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白广寒就摇头:“你的真正身世,我确实不知道。”
如果她母亲不是白纯,那之前,崔先生就不会想着要杀她。还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算计?
而此时,桃花居这,丹阳郡主扶着崔文君回了房间后,就一直守在崔文君身边,差不多天快黑的时候,才大致从崔文君嘴里听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丹阳郡主闭了闭眼,稳住心神,才道:“姑姑,谢云大香师也在此,怕是要留住姑姑直到方家的人过来。”
崔文君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出了脸色比较苍白外,看起来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
“姑姑!”丹阳郡主握着崔文君冰冷的手,“实在不行,我先回长安通知玉衡殿的人,我要走,谢大香师应当没有理由拦着。必须在方家的人过来之前,玉衡殿的人也得赶过来。”
还有清河那边,也需传话回去,但这句话丹阳郡主却没有说出来。
崔文君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没有时间了,桃花夫人定是已经派人去通知方家的人。故丹阳郡主等了一会便当崔文君默许了她的决定,便站起身,只是就在她转身要出去时,崔文君也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开口道:“凭他谢云,还留不住我!”
只是她刚走两步,身子却又晃了一晃,丹阳郡主大惊,忙回身扶住。
崔文君恨得要紧牙根,好一会后,才又重新站好:“没事,走!”
丹阳郡主却道:“姑姑先在屋里等一会,我去让人备马车。”
崔文君顿了顿,便重新坐下。
丹阳郡主出去时倒没人拦着,让人将她们坐过来的马车拉出去时也很顺利,只是回头接崔文君时,却碰到了桃花夫人。
丹阳郡主停下,看着桃花夫人,没有说话。
桃花夫人轻轻一叹,走过去道:“天已经暗了,郡主是真打算赶夜路?万一路上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好。”
丹阳郡主冷淡地道:“有劳夫人挂心了。”
桃花夫人摇了摇头:“郡主,出了这种事,我不仅难过也很心慌,那到底是方家的大太太,方四少爷又认定是崔先生所为,妾身才不得不先留下崔先生,也好日后能给方家一个交代。”
丹阳郡主沉默了一会,脸色慢慢柔和下来,然后开口道:“我知道夫人的难处,只是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想方四少爷一定是弄错了,姑姑同方大太太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
“我明白我明白,我同崔先生亦是旧友,自当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此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桃花夫人说到这,顿了顿,才接着低声道,“郡主要走就趁现在吧,我夫君他刚刚出去了。”
第313章 颠簸
一直等马车出了桃花坞,并又驶了约四五里的距离后,丹阳郡主才将车内的马灯调亮,然后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即便走的是官道,外头看起来也跟荒郊野外没什么区别,黑洞洞的,马车前面挂着的风灯,也仅能照亮寸许距离。若非出来的时候,带了几名殿侍,她心里怕是会更加忐忑。
夜里比白天还要冷上许些,特别是在这路上,不消片刻,丹阳郡主就感觉有寒意袭来,赶紧将窗帘放下,然后转头看了崔文君一眼。崔文君自上了车后,就一直阖着眼,丹阳郡主只当她是在休息,并且心情正不好,所以一直也不敢打扰。只是因马灯调亮的关系,她这会儿一看,即瞧出崔文君脸色比之前在桃花居的时候还不好。
“姑姑?”丹阳郡主忙坐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崔文君没有应,连眼皮都不见动一下,整个人都靠在车内数个柔软的大引枕里,似已睡着,只是她的眉头却是微微蹙着。
丹阳郡主迟疑了一下,就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结果吃一惊,崔文君发烧了。然后她这才想起崔文君向来惧冷,可她们这会儿偏夜里赶路,她赶紧将车内的毯子都盖在崔文君身上。
崔文君这才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会,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
丹阳郡主心里有些发慌,低声问:“姑姑,你觉得怎么样?不然我们先回桃花坞,就让殿侍赶回去传消息。”
方文建大香师受伤后面临的情况,给了她一个很大的警示,在如今这等情形下,大香师稍有不适。都有可能引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我没事。”崔文君开口,却没有睁眼,声音也很轻,但态度很坚决。
丹阳郡主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满心忐忑地坐在那,看着崔文君。片刻后,崔文君才又睁开眼。看着她道:“方家还不至于会让我偿命。不过既然人是死在我手里,我自然会给方家一个交代,你用不着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姑姑!”丹阳郡主有些急切地道。“你和方大太太没有过节,之前甚至未曾见过面,这件事,这件事是被人算计了!”
崔文君闭上眼。眉头紧蹙,也不知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因为愤怒。
她当然知道自己被人当刀使了,原本她有辩解的机会,但偏偏当时白广寒故意问了她那么一句,她没有否认。又被方玉辉给听到了。而在香境当中,安岚亦是见证者,所以如今她已无法否认。也不削否认。只能生生吞下这口气,看方家究竟如何打算。
至于这件事的主谋。究竟是谢云,还是白广寒,她会有知道的一天的。
连夜赶路,终于在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回到大雁山,丹阳郡主算着时间,方家的人这会儿也应该收到消息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到玉衡殿来。
而这一夜颠簸,连丹阳郡主都觉得受不住,更别提正在发烧的崔文君。故崔文君一回玉衡殿就倒在床上,原本惨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并且呼吸很沉,她身上烧得更厉害了。
丹阳郡主一边忙着让人去请大夫,一边将在桃花居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言嬷嬷。
言嬷嬷瞧着她们连夜赶回来,崔文君还病得如此厉害,已是大吃一惊,听闻此事又是吃了一惊,故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不到中午,方家的人便会过来。”
丹阳郡主点头:“眼下姑姑病着,那人毕竟是方四少爷的母亲,若是方文建大香师过来,可不好办,而且”
言嬷嬷正在思索,见丹阳郡主欲言又止,便问:“郡主有什么好不妨直说。”
丹阳郡主往崔文君那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此事内情复杂,只是姑姑性格刚烈,不屑打虚言,我担心姑姑会因此吃大亏,嬷嬷定要想办法劝一劝姑姑才行。”
言嬷嬷轻叹,眼角有些湿润:“难为郡主心里明白,崔先生就是因这样耿直刚强的性子,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亏。我何尝没有劝过,可是先生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宁愿吃亏也不愿回头弯腰。旁人都说她喜怒无常,却不知她心里的苦,这么多年,就我为她心疼着。”
玉衡殿是崔文君做主,如果崔文君真不打算同方家周璇,那么崔文君杀害薛氏的事怕是真的要被坐实。
“嬷嬷,您先照顾一下姑姑,再交代下去,若是方家的人来了,一律都拦着。”丹阳郡主说着就往外走,“我下山一趟。”
言嬷嬷知道丹阳郡主要去找谁,这玉衡殿也有崔家的一份,清耀夫人一直没离开长安,这样的事情,由清耀夫人出面处理,是再合适不过。
“郡主放心去,我会看着崔先生的。”言嬷嬷将丹阳郡主送出殿外,又低声交代一句,“只是是郡主知道崔先生那性子,不会轻易受旁人的恩惠。”
“我明白的,这件事会悄悄进行,绝不会打扰到姑姑的。”
言嬷嬷点头,目送丹阳郡主离开后,就赶紧转身回到崔文君身边。
今日清耀夫人没有去宫里,似专门在别院等丹阳郡主,并且听完丹阳郡主的诉说后,面上也不见惊讶,只是沉吟了一会,就点头道:“这件事我会找方家。”
丹阳郡主有些意外清耀夫人今日竟如此好说话,她心里明白,虽一直以来,清耀夫人都想着同崔文君修好关系,但其实这两人相互都讨厌对方。她原本以为,今日得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她母亲,却不想,她这一肚子腹稿都没来得及说,她母亲就直接将这件事给揽下了。
“母亲,似乎并不惊讶。”丹阳郡主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出一句。
“为何要惊讶,长香殿如今出了这么多乱子,每个人心里都一肚子算计,最没有算计的人被人算计,不是理所应当之事。”清耀夫人嗤的一笑,然后又关心地打量了丹阳郡主几眼,有些心疼地道,“颠簸了一夜,这会儿还赶着过来找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罪,快去歇一会。”
第314章 质问
丹阳郡主因挂念着崔文君,加上眼下情况,玉衡殿指定很多事,本是没打算多留,但清耀夫人却只一句话,就让她改变了注意。
“昨儿你就在桃花林,到底发生什么事,需由你来告诉方家人。”清耀夫人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等她应允,就吩咐丫鬟去给她收拾床铺,然后才又接着道,“你先去睡一会,我让厨娘给你做了芙蓉鸡片,睡醒后便能吃了。”
丹阳郡主有些迟疑:“母亲”
“听话!”清耀夫人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只是眼中却已现出一抹严厉,“这事,方家比我们更糟心,你不可表现出如此焦急忐忑的模样,会叫人看轻了。你姑姑虽有些缺心眼,但这面上的姿态却从来不输人,你该好好学学,莫将心里的事都放在脸上。”
“是。”丹阳郡主心里一凛,起身垂首应下。
“去吧。”清耀夫人目中神色又柔和下来,“依我看,快则今日天黑之前,慢则明天早上,方家的人会找到我这边。至于玉衡殿,有言嬷嬷等人照看,你姑姑也不是不省人事,出不了什么事,我让你留在这,她也好知道你为这事有多尽心。”
崔文君醒过来时,便看到有个人影在她床边,以为是言嬷嬷,便问:“什么时候了?”
“已经亥时末刻了。”那身影站起身,却没往她床边过来,只是站在那低声问,“先生饿了吧,言嬷嬷让人去热粥热了,一会就送来。”
“我竟睡了五个时辰!”崔文君恍惚了一下。转过脸,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只是因为这里光线有些暗,她看不太清,便问:“你是谁?”
“老奴是安余。”
“是你。”崔文君要从床上起身,只是动作有些费力,安婆婆只得上前去扶了一下。
“是言嬷嬷让老奴过来照看先生。有几位侍香人和侍女都候在外头。先生要叫她们进来吗?”
崔文君坐起身后,却还觉得头疼得厉害,于是紧紧蹙着眉头。待安婆婆给她放好引枕后,便有些无力地往后一靠。
安婆婆看了她一眼,转身将一直用红泥小火炉热着的茶倒了一杯送过来:“先生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是言嬷嬷配的桂圆红枣茶。”
崔文君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低头将那杯茶慢慢饮了。然后又阖上眼。
安婆婆将茶杯放回桌上后,便微微欠身问:“老奴这就去让侍女们进来?”
崔文君慢慢睁开眼,看向安婆婆,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却带着明显的冷意:“我有话问你。”
安婆婆垂首站在那,将身体的重心放在没有旧疾的右腿上。
崔文君打量了她一会,便道:“你过来。坐下。”
安婆婆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抽出旁边的小杌,坐下前道了一句:“谢先生。”
崔文君又闭上眼,似在思索,好一会后才微微睁开,却没有看安婆婆:“安岚进源香院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老奴确实不知她的身世,当时是起了恻隐之心,便尽量照看一下。”安婆婆看着旁边的烛台出神,“其实都是那香院里的奴婢,说是照看,实际上也没能照看多少,倒是后来,那丫头照顾我颇多,小小年纪就那般聪明剔透,我孤寡多年,看着她在我身边一点一点长大,自然会打从心里爱护。”
崔文君皱了皱眉,面上露出几分怒意,只是随即又淡去,眼神变了几变,然后才转头看着安婆婆:“那么,这些年,你跟他有没有过联系?”
安婆婆抬起眼,一时有些不解。
崔文君冷冷看着她,安婆婆忽的意识到崔文君指的是谁,愣了一愣,才摇头:“自老奴被罚入源香院后,就再没见过以前的人了。”
她和言嬷嬷都是崔文君从清河带过来的,崔文君坐在大香师之位后,她和言嬷嬷在玉衡殿也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并且当年崔文君更加看重她。可谁都没料到,她竟会受白纯的蛊惑,将崔文君的行踪道了出来,直接导致白纯抢走崔文君刚出生的孩子。
若非是为那二十余年的情分,又有言嬷嬷求情,并且这事到底不算是她主动透露,安婆婆的命留不到今日。
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因果,最终,安岚竟是在安婆婆身边长大,并且首次识香,也是经由安婆婆的传授。
崔文君紧紧盯着安嬷嬷,似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好一会后,才缓缓道:“你进去源香院之前,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安婆婆轻轻摇头:“老奴不过是个无足重轻的人。”
崔文君看着她道:“你很关心那丫头?”
安婆婆听出崔文君话里的冷意,心里一慌,猛地抬起脸,几乎是求着道:“先生,那,那丫头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以往的事,都跟她无关啊!
崔文君收回目光,转回脸,微微仰着头靠在引枕上:“她亲生父亲都不关心她,你倒真是关心得紧。”
安婆婆怔住,片刻后,才道:“安丘先生,回来了?”
崔文君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安婆婆,那神情,使得她原本柔和的五官无比冷傲。
“或许他一直就没离开过。”崔文君微微转过脸,看着安婆婆,“他还让人给我传了消息,告诉我,那丫头究竟是谁生的。”
安婆婆看着崔文君眼里那平静的疯狂,心顿时凉了半截。她知道,那个答案一定会让安岚处在巨大的危险当中,也会彻底毁了崔文君,她不想再看到当年那样的惨剧再演一遍了,于是张了张唇,好一会后,才有些勉强地问:“既,既然安丘一直没有离开,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告诉先生?”
崔文君冷冷开口:“这个我无需向你解释了!”
安婆婆却忽然抓住她的被子,似忽然爆发般地急声道:“老奴如今无论说什么先生怕是都很难听得进去了,但是,老奴还是要求先生需得谨慎小心啊,那安丘先生是最会算计的人,十多年前先生不是已经看清了他,所以,所以如今无论他对先生说了什么暗示了什么,先生都不可全信,不可全信啊!”
第315章 胁迫
崔文君任安婆婆拽着自己的被子,她面上神色愈加冷凝,眼睛也微微眯起,良久后,缓缓开口,声音未见激动,那语气却仿若石子沉入冰湖的最后一刻,让人心头没来由地一坠。
“你怕我杀会她。”
安婆婆怔怔看着崔文君,崔文君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即便她离开玉衡殿十多年了,但她对崔文君的一些表情语气的变化,都还能有比较准确的解读。
屋内是长久的沉默,直到烛台上的火苗爆了一下,安婆婆才回过神,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是个无辜的孩子,老奴自是不忍心看她遭受不幸,但老奴更怕,先生会一怒之下,做出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啊。”安婆婆浑浊的双眼有些湿润,枯老的双手慢慢放开崔文君的被子,重新坐好,腰还是佝偻着,双肩亦是往下塌,“老奴知道,似安丘先生那等人,无论是说什么,都能说得让对方不得不信。可是,先生如今难道依旧对安丘的话确信无疑吗?先生,这终究不是小事,真的错不得啊!”
“我当然不全信他,但他说的又确实让我不信都难。”崔文君看着安婆婆,眼里含着冰霜,“是我不甘心,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该死心的,白纯那贱人一副蛇蝎心肠,苦心积虑偷走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还留她性命!更不可能她自己的孩子都死了,还能留下我的孩子!”
安婆婆看着崔文君那样的表情,心头莫名一紧。
崔文君微微附身,盯着安婆婆:“这件事,跟你脱不开干系,你若不想我用她的血来祭奠我那可怜的孩子。你就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
安婆婆的手颤抖了一下,就连左膝盖似乎也开始痛了起来,苍老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她闭了闭眼睛,轻轻问:“先生想让我怎么做。”
“我送你去他那,你想办法确认这件事。”崔文君收回身,冷冷地俯视她,“如果她真是那贱人生的。你也别妄想能瞒得过我。但若是在我知道之前,你死了,那么。我也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一样活不成。”
安婆婆怔了好一会,才道:“即便先生能将我送过去,安丘先生也定会猜到我的目的。”
崔文君面无表情地道:“你若不想她死在我手里。就想法子办成这件事,你放心。我保证,安丘不会杀你。”
安婆婆慢慢垂下脸,应下这件事。
无论是为安岚,还是为崔文君。或是为她自己,她都不能拒绝这件事。否则,不仅安岚会有危险。崔文君也留不得她了,甚至崔文君自己。也会被这件事逼疯。
次日,丹阳郡主陪清耀夫人用了早膳后,还不见方家的人过来,玉衡殿那也没什么消息传来。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心里却反而更加忐忑,就连清耀夫人跟她说话,她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清耀夫人自是看出她的心不在这,却也没说什么,招呼丹阳郡主同她一块在临窗长榻上坐下,就道:“你许久没有陪我下棋了,今日就下一盘,那些香谱先放一边去。”
丹阳郡主依言坐下,几次欲言,却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那盘棋下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有丫鬟进来通报,方家的二老爷过来了。
清耀夫人端起茶盏,却不喝,只是轻轻拨着茶碗盖:“请他进来。”
丹阳郡主心里顿时生出几分紧张,连握着棋子的手指都有些发白。清耀夫人打量了她一眼,温声道:“昨儿我就与你说过,这件事,方家即便自以为占了理,也一样是落了下风。”
丹阳郡主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正襟危坐。
清耀夫人接着道:“这件事理应报官,但拖到今日,方家依旧未通知官府,如此便说明,他们并不在意薛氏的死,方家只是想从中争取多少利益,或者保住他们想要保住的东西。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丹阳,你日后要想在长香殿站稳,想稳住我崔氏的地位,就要习惯这样的事情,今日,你就好好看着吧。”
丹阳郡主表情有些发怔,她并非懵懂无知,所以她无法反驳她母亲。
“这盘棋就先搁着,你随我去花厅。”清耀夫人说着就站起身走出房间,丹阳郡主只好跟上,两人才在花厅坐下,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见丫鬟领着一个穿着蓝缎八福团花长身袍,约五十上下,面上神色凝重的男人进来。
说起来,崔家和方家这些年也有来往,不过并不频繁,还谈不上是世交。故清耀夫人并未起身迎客,就只是嘴角含笑,丹阳郡主则站起身,走到清耀夫人旁边候着。
方二老爷揖手问候后,清耀夫人便请他坐下,不慌不忙地问:“一大早,方二老爷何事这么急?”
方二老爷却不同她绕弯子,看了丹阳郡主一眼,就道:“想必夫人心里明白,老夫今日是为何过来。”
“是听说了,不过您忽然找到我这,想必是昨日在玉衡殿那是吃了闭门羹。”清耀夫人收起面上的笑,淡淡道,“所以二老爷当我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的。”
方二老爷面色微沉,却没有动怒,右手微微用力握了握椅子的扶手:“老夫是念着同崔家有几分交情,正好夫人如今在长安,所以过来问一问夫人,崔家对此事的态度?”方二老爷说到这,就站起身,负手在身后,以一种俯视的神态看着清耀夫人,往皇城那边抱了抱拳,“先帝曾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无论多大身份,这杀人就该偿命,夫人以为,是也不是?”
“自然是这个理。”清耀夫人神色自若地看着方二老爷,“所以您老现在应该紧着去抓那个杀人凶手,让他伏法,如此也好让大太太安息。当然,若有需要到我帮忙的地方,您老尽管开口。”
方二老爷道:“难得夫人深明大义,那老夫就不客气了,斗胆请夫人和郡主带我入玉衡殿,捉拿凶手。”
清耀夫人明显怔了一下,随后嗤地一笑,就摇了摇头:“难不成凶手还能逃到玉衡殿,若真如此,你老同玉衡殿殿侍明言,玉衡殿应该会给予配合,何须我带路。”
方二老爷阴冷冷地道:“凶手确实是逃回玉衡殿了,此人就是玉衡殿大香师,夫人的亲姑子,崔文君!”
第316章 讨价
清耀夫人先是一声冷笑,随后笑容慢慢沉下,化成眼里的寒霜:“方家是当崔文君大香师是纸糊的人儿,任由人欺负,还是以为我崔氏不在长安城,所以可以任由人捏圆搓扁?”
方二老爷顿了一顿,遂厉声道:“夫人,此事我方家有证据!”
“既然有证据,为何一开始不拿出来?拖延至今,怕是所谓的证据藏着难以示人的猫腻。”清耀夫人未抬高声音,却也毫不示弱,“难不成这天子脚下,您老还想仗势欺人,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二老爷年轻时是个身高体瘦的男人,同样瘦长的脸,两只眼睛不大却极其有神,总之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明劲。只是他过了而立之年后,身体开始朝横向发展,脸也开始由长变圆,慢慢的,他身上的脂肪逐渐将他外露的精明掩盖。特别是过了知天命之年后,他整个人比年轻时多了一份圆融,所以如今方二老爷与人交往时,只要不特意扳着脸,做出凶恶状,给人的感觉都是万事好商量的憨厚形象,万般算计都藏在那一句句好言好语里头。
方二老爷瞪了清耀夫人许久,丹阳郡主以为接下来方二老爷定会大声呵斥,然后道出桃花林的一切,却不料,就在她思索的时候,方二老爷将面上的怒容一点一点收起,并回身重新坐下。
丹阳郡主一怔,清耀夫人则似无事般,唤来丫鬟给方二老爷上茶。
方二老爷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如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慢条斯理地吹着。不急不缓地喝了两口后,才将茶盏轻轻搁在茶几上,然后抬起眼,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却随即又收起面上的笑容,暗暗叹了一声,才道:“夫人是不知道。这两天我家老太爷是气得几乎掀了桌子。老夫心情不好,适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清耀夫人唇边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您老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虽是个妇人,却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方家遭此厄运,二老爷里外忙活。身心乏累,哪有不长火气的。那些气话说过就算了。我未放在心上,还望二老爷也别放在心上。”
方二老爷坐在椅子上虚虚揖了揖手:“夫人果真有雅量,只是”
清耀夫人顺水推舟:“二老爷既然来了,有话不妨直说。”
方二老爷犹豫了一会。然后点点头,就用一种为对方着想的语气道:“崔文君大香师是个有傲气的人,做什么说什么。应当都不会听别人的。”
清耀夫人淡淡一笑,只是语气中也带上几分无奈:“我那小姑自小就任性。不过她有的是任性狂妄的本钱,到底是大香师,是崔氏的骄傲,所以无论是我还是崔家,都不会对此加以指责。”
“这是自然,如同我们方家的方文建大香师一样,方大香师的意愿,我方家都是要尽可能的去满足。”方二老爷连着点头,看着清耀夫人道,“所以,夫人对崔文君大香师的意愿,是不是也会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