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轻轻一笑:“这样倒好,若横竖都只能依仗别人,日后会过得更是如履薄冰,到时事事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好坏皆由别人说了算,又有什么意思。”
金雀怔了怔,便道:“其实,你为何不选他许你的第二选择,那样你便可以直接脱离这里了,也不用每日这么担心那个老色胚会起什么坏心思。”
安岚沉默一会,微微垂下脸,低声道:“因为我想去那里,因为我想像他一样。”
似心之所向,每次抬头,看着那云雾缭绕的青山,她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想去那里,那么那么地想,这个渴望日夜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那么多年了,这个欲望始终无法熄灭,那么她只有想办法去满足。
如今,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佛前一炷香,叩首千年愿,不死,不休。
第027章 狠心
金雀回香奴院舍不久,王掌事也回来了,并且一回来,就让石竹去将王媚娘叫过来。
“想必是在寤寐林那得了白香师的赏,就是不知都赏了些什么,白香师向来大方,那几位大人也都是慷慨的。”王媚娘当时正跟桂枝走一块,听着王掌事一回来就要见自己,而且只见自己,心里难免有几分得意,就摇头笑了一句。
每次王掌事得意之时,但凡唤谁过去,都会有重赏,王媚娘已经占了好几次这种光了,每次得的东西都让桂枝眼红不已。因此此时听了这话,她心里即哼了一声,就道:“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分明不是宴席该结束的时间,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王媚娘笑了笑,没将这句话当回事,走之前还吩咐桂枝将手里活尽快干完。
桂枝恨得咬着唇,瞪着王媚娘的背影,再看向石竹,只是石竹这会儿根本没看她,待王媚娘转身后,他也跟着转身。桂枝气不过,就弯腰捡起一个小石子往石竹身上扔过去,石竹这才回头,桂枝即跟他打了个手势,让他晚上等她。石竹没有任何表示,看了她一眼后,就又转回头,跟在王媚娘身后走了。
王媚娘满面春光的进了王掌事的房间,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志得意满的脸,却不想,当看到王掌事后,即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肃杀和阴沉。特别是当王掌事朝她看过来时,她莫名地就是一阵心慌,脸上的笑意不觉就褪去,忐忑着心,走过去,小心问道:“干爹,出什么事了。”
王掌事定定看了她一会,王媚娘正想露出个体贴的微笑,只是还不及她扯开嘴角,一个巴掌就朝她脸上甩了过来。王掌事的力气不小,又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处于盛怒当中,王媚娘又没有任何准备,当即被那巴掌给打得旋了身子,一下子撞到旁边的炕上。
王媚娘脑子一片空白,整个懵了,好一会后才回过神,赶紧跪下,眼泪瞬间涌出,战战兢兢地道:“干爹,是,是我做错了什么?”
石竹将这一幕收到眼里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王掌事将手里的香牌扔到王媚娘跟前,寒着声道:“我真不知道,你还有这装模作样的本事,这是什么!”
王媚娘捡起那块香牌看了一眼,随后愣住,怔怔地抬起脸道:“这,这不是陈露的香牌?干爹怎么会有这个”
王掌事只看着她,眼里的暴虐越来越盛,王媚娘话说到一半,就再说不下去了。虽心里有极大的不解和疑惑,可是她直觉,今日王掌事的怒火,必是跟这块香牌有关。可是,这究竟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今日王掌事去寤寐林时,陈露跟王掌事说了什么不利于她的话?不过她未曾得罪过陈露,王掌事也不可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对她失了信任!
“这是从你房间里找出来的。”王掌事看着王媚娘,走到她跟前,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和陈露是什么时候开始私下往来的?今日你若老老实实将这些事都交待了,我念着往日的情分上,或许不会多为难你。但你若是还敢瞒我,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我能让你站着笑,就能让你跪着哭!”
“干,干爹,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媚娘眼泪淌了满脸,浑身发抖地摇着头道,“陈露,和我怎么会有私交,我若跟她有私交,也,也没必要瞒着干爹你啊,你是不是听陈露说什么了?”
王媚娘是个美人胚子,即便此时这般狼狈,但美人泪下,梨花带雨,自是惹人怜。但此时王掌事眼里只有阴霾,不见半点温情,往日情意绵绵的样子就像一张画皮,此时那张皮被撕开,便露出画皮下狰狞无情的一面。
王掌事问:“那张香方是不是你偷出去,然后借着陈露的名头卖给百香堂的?”
王媚娘懵了,好一会才道:“干爹,你,你怎么会怀疑我,我怎么可能会去偷香方,我怎么可能”
“为了怕我查到,还故意给陈露暗示,偷她香牌的人是安岚。”王掌柜微微眯着眼,“你知道我早就看中那丫头了,于是就想让陈露替你除去安岚,如此,你不仅有了替死鬼,还能一举除去了日后的劲敌。我知道你有些心眼,却没想到,你竟敢将心眼用到我身上!”
“不,不不不,干爹,干爹我冤枉啊。”王媚娘反握住王掌事的手,一边哭一边道,“我没有做过这些事,真的没有,干爹你是知道的,我一心在你身上,干爹,你不能听信了别人的谗言啊干爹!”
王掌事甩开她的手,整了整衣袖,然后看着她,冷冷道:“今日在寤寐林,百香堂的马贵闲请了李香师过来,当着白香师的面,拿出玉堂软香参与斗香,当时斗香室内,还坐着白香师的几位好友。”
王媚娘本还要继续哭喊冤枉的,却听了这些话后,声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了。
她不笨,不仅不笨,而且还有几分聪明。
听了这个事后,她即明白王掌事此时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也,隐隐猜出王掌事的打算。于是,她的脸色越加苍白,心里的恐惧让她甚至连哭都忘了。
王掌事渐渐收了面上的怒气,但眼神依旧阴霾,甚至是冷漠,毫无感情,只剩算计的冷漠。
王媚娘止不住身上的颤抖,怔怔地看着王掌事,泪流满面地摇头:“干爹,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我从十四岁就跟了干爹你,已经整整五年了,你知道我是一心向着你的,你知道的,不是我,干爹,不是我,别这样对我”
她猜到了,王掌事想将她推出去顶罪,他不会在意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眼下,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唯有如此,他才能在白香师面前留一线希望,为了这个目的,他真的可以将她推出去!
王掌事没有说话,依旧只那样看着她,丝毫没有被她的泪水和往日的情分打动。
王媚娘突然大哭,她是被王掌柜带进源香院的,她总觉得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五年来,王掌柜待她也有几分真心,她是真的将这个男人当成依靠,虽也曾恼恨他见一个爱一个,可终究是恋慕他的。
她也曾见过他狠心无情的时候,却不曾想过,这份狠心无情,会有用到自己身上的一天!
午后,阴暗狭小的房间里,石竹抱着桂枝,断断续续将白天王掌事屋里的事道给她听。桂枝兴奋得浑身颤抖,在颠簸中用力抱住石竹,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第028章 送礼
桂枝和石竹在房间里颠鸾倒凤的时候,白香师身边的随侍就寻到王掌事这,不多会,王掌事从屋里出来,同那随侍往白香师的香阁匆匆行去。
桂枝趴在那张方桌上,从窗户的细缝往外看去,只看到王掌事凝重的脸从视线里一闪而过。石竹将她的裙子掀得高一些,箍紧她又白又软的腰用力撞击,桂枝抓紧桌沿,低头咬住衣袖防止自己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桌子,石竹前天特意悄悄修整过,还又上下擦得干干净净的,他极喜欢这张方桌,喜欢到每次看到这张方桌,就会想到桂枝在这上面的模样,随即身上顿觉燥热难耐。
只是才修好的桌子,这会儿又开始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桂枝挣扎扑腾了几下,被石竹死死按住。王掌事出去了,他的顾忌少了很多,压着桂枝猛干了许久,狠狠泻了几次火才算了事。桂枝趴在桌子上缓过气后,满足地叹了一声,才撑着胳膊从桌子上起身,然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恼嗔地瞪着石竹道:“你就不能轻点,也不怕被人听到!”
“你打算做什么?”石竹系好腰带后,看了她一眼。
桂枝想了想,就道:“还是先等等,看看白香师什么态度再说。”
石竹整好衣服后,又道:“要是王掌事失了势,你还要巴着上去?”
桂枝瞟了石竹一眼,因两人离得很近,她便故意抬手,在他跨下碰了碰:“所以还是先等等看,你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较多,你帮我多多留意。他要真的失了势,你得提前打听会是谁来替他,咱需早做准备。”
石竹没说话,被她弄得兴起,只是身上有些累了,又想到一会王掌事那边没准会让人过来叫他,便有些不舍地拨开桂枝的手,只是跟着又道:“若是王掌事失了势,到时我就跟白香师讨了你,我家中也有几亩良田”
桂枝一愣,不由抬高声音打断他的话:“你疯了吧!”
石竹便收了声,有些讪讪地拉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桂枝也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那里,神清气爽地回去了。
只是石竹和桂枝都没发现,他们刚走,王媚娘从那房间角落处走出来,此时她脸上的泪还未干。刚刚王掌事一走,王媚娘也跟着出来了,因哭得花了脸,便想先洗把脸再回去好好想想。只是她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便一个人悄悄出来,却不料走到这后,就听到这房间里似乎有动静,便下意识地过来看看。
若是今天之前,她发现这个秘密,定会很兴奋,但凡是王掌事身边的女人,她都不喜欢,都觉得恼恨!可现在,王掌事马上就要将她送上绝路了,她还会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吗?还会在乎有谁会跟她争宠?
下午,安岚正跟金雀在拣香场内干活,王掌事身边的小厮就找了过来,说是王掌事找她。
安岚停下手里的活,迟疑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吩咐?”
“你去了不就知道。”那小厮有些不客气地道了一句,又打量安岚一眼,“快点,掌事今儿的火气可不小,你去晚了,也会连累我受责。”
安岚只得趁着擦手的时间,给金雀打了个眼色,然后才出了拣香场。
安岚一走,金雀马上借口出恭,出了拣香场后,趁人没注意,跑去找陆云仙。
“王掌事这个时候找她?”陆云仙听了金雀的话,就看了看门外,只见外头阳光正盛,便道,“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就为这么一句话丢下活跑出来,我念你是第一次犯就不罚你了,但下不为例。”
金雀着急地直顿脚:“陆香使,他,他哪次突然叫安岚过去,是有好事的!”
陆云仙即看了外头一眼,然后冷着脸沉下声道:“这是你能说的话,不知死活的东西,若是被人传到掌事耳里,看不掀了你的皮!”
金雀咬了咬牙,恳求道:“您过去看看吧,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多跑一趟,安岚若真出什么事,您也落不着好啊不是!”
陆云仙这才又打量了金雀一眼:“你们俩,还真是无话不谈。”
金雀没有否认,只是急切地看着她。陆云仙想了想,便站起身道:“你回去吧。”
陆云仙也在等着如今白香师对王掌事会是什么态度,风会朝哪边吹,眼下既然王掌事已经从白香师那回来了,那她这会儿倒是真该去打听打听。
金雀站在台阶上,看着陆云仙出门,确实是往王掌柜院舍的方向走去,才收回目光,有些忐忑的回了拣香院。
安岚过来的这一路,都在琢磨王掌事到底想做什么。眼下这等情况,他这么快就想起她来,到底是又起色心,想在他还能在这香院里叱咤风云的时候,逼自己就范,还是另有谋算?
进了王掌事的房间后,便见王掌事面上不仅完全没有颓色,反还带着几分笑。安岚欠身行礼后,就小心站在一旁等着吩咐,同时心里及是纳罕。听说刚刚白香师一回来,就将王掌事叫过去了,照理,寤寐林发生了那样的事,王掌事不可能还能得白香师的信任。并且很可能要承受白香师的雷霆之怒,可是眼下看王掌事的神色,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是又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她忽略掉哪一点了?
“你把这个送到天玑殿的杨殿侍那。”安岚走过去欠身行礼时,王掌事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才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个镶着玳瑁的小匣子道。
安岚怔了怔,就抬起眼:“我送去?”
王掌事点头:“你现在就送过去,一定要亲手交给杨殿侍。”
果真是要从杨殿侍那打主意吗?安岚默了一默,就欠身应下,然后走过去抱起那个匣子。
她这一趟,是去长香殿的,想到这个,抱着那匣子的手不由就紧了几分。
七年了,她将再次踏足那里。
陆云仙赶到王掌事院舍门口时,正好瞧见安岚抱着个小匣子从里头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厮。
陆云仙心中奇怪,便走过去问:“这是要去哪?”
安岚道:“王掌事给杨殿侍送东西。”
陆云仙遂看了安岚一眼:“送去长香殿那?”
安岚点头,陆云仙想了想,便道:“那就去吧。”
第029章 撕信
天天看到那座山那座殿,总觉得近在眼前,似乎一抬脚就能走过去。但实际上,光从源香院走到通往长香殿的石阶,就走了整整半个时辰,并且走的还是近路的山道,若是走那条能通行马车的宽敞大道,这时间就得翻倍了。
源香院本是归属天玑殿管,因而执王掌事的手牌可以在此通行。石阶并不陡,并且每隔一段就修一个平台,平台上或有桌椅或有凉亭供歇脚休憩,加上两边如画的风景,所以这一路上去,走得并不累。
“石松,你可知王掌事让我送给杨殿侍的是什么?”上了石阶后,安岚就问了那跟着她过来的小厮一句。石松和石竹都是王掌事身边的小厮,近来颇得王掌事信任,因而王掌事这一趟指派安岚办差,特意让石松跟过去盯着。
只是王掌事却不知道,石竹已被女色迷住,并且越陷越深,早没了当初的忠心。而石松曾承过安岚一份情,虽过后两人谁都没再提过这事,但他们之间,到底是不同于别人。
三年前,石松刚进源香院当差,什么根基都没有,当时不仅常被香院的院侍欺负,每月的月钱也几乎都被王掌事院里那些年长的小厮扣下,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他和石竹不一样,石竹是活契,而且还有父母在,家中的光景也一日比一日好;他签的是死契,父母也早不在了,如今是赤条条一个人,跟香奴一样,进了香院后,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过问。
进源香院第三个月,石松就生了场大病,有天傍晚,突然倒在马厩里,正好让安岚给看到了。那个时候,安婆婆也是头昏脑热,因而那药罐里还存着些药渣。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举手之劳,总之安岚将安婆婆的药渣又煎了一碗药,偷偷给石松送过去,让他服下。
本就是贱命一条,而且正当年轻,就这么喝了三天药渣煎的药,石松的病就好了。
后来,石松没有特意过来找安岚道谢,安岚也不曾提起这件事。
那时候,石松还不知道安岚会被王掌事盯上,安岚也不知道日后石松会到王掌事身边当差,并颇得信任。在那被香掩盖的污秽之地,当年凭着本心送出的善念,宛若一株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日后,终会得到回报。
“是王掌事私存的名贵香料。”石松跟在安岚身边,看了那镶玳瑁的匣子一眼,“那些香料的价值不菲,除香料外,还有一封亲笔信。”
安岚有些不安,再问:“信里写了什么?”
石松看了她一眼,摇头。王掌事不可能让他看信里的内容,就算让他看也没用,因为他不识字。香院里的人,除了掌事和几位香使,几乎都是目不识丁。所以,香使之位,本身就带了门槛。当然,若有香奴得了掌事的青睐,那在考香使之前,掌事会特意让人给自己看中的香奴恶补一番。临时抱佛脚,多少能认得几个字,如此在掌事的照拂下,通过考核也不是太难,总归日后再慢慢学,几年后,自当跟以前不一样了。
安岚迟疑了一下,试探地看了石松一样,再试着打开手里的匣子,石松将目光移开,什么都没说。
匣子有两层,上一层果真放着一封信,下一层放着的是奇楠香,沉香中极品,才打开匣子,就能闻到氤氲的香气。这等一片值万钱的名贵香材,她自是不敢私动的,只看一眼就赶紧合上,然后将目光落到那封信上。
只是那封信是封上的,并且还点了蜡油,盖了印章。
她若想看信中的内容,定会破坏蜡印,可是,眼下事情已到了关键之步,很可能一步之差,其结果就完全不一样。而且再过几天,就是考香使的日子了。安岚看着那封信,越发觉得不安,挣得香使之位,是她通向那条路的唯一机会。她不想出现任何意外,更不能接受有些事就在眼前发生,她却一无所知。
捏着那封,心里挣扎了一会,终是咬着牙,豁出去。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石阶的平台上,附近有石桌石椅,安岚便走过去,将手里的匣子往石桌上一放,然后撕开那封信。石松看着她,张了张口,终是没有阻止。
王掌事的信不长,不过片刻,安岚就看完了,只是看完后,她的脸色也白了。
“上面写什么了?”石松见她神色有变,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安岚捏紧那封信,默了一会,才道:“信中说我手巧又伶俐听话,听闻杨殿侍这几日杂事甚多,特意将我送过来帮忙”
信中还言安岚最得他心,是个极体贴的人儿,句句都带着暧昧的暗示。
这种送礼又送人的事,在哪都不少见。
王掌事这次当真是出了血本,她虽不清楚这一匣的极品沉香到底价值几何,但之前她曾听陆云仙说过,有位香师,只用了不足两斤的奇楠香,就换了一间坐落在长安城内的四进大宅。
手里这一匣子的奇楠香,不会少于两斤。
安岚脸色微白,只是片刻后,面上又浮出几分不大正常的潮红,因此时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她不知道杨殿侍会不会留下她,无论杨殿侍对她有没有意思,王掌事送这么大一份礼过去,又这般诚意十足,在她看来,杨殿侍全部收下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香使的考试就在三天后,她若是被留在这边,当然就没有办法参加香使的考试。到时就算陆云仙有意要帮她,但面对这等情况,也是无能为力。杨殿侍若真留下她,陆云仙一个小小的香使能有什么办法。而那位景公子也已明言,这个时候不会给予她任何帮助,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到那个位置才行。
无论王掌事出于何种目的,此事定是他有意为之。在已经得罪白书馆的情况下,他还想着不仅要讨好杨殿侍,还要阻断她所有的机会,如此贪婪阴狠。让她又惊又惧又愤怒,她不能,就这么乖乖地认命。
安岚捏着那封信,胸口起伏了一会,眼中忽露出一抹狠光,遂抬手,将那封信撕成碎片。
她不允许有丝毫意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阻拦她!
石松一惊,抬手要阻止,只是跟着又放下。
待安岚将那些碎片扔到山涧里,看着那些碎片被山风吹散,转眼间没入郁郁葱葱的山林,彻底消失后,石松才道:“回去你怎么跟王掌事交代?”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他也不可能去问杨殿侍看没看这封信。反正,一会我将匣子送过去,杨殿侍收不收这些香,就是给他的回信。”安岚面对山涧,站在石阶平台边上,平静地道出这句话。山风猎猎,扬起她的裙摆,卷起她的长发,清晰了她的眉眼。
第030章 香殿
将近傍晚时,两人才总算走到天玑殿大门,石松之前常为王掌事跑腿,对这里已不陌生,让安岚将手牌交给门子查看后,就领着安岚进去了。
长香殿有七大主殿,安岚虽也不是第一次入长香殿,但却是第一次进天玑殿。
天玑殿内的树木极多,入眼处几乎全是苍天古树,屋宇反倒成了陪衬。并且此处树木的清香不同于别处,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异香幽幽袭来,深吸一口,明明是身处红尘,却令人有种悠然世外的畅快之感,似乎连心中的那些焦躁烦闷都跟着淡了几分。
附近不时有殿中的侍香人经过,个个衣饰简单,妆容干净,见到他们时,皆会轻轻点头微笑,令人如沐春风。
这里,跟她之前曾见过的地方及不同,她记得,当年差点丧命的地方,有很多奇花异草,殿中下人奴仆也极多,个个神态倨傲
“前面是主殿,无招不能过去,殿侍一般都在副殿当差。”安岚微微出神时,石松就道了一句,然后领着她往副殿那走去。一路上所见,安岚都暗暗惊叹,如果说寤寐林是长安城富贵风流的缩影,那这里,当真是人间的仙境,销金的殿堂。
之前还不解这林木中异香的源头在哪,直到入了那通向各处的长廊后,才发现,这长廊内,差不多每隔十丈,就设一个铜质兽形香炉,香炉质朴,未见香烟袅袅,但闻暗香幽幽
她辨出,那香里含有大量的沉香和檀香,这些香都是价比千金,却就这么放在焚香炉内,搁于室外。就是天潢贵胄常出入的寤寐林,都没有这般大的手笔,她无法想象,这究竟需要多大的财力,才能支撑得起这日复一日的焚烧。
她之前所来之处,一个香奴的身价,燃不起一缕青烟。
她此时所立之地,随便一个香炉,都是镇日香烟不绝。
这便是长香殿,长安城内无数人神往之地。
他们来得巧,刚找到杨殿侍这,正好碰到杨殿侍从外回来。
忽看到安岚,杨殿侍甚是意外,听闻她过来的缘由后,又打量了她一眼,就领她去了另外一间茶室。茶室里无旁人,室内的陈设亦简单,不见奢华,只是案上那一炉香,使人心思清净。
“王掌事让你送过来的?”杨殿侍在椅子上坐下后,打开安岚放在桌上的那个匣子,看了一眼,就合上,问了一句。
安岚点头:“是。”
杨殿侍想了想,再问:“王掌事可有说了什么?”
安岚摇头:“王掌事没有交代过别的话,只让我将这个送过来,亲手交给杨殿侍。”
杨殿侍有些意外,王掌事送这么一份厚礼,还特意派了这丫头送过来,却什么话都没说,是什么意思?他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又打量了安岚一会,他记得半个多月前在源香院内看到这小姑娘,当时只觉得这丫头颇有几分灵秀,倒也没太在意。后来因景炎的态度,他便留了心,只是刚跟源香院的白书馆打听了几句,就因丹阳郡主来长安的事而将这事暂时搁下了。
如今倒不知景公子那边是什么意思,这么些年,白广寒大香师愈发不理俗事,虽说大香师殿内的庶务都有殿侍长打理,但天枢殿的情况却是有些特别。白广寒大香师和景炎公子是双胞兄弟,景炎公子又是景公唯一的继承人,而天枢殿的殿侍长曾是景公的养子,其手下的殿侍,也有几位是从景府出来的。
所以说,即便景炎公子不是长香殿的人,但白广寒大香师的天枢殿,如今说是由景炎公子管着,却也不为过。
有如此双重身份,有谁不想巴结景炎公子呢。
这小姑娘,可是他自认识景炎以来,第一次看到景炎显露出另眼相看的人。
杨殿侍沉吟片刻后,再打量安岚一眼,见她并没有因自己刚刚的沉默而显露出半分惴惴不安,不由就想起半个月前,这小香奴面对香使的污蔑时,也是像现在一样。明明不显山不露水,却偏偏就能引起旁人的注意,杨殿侍倒真生出几分兴趣,便问:“第一次来这里?”
安岚轻轻点头。
杨殿侍笑了笑:“难得能上来一趟,王掌事又这么有诚意,就让你留几日,在这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