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抬眼,顿了顿,又垂下脸,没有说什么。

“安岚啊”王掌事语重心长地道,“我如今这是疼你,你心里要明白,你到底是在我这香院里当差呢,有什么事能绕得过我去。”

安岚头垂得更低,却这会儿,外头传来石竹的声音:“王香使和桂枝到了。”

安岚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生出逃过一劫的庆幸,但随之心里又一沉,原来王掌事今夜找她过来,是给她下最后的警告,她若还不识相,以后就再不会给她行方便了。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跟她们都不一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比谁都疼你。”王掌事眼睛在安岚身上扫了扫,然后往外道,“让她们进来。”

安岚欠身退了出去,桂枝和王媚娘正要往里进时,就看到她从里头出来。桂枝一惊,没想到这个时候,安岚竟会在王掌事这里,即质问:“你怎么在这?”

安岚没搭理她的话,朝王媚娘行了一礼,就转身走了。

王媚娘看着安岚离开的背影一会,心里哼了一声,就收回目光,进了屋。桂枝跟在王媚娘身后,手指悄悄在石竹的衣袖上勾了一下,再瞟了他一眼,然后才抬步跨过门槛。

第015章 机会

安岚回去后,只说王掌事叫她过去,就是问白天事发生的那件事,随后因王媚娘和桂枝也过去了,便就放了她回来。

“没事就好。”安婆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总会有脱离这里的机会,只是记得不可太心急,凡事都要沉住气。王掌事那人,只要你不表现着急离开的意思,他也不会强逼你。还有,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我给你的东西。”

“我记得的。”安岚点头,又宽慰了安婆婆几句,再服侍安婆婆躺下后,才同金雀回了她们的房间。

“那老色胚真的就只是问你那些事?”回了房间后,金雀这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安岚有些乏力的往床上一坐,回想了一下,便将王掌事跟她说的那些话都道了出来。

金雀听完后,又急又气:“我就知道,他不会安什么好心,这下可怎么好,他这意思就是要动真格了!”

安岚沉默了一会才道:“他是着急了,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只是婆婆以后请医问药就麻烦了。”

金雀道:“婆婆惯吃的就那几幅药,药方咱都存着呢,以后只要咱们手里有银子,总能买得到的。倒是你说他着急了却不一定是坏事,这话怎么说?”

“刚刚王媚娘和桂枝过来找他时,他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急色,并轻易就放我回来了,多半是因为那张香方的关系。”安岚一边想,一边道,“香方失窃一事只要透露出去,白香师定不会轻易绕过他,而眼下他又查不出那张香方的下落,单这件事就够他烦恼了。而这个时候,他虽是恼了我,但是杨殿侍刚刚替我说了话,他即便再怎么恼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自己添加麻烦。”

金雀想了想,才慢慢点头道:“没错,现在他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敢对你下手,而且不仅不会对你下手,很有可能还要用你去拉拢杨殿侍,或是那位贵人。”金雀说到这,就站起身走了两步,然后接着道,“因为他要防止万一香方失窃的事被白香师知道了,白香师怪罪他的时候,他还有别的靠山可依。”

安岚点头,只是随后又道:“不过这也说不准,总归,咱们眼下虽是处于危险中,但同时也面临着机会。像婆婆说的那般,定要沉住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绝不能自乱阵脚。”

“我明白。”金雀点头,于是两人又悄悄商议一番,然后一同洗漱,便上床歇下了。

翌日一早,安岚和金雀梳洗好后,刚走出房门,正准备去拣香场,陆云仙就派小香奴找她过去。旁边的香奴都投来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她们都隐隐感觉到,安岚马上就要脱离这些枯燥乏味又劳苦的活儿,往高枝上飞去了。

有个香奴忍不住含酸带刺地道了一句:“有的人就是命好啊,一大早的偷懒也没事,看来今儿咱们又得多干些活儿了。”

金雀冷笑:“酸死了,这话你怎么不去桂枝跟前也说上一遍!”

那香奴哼了一声:“我爱跟哪说跟哪说,你管得着吗!”

“谁有时间管你。”金雀撇撇嘴,就对安岚道:“你快去吧。”

安岚点头,便往陆云仙那去了,之前说话的那香奴便睃了金雀一眼:“你这么向着她,到她飞上枝头的时候,指不定能不能记得你。”

“这就不劳你惦记了。”金雀白了她一眼,就转身往拣香场走去,从桂枝房间门前经过时,特意往那看了一眼。昨晚桂枝自被王掌事叫过去后,这一晚都没回来,这里的香奴都自以为知道是怎么回事,唯她和安岚清楚,昨晚,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晚。

“你昨晚被王掌事叫过去了?”安岚一到陆云仙这,陆云仙就先问了她这一句。

这香院里,任何风吹草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若有什么事想瞒着别人,是半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安岚点头:“是,问了我白天的事,后来王媚娘和桂枝也过来了。”

陆云仙打量了她一眼,才道:“那两人极少一块过去找王掌事,你昨晚既然在,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安岚摇头:“她们一过来,王掌事便让我出去了。”

陆云仙想了想,就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远处白雾缭绕的青山:“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她说着,就回头看了安岚一眼,“你可有这种感觉?”

安岚迟疑了一下,才道:“香方失窃,昨日才大查特查,今日又突然什么都不查了,确实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陆云仙微微点头:“没错,是很反常,所以我怀疑,那香房里可能还丢了更重要的东西。”

安岚垂下眼,不做任何表示。

陆云仙倒不在意,片刻后又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今天我要去一趟寤寐林,你随我一块出去吧。”

安岚点头应下,然后问:“可需准备什么?”

陆云仙道:“是惯例的品香会,香师们会做一些讲解,你带着纸笔过去,替我记下些要点。”

安岚应下,陆云仙屋里的小香奴便将已经准备好的纸和笔交给她,安岚收好后又问:“今日品的是哪几种香?”

“是栈香和黄熟香,不是什么名品,估计没多少勋贵会去,多半是些商人。”陆云仙说着就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去碰碰运气吧。”

安岚明白她话中所指,但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侯在一旁。

陆云仙心下满意,便又道:“说来,陈露丢的那块香牌正是栈香木做的,也不知今儿找到了没。”

提起陈露,安岚这才抬起眼,问了一句:“那位陈香使,已经从刑院里出来了?”

“出来了,不过听说昨晚在刑院里着着实实吃了一番苦头。”陆云仙说着就是一声冷笑,“如今这么回去寤寐林,我看她还怎么嚣张,今日的品香会,怕是也没脸出来了。”

安岚听了这个消息后,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陈露眼下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日后能不能保得住香使的位置,尚且难说,而这件事,跟马贵闲是脱不开关系的。昨日,马贵闲倒是安然无恙的出去了,杨殿侍并没有为难他,王掌事因香方失窃的事,应该也没那闲心去过问一个商人。至于寤寐林那边,商人和香使私下做买卖的事,本来就是寤寐林的灰色收入之一,明面上禁止,私底下却是给其行方便之门。而陈露的叔叔,也只是寤寐林的一个小管事,其上头还有好几位大管事压着呢。陈露被杨殿侍拿去刑院,这件事所代表的风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寤寐林那边多半不会因为陈露的事而找马贵闲的麻烦,他眼下应当是还滋润着。

事情跟马贵闲有关,受罪的却只有陈露,陈露会甘心吗?

安岚回想了一下那日陈露进源香院的模样,真称得上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似这等性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落难了,合作的伙伴却还在岸上吃香喝辣?

那两人,定是已经决裂。

安岚如此断定,待进了寤寐林后,再见马贵闲和陈露时,便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心里稍安,唯有他们这些人,相互之间有了矛盾,她才能有脱困的机会。

第016章 闻香

栈香与沉香是同树所出,以其肌理有无黑脉来区别,栈香可算沉香,其味与沉香相似,但带有木质,入水不沉,品质远不如沉香,属沉香之次品;黄熟香亦属栈香一类,品质更为轻虚,气味模糊

寤寐林的品香房内,因今日来的都是商人和香使,故香座上的香师例行让前来的客人品过一圈后,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安岚收拾好笔墨,陆云仙因有意打听景炎的行踪,便让她先留在这里等着,然后起身出去了。

陆云仙一走,之前坐在她对面,一直留意她的马贵闲立马起身,带着一脸讨好的笑走过来,朝安岚拱手行了一礼:“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安岚姑娘,不知安岚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安岚未起身,依旧跪坐在香案前,微微抬脸,看了他一眼:“马老板。”

马贵闲立马笑成一朵花:“难得安岚姑娘还记得在下,在下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安岚神色冷漠:“昨日差点受刑院之罚,我如何能忘。”

马贵闲忙又深深一揖,然后主动跪坐在安岚旁边,面上带着满满的歉意:“在下就是过来跟安岚姑娘解释这件事,说来昨日那事,都是陈露逼迫在下这么做的。在下只是个小商人,无权无势,家中又有老母要养,不得不听她的,实非在下所愿。昨日回去后,在下心里着实悔恨万分,悔不该让安岚姑娘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又恨陈露那女人心思歹毒,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想嫁祸他人,幸好杨殿侍目光如炬公正严明,未让安岚姑娘蒙冤,实在是万幸万幸!”

安岚待他说完后,才抬眼,往他身后看去。

刚刚,马贵闲才坐下,陈露就从外面进来了,就站在他身后,将他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安岚看到陈露了,但并未提醒马贵闲,等马贵闲把话说完后,她才站起身,朝陈露欠身行了一礼:“陈香使。”

马贵闲一惊,慌忙转头,就看到陈露铁青着脸站在他身后,他脑子一懵,一时间傻在那儿。

陈露往前一步,垂下眼看着马贵闲,目露凶光。

安岚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将地方留给他们。马贵闲一惊之后即回过神,深怕陈露在这发作,赶紧站起身,往两边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陈露道:“陈香使,如今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的处境,你自己最清楚不过,可别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昨日杨殿侍将陈露押去刑院后,马贵闲便知道,陈露日后再难有作为。故而从源香院那出来后,他立马就来到寤寐林,狠心花了一笔钱,给另一位管事送了份厚礼,又请了位熟识的同行拉线,如此顺利同那位管事攀上了关系。那位管事在寤寐林的地位同陈露的叔父一样,因而马贵闲如今在陈露面前,可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

陈露定定看了他一会,直到马贵闲眼神开始左右闪躲的时候,她才道:“姓马的,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记住了,有你不得不回过头求我的那日。”

此时品香房内还有十数人分散坐着,已经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因安岚早早退开,所以他们也只将疑惑的目光落在陈露和马贵闲身上,马贵闲愈加不自在。陈露说完这句话后,再看了安岚一眼,眼神不善,但倒没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

马贵闲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脸对安岚讪讪一笑。安岚只是冷眼看着,正好这会人陆云仙回来了,马贵闲可不敢惹陆云仙,转身悄悄回了自己的座位,跟几位同行打了声招呼,就出了品香房。

“走吧。”陆云仙进来后,没有多做解释,只让安岚随她出去走走。

整个寤寐林是长安城富贵风流的一个缩影,文人才子一句“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描写的就是天潢贵胄,侯门富户香生活的一面。

长安夜,醉。

寤寐林,生。

销金鼎,梦。

不思归,死。

人世一梦,寤寐生死,都在这林里轮番上演。

不知不觉,又行到怡心园这边,过眼之处,皆是似锦繁花。陆云仙加快脚步,身影即没入繁花丛中,须臾间便消失不见。安岚顺着那条小路往前寻去,片刻后,果真看到一角雨亭,亭中设有香案,香案后坐有公子一人,香案上放有炉瓶三事。

似因大香师的衣着喜好,寤寐林里的香师亦多着素衣,如她记忆中的那人,清冷高雅,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华贵的气韵,似那及易让人沉醉又令人难以捉摸的炉中香。

但亭中之人,却是一袭红衣,长发如墨,衬着背后的浓烈繁花,张扬无忌到令人有瞬间失神。

景炎用银叶夹夹起银叶片,轻轻放在香灰中的火窗上,再稍压银叶片,使之固定,然后才抬眼看向安岚,唇往上一扬,遂有笑意在他眼角眉梢处荡开:“又是你,我记得,昨日你欠我一个人情。”

安岚于亭外欠身行礼:“见过景公子。”

景炎颔首:“上来吧。”

安岚垂首入了雨亭,景炎拿香勺取一粒约半颗花生仁大小的香放置银叶片上,然后才又看了她一眼,眼里藏着几分戏谑:“是特意来还我人情的?”

安岚有些愣怔,片刻后才垂下脸微窘道:“公子是君子,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见敬,爱人而不必见爱。”

景炎目中微异,随后呵呵一笑:“你倒是会给我带高帽子,还念这么文绉绉的一句话,你读过书?”

安岚面上一热:“只是跟院里曾读过书的婆婆认过一些字。”

“也是难得。”景炎笑了,然后执起自己手里的香炉,示意她过来,“你来闻一闻。”

安岚小心上前,跪坐在前,双臂抬起,接过递过来的香炉,执于鼻前,右手挡于前,轻呼,慢吸,幽幽冷香从鼻间闯入,神思遂有瞬间恍惚。

安岚心头大惊,执香炉的手差点一抖,这,这个香!

“如何?”景炎依旧眉眼含笑,却让人分不清他此时究竟是何意。

安岚慢慢放下手里的香炉,不敢再闻,她知道这个香闻多了会起什么样的作用,因为那天她给马贵闲点的,就是这个香。她第一次见识到此香,是十岁那年,安婆婆因伤风,头晕目眩而拿错了香,因而让她闻到了。她还记得,当时人明明是醒着的,但却如坠梦中,并对自己周身所发生的一切浑然无觉,且过后思绪极其混乱。

当然,景炎此时给她品的这款香,较之她给马贵闲点的那款香,味道更为精纯。只是此处四面通风,非是品香的场所,而且他刚刚取的量极少,故效果甚微。而她,对于这些芬芳的味道,除了拥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感外,还有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如似能在那个芬芳的,幽远的,难以琢磨的广袤世界里,隐约触摸到其规则。

“很好”景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安岚因心里太过震惊,一时间想不出要如何评价这款香,于是愣怔了许久,竟就干巴巴地道出这么两个字。只是话一出口,就看到景炎目中的戏谑,她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然而,比起这些窘迫和羞赧,她更想知道,景炎特意给她闻这款香,是什么意思,他又是从哪得来的这款香?

景炎没有点破她,接着问:“知道这款香是怎么合出来的吗?”

安岚又是一惊,面上从容的神色终于褪去。

他,那天,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第017章 璞玉

安岚内心翻腾许久,终于是不敢轻易张口,于是垂下眼,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只是个香奴,无缘知此。”

景炎未就她的话表示信或不信,重新拿起银叶夹,一边将银叶片上未烧尽的香夹起放在一边,一边问:“喜欢香?”

安岚抬起眼,迟疑地看着他。景炎也在看她,嘴角含笑,但目中却无笑意,而是蕴含着一种更为深沉的探究。

很明显,他对她有几分好奇与不解,她亦如是。

安岚垂下眼:“院中无人不喜香。”

景炎放下手里的银叶夹:“平日里可常有制香?”

安岚沉默片刻,才模棱两可地回道:“偶尔会跟在香使身边学习一二。”

无论是香院里的香奴还是香殿内的香奴,都没有制香的资格。不过即便香殿未明言禁止香奴制香,实际情况也是不允许香奴有这个喜好,因为香奴根本没有足够的银钱去支撑这样烧银子喜好。

制出一款成功的合香,需要的是大量的经验;而经验,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堆积出来的。即便成功制出一款合香,但无论是烧香,焚香,点香,还是试香,品香,斗香,皆是一种由实化虚的过程。

而最终,无论成败,都是将原本白花花的银子化为一缕青烟散于天地间。

所以玩香一事,多是有银钱,有闲情,有才情的名媛雅士之爱。

这丫头,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景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又问:“可观看过斗香?”

安岚点头:“每年长香殿祭祀大典之后的斗香会,香奴皆可在殿外观看。”

“长香殿常用的斗香规则是猜香。”景炎说着便将案边朱漆匣子打开,取出四个精致小巧的香盛放在香案上,在安岚面前一一打开,“这里有四种名香,沉檀龙麝,刚刚那款合香,其君臣佐铺,只需说对任意两样,你便可从这里挑走其中一种香作为的奖励;全说对,可以挑走任意两种香;若能说出完整的香方,这几种名香,便都赠于你。”

沉檀龙麝,四大名香,上品难求,名媛雅士皆以拥有为荣。

眼前四个香盛,每个香盛内的香都约有一两的量,而随便一个香盛里的香,都远远超过一个香奴的正常身价。

安岚惊诧抬眼:“景公子,我——”

景炎笑了,狡猾得像只老狐狸:“别怕,猜错了我不罚你。”

安岚看着那四个香盛,其中一个香盛里盛放的正是龙脑,她几乎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需要这个,但是源香院的存香房内没有此香,整个源香院或许就王掌事那里有。可王掌事的院舍,香奴无召是不得进入的,金雀亦从未进过王掌事的房间,根本不知道王掌事把香都放在哪个地方。

最后她若寻不到龙脑,金雀必会偷偷进王掌事那里找,危险太大被发现的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面对这个诱惑,安岚非常心动,可是,她无法确定景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只是个身份卑下的香奴,按理他根本无法从她身上图些什么,可是,眼下他却拿出如此名贵的香,只为探清她的底。

为什么?

安岚抑住心头的激动,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景炎也不着急,看着她,又道出一个消息:“下个月,寤寐林有个斗香会,会有数位香师携香过来,同时也允许长安城里的商人请香师为自家店抬一抬名气。”

安岚不解:“抬名气?”

“每家店铺都会有招牌香,或是要推出的新品香。寤寐林的斗香会在长安城里名气不小,商家若将香品在这斗香会上露一露脸,自然可以抬高名气。这对商家来说,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场面较之一般的斗香会热闹不少,到了那日,你可以过来看看。”景炎解释完后,又道,“若是香院不让你出来,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还特意朝安岚眨了眨眼,这动作有点儿坏,却又不会令人反感,倒是让人倍觉亲切。真的,同记忆中那人不一样,眼前的红衣公子,真真切切是俗世中人。

安岚垂下眼,心头微微一动,放在案下的手指不由在腰带上触了一触,刚刚随陆云仙出门时,她特意将陈露的香牌带上。本是打算到了寤寐林后,寻个机会,将这块香牌扔了。只是从景炎这听到斗香会的消息后,她突然想到,马贵闲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他一定会参加。

若真如此,那这个香牌就还有作用,不能白白扔了。

只是,她需要龙脑,并且时间很迫切。

如他这等身份之人,若真想为难她,何须绕这么大的弯子。

多半,是福非祸。

即便目的不明,但若能得他相助,除去这条命,她再无值钱的东西,说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亏。

想明白了这一点,安岚便道:“玄参为君,甘松为臣,玄参半斤切薄片,洗净尘土于瓷器中,水煮令熟,慢火炒令微烟出,甘松四两,拣去杂草尘土,拌以蜜。”

景炎笑了:“还有呢?”

安岚垂首道:“奴婢愚钝,只能猜出这两样。”

果真是个小狐狸,才露了一点儿尾巴,就又赶紧藏起来,真当他抓不住呢。

景炎笑眯眯地道:“若是说全了,这些香就全是你的了。”

安岚依旧垂首,安静跪坐在香案前,看都不多看一眼。

景炎又是一笑:“算了,不为难你,说说,刚刚闻了后,感觉如何?可知这款香有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