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内有两个男人,一位正当好年华,一位则略年长些,但都是风姿过人,只是他们此时,似乎都没有这等心思。

年长些的那位是这戏园子的常客。姓常,据说家里排行老九。所以朋友都称他常九。常九瞧着像个读书人,但却没有书生的腐气。倒是有股儒雅之气,并且出手大方,平日里无论待谁,即便是最普通的戏子都不失礼数,因此很是得人心。在这三教九流的地方,他即便从未道明自己的出身来路,甚至连名字是真是假,都没人清楚,但即便如此,他却还结上几位生死之交,更有不少人愿意供他差遣。

常九手里把玩着一块碧玺,似很闲的样子:“既然是天枢殿给扔出来的,你也不必去接人了。”

他是对屋内那位蓝衣男子说话,对方正观看挂在墙上的一副山水图,听了这话,便转过身:“你是担心,白广寒会派人暗中盯着?”

常九摇头:“他知道那是徒劳,所以定不会那么做。”

蓝衣男子道:“我若不让人去接应,方文建多半会动手,却不知他会想拉谁下水?”

“比起这个,天枢殿里的那位,究竟中没中涅槃,更重要。”常九将碧玺换到另一只手,“当年无论他们兄弟俩死的是哪一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入你那场涅槃香境的人究竟是谁?”

蓝衣男子沉默了一会,才道:“傀儡被他们拖出来的时候,毫无反抗能力,证明他确实在白广寒的香境内引燃了涅槃。”

“以你所说,中了涅槃后,即便全力压制埋在体内的火种,一年当中,也必将有一日是最为虚弱的。七年来,每到香殿祈福日,白广寒都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你怀疑了七年,终于在确认叶蓁是死于香境,白广寒亦有替身后,才于今夜下定决心再次试探天枢殿的那人,究竟有没有中涅槃。那么,你现在的结论如何?”

蓝衣男子道:“如果他没有中涅槃香境,傀儡在他的香境内便不可能引燃涅槃。”

常九接着他的话:“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引燃涅槃,足以取他性命,但为何,他现在依旧安然无恙,不仅如此,还被他反将了一军。”

蓝衣男子亦是面露不解,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摇头:“此事我也想不明白。”

常九忽然笑了,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碧玺,一边道:“我不懂香境,不过,我或许能猜出原因。”

蓝衣男子站住,询问地看向他。

“关键在那丫头。”

“安岚?”

“七年来,这一晚从不让任何人近身,却独独让她进去了,你不觉得奇怪。”

蓝衣男子微微蹙眉,涅槃香境是他所创,他清楚其中的关键之点,但是,他却觉得不可能,他很清楚白广寒的本事,所以他不相信那小姑娘现在会有那样的能力。

常九见他陷入沉思,便适时地道:“不可常理的解释,往往是最合理的。”

蓝衣男子还是轻轻摇头,但,终究没有出声否认。

常九不再与他纠结此事,掂了掂手里的碧玺,问了另外一事:“你说涅槃无解,那么,现在在天枢殿的那个人,这七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涅槃无解,是因为唯用大香师的命去换,才有一线希望,也只是一线希望罢了。”蓝衣男子看着常九道,“景府两兄弟都有大香师之才,是其中一位,以性命去换现在这位苟活至今。”

第244章 起乱

戏台上,各色角儿门轮番上场,花旦圆润的腔调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演绎得波澜起伏,声音如痴如醉。许多客人都忍不住推开门出去,唯常九这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似乎更喜欢待着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穿过来的热闹。

蓝衣男子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离开了,却也未作别便直接转身。

常九也未留他,只是摩挲这手里的碧玺,轻轻缓缓地道了一句:“演戏的人与戏无关,看戏的人却都身处戏中。”

蓝衣男子忽然回头,道了一句:“如果那丫头真是关键,那么,就需要对她动手了。”

常九摩挲着手里的碧玺,提醒他一句:“眼下,崔文君比你还关注她。”

蓝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推开门出去了。

天将亮的时候,同样是一夜未眠的谢云从殿中出来,往天枢殿的方向看去,片刻后,又看向摇光殿。昨晚天枢殿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的不比方文建少,包括安岚将景府那丫鬟送回方家的事,他也清楚,唯有白广寒的心思,他无法探清。

谢云走出开阳殿的时候,百里翎也自天玑殿内出来,同样是往天枢殿的方向看去,妖娆的眉眼因一夜未眠而略显疲惫,目中亦露出几分可惜,昨晚的天枢殿不知有多少精彩的画面,他竟是错过了!

崔文君因惧冷,没有去殿外,而是裹着厚厚的毛毯靠在软榻上,阖着眼问:“可有什么动静?”

“尚无”言嬷嬷说着就低声劝道。“已一夜未眠,先生还是去歇一会吧,天马上就亮了。”

崔文君沉默了一会,忽然问:“白广寒,是真的将那丫头当成继承人了?”

言嬷嬷一怔:“若不是当成继承人。广寒先生怎么会费如此心思,还百般袒护。”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崔文君睁开眼,眼睛却没有焦距,“我的感觉,从不会出错。”

言嬷嬷迟疑了一会。才道:“先生,是太关心安侍香了。”

崔文君的眼睛恢复焦距,却只是看着地面:“我还觉得,我很快就能弄清楚她的身份了,很快!”

言嬷嬷心里一跳。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意味着,天枢殿和玉衡殿也将出现巨大的矛盾。而且,如今丹阳郡主已入玉衡殿,如果安岚最终确定不是崔先生的孩子,起码玉衡殿不会乱,但若真是崔先生的孩子,那丹阳郡主该何去何从?清耀夫人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丹阳郡主偏居一隅!

崔先生。可是从来不会低头的人啊。

“这一晚怎么这么漫长。”崔文君看着旁边燃烧烛火,有些乏力地道,“去请安婆婆过来。陪我说说话。”

言嬷嬷应声出去吩咐候在外面的侍女,安婆婆入玉衡殿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有什么正经差事,只是偶尔崔文君会叫她过来,聊上几句。

言嬷嬷心里清楚,安婆婆是崔文君留着对付安岚的。而安婆婆,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

璇玑殿这边。金雀正在柳璇玑寝殿门口打着呵欠,大年三十这晚是她当差。不然她即便不能去天枢殿找安岚,也指定会去玉衡殿找安婆婆。不过,也是因为她当差的关系,所以她发现昨晚子时刚过不久,柳璇玑就离开璇玑殿了,就刚刚才回来,并且一回来就往床上一倒,睡得跟死了一样,并且睡之前还不忘吩咐她在外面候着随时供差遣。

这个晚上,长香殿七殿大香师,怕是就数净尘过得最平静了,这一晚,他几乎是在认认真真为香境祈福中渡过的。他不是不知道昨晚天枢殿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幸好没出什么事,而他也相信,目前白广寒有能力处理,因而他该做什么便继续做什么。

出家人,最是讲究心境平和,他虽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但他向来把自己当做出家人。

天亮了,新春的第一缕阳光洒向长香殿的时候,也将一个令人诧异的消息传来进来。

昨晚,夜袭天枢殿的傀儡人,今早被发现,死在谢府里!

天才灰蒙蒙亮的时候,方殿侍长就回了摇光殿,寻到方文建这,低声道:“没有人发现,不过埋在谢府里的那几个人,不得不先撤退了。”

方文建问:“老太爷那边如何?”

方殿侍长道:“景公逼得紧,方家的好些生意和庄子,都跟景府的买卖挂钩,动一下,牵扯的是好几百人的利益,而且身份高贵者不少,因占着理,景公不怕闹大。老太爷已经命人将跟那丫鬟有往来的人全都找出来,由此谢家也沾上关系了。”

方文建这才点点头,又问:“子明如何了?”

方殿侍长轻轻一叹:“四少爷心情极不好,据说连年夜饭都没有用,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随后又去老太爷那请罪,本来还要回香殿这边给先生请罪的,被劝下来了,如今,四少爷是恨及了安侍香。”

方文建淡淡道:“让他摔个跟头也好,免得日后又被人利用,让他在府里好好反省,不用急着回香殿了。”

方殿侍长心里一惊,这惩罚可谓是极重了,只差一步,就是永绝了方玉辉进入摇光殿。他有心想为方玉辉求情,只是因太清楚方文建的性情,因而犹豫了好一会,终是没能开这个口。

而方玉辉知道方文建对自己的惩罚后,亦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就默默受了,却同时,安岚这两字被彻底烙在他心里,此生,不除不快。

昨天,方家因司画的死而大乱,今天,谢家则因傀儡人的死而震惊。

谢云收到消息时,紧拧着眉头走出厅外,好一会才道:“方文建,还真是会选!”

“先生的意思是,是方家的人做的!”谢蓝河吃了一惊,昨晚他回谢府看蓝七娘,天亮之前忽然发生那事,谢老太爷便让他马上回长香殿告诉谢云此事。

谢云收回目光,淡淡道:“方家被景公和白广寒盯住了,为了搅乱这趟水,肯定是要将别人拉进去的。”

谢蓝河怔了怔,才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就要看白广寒的意思了。”谢云再次将目光投往天枢殿的方向。

第245章 联手

安岚一直同白广寒在一起,消息传到白广寒这的时候,她自然也就知道了。虽诧异,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示,此时她更关心的还是白广寒。他虽是能站起来了,脸色却依旧不怎么好,让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先生,天亮了,祈福的时间已过,离新年祭典还有些时候,先生先去偏殿休息一会吧。”

“你不想问别的?”白广寒垂下眼看她,一夜过去了,他目中堆积起来的霜色褪去大半,只是那眉眼看起来却反多了几分凌厉,好似将出鞘的刀剑,寒光未出,冷意已至。只是,他看她的目光里,又总带着几分浅浅淡淡的温柔,安岚回视他,那样强大的人,分明是温柔的,却又似利刃一般,如此矛盾,他是白广寒,却又不是白广寒。

她想起他身上那骇人的温度,想起他给予她的温暖和帮助,莫名地就抬起手,却将要触到他的脸时,忽然回过神,动作随即僵住,她,在干什么?!

白广寒目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看了一眼她的手,在她收回时握住:“再过一会,你去一趟开阳殿。”

他掌心的温度依旧很高,虽不比昨晚,却还是极不正常。

她大诧:“先生,你还没——”

“再过一会便完全好了。”他握着她冰凉的手,说着便拿出一个小香囊放在她掌心里,“去找谢蓝河,不必多说什么,但是要在他那带上一刻钟。”

“为什”安岚一怔,只是话还没问完,就意识到了什么。即试探地问,“难道先生是想同谢大香师联手?”

白广寒轻轻一握,随即就放开她的手:“去吧。”

安岚迟疑道:“谢先生,也是站在先生这边的?”

白广寒却摇头:“我并未这么说。”

“那先生的意思是?”安岚顿了顿,又道。“是要激怒方大香师?”

景府的内奸被查出是方家的人,夜袭白广寒的傀儡人又被发现死在谢家,眼下,不管背后藏着什么样的事实,却都无法让人忽略方家和谢家对景府和天枢殿的敌意。在这等情况下,先生却只让她去开阳殿坐一会。如此态度,明显是偏向了谢家,若是谢云大香师能接下这个台阶,那么,天枢殿完全可以配合谢家。洗去开阳点同傀儡人的干系。如此区别对待,方文建大香师怕是难以平心视之。

白广寒淡淡道:“否则就要让他混淆过去了。”

安岚不由压低声音:“先生知道,那傀儡人是怎么进谢府的?”

“无论是谁都一样。”白广寒说着就往殿外走起,“最后只能指向一个人。”

安岚吃惊:“还是方大香师!?”

天边已泛出鱼肚白,但因寒雾浓重,天越亮,视线反而越加受阻,他们出去的时候。发现只能看得清两丈内的景物。

“去待一刻钟就回来,祭典马上就开始了。”白广寒看着前面的浓雾,缓缓交代。“你也一夜未合眼,祭典过后就去歇着吧,明天带你回景府。”

安岚本已经下台阶了,闻言便又转头。

白广寒看着她道:“去陪景公吃顿饭。”

“是。”安岚应下,然后走进浓雾中,蓝靛不知从何处出来。消无声息地跟上。

谢云一听安岚过来了,只说了两句话。一是见他,而是找谢蓝河。

谢蓝河心里微惊。转头询问地看向谢云,安岚此行过来,应当是白广寒大香师的意思,只是不知具体是何意。论私心,他是想见安岚的,但眼下这等情况,他却不好做主。

谢云只沉吟片刻,就命人将安岚请进来。

一刻钟后,谢蓝河送安岚出去时,认真道了一句:“虽说不应该劝你远离这些事,毕竟关系到广寒先生,你怕是也不能置之事外,我却还希望你能避开就尽量避开,无论如何,都要多加小心。”

安岚先是诧异,随后心头微暖,便点点头:“你也是。”

她说完,就转身,却刚走两步,谢蓝河又叫了她一声:“安岚!”

安岚回头,谢蓝河看着薄雾中的女子,沉默片刻,才道:“我们,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是吗?”

安岚静静看了他许久都没说话。

她不回答,他却明白她的意思,琉璃般的眸子露出几分忧郁:“这本不关你我的事。”

安岚道:“我不想看到别人伤害先生。”

谢蓝河转头看着开阳殿高飞的檐角,想起谢云这段日子对他的悉心教导,他其实已经认同了这位先生,并由衷地折服以及心生崇拜。谢云,同他以前认识的谢家人完全不一样,他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知道这件事背后藏着怎样的凶险,这件事关系到他在意的先生,也关系到他在意的朋友,于是又问一句:“广寒先生真的相信我们吗?”

安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才道:“广寒先生心里应当都明白。”

白广寒派安岚去开阳殿面见谢云,并在里头待了一刻多钟,随后谢云又让谢蓝河送安岚出来,两人还在殿门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这件事不出一个时辰,就被传到各个香殿,紧接着,谢云又命谢蓝河马上下山去,并给他派了四个侍香人,同时还请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刑院院侍从跟从,更令人惊讶的是,天枢殿的方殿侍长也跟着一块下山去。

方殿侍长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好摇光殿的祭典开始,方殿侍长不敢拖延,在方文建上香祭神时,还是走过去将此事低声道了出来。方文建面上的表情沉了几分,但手里的动作并未有丝毫停顿,接着还将那篇冗长的祭文一字不差地念完了,而做完这一切,已是日上中天。

“白广寒,是真的怀疑,还是故意逼迫?试探?”方文建走出主殿,“备车。”

方殿侍长小心问:“先生是要去哪?”

“回方家。”方文建冷声道,“我倒要看看,白广寒和谢云联手,能翻出什么花样。”

第246章 服侍

白广寒祭典穿的衣服,一月前就已准备好,天将亮,赤芍就领着四名侍女捧着熨烫平整的衣冠送入凤翥殿,郑重地挂在衣架上,然后安静地候在一旁。这些衣冠,是她从头到尾盯着完工的,每年的这一天,也都是她为白广寒大香师换上这身衣服。

自她在众多侍香人中被选中入凤翥殿起,年年如此,事事亲躬,不曾出过丁点差错。

晨曦微露,浓雾渐散,赤芍抬起眼,看向殿门,她知道,白广寒大香师要过来了。她全心全意侍奉的人,神秘,冷漠,自律,守时,不近女色,亦无任何嗜好,未曾亲近过谁,也甚少过问殿中之事,但,却没有谁敢在差事上有丝毫懈怠。

而她,比任何人都认真仔细谨慎,但是,当她看到跟在白广寒身后,一块走进来的那个身影时,她面上的神色,僵了足有数息时间。

安岚!

今非昔比,赤芍垂下眼,行礼时,手指微颤了颤。

她竟忘了,安岚既然被定为白广寒的传人,那么,她目前所做的这些事,就将会被一件一件地接过去。

更何况,她很早就看出,那姑娘藏在眼里的野望,以及,对广寒先生的占有欲。

安岚上前,替白广寒解开披风时,赤芍垂下脸,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手,接过安岚递过来的披风,再递给旁边的侍女。在天枢殿众多侍香人当中,赤芍不是最聪明伶俐的,也不是最懂得看人眼色,但她却是最得白广寒看重的。其原因。是她一直谨守本分,从不滥用手里的权力,也从不曾越过雷池一步。

有些人,自律,护住了自身的同时。却也违逆了心意。

安岚是第一次做这等事,但有赤芍在旁,故顺序未有乱,虽慢了些,却不曾有丝毫差错。于是,她们两人在这件差事上的交接。进行的无声无息,平稳顺利,水到渠成。

赤芍领着几位侍女捧着白广寒换下的衣服退出去后,安岚又抬手将白广寒发冠上垂下来的穗子摆好位置,然后手指沿着他的衣襟轻轻顺了一圈。这是将他的衣服抚平的动作,最后,她的手在他腰上停住,像似要握着什么般,一会后才放下。

这么多年,身在这个位置,没有人敢对他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因为他不允许。

她敢。自然是因为他允许,她初时亦有怯意,然试探之后。便知他的允诺皆是真,他说,会尽所能地满足她。

“先生,穿这样真好看。”她抬起眼,看着他道,“我知道每年正月初一。香殿都有祭典,以前一直就想上来看看。却不曾有过机会。”

他垂下眼看着她:“明年,由你来祭神。”

清冷的声音。语气却是极其温缓,说出来的话也不似玩笑。

安岚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亦不问他这话是真是假,反是问了另外一事:“当年,中涅槃香境的人,是先生您是吗?”

刚刚为他戴冠时,她便发觉,他额上的温度似乎还有些高,她不知是她手过于冰冷的关系,还是她的担忧是真的。

白广寒未回答,沉默,便是默认了。

那么,真正的广寒先生是怎么死的?

这话,她在心里过了一遍后,看着那双深幽的眼睛,终是没能问出口。他心里藏着杀戮之意,又隐忍七年,背负起另一人的一切,替对方活着,答案,她多少能猜出些许。

于是,她又问:“昨晚那样的情况,是年年都如此吗?”

白广寒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淡淡道:“差不多。”

最初两年,时间很短,仅一个时辰,随后时间一年比一年增多,昨日,几乎整整一个晚上,直至现在,还未完全熄灭。

他转头,便是不愿再说此时,但她还是忍不住问:“能治好吗?”

他未责怪,却也未多做解释,道了一句到时辰了,便转身出去。

新春祭典是香殿的大事,繁荣缛节看得眼花缭乱,安岚一边注意白广寒的神色,一边用心记住祭典的每一个细节。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这一心二用,幸好也未觉得有多少困难,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心里的渴求都在此,所以自然而然地,她便都收入囊中。

日上中天后,白广寒才回了凤翥殿,但香殿的祭典并未结束,只是余下的事,不需要他在场了。

安岚已准备好清热的汤水,待他进来后,马上就端给他,并低声道:“方大香师离开摇光殿了,想必是回方家。”

“嗯。”他接过她手里的碗,喝了大半,就让候在殿内的人都退出去。

“先生已经知道了?”安岚看他神色,心里诧异,他一直就在祭神台上,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陪我坐一会,便去歇着吧。”他看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抬手,手指在那里轻轻一抚,“此事之后,方玉辉定会对你心存敌意,你可有信心赢过他?”

安岚摇头:“我不惧他。”

以前或许会怕,但如今如果方大香师真是害先生的那个人,她则更不可能会惧方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