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你突然这么一问,谁能记得那么准的。”
“可不是,再说,当时又没特意去看漏壶,记错了时间也正常。”
“没错”
此时,安岚忽然开口:“花厅离寻香的园子有段距离,如此说来,你们当时并没有在院子里寻香,而是一直都在注意花厅?这倒是奇怪了,当时明明都是去园中寻香的,怎么你们却反走到花厅那徘徊,难不成花厅里有什么东西,更加吸引你们?不然,怎么花厅那有谁进去,都被你们看到了?”
她这话的陷阱,可比他们高明多了,完全就是拿他们自己的话坑害他们。
这下,就是傻子都听得出来安岚是什么意思,想诬陷我,你们一个一个都逃不了,且看最后遭殃的会是谁。
陆易阳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恶狠狠地盯着谢蓝河。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众口一致,那丫头想赖都赖不掉。此事是给所有人都争取有利时间。他是为自己着想,但同时也是为大家着想。却不料中途杀出个程咬金!
“还去方娘子那说吗?”谢蓝河看着陆易阳道,“虽不明白陆少爷之前说的,此事为何与大家的清白有关,但既然是如此重要,自然不能多耽搁。”
方玉心还想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听谢蓝河都这么说了,便也跟着道:“的确是不能多耽搁了。哥哥,郡主,我们也去吧。”
丹阳郡主有些复杂地看了安岚一眼,却没有出声。
方玉辉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刚刚一想,也就明白了陆易阳和那几个人是什么心思,他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不屑。这份不屑并非是因为同情安岚,而是因为他心里还有骄傲。在他看来,用这等手段证明自己是清白,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因而他也没吱声,只是冷眼看着。
他们这样的态度极大地刺激了陆易阳。遂道:“当然是要去说的!”
只是他走到门口时,刚刚跟他一块帮腔的那几个人却迟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怎么敢挪步。陆易阳回头一看,脸都黑了,气得骂了一句:“都是窝囊废!”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这些人当中,虽确实有胆小怕事的,也有捧高踩低的,但无论他们性格如何,却也都是被人捧着哄着长大的。个个在家里可都是少爷小姐,进出有人伺候,出门有人给脸,如今又被选入大香师的晋香会,更是顺利晋升一级。
而说起来,陆易阳的背影也不比他们高多少,刚刚还被丹阳郡主指责了一声,眼下方玉辉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要站在他那边,所以,当“窝囊废”这三字从陆易阳嘴里蹦出来时,那几个帮腔的都毛了。
有人当即就嘲讽道:“你威风,刚刚怎么被人打得都还不了手。”
“瞧那一脸的伤,自己丢人不知道。”
“若是我,早就回家待着去了。”
“还有脸说别人!”
陆易阳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些人,好一会后才道:“好,好好,说你们窝囊小爷还真没说错。那么好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又是谁来找我的?!”
这话一出,相互接着话嘲讽的那几位顿时收住嘴里的话,面上纷纷露出忐忑之色,有人忍不住开口道:“你胡说什么!”
“怎么,敢做不敢承认,不是窝囊废是什么!”陆易阳被彻底激怒了,“没本事做好,又没胆子承认,小爷还真耻于跟你们这样的人为伍!”
侧厅内,有人忽然哭了,哭的还是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他也不是大哭,就是低低抽噎,然后不时拿袖子擦擦眼睛。安岚往少年书生那看了一眼,目中没有同情,只有几分羡慕,身上穿得那么好,又这么轻易就能哭出来,多半是自小就在呵护中长大,根本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一个人命嫌疑的帽子,就已经将他押得慌了。
而除那少年书生外,还有几位,是脸色苍白,脸或是盛满了担忧和惊惧。
他们没有哭,但看起来却也不比那位抽噎的少年书生好上多少。
紧张不安的情绪在他们脸色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于是纵观整个侧厅,眼下还能淡定自若,竟不到一半。而可以机警应对某些刁难的,则更是凤毛麟角,所以,丹阳郡主再次看向安岚,迟疑了一会,才道:“时候不早了,你想回去吗?”
安岚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想了想,便点点头。
丹阳郡主又道:“我也打算回去,这里的事,还是就交给官府查办吧。”
安岚再次点头,只是将出去时,她忽然道一句:“郡主也会担心吗?”
丹阳郡主一怔,想了想,便道:“担不担心,跟我是不是郡主并无多大关系。”
安岚笑了笑,就往厅外走去,只是行了几乎后,似忽然想起什么,就转过身,朝谢蓝河曲膝施了一礼。
谢蓝河侧身避开。
方玉心则是愣住。
此时花厅那边,方三奶奶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却还是没能将自己的丈夫哭得活过来。
姚氏更是觉得糟心,儿媳私下里的事,她一直不知道,今日突然知道了,却人也没了。她甚至比方三奶奶更想揪出这下毒的人,因为无论如何,王家都担不起自家儿媳同别的男人殉情这个事。
只是眼下,她想跟方三奶奶商议这件事该如何办,方三奶奶却一点都不配合,有时间就哭,令她烦不胜烦!
第088章 自救
只是安岚和丹阳郡主刚刚走出侧厅,陆易阳也跟着冲出去。若只是安岚提出要离开,他绝对是乐见其成,但加上丹阳郡主,而且还是丹阳郡主先提出,并同安岚结伴出去,那这事反而对安岚有利了。依丹阳郡主的身份地位,没有人敢随便将命案嫌疑扣在丹阳郡主头上,加上刚刚丹阳郡主还为安岚说话,那么,到时大家的态度多半也会有所转变,如此,他前前后后这些亏岂不是白吃了!那日后他还怎么出去见人!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宁愿今日就耗在这里,也绝不会让这些人没事一样的走出方园。
方媛媛重新检查了一下琉璃瓶里的附子,发现其中一瓶当真少了一半的量。
眼下方三爷和薛氏的尸体就放在花厅的屏风后面,方媛媛手里正捏着一个琉璃瓶沉思时,李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告诉她一个新的发现:薛氏中毒的量,远比方三爷多。
方媛媛眉头紧蹙,事情越来越棘手,此事,她也脱不得干系了,只是,究竟是谁偷了琉璃瓶里的附子?迟疑了片刻,她终是将此事说于李砚和姚氏还有方三奶奶听。
方三奶奶似受到的刺激过大,刚刚吵着要报官要方家的人过来做主,这会儿眼神却变得有些呆滞,听了方媛媛这么一说后,基本没什么反应。方媛媛让丫鬟扶她去厢房休息,她却又不答应。
姚氏也有些没主意,刚刚她已经让人去尚书府通报消息了,但因为方园离尚书府有段距离,这一来一回,也得小半天时间。而且这几日王大少爷外出会友,而王尚书这个时候正在朝中。眼下也只能让府里的大管家先赶过来。
李砚沉吟一会,便问:“知道被偷的时间吗?”
方媛媛道:“应当是在园中寻香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花厅里没人。”
“难道真有人”李砚迟疑着开口。却话还没说话,外面突然插进来一句话:“把人都叫过来直接问可不就清楚了!”
李砚和方媛媛等人循声转头。便瞧着一位脸上带彩的蓝袍少年从花厅外大喇喇地走进来,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据我所知,有个人的嫌疑极大。”
陆易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丹阳郡主和安岚也走到花厅门口,而她们身后还有方玉辉兄妹及谢蓝河等人。自丹阳郡主和安岚从侧厅出来没多久,里头的人也都纷纷跟上,所以。这会儿花厅门口一下子围了十多人,加上跟过来的丫鬟婆子等,足有二十来人了。
陆易阳抢先一步说出这句话,丹阳郡主倒不好再提先行离开的。便沉默地站在一旁。花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方三奶奶眼珠子动了动,然后抬眼,看向他们,空洞的目光在那些年轻的孩子身上慢慢扫过。
方媛媛询问地看了一下李砚。李砚微微颔首,他本也是想看看晋香会的人是什么反应,现在既然都过来这边了,那就照他们的意思办也不无不可。总之,这些个小祖宗。谁都不好将他们全部得罪了。
陆易阳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安岚,又瞥了丹阳郡主一眼,再往谢蓝河那看过去,嘴角挂上冷笑。这一次,陆易阳没有开口质问安岚,也没有故意针对谁,而是如大家一样,依着顺序,当众说出寻香的那段时间,自己都在哪个地方,目击者都有谁。
这事并不复杂,又因为当天发生的事,所以大家都记得很清楚,因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问得差不多了。
方园的花园不算大,今日过来的人也不算少,所以很少有人真的能单独行动,并且没有任何人看到。寻香的那段时间,方玉心和丹阳郡主分开后,就谢蓝河以及方玉辉走在一块。丹阳郡主虽是没有特意跟别人同行,但和甄毓秀不远不近地在一个地方转悠。别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基本相互都看得见。
于是说到最后,还是只有安岚走到院墙那,听到薛氏和方三爷说话的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她就在那里。而且,但她如实说出自己当时就在院墙那寻香时,即有人道出,那个地方离花厅很近,顺着那条路就能直接走到花厅。
这下,不用别人出来帮腔了,仅凭这么几句话,重大嫌疑再次落到安岚身上。
陆易阳冷哼一声,就对方媛媛道:“看来,这事差不多明了了。”
安岚微垂着眼站在那,也不知是不是太害怕了,所以一直不做声。
此时,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跟她保证着一定的距离,她的旁边留出很明显的一块空地,冰冷的地砖倒映着周围连成一片的香衣丽影,只有中间那个影子,孤单得突兀。
方媛媛沉吟一会,又跟李砚和姚氏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开口:“你好好想想,当时有谁在你旁边吗?”
安岚摇头,姚氏开始皱眉,方媛媛则是又顿了顿,才叹道:“虽说眼下还不能下定论,但是人命关天,只能先留”
只是不等方媛媛说完,安岚忽然抬眼道了一句:“为何只问我们,懂得调香的,并非只有我们这十几人。”
方媛媛一怔,李砚便道:“确实应该都说清楚。”
他说着,就先道出自己当时的行踪,寻香的时候,他基本都是跟方三爷走一块,前后也有几位晋香会的孩子,自当没有嫌疑。姚氏则是一直跟方媛媛在亭子里闲聊,旁边还候着几位丫鬟。至于方三奶奶,轮到她说的时候,她想了想,才道她一开始是在花园的一株花架下面转,找到两瓶香露后,就换了地方,路上还遇到丹阳郡主等人。
安岚即问:“我记得三奶奶是往东去的。”
方三奶奶点头:“后面那瓶香露,我就是在东边那个路口寻道的。”
安岚赶紧道:“当时我就在那附近,三奶奶可有看到我?”
方三奶奶看了她一眼,停了好一会,就在旁边的人稍稍提起心的时候,她轻轻摇了摇头。
陆易阳松了口气,心情瞬间转好,旁的人则纷纷看向安岚,眼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因终于能证明事不关己。然后明显松了口气之色。谁都清楚,安岚这下真的有些麻烦了,起码官府过来查清案情之前,她是不能离开方园了。
方媛媛正要接着开口,安岚却又道:“方娘子可有当初修剪园子时留下的图纸?”
方媛媛一怔,便问:“有是有,不过你为何问这个?”
“敢请方娘子取出图纸一观。”安岚说着就施了一礼,满脸诚恳地道,“事关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去过花厅,所以,请方娘子取出图纸,以便大家都能看得明白。”
方媛媛迟疑了一下,似忽然想到什么,遂打量了安岚一眼,却也不做声,转头往旁边低声吩咐一句。片刻后,就有丫鬟将花园的施工图拿过来,方娘子命人打开。
那是一张画得极其详细的施工图,几乎就是一个同等比例浓缩在图纸上的小花园。
安岚道了谢后,就抬手,点向图纸上的某个地方,表明当时她就在那里。
方媛媛点头,安岚接着将手指移向前,然后停下,抬眼问方三奶奶:“后来,三奶奶就是在这个地方寻香的是吗?”
方三奶奶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才点点头。
于是,安岚再次移动手指,在第三个地方停下:“这里是花厅。”
方媛媛再次点头:“没错。”
丹阳郡主已经明白了,心里默了默,然后抬眼看向安岚。方玉辉和谢蓝河也从那图纸上抬起眼,看着直到此时,依旧不慌不忙的安岚,眼里露出几分感叹。一个才十三四的小姑娘,面对这等情况,竟能表现得像个三四十岁的人那么冷静。冷静且心细,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平静,因为平静,所以显得有绝对的自信。
“当时我同郡主等人分开后,只往这个方向走的,最后是停在这边,接着,方三奶奶也是往跟我一样的方向走,但是只停在前面这个地方。”安岚接着一边拿手指在图纸上轻轻划着,一边道,“从这个地方到花厅,一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经过方三奶奶最后寻香的地方;另一条,则是会经过园中的凉亭。”
说到这,大家差不多都明白了,而安岚也从图纸上抬起脸,接着道:“刚刚方三奶奶已经说了,当时她并未看到任何人,那么,请问方娘子和王夫人,那个时候里,两位可有看到我往花厅去的身影?”
方媛媛对自家园子了如指掌,所以早在安岚提出要图纸时,她就猜出安岚的意思了,因此这会儿心里不由叹服,然后摇头。
“多谢三奶奶和方娘子为我作证。”安岚再次施礼。
她无法证明自己当时就在院墙那,所以只能去证明,她当时确实没有去过花厅。
李砚有些诧异,随后微微点头。
陆易阳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安岚这一通下来,说的究竟是什么,脸色马上就变了,无独有偶,此时方三奶奶也微微便了脸色。
安岚用方三奶奶证明了自己没有去过花厅,那么,此事其中也反过来证明,当时方三奶奶完全有机会去一趟花厅。
第089章 晋级
姚氏琢磨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即站起身看着方三奶奶道:“难道是你?是不是你!”
方三奶奶因刚刚哭的关系,面上妆容已有些花了,刚刚有丫鬟给她递了沾湿的棉巾,她背着身稍稍拭去面上的脂粉,所以此时整张脸白得有些吓人。忽然听到姚氏这般质问,方三奶奶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拿手绢捂着脸再次哭出声,边哭边断断续续地道:“三爷,三爷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让我这般受人,欺辱这叫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姚氏的脸色难看极了,方媛媛一看这情形,忙过去安慰几句,然后就示意丹阳郡主等人先出去。
出了花厅后,方媛媛才轻轻叹了口气,垂首欠身道:“今日之事,委屈各位了。”站她旁边的丹阳郡主等人忙侧身,方媛媛抬起脸,接着道:“各位适才说的话,我已命人一一记下,日后将送于官府,眼下各位皆可自行离去。”
这话一落,大家忽有一瞬的茫然,好些人甚至是愣住了。
丹阳郡主往花厅内看了一看,方三奶奶还在哭,只是哭声小了许多,姚氏已重新坐下。安岚也在往花厅里看,但她看的却不是方三奶奶等人,而是看向厅内的屏风。
刚刚,李爵爷说在园中寻香时,他一直跟方三爷走一块,并且前后还有几位晋香会的人作证。如此说来,她当时在院墙那的所见所闻,都是假的!?不,也不全是假的,王夫人证明薛氏确实也去了园中寻香,薛氏身边的丫鬟亦证明,薛氏当时有往那个方向走
凉秋的冷风拂过,园中的幽香袭来,安岚忽的打了个寒战。
今日,这里究竟是谁的战场?他们这些人。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走吗?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就连陆易阳也有些茫然,似的憋了全身力气,结果却打在一团棉花上。
两条人命,丢得这么莫名,越想越令人觉得惶惶不安。
走吧!
无论如何,这样的命案,谁都不愿被沾上,能早点离开自然是要早点离开的,更何况他们还需要为明天的晋香会准备香品。至于这件命案的结果。日后再打听不迟。
可是。当他们走出方园的时候。却看到赤芍就站在方园门口,并且看起来似乎是专门在等他们。
安岚一怔,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异样,丹阳郡主等人也是微诧。随后纷纷行礼,赤芍回礼,然后才道:“第二轮晋香会的结果已经出来,通过者是——”她声音微顿,眼睛从那十六个人身上一一扫过,目光在某几位脸上稍微停留,“丹阳郡主,方玉辉,方玉心。谢蓝河,甄毓秀,以及,安岚。”
秋风卷着枯叶在地上回旋,赤芍面无表情。声音冷漠,一板一眼地念出这六个人的名字后,就接着道:“第三轮晋香会定于三日后,地点在天枢殿,为期十五天。请各位回去安排好时间,只要晋香会开始,中途就不得退出,否则视为弃权。”
所有人都愣住,似不明白赤芍刚刚究竟在说什么。
事情突然得已经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反应,好一会后,丹阳郡主才开口道:“第二轮晋香会不是明日才开始的吗?怎么就结束了?”
陆易阳也及是不忿地道:“没错,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了,而且这个结果又是怎么来的?”
赤芍冷木着脸道:“这是白广寒大香师的决定,大香师无需与你们解释任何事情。”
陆易阳被噎了一下,气得撰紧双拳,满脸紫胀,连眼睛都有些红了。
到底不敢对大香师有任何不敬之语,但他终究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默认了失败,于是咬着牙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何他们能被选中,我却不行,我又差在哪了!”
马上,那些没有被选中者都跟着点头,就连丹阳郡主和方玉辉等那几位被选中的,也都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第二轮晋香会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然而,面对这么多急切,不忿,疑惑的目光,赤芍依旧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要为他们解疑的意思。只是,就在她转身时,一位香殿的侍女忽然走到她旁边,在她耳边低声道了几句。
赤芍一怔,随后微微颔首,神态瞬间变得恭敬,再无刚刚的高高在上。
安岚往那位香殿侍女过来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停着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车厢朴实无华,唯拉车的神骏极惹人注目,阳光下,通身皮毛光亮,绝非普通人家能养得起。
她不由握紧双手,心里无端生出几分紧张,那车里,难道是白广寒大香师?
不然谁能让赤芍改变主意!
丹阳郡主和谢蓝河及方玉辉等人,也都顺着安岚的目光往那看过去,大家心里都有同一个疑问。而就在这会,赤芍转回身,眼睛再次扫过他们,然后开口:“进入香殿后,不是从此就过上有人伺候,与世隔绝的好日子,特别是身为大香师身边的侍香人,更是需要亲自为大香师打理许多庶务。如此,能入选者,需是无论在接人待物,还是在面对突发事情时,都能表现的沉稳冷静,不卑不亢,并且心思细腻,任何时候都能做出最有利决定的人。”
陆易阳愣住,张了张嘴,只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赤芍接着道:“未能入选者,或者性情暴躁,易冲动;或者受人左右,人云亦云;或者心思不正,处事不公;或者胆小怯懦,遇事慌张无措。这几点,但凡沾了一样,都不够资格进入天枢殿。”
陆易阳面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他当然知道,这几句话中,自己沾了哪一点。
可是,他依旧不服,于是赤芍的话刚落,他就抬手指着谢蓝河他们道:“那他们呢?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这样,难道就只凭在方园那短短的一段时间,便能断定他们日后遇到任何事都不会有这些情绪!”
面对这样的质疑,赤芍依旧木着一张脸,平铺直述地道:“他们几位,在面对此命案时,无一表现出惊惶失措或烦躁不安的情绪。除此外,你们几位意欲将嫌疑的要点推到安岚身上时,谢蓝河当即指出你们时间上的差错,说明其心思细,反应快;丹阳郡主,方玉辉和方玉心虽无特别的表现,但是处事大方,观察入微,没有因起突发情况而乱了手脚;至于安岚,在第二次面临质疑时,依旧不见惊惶失措,反而愈加冷静,用事实来说服别人证明自己,可谓心思细腻,临危不乱。”
陆易阳哑住,无法反驳。
安岚和丹阳郡主等人心里却都是一惊,赤芍刚刚分明没有进方园,可是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却似她当时就在场一般。
难不成,方园里早就有天枢殿安排的人?他们自进如方园的那一刻起,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着?!
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自心里升起,难道说今天的命案,也跟天枢殿有关!?
只是这个想法一出来,安岚马上就否掉了。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疑问,只是要开口是,陆易阳又是一声质问:“那甄毓秀呢?她甚至这个时候都在方园里睡觉,连脸都没露,她又凭什么能被选中?”
赤芍道:“今日甄毓秀没有任何表现,本身就是一种表现,更何况,第一次晋香会时,甄毓秀的表现并不俗。侍香人是俗人,为大香师处理俗事,与达官贵人打交道时,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的样子都不能做得难看。”
陆易阳大声道:“我不服!”
赤芍道:“在运气面前,每个人都不服,但不服并不能让运气站到你那边。”
“我——”陆易阳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却发觉自己再无话可说。
公平吗?似乎公平,又似乎不公平!
苛刻吗?当然是苛刻的,苛刻到你甚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被踢出局。
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不能放松,都不能掉以轻心,都要竭尽所能地努力!
有人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委屈,以为终于洗脱命案嫌疑,可以回去好好准备香品,明日开始参加新一轮的晋香会。却不想,期待的心情还来不及建立,就被突然告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你被淘汰了!
赤芍没有看是谁在哭,也不关心,解释清楚后,就看向丹阳郡主这边:“三日后上午,我在天枢殿门口恭候各位。”
她说完,就要转身,安岚忽然开口:“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