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香奴都是一脸茫然,然后悄悄问旁边的人,王玉娘是今天才进源香院,自然没几个人见过她。连喜儿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便直接看向安岚和金雀:“你们有见过她吗?”

安岚摇头,金雀则问:“她怎么了?不见了吗?”

王华站在连喜儿身边,看着安岚和金雀,面色有些难看。王玉娘是他堂妹,人有些天真,他本就有几分担心,但先前想着进来这里后,有叔叔和他看着,应该吃不了什么大亏。可谁想,这还不到一天,竟就出事了!

王华的眼睛一直盯在安岚和金雀身上,由不得他不怀疑这两香奴。依叔叔的意思,源香院空缺的那两个香使之位,就是为他和王玉娘准备的,这等于是抢了这里有些人的饭碗,自当会遭人恨。

上午第一场考试后,连香使长公布下午分组名单时,他心里有些兴奋,却也有些不安。因为分组名单一公布,就等于是明确了他和王玉娘的敌对者具体是谁。他们初来乍到。虽是依靠叔叔,但到底根基还未立,对这里的一切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眼下若有人因不忿生出什么歹心,王玉娘多半会吃大亏。

安岚坦然自若地对上王华怀疑的眼神,片刻后,王华终觉得有些不自在,微皱着眉头移开目光。

连喜儿没有回答金雀的问题,沉吟了片刻,又跟王华低语了几句。然后就吩咐所有人都去找王玉娘。王掌事马上就回来了。王玉娘若出了什么事。她实在没法交代。而且王媚娘前两天才没了,此时她心里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由不得不着急。

源香院占地不小,除去各处的房舍和拣香场晾晒场外。还有很大一片专门用来培育各种植草的林地,若是走到那边,一时半会迷了路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午饭才吃了一半的香奴,就在连喜儿的指使下,没头没脑地出去找人了。

安岚和金雀是认得王玉娘,自然也要跟着去找,而没一会,陆云仙也闻着风声过来找她们。

“怎么偏就她不见了?”陆云仙脸色有些凝重,王玉娘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旁人多半就怀疑到安岚和金雀身上。而安岚和金雀又是她手下的香奴,这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安岚摇头:“不知道,上午从品香室回来后,就没见过她。”

“当真跟你没关系?”陆云仙往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悄悄问。

金雀一愣,正要开口,安岚拉住她,随后也低声道:“您放心,我没有那么蠢笨,看似利实是弊的事不会做的。我和金雀回房间后,只歇了半刻钟,就去拣香场了,拣香场的名册上都记有我们出入的时间,里头的嬷嬷和香奴也都可以作证。”

陆云仙稍稍放了心,随后又道:“那她是去了哪?也不可能自己跑出去”

安岚便道:“不管怎么说,源香院是要出事了,而且这事看起来也是出乎王掌事的意料。依我看,这等意外,王掌事定会先瞒着白香师,您快想办法通知白香师这件事,然后您再配合好连香使长寻人。”

陆云仙一时不解,便问:“这等小事,白香师不会感兴趣的,让人去告知,很可能反会打扰到白香师。”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白香师定是非常愿意了解源香院内的一切,若能赶在王掌事知道之前,让白香师一点一点掌控源香院的大小事,白香师是求之不得。”安岚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王玉娘的事白香师愿不愿插手管,与咱们无关,重要的是,您需趁着这个机会,让白香师知道你的存在。而且您还要让白香师知道,除了王掌事外,您对这源香院里的一切,也一样是了如指掌。你要让他知道,除了王掌事,你也可以帮到他!”

陆云仙顿时醒悟,遂看了安岚一眼,这丫头,任何危机,竟都能转化成机会!

香奴香使加上院侍,统共五六十人,在源香院内找了近一个时辰,连林地那都派人去看了,却都看不到王玉娘的影。不安的情绪传递到每个人身上,但连喜儿焦心的同时却也稍稍有些放心,她觉得,此等情况,很可能是王玉娘自己悄悄溜出去了,或许一会后王玉娘就自己回来了。

而这些人当中,只有桂枝和石竹清楚王玉娘在何处,于是他们跟着找人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避开那里。

那个地方,其实就在晾晒场旁边的一堵墙后面,那里原是个洗衣房,只是因房子年久失修,便渐渐废弃了。几个香奴走到晾晒场这边后,有两个香奴想偷懒歇一会,便绕到那堵墙后面。

桂枝虽特意避开那个地方,但同时又一直往那边留心,安岚和金雀则悄悄留心桂枝的一举一动。

因而,片刻后,她们便听到惊叫声从晾晒场那传来。

桂枝的脸色当即一白,安岚和金雀对视了一眼,就随大家往那边走过去。

正好这个时候,王掌事回来了。

水井里的尸体被院侍捞出来后,恐惧的气氛再次笼罩源香院。

王媚娘刚死没两天,源香院竟又出了一条人命,而且还是这么恐怖的死法。

为什么会被杀?

什么时候杀的?

谁下的毒手?

所有人心里都存着这些疑问,香奴们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相互往后躲的同时,又相互推着要往前去看,惊惧的眼神里未尝没有兴奋之色。

王掌事面布阴云,当即命锁上院门,没他许可,谁都不许外出。

只是陆云仙已在他回来之前,就将消息传出去了。

而王掌事暗中让人去请仵作时,陆云仙派出去的一位婆子,也终于等到了白书馆。

“陆香使,陆云仙?”听完婆子的口述后,白书馆沉吟一会,就问,“她在源香院多长时间了,她让你过来,王新墨知道吗?”

婆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道:“陆香使在源香院当差有十二年了,论起来,源香院内,除去王掌事外,就数陆香使的资历最深。只是陆香使是个老实人,不似别的香使那么能说会道,因而一直不得王掌事的重用。但,但陆香使对源香院,对白香师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刚刚王掌事未在院里,无人主持,陆香使便想着应该让人通知白香师一声,所以就派老奴过来了,陆香使还说”

白书馆见那婆子说了一半,就停下了,便问:“还说什么?”

婆子悄悄看了一眼,见白香师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这才放了心,接着道:“陆香使还说,一会还有一场香使的考试,陆香使觉得,源香院里的人,无论是掌事还是香使,终归都是替白香师办事的。只是香院里的人良莠不齐,眼下挑出认真为白香师办事的香使,才是重中之重。”

婆子说完后,白书馆定定地看了那婆子许久,才缓缓开口:“陆云仙,不受王掌事重用?”

婆子只觉跪得腿麻难挨,却也不敢随便乱动,听着白书馆的问话后,再不敢多说,只是点头。

白书馆又问:“不见的那姑娘,是今日王掌事特意从外头找来的?”

婆子又点头,小心翼翼地道:“因听说是王掌事的侄女,所以香院里的人都很担心,生怕出什么事,怕是下午那场香使的考试要因此挪后了。”

“胡闹!”白书馆突然一声低喝,“既不是香院的人,如何要因她而耽搁香院里的事!王新墨简直不分轻重!”

婆子慌忙跪伏下去,头磕着地板。

不到半个时辰,仵作就过来了,只花了一刻钟,王玉娘的死因和被害的时间就被查了出来。桂枝脸色有些发白,不过从开始找王玉娘到现在,香奴们差不多都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来时辰,因而此时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所以倒也没人特别注意她。

尸检过后,王玉娘的尸体被白布盖上,王华双目赤红,突然转过脸,久久瞪着安岚和金雀。金雀及是气愤,就要张口时,王华却突然跪在王掌事面前,哑声道:“玉娘是被人杀死的,叔叔,求叔叔为玉娘找出凶手!”

刚刚王华瞪着安岚和金雀时,周围的人也都看向她们俩。

此时,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香使考试的事,很明显,王玉娘的死,直接受益人就是安岚的金雀,所以,眼下,她们的嫌疑自当是最大。

第037章 警告

“你先起来。”王掌事满脸阴沉,可此时更阴沉的是他的心情,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玉娘刚一进来,连过场都没走完,竟就惨遭毒手。

不同于王华的悲痛和愤恨,此时的王掌事,心里除了愤怒外,还感觉到一丝丝的恐惧。因为位置不同,所以考虑事情的方向也会不一样。对王玉娘的死,王掌事首先想到的,不是香奴们因不忿而下毒手,而是,这是白香师给他的警告!

他知道白香师如今对他已有很大的不满,却没想到,这个警告来得如此迅猛。

白香师是知道他和王媚娘之间的关系,也清楚他对那个女人确实有几分喜爱,但是,当他将王媚娘送过去领罪时,白香师竟毫不犹豫就命人当着他的面,狠狠打了王媚娘三十大板。并且,故意留着一口气,看他将人带回去后,是救还是不救。

他当然没有救,救了,便是他对白香师的责罚有不满。

他狠心舍了王媚娘,以为如此白香师多少会消些气,却没想,他下一步准备才刚开始,白香师竟马上又给了他一个警告!

两条人命,已足够证明白香师的决心。

王掌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王华只当王掌事是为王玉娘的死而这般,依言站起身后,就接着道:“叔叔,玉娘才刚进这里,不可能就跟人结仇,除非,除非是有人觉得玉娘挡了他的路,心里生怨恨而对玉娘下了毒手!”

桂枝垂下眼,藏住眼里的喜色,事情果然如她所想,王玉娘的死,别人不但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反会将矛头对准安岚。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陆云仙微微皱眉,王华这话已明显是在针对安岚了,而香使的考试。是她举荐的安岚,不管出了任何事。她都有一定责任。因此王华的话一落,她便道:“刚刚仵作已推算出王媚娘遭毒手的时间,想查出凶手究竟是谁,只需问一问,那个时间里,每个人都在何处,做什么。”

王华顿了顿。没有异议,就看向王掌事。

王掌事阴着脸沉默久许,才点点头,许可了王媚娘的提议。既然白香师已经下了决心。那他就更不能不为自己着想。

拣香场干活的香奴,首先被排除出去,只是当名单念到安岚和金雀时,王华怔了一下,桂枝亦是不敢相信的抬起眼。

怎么可能!?

“今天参与香使考试的香奴。皆可休息一日。”连喜儿也有些不解地看向安岚和金雀,“你们俩怎么,是不知道这个事?”

安岚道:“今日去拣香场干活可以计分。”

连喜儿一怔,这才想起香院里规矩。香奴们每个月都有一天的轮休日,但凡这种日子。有还愿意去干活的,拣香场的嬷嬷们便会给香奴另外计分。当分数达到一定量后,便可以用来换香品,虽都是极普通的香品,但还是有不少香奴指望着这点东西。

陆云仙瞥了连喜儿一眼,将拣香场的日常册子拿过来,翻出安岚和金雀今日进出的时间指给连喜儿和王华看,连喜儿便不再说什么了,王华虽不愿相信,但在事实面前,他说不出别的,只得转头看向王掌事。

王掌事本就没有怀疑安岚,但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是谁被白香师收买了,暗中对付他。他一定要找出这个人,不然他就得每日都过着如芒在背的生活。

王掌事没有理会王华的眼神,今日去拣香场干活的香奴都被排除后,余下还有五个香奴是外出办差。其中三个已经回来了,连喜儿一一叫出来仔细盘问,时间上都没什么可疑的,而另外还未回来的那两位,暂时搁下。

除此外,还有荔枝和桂枝未被问到。

荔枝的脸色早已苍白,瞧着连喜儿看向自己,忙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一直在荷塘那边,禾香使可疑为我作证的!我跟禾香使说过,还有,还有安岚和金雀也是知道的!”

连喜儿问:“就你自己去了荷塘那边?”

“她,她们都不愿去。”荔枝着急得快哭了,求救地看向禾姑,禾姑不敢惹上这事,便看向别处,别的香使也都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虽不是每个人都铁石心肠,但谁都知道明哲保身。

安岚即悄悄看了陆云仙一眼,陆云仙迟疑了一会,便道:“荷塘那一直就有两婆子看管,你过去时,她们可有看见你?”

荔枝被陆云仙提醒,即想了起来,赶紧点头:“有,有的,张嬷嬷还叫我别摘那些莲蓬,对,就是张嬷嬷,可以去问张嬷嬷!”

吩咐人去找张嬷嬷过来的时候,连喜儿看向桂枝:“你呢?”

桂枝瞟了王掌事一眼,才道:“我回去休息了一会,是跟安岚和金雀一起回的。只是才歇了片刻,想起掌事前些日子跟我说,喜欢吃我做的玫瑰花糕,我便又起身采玫瑰花去了。”

王掌事瞥了她一眼,面色依旧难看。

连喜儿悄悄看了王掌事一眼,见王掌事没说什么,便又问:“是去花圃那采的?”

“不是。”桂枝摇头,将目光从王掌事身上收回,“花圃那有人看着,不让采,掌事院舍后面也种了几丛玫瑰,开得正好,我便去了哪里。”

“可有人看到?”

“有,石竹。”桂枝看向石竹,“一开始石竹还不让我摘,听说我是给掌事做花糕后,才没再拦着。”

连喜儿看向石竹,石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至此,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连喜儿有些为难地看向王掌事,王掌事的脸色愈加难看,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但他身边并无有断案之才的人,若想查出这个人究竟是谁,只能交给刑院的人去查。可是,将这事交给刑院,也就等于是交给了白香师。

这就是白香师给他的警告。他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

而就在这时,看门的婆子匆匆过来说,白香师派人过来了。因有白香师的手牌,她们不敢拦着。已经开了院门让人进来了。

王掌事沉着脸冷哼一声,就甩袖转身离开。

王华顿时懵住,有些无措地左右看了看,再瞧了瞧王玉娘的尸体,咬了咬牙,就转身跟上王掌事。

陆云仙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掌事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她才收回目光,看向安岚。

连喜儿摸不准王掌事究竟是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会,只得开口让香奴们先回去。只是跟着又寒着脸道:“今日之事,谁都不许乱嚼舌根,否则——”

香奴们慌忙诺诺应声,两个院侍抬起王媚娘的尸体,从安岚跟前经过时。盖在王媚娘身上的白布忽然滑落,露出那张发白肿胀,死不瞑目的脸!

似有阴风袭来,安岚只觉浑身寒毛直竖,金雀这吓得一声惊叫。赶紧转过脸。

跟在她们身边的香奴也都惊惧地连连往后退,有些年纪小的,甚至吓哭了。

半个时辰后,连喜儿派人通知她们,下午的辨香考试照常进行。

此时,安岚已经将上午她所看到的一切,包括桂枝和石竹的私情都道了出来,金雀听完后,震惊得许久都没回过神。

传话的人走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安岚和金雀便起身收拾,然后出了香舍,往前院的品香室走去。

路上,安岚一直没有说话,金雀则因看到王玉娘死后的那张脸,令她想起已过世的亲人,当时她父亲也是这般死不瞑目,沉默的气氛令人有些难过和压抑。

行到一株香樟树下时,安岚忽然站住,转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冷血的。”

“什么?”金雀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安岚指的是什么,即摇头,“没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咱跟她又没什么交情。”

“其实我知道桂枝一定会对王玉娘不利,我是故意没有去提醒王玉娘,我甚至等着桂枝去做这件事。”安岚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住眼里的情绪,声音平静得有些冷,似说给金雀听,也似说给自己听,“愿赌服输,日后,或许我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但我不会怪任何人”

金雀怔怔地看着安岚好一会,眼圈慢慢红了,随后握住安岚冰冷的手:“你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别这么自责!”

安岚依旧垂着脸,默默站着,阳光从她身后落下,令她的整张脸藏在阴影里。

金雀紧紧抓着那只冰冷的手,声音开始哽咽,一边低泣一边道:“我们自顾都来不及,哪有本事去救别人,那王玉娘是死得挺惨的,可谁叫她要进来争夺这个位置呢,还一进来就招惹了桂枝那贱人!若是,若是在别的地方,她不小心落水了,咱瞧见了自是二话不说就下去救人,可在这里,在这里,谁救得了谁当年我小妹和我爹也没招谁惹谁,却死得那般惨,又有谁管了!”

安岚这才抬起脸,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嘴角边还露出一抹浅笑:“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金雀愣愣地看着安岚,因安岚抬起脸的关系,使得她整张脸都跟着亮了起来。午后的阳光穿过头顶的枝叶,浮动的光斑落在她的睫毛上,隐隐反射出一点微光,似未干的泪。

其实她没有哭,可是金雀知道她在哭,她只是没有流泪而已。

这么些年,她一直就是这样,就连之前差点被院侍玷污,她也没有掉过一滴泪。所以金雀代她流出泪,似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止不住地抽噎:“安岚,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不用再害怕被赶出去,不用怕病了没钱医,不用怕明天没有饭吃,不用怕晚上没有地方睡,不用怕会有人对我们图谋不轨,也不会再挨嬷嬷们的打安岚,我们会每天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让婆婆安享晚年,欺负过我们的人,我们都能叫他们好看!”

听她含含糊糊絮絮叨叨地说完后,安岚才抬手替金雀擦去脸上的泪,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死,我们会好好活着!”

金雀点点头,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脸,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眼睛肿不肿?一会要让她们瞧出来就不好了。”

“一会去洗把脸再过去。”安岚拿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她,接着道,“你放心,依我看,马贵闲现在绝不好过,白香师连王掌事都不放过,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第038章 辨香

再次来到品香室时,这里的气氛明显跟上午有很大的不同,即便已洗清嫌疑,但安岚和金雀一过去,王华即冷冷地盯着她们看,丝毫没有掩饰眼里的敌意。

金雀毫不客气地瞪回去,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登徒子!”

王华脸色微变,一阵气结:“你,你你——”

金雀打断他的话:“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登徒子,你就是看得眼睛掉出来了,也没谁瞧得上你!”

王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着金雀,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好这会儿连喜儿领着监考的香使进来了,王华憋了好一会,也不知该怎么跟一个陌生姑娘对骂,只得生生咽下那口气,甩袖走到自己案几前黑着脸坐下。桂枝一声嗤笑,安岚轻轻拉了金雀一下,随后她们几个也都分别入座。

只是,上午分组的时候,原本是六个人,如今却少了一个。

于是事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五个人分两组,每组最终胜出者便是香使人选。桂枝特意往安岚那看了一看,一丝嫉恨从眼里闪过。她本以为王玉娘的死能将安岚和金雀脱下水的,到时她只需要再对付荔枝一个,便能如愿了。谁想到安岚和金雀竟去了拣香场,并且是她去了院舍后就马上过去,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无论桂枝心里怎么想,金雀此时也觉得少了王玉娘,安岚入选香使几乎等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因而心里倒真有几分欢喜。

只是安岚心里不这样认为,反还有些隐隐的担忧。

刚刚在洗衣房那,王掌事面上的表情变化,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谨慎中藏着狠戾眼神,令她倍觉不安。王玉娘的死,可以说是直接打乱了王掌事的安排,所以。很可能是真正惹恼了他。

王掌事如今心里究竟是怎么想这件事的?是怀疑她们之中有人下毒手,还是会怀疑到白香师身上?她希望是后者。只有王掌事和白香师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如此,她才能寻到机会。

几个人正各怀心思的时候,石竹和石松也从外头进来了,和上午时候一样,两人各自捧着一个匣子。只是他们进来后,跟着又有一个面生的男人从外进来。连喜儿忙朝他微微欠身,一副不敢怠慢的表情。那人是略点头,并不说话,安岚仔细辨了一下他的穿着。瞧着他腰上挂着一个鱼形的香囊后,心里微讶,竟是白香师身边的侍香人。

如此,白香师果真是重视陆云仙的花,亲自点派身边的来监考。

看来她和陆云仙的这步棋。是走对了!

安岚心里微微有些激动,而此时,连喜儿也道出这场辨香的具体内容。

石竹和石松分别从匣子里取出三份香品,各自摆放在铺着丝缎的漆盘上。

连喜儿命人将一个青花大瓷碗放在自己前面的桌案上,然后道:“那两个漆盘里。放着的都是沉香,但只有一种是水沉香,你们辨出来后,记于纸上。答对者,便能通过辨香考试。”

连喜儿说完,就命人往清华大瓷碗里倒入清水,然后又往侍香人那询问地看了一眼,见对方并没有要补充什么的意思,就收回目光,就表示辨香开始。依旧是一炷香时间,期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相互之间不能做任何交流,违者直接失去考试资格。

沉香初始只是朝廷的贡品,后来逐渐变为商品,由此需求量大增,因而过度开采之势愈演愈烈。如今极品沉香已达到“一片万钱”的程度,就是次一等的沉香,也早不是普通人家能享用得起了,只是人们对沉香的喜爱却一直是有增无减。甚至有那爱香成痴的人,宁愿缩衣节食数年,也要买上一串沉香佩戴在身。于是便有许多商人抓此机会,绞尽脑汁在沉香上动手脚,或是以次充好,或是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扰乱市场,因而总不乏有人会上当受骗。

所以,身为香院的香使,日后很可能将出入寤寐林,故而懂得如何辨真假沉香,是很必要的。

只是,这等辨香的本事,基本都是待成为香使后,在香院的安排下,另外学习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学得到。如今,她们不过只是香奴,平日里别说是辨香了,就是摸一下沉香的机会也没有,又如何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往年,辨香的考试可从未出过这么难的。

王掌事这是故意设了门槛,连喜儿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又悄悄往白香师的侍香人那看了看,见他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她稍稍放心地收回目光。

荔枝一听要辨真假沉香,就彻底放弃了,她顶多就闻过沉香饼子的味道,真正的沉香究竟长的什么样,见都没见过。桂枝倒是在王掌事那见过真正的极品沉香,其中就有水沉,可是要让她光凭外表和气味,从这三份香品里找出真正的水沉香,那可是要了她的命了。

至于金雀,她当然也没有这等本事,但她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安岚一定晓得真正的水沉香是哪一个。所以,她跟荔枝一样,直接提笔,毫无压力的随便选了一个,就记在纸上。

王华落笔的时间,也只比荔枝慢了片刻,并且落笔时自信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