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有表示反对,盛宝华便当他默许了,轻手轻脚地替他清洗了伤口,她的手法意外的熟练。
看着那些破碎的皮肉,盛宝华都替他肉疼,那人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痛的话可以叫,我不会笑话你的,我连弄破手指都会哭鼻子呢。”盛宝华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伤口,一边出言安慰。
那人还是沉默,只不时发出一两声闷咳表示他还活着。
倒出上回给慕容云天吃剩下的清露丸,已经不多了,奈何眼前这男子全身上下受伤面积实在太广,只怕不够用。盛宝华想了想,全都碾碎了细细地散在那伤口上,又撕破裙摆替他包扎好。
有些伤口的位置很是尴尬,盛宝华倒不觉得,自自然然地给他撒药治伤,在碰到他大腿处时,他明显抖了一下,盛宝华一把按住他,“别乱动,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是这么用的么?
那男子嘴角似乎是抽搐了一下,又闷咳了一声。
处理完了外伤,盛宝华脸上并不轻松,看他气色,外伤看似吓人,却不是致命的,最主要的是他不但中了毒,还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你到底有多大仇家,竟然将你伤成这样。”盛宝华摇着脑袋叹息,再想想自己,倒生出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来。
那男子面色一凛,又要挣扎。
意识到自己刺激到了他,盛宝华忙住嘴,又恐吓道,“哎呀你不要动,我好不容易才把伤口包扎好,已经没药了,如果伤口再裂开我可不管你了!”
那男子果然不动了。
盛宝华点点头,还算识相。
“呐,你乖乖在这里坐着,有火堆应该不会有野兽靠近你,我没有药了,去看看树林里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草药。”盛宝华说完,盯着他看。
他半垂着眸子,不言不语。
盛宝华也没指望他能开口,说不定是个哑巴呢,她替他将衣袍披上,自己钻进了林子。
盛宝华刚走,那男子便动了一下,挣扎着,硬生生扯断了绑着他手的腰带,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挪了一小步,便又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惹得一身灰头土脸。
无力再站起,他只能安静地坐在地上,细细地思量着,那个女孩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河里飘着?明明看起来已经死了,为什么一上岸反而没事了?他之前只是无力之中想找个可以支撑的东西,而她刚好充当了浮木的角色。
想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树木的方向,薄薄的唇牵出一丝寡淡的笑,那笑中满含着嘲讽,替他找药?八成是已经自己去找生路了吧,在这种地方,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还顾着他这样半死不活的废物。
连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他,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他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怎么能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就算是死,他也该拖着背叛他的一起去死,否则怎么能瞑目。
咬牙强撑着又站了起来,他寻了一根趁手的木棒当拐杖,慢慢往前走。
这山林之中有许多珍奇的草药,惹得盛宝华兴奋不已,满载而归,看来那家伙命不该绝,几味药居然都凑齐了。
蹦蹦跳跳跑回原地,盛宝华愣了一下,他居然不在了?
看着地上的血迹,盛宝华的脸都黑了,她磨着牙将草药放在一旁,沿着血迹往前走,不过五十来步,便看到了正倚在树干上喘息的家伙,面色惨白。
“你想死么?”盛宝华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那家伙已经身受重伤,虽然盛宝华力道不大,可是他哪里还禁得起这一拳,一下子便仰面倒在了地上。
“你想死么?”盛宝华蹲下身看着他,一惯天真纯澈的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无。
“咳咳咳…”那男子倒在地上一阵猛咳。
“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盛宝华捏着拳头又要砸下去。
那男子抿着唇,唇角溢出一丝黑血,硬是不肯往外吐。
真是头倔驴,盛宝华撇了撇唇,又是一拳砸了下去。
他终是没有捱住,“噗”地一下吐出一滩黑血来。
“想死么?”盛宝华一点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晃了晃小拳头。
那男子闭了眼睛,终是摇了摇头。
他不能死。
盛宝华哼了一声,背对着他弯下腰,“爬上来,我背你,你的伤口不能再动了。”
现在才想起他身上有伤么,刚刚打的时候怎么不记着…
“打你是为你好,你身上是毒血,吐出来有好处。”盛宝华仿佛知道他在腹诽什么,笑嘻嘻地道。
当然,她没有说,也不排除她在泄愤的原因。无端端被灌了毒药,又被自己瞎眼看中的压寨相公联手弃了尸,她正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呢,谁让他又来惹她,这不是自讨苦吃。
若是此时有宝云山飞天寨的人在场,定会说声,惹谁都好,千万别惹盛宝华那小魔头,她有的是千百种整人的法子,给你可劲的折腾。
盛宝华就想不通了,小胡子叔叔明明说男人都喜欢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她那么辛苦地卖着温柔可爱,为什么…
心口一痛,她不愿再想,回头看了看还没有动弹的家伙,她眉毛又竖了起来,“磨蹭什么呢?快上来,再不处理你的内伤外伤加毒伤,等你毒入五脏,就等死吧。”
那男子看了看她单薄的身躯小小的个头,再看看自己。
“你看不起我?”盛宝华的眉毛愈发地竖得厉害了。
那男子抿抿唇,趴在了她背上,手长脚长的,就仿佛把她整个人包在了怀里,怎么看怎么都像要把她压垮的样子。
盛宝华感觉背上一沉,不由得龇牙咧嘴了一番,看起来没几两肉,怎么那么沉。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努力地背着他往回走,说是背,其实根本是在拖。
“尽给我找麻烦,你说你乖乖待着多好!”一边跑,盛宝华一边骂,连番的折腾已经把她温柔可爱的表皮全给撕了,露出狰狞的本质。
那男子趴在她背上,看着她背着他步履艰难地往前走,神色有些复杂。
她居然真的回来找他。
月瑶
好在那家伙伤得不轻,体力不济没能走出多远,饶是这样,盛宝华把他背回火堆旁的时候,还是累得够呛。
扶着他坐回原位,盛宝华狠狠瞪了那个不安分的家伙一眼。
他也看了她一眼,她饱满光洁的额前渗满了汗珠,再看看她怒形于色的样子,他轻咳着抬起袖子,替她拭了拭额前的汗。
盛宝华愣了一下,随即轻哼了一声,“现在才想要来讨好我?晚了,给我老实待着。”
他苦笑了一下,这才真真是虎落平阳呢,在今天之前,谁敢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罢了,在今天之前,他也万万不会料到会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落得这般下场。
想到这里,那深不见底的眸中一片阴鸷。
盛宝华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阴鸷,从地上捡起了那根被弄断的腰带,比划了一下长度,又回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那男子,断了也好,一根变两根,一根绑手一根绑脚,看他怎么跑。
一对上她的视线,他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只得无奈出声,“我不会跑了。”
“咦?你不是哑巴啊?”盛宝华一脸的惊奇。
他默然。
“算了,不跑便好,你再折腾下去,我就不管你了。”她也不再说什么,只转身仔仔细细将外敷和内服的草药分开放好,又挑出几枚野果来,递到他唇边,“吃。”
他也不问是什么,乖乖地张嘴便吃。
“不怕我毒死你呀?”盛宝华忽然道。
他一下子噎着了,咳了起来,咳得惨白一片的脸颊上硬是染上了一片红晕。
见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盛宝华替他拍了拍背,觉得解了些气。
替他将裂开的伤口重新整理了一下,敷上草药,再度包扎结实,盛宝华又忙碌开了,她将刚才生的火扑灭,捡起烧剩下的枯枝扔得河里。
一个不留神,枯枝“嘶啦”一下刮坏了她的衣袖,盛宝华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地看着坏了一大块的衣袖。之前为了给那家伙包扎伤口,她已经把自己的裙摆内衬给撕得差不多了,现在居然又刮掉了这么大一块布。
看看自己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样子,盛宝华气得将那块刮坏的破布丢进了河里,转身将地上烧得焦黑的那一块地方用泥土盖了起来,然后泄愤似地狠狠踩了几脚。做完这一切,盛宝华没有给那家伙休息的时间,拖着他再度站了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默默借着她的力量随她走,什么也没有问。
“辛苦一下,忍着点,我们要离这里远些,不然如果仇家追上来,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盛宝华还是解释了一句,说明自己并非故意在折腾他这个伤患。
“嗯。”他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你伤成这样掉下来,仇家未必放心,如果他们再追上来给你补一刀,那就真的没戏唱了。”盛宝华又补充道,“虽然你掉下来有些时间了,但难保他们不会顺游找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
“看我干什么?我可没有仇家,我是被人弃尸丢出来的,只是命大没有死成罢了。”盛宝华撇撇唇,凉飕飕地道。
“弃…尸?”他有些吃惊的样子。
“对。”盛宝华磨着牙一字一顿地咬出两个字加以肯定,“弃尸。”
看她怨气冲天的样子,他极其识相地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走了没多远,那男子忽然僵了一下,停下脚步。
“怎么了,伤口疼?”盛宝华疑惑地侧头看他。
那男子冷凝着脸,似是强撑了一股力气,一把捂住盛宝华的嘴,拖着她闪进旁边的一丛野草堆里躲好。还好那野草足足有半人高,两个人猫着腰躲进去竟也藏了个严实。
盛宝华刚想挣扎,便听到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