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动,你伤得不轻。”慕容月瑶伸手替她将被子拉好,掩住快要外泄的春光。
盛宝华忿忿地瞪着那个声音的方向,“你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我怎么了?”闻言,慕容月瑶一愣,扬起眉。
“你记恨我当初扒光了你!现在来报仇了是不是!”盛宝华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努力放射出杀气。
“扑哧”一下,旁边有人笑场了。
盛宝华这才注意到慕容月瑶身后应该还有一个人。
“盛姑娘休要误会,是我替姑娘抹的药。”那是一个女人,声音十分的温婉,虽然声音透着温婉,却也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盛宝华几乎可以猜测出她现在的样子,能够跟在慕容月瑶身边的,八成是个美人。而这美人此时定会瞧一眼黑着脸站在一旁的慕容月瑶,然后明明一副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却辛苦忍住的表情,还要一本正经地替他解释。
“咳咳咳…”那边,慕容月瑶低头很辛苦地咳了一阵,咳得令人担心快要断气了,才直起身子,淡淡地看了那美人一眼,低低地唤了一声,“清歌。”
被唤作清歌的美人立刻老实了。
清歌?盛宝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唔,我在哪里见过你么?”盛宝华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
“没有呀,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见一次我肯定会记得。”清歌笑嘻嘻地走上前,在盛宝华滑溜溜的脸上摸了一把,虽然看起来惨白惨白的,手感还是不错的。
盛宝华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地被揩油。她似乎记起在哪里见过她了,是在归休城的彩衣楼里。那天夜里梅傲寒带她去逛夜市,然后设计她进了彩衣楼,见到慕容云天的时候,这个女人正坐在她对面。
事后她打听过,那个女人的名字便是叫清歌。
她在这里干什么?
摇了摇头,她懒得费神去想,只觉得身上又开始火烧一样的痛。
慕容云天见她惨白了一脸张,便知道她身上的毒又开始发作了,淡声吩咐道,“清歌,你替她再上一次药。”
“是。”清歌乖巧地应了一声,拿了放在一旁柜子上的药盒。
感觉慕容月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知道他十分自觉地走出房间,盛宝华才放下心来,任由清歌掀开了她的被子,替她抹药。
“趴着吧,你背上也有伤。”又笑了一声,清歌道。
盛宝华无异议地翻过身,拨开头发,露出伤痕累累的背来,药膏抹上去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清歌姐姐,你们很穷么?”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盛宝华问。
“怎么这样说。”那美人果真很爱笑,听她这样问,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连替她抹药的手指都在颤动。
“你们为什么不点灯啊,这样黑灯瞎火的,多不方便。”盛宝华努力睁大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抹药的手顿住,清歌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四周。
明明还是白天,这房间是朝阳的,光线很足。
她低头看了一眼趴要床上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你们真的很穷么连灯都点不起”的少女,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还是直愣愣地睁着眼睛。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盛宝华感觉到了她的手晃动带来的气流,她伸手一把捉住了清歌的手,捏了捏,笑嘻嘻地道,“清歌姐姐,你的手很滑啊。”
清歌没有抽回手,一阵沉默。
“清歌姐姐,现在不是晚上对不对?”盛宝华侧过头,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前方,问。
“嗯。”清歌应了一声。
“那我是不是瞎掉了?”盛宝华眨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又问。
清歌沉默。
盛宝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感觉身体突然很冷,冷得可怕。
通体发寒,仿佛掉进了冰窖一样。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盛宝华暗道不妙,莫非这个时候竟是要发病了么?她咬了咬牙,翻过身来,拉高被子将自己裹住。
“不要这样。”见她这样,清歌以为她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在闹别扭,“药还没有上完呢,你伤很重,不及时去了毒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毒发身亡了,而且你身上被毒虫咬伤的地方不及时上药会留下很难看的疤痕。”
“如果死都死了,谁还在乎有没有疤痕啊。”闷在被子里,盛宝华咕嘀了一句。
清歌笑了一下,越发觉得这女孩有趣得紧,她伸手拉开她的被子,劝道,“不管怎么说,都是要上药的啊。”
“我没事,不疼了,我想睡一下。”盛宝华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是惨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都在说明她此时正受着极大的煎熬。
“你看起来很难受。”清歌指出事实。
“嗯,我想睡一下。”盛宝华感觉快撑不住了,喃喃说了一句,便缩回被子里,用被子紧紧将自己包裹住。
她再一次堕入噩梦之中,这一次,噩梦中,她能看到,她看到一个美貌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她将那婴儿丢进了一个装满了蛇虫鼠蚁的池子里,婴儿正啼哭不止…
清歌站在床边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不肯出来,只得伸手强行掀开她的被子。在看清蜷缩在床上的少女时,她惊了一下。
她全身的伤痕都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快速愈合,本就白皙的身体更是如雪一般,近乎于透明。最诡异的是,她的身上竟然慢慢浮现出黑色的花纹,那些黑色的花纹一直蔓延到她的脸上,像某种奇怪而诡异的虫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那样的不真实。
清歌面色凝重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像冰块一样。替她把了一下脉,很奇怪的脉像,却又查探不出什么。
“大公子,盛姑娘出事了。”她赶紧叫道。
慕容月瑶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看了看蜷在床上的少女,面色顿时有些难看,“她居然是…人蛊。”
“人蛊?”清歌也是面色大变,在看向床上痛苦不已的少女时,面上带了几分同情。
关于人蛊的介绍,她在一本蛊毒大全中看过,一直以为只是传说,却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存在。因为制成人蛊的方法十分的残忍恶毒,几乎是违背天道伦常的。
据蛊毒大全中记载,人蛊一般都是未足月就催生下来的婴儿,泡在一种名为“玄雪”的毒草汁液中,再由母亲用自己的血喂养,这样的孩子会天生带有毒性,将这样的婴儿与各种毒虫养在一起,让婴儿吸收毒性,满十岁才会神智清明。虽然外表与寻常小孩无异,但却百毒不侵,且全身带有剧毒,可以操控一切蛊虫。
所以人蛊一般都是邪教用来控制蛊虫用的。
江湖上谁人不知盛宝华明明是宝云山飞天寨盛飞天的女儿,且极受宠爱,怎么会是人蛊?!
是怎么样的母亲,又是有着怎么样强大的恨意,才会把自己腹中的骨肉摧生下来,再以自己的血将她亲手制成人蛊。
慕容月瑶看着那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女,她看起来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整个人仿佛随时会如冰雪般消融不见,她死死抿着惨白的唇,竟是没有发生一点声音。
“她怎么会这样…就算是人蛊,也不会有这样的状况出现吧。”清歌又惊又疑地看向慕容月瑶。
“她应该是未成形的人蛊。”慕容月瑶轻轻蹙起眉头。
所谓未成形的人蛊,即未满十岁就有了神智的失败品。
慕容月瑶记得,他遇到她那年,她看上去才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大红袄,扎两个小圆髻,圆圆胖胖像个小阿福一般,那样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有着如此悲惨身世的人蛊…
“大公子!”清歌忽然惊呼出声,打断了慕容月瑶的思绪。
慕容月瑶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看向清歌。
清歌却是不管不顾地拉住他,“大公子,你看她背上!”
慕容月瑶侧过头,看向蜷在床上的盛宝华,然后愣了一下,蔓延了她全身的诡异花纹正一点一点褪了下去,那些花纹都退至她的背部,密密麻麻的,竟显出一篇文章来。
在她小小的肩头,有一行清晰的字,慕容月瑶眼中止不住地透出狂热的光芒来,他轻声念出那三个字,“风怜集。”
“原来风怜集竟是在盛宝华身上。”清歌一脸不可思议地道,然后抚掌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连老天爷都帮着您呢,大公子。”
此时的情形其实是对慕容月瑶及为不利的,虽然他出府之前都计划得很好,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曲清商会背叛他,如果不是盛宝华,也许他早就死在冰凉的泉水中了。被救起之后,他按照原来的计划在走,杀了王景言是第一步,可是慕空云天轻易得到了代盟主的信任,而且朱令畏罪自杀,邱越失去作用,他的计划已经夭折了一大半,虽然得到了秋水集,却还是一本残缺不全的…
如今风怜集的出现,简直就真如清歌所说,连老天爷都在帮着他。
清歌上前将盛宝华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上,然后拿了笔纸,飞快地将她背上显现的字迹抄录了下来。
至此,秋水集和风怜集都摆上了慕容月瑶的案头。
风怜秋水,终于被他收入囊中。
万般痛苦中,有一股暖流侵入她的四肢百骸,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盛宝华睁开眼睛,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慕容月瑶的声音轻轻响起。
盛宝华摇摇头,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唇,极自然地使唤他,“给我水。”
慕容月瑶也极自然地端了茶杯来,一手将她扶起,一手将茶杯递到她唇边。
盛宝华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茶,这才觉得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一点。
将茶杯放回原位,慕容月瑶扶着她躺下,替她拉好被子。
“这是哪里?”盛宝华哑着嗓子问。
“苍颜阁。”慕容月瑶回答她。
“我睡了多久?”
“两个月。”慕容月瑶回答。
盛宝华闭了闭眼睛,她竟然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这中间…定然发生了很多事吧。
“你的眼睛是因为余毒未清,才会暂时失明,我会试着治好你的,不用担心。”见她不再说话,慕容月瑶又轻声道。
盛宝华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平淡,“谢谢你救了我,我要回家。”
“你的眼睛还要敷药。”
“我师父是鬼手神医孟九,没有人的医术会比他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