已经安静下来的门窗忽然又开始一阵抖动,好似外面的力量要冲进来占据她的这片地方!

安岚猛地转头,这会儿不用景炎说,她已经感觉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了。

吞噬,吞噬的关键就在于占据。

瞬间的愣神后,安岚喃喃道:“不是距离很远的吗?”

景炎道:“他毕竟是大香师,而你即便设了香境之门,但整个香境还未稳定,即便隔得远,但只要能窥探到,强行占据亦不是太的难事。”

门窗的抖动声越来越强,安岚有种掌控不住的感觉,马上转头问:“我该怎么办?”

景炎一脸淡然地道:“当然是扩张你的领土,驱逐他。”

第323章 重现

窗外之前的白光眨眼的时间就化成了绿意,并隐约可见那些绿意一直在往上延伸,像是无数正在抽枝展叶的藤条,屋内原本灰色的墙壁似也因此添了些许碧色,整个房间都在微微颤抖,诡异得让人心惊。

景炎却没有理会这些变化,他甚至懒得抬眼,目光依旧落在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她之前的恼色已然不见,眉头却比适才紧了几分,唇色亦随之淡了几分,不过难得的事,那双眼睛里没有怯意,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的神色。

“这里是你的世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景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鼓励,只说话间,那等漫不经心的神色又回到他脸上,“他进不来你的香境,但却能一点一点压缩你的世界,窥视你的内心,影响你的情绪。丫头,入了这个门,不进则退,当退无可退之时,便是死,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安岚转头,看着他微微点头,随后又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一直未降:“公子,可还好?”

景炎亦看着她,眉眼含笑:“你若好,我便无虞。”

他掌心的温度即便不正常,但他手中蕴含的力量并未有丝毫褪色,安岚定定看了他一会,垂下眼,抿了抿唇,才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

窗棂的缝隙几乎已经全部被绿影覆盖,屋内的光线在逐渐变暗,阴影的蔓延使得空间不停缩小。此情此景,真像是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正被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吞噬,那种失去感,浸入到灵魂深处,无处可逃。

安岚站起身的时候。在景炎前面停了一下,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要为他挡住什么般。那样单薄娇小的身影,在他看来,轻轻一推就能倒,在那片巨大的阴影面前,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可是。此时。他向来散漫淡漠的眸子里却显出一抹温柔。

自白广寒死后,再没有人敢想着要保护他,没有谁敢那么想。亦没有谁有那样的本事,偏这丫头简直像深山密林里的幼兽,带着天生的机警和狡猾,无意中闯入他的视线。出于本能的喜欢和对强者的仰慕而选择跟随他,并愿意被他驯服。从而走进他的世界。

即便她从来小心谨慎,却依旧藏不住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她想要的,即便明知会因此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

需要和被需要。究竟哪一种更让人满足?

景炎微微垂下眼睑,掩住因心头止不住的触动而流露出来的情绪。

安岚走到房门前,抬手。握住门闩。

她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她并未回头。但她能感觉的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让她安心。

门,被拉开了。

光源自她身上涌现,房间骤然一亮,光线自内往外侵袭,潮水一样往周围漫去,屋外的混沌随之清晰。含糊的绿意不甘地往后退,门窗露出原来的面貌,源香院的花草树木,屋檐回廊逐渐显现,蝴蝶自花香风中涌生,色彩绚丽的翅膀在阳光下舞动。

“这是源香院?”景炎随她走出屋外,看着这不怎么真实的美景,声音里露出疑惑。

源香院其实从来没有这么美,至少在她心里没有这么美,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自然就能察觉到此景有异。

安岚沉默片刻,才开口:“不是。”

源香院里藏着的,被她沾上的污垢,至少在他面前,她不愿展现。

然而她却忽略了,在香境内,她必须要有绝对的自信,才能不让别人趁虚而入。她可以在香境内掩去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但却不能因此而心虚,更不可因此而自卑。因为那些负面的,潮湿的,否定自己的情绪,绝对会成为催生对手力量的最好养分。

刚刚才退去的绿藤瞬间暴涨,无数柔软的触手从周围往她这袭来,但它们其实并没有实体,只是一些杂乱的,扭曲的暗影,混沌不清,就像每个人藏着内心深处那些难以示人的东西。然而,这样一些东西看似无影无形,却又最为牢固,牢牢占据在心底的某一处,无法根除,让人厌恶。

刚才鲜艳明亮,洒满阳光的院子忽然暗下,花草树木几乎都被蒙上一层灰调,像是染了病一样,看着让人极不舒服。

安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景炎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只见那扭曲的暗影中慢慢显出一个身段玲珑,脸蛋娇俏柔媚的年轻女子,居然是王媚娘。安岚眉头微蹙,但她表情未变,只是面上的表情较之刚刚冷了几分,像是戴上了张透明的面具。

暗影在离她约三丈远处停了下来,王媚娘也无法跨出那些阴影,因而只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安岚,这一眼,隔着生与死。安岚也静静看着王媚娘,沉默地看着王媚娘身上慢慢渗出血,看着她面如死灰,如同她临死前的那一刻,而安岚始终面无表情。

我并不欠你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这句话,稳稳含在心里,王媚娘的身影慢慢淡去,逐渐消失。

景炎垂下眼,无声地看着安岚平静的侧脸,这是她心里的残缺,不是因为愧疚或是悔恨,而是因为那些事太过灰暗。每位迈过大香师之境的人,都拥有一颗异常敏感同时又无比坚强的内心,所以这是她必将会面对的事,无论是以前是现在还是以后,可以被伤害,但不能被打败。

对方窥视到她内心的阴暗潮湿处,故借此扰其心神,如若她因此陷入这些情绪,她的香境便会马上消散,心神也将因此受大巨大的损伤。即便景炎在她身旁,但能给予的帮助却极其有限,因为内心的坚强,不是别人能给予的。

王媚娘的身影消失后,石竹从屋檐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安岚睫毛微微一颤,但目中坦然,她心里默默道,你本是有机会脱身的。

石竹消失了,随即那阴影处又走出一位身段撩人的年轻女子,容貌虽比王媚娘逊色几分,但粉面含春,烈焰红唇,自有动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