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邱唐有些意外地看了王景言一眼,“你认识盛姑娘的爹?”

眼中透出一股怀念,王景言一笑,眼角处布满了深深的皱褶,“算是旧识吧。”然后又低咳一声,“这事你知道就好,不可外传。”

“是。”邱唐面容一肃,应道。

王景言有点可惜地看了一点掉在地上的肉锅,摇摇头走出了厨房。

生米煮成熟饭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武林大会便在这无限的春光中拉开了帷幕。

这日大早,盛宝华便顺顺溜溜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快速洗漱后从厨房顺了个大包子,顺便又从碗橱角落里摸出了盟主爷爷偷藏的蜜制鸡腿一只,便跑回自己住的院子,吱溜一下爬上了院子里最高的那颗树。

“盛宝华!!!”

挑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坚实的树杈刚坐稳,院子里便响起了一个如雷的吼声,振得树叶子唰唰地掉了一地。盛宝华淡定地咬了一口包子,豆沙馅儿的,抬手拍拍掉在身上的树叶,便见袁暮铁青着脸大步走进院子。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着盛宝华,袁暮感觉自己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下不来,直想吐血。

咬下最后一口包子,盛宝华津津有味地看着袁暮在院子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看到他气得一掌劈碎了大门,盛宝华在心里默默为邱大管家哀悼了一下,又要麻烦他修门了。

“盛宝华!你给我出来!”袁暮气得大吼。

“你在喊什么?”院子外面,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袁暮猛地一僵,然后慢吞吞地扭过头看向院子门口,秦罗衣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戴面纱,那是一张被造物主格外厚待的脸,绝对拥有骄傲的资本。

“你后悔了?”秦罗衣淡淡地看着他。

“小姐我…”袁暮急急地开口,却又笨口拙舌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罗衣挑眉,“嗯?”

紧紧抿唇,袁暮面色有些苍白,他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跪了下来,双手捧上自己的刀,“袁暮恩将仇报,玷污了小姐清白,罪孽深重,请赐我一死。”

坐在树杈上的盛宝华闻言,瞪大了眼睛,哇,看样子真的按步骤做全了喂,秦罗衣的行动力不错啊。

“杀了你我就清白了?”秦罗衣慢慢地走上前。

袁暮低头不语。

秦罗衣弯下腰,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猛地伸出手狠狠拧住他的耳朵,“你想不负责任?”

袁暮吃痛,皱了皱眉,却还是纹丝未动。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秦罗衣气急,踹了他一脚。

袁暮仍是低头不语。

“笨石头!臭石头!烂石头!本小姐不稀罕你了!滚滚滚!以后离我远一点!不要再跟着我!”秦罗衣红着眼睛吼完,扭头就走。

“小姐!”袁暮猛地拉住她的手。

盛宝华眼睛一亮,重头好戏来了来了。

“放手!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滚,本小姐再不缠着你了!”秦罗衣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

“小姐…”袁暮不肯松手,表情隐忍痛苦。

“放心,我爹安排的人已经被我甩开了,而且昨晚…”她稍稍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一般道,“昨晚是我对你下药,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追杀你。五年前我救你一命,你也侍奉了我这么久,我们两不相欠,你走吧。”她的语气很平淡,可是语速很快,还带着微微的颤意。

袁暮仍旧没有松手,指节泛白。

“小姐…为何…”他低低地开口,语带痛楚。

秦罗衣闭了闭眼睛。

“为何要如此糟践自己,阿七根本配不上你。“他咬牙道。

闻言,没有被他拉住的那只手握成拳,又松开,然后她终是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很是响亮。

袁暮微微呆住,秦罗衣纵使娇蛮,纵使动撤打骂,却从未打过他的脸。

秦罗衣收回手背在身后,他的脸丝毫未伤,她的掌心倒是红了一片,很疼。

袁暮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她拉到身前,掰开她的手掌,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盒,将白色的药膏涂抹在她的掌心上。

粗糙的指尖沾着轻凉的药膏沿着她掌心的脉络来来回回的移动,有些痒,秦罗衣忿忿地想抽回手,却没有如愿。

“小姐,若要惩罚阿七,吩咐一声就是了,何苦伤到自己。”袁暮低低地道,正说着,手背上忽然溅上一滴温热的液体,他惊了一下,抬头便看到秦罗衣满脸都是泪。

“看什么!再看挖出你的眼珠子!不准看!”秦罗衣大骂,声音嘶哑。

袁暮垂下眼帘。

“在你眼里反正我就是个不懂进退不知羞耻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只会巴巴地缠着你不放的大麻烦是吧!说什么配不上,根本就是借口!借口!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再跟着我!我会不会伤到自己关你屁事!放开我!”秦罗衣哭着大吼。

“不是。”袁暮抬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认真地看着她,“在袁暮眼里,小姐性格纯善,但却天真不知世事多坚,你是秦府的大小姐,所嫁之人自应门当户对,江湖上少年英豪甚多,单说这白湖山庄之内,慕容三公子慕容云天,龙吟剑季玉英,紫玉阁梅傲寒,任凭哪一个,论家世,论武功,论相貌,都在袁暮之上…”

树杈上,盛宝华不满地撇嘴,喂喂喂,慕容三公子慕容云天是我的,我的!

“可是他们都不叫袁暮!”秦罗衣截断了他的话,“我喜欢的人,就叫袁暮,他脸上有疤,没有显赫的家世,武功也并非天下无敌,可是他会在我失去母亲,伤心欲绝的时候寸步不离地陪着我,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也只有他…会包容我忍让我,永远也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秦罗衣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门当户对又如何?当年我娘出身名门,与秦府算是门当户对了吧?少年英豪又怎样?我爹武功卓绝,年少之时也是相貌堂堂,可是结果呢?我娘临终,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到!他自流连他的温柔乡,未见半滴眼泪!”

袁暮看着秦罗衣,神色复杂,说不出说话。

“反正我已经不要脸了,今日在这里,我就干脆说得清清楚楚,昨夜你我已有夫妻之实,要我再嫁旁人再无可能,若你不愿要我,我自剃了头发,上峨嵋去!”

“我要。”

“我去找定慧师太…呃,什么?”正激动万分的说着,秦罗衣忽然听到他的话,傻傻呆住。

“我要。”袁暮重复。

秦罗衣眨眨眼睛,破涕为笑。

那一笑,仿佛周围一切的景色都亮了。

袁暮伸手,将这傻姑娘拥入了怀中,紧紧抱住,谁能忍心不要她呢?他不知道有多喜欢她,她于他而言,就像夜空中最明亮的那一颗星辰,那么美好,那么漂亮,但却又是那么遥远,他又怎敢奢望。

树钗上的盛宝华看得一脸的羡慕,看来生米煮成熟饭果然才是王道,小胡子叔叔的孤本果然不是吃素的。她啃着鸡腿想,等下要偷偷去跟秦罗衣要回那本小册子,留着自己用。

很多很多年以后,盛宝华依然记得这一个清晨,这一对相拥的男女,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幸福。

而那样的幸福…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

孤男寡女

树下两人相携而去,树上盛宝华“咔嚓”一口咬下蜜制鸡腿上的脆骨,然后随手扔掉手上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只听得树下有人“哎哟”了一声,她疑惑地低头,便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梅傲寒?

盛宝华眨眨眼睛,看着站在树下的那个男子,他正仰头望着自己,一袭茶白色长袍衬得他俊逸非凡,一阵春风吹过,片片飞花随风落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梅傲寒仰头,见树上的少女微张着油汪汪的嘴巴,正望着自己发呆,不由得轻笑出声,“宝宝,我好看么?”

盛宝华呆呆地点头,嗯,好看,尤其是头上插着的那只鸡腿骨,特别的…好看。

“你用什么砸到我了?”梅傲寒又问。

盛宝华嘿嘿一笑,有意绕开这个问题,“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瞧热闹呀。”梅傲寒毫不羞愧地道,然后又仰着脑袋笑,“呐,他们走远了,你要下来么?”

盛宝华摇摇头,还没有开口,便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梅傲寒已经跃身上了树,坐在了她旁边。

“喂,你选别的树去,你太重了啦!”感觉到树微微晃了一下,盛宝华赶紧道。

“不怕不怕,我会轻功啊,掉下去我接着你。”梅傲寒摆摆手,一脸我很厉害的样子。

盛宝华哼了一声,又瞧了一眼他脑袋上顶着的那根滑稽的鸡骨头,没有再说什么。

“宝宝呀。”见盛宝华不开口了,梅傲寒又逗她说话。

“不许你叫我宝宝。”盛宝华白了他一眼。

梅傲寒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院外有脚步声,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低地在她耳边“嘘”了一声,盛宝华不满地皱眉挣扎起来。

“别出声,慕容三公子来了哦,你想被他看到我们在一起么?”梅傲寒在她耳边轻笑。

盛宝华看了一眼院子门口,果然,慕容云天走了进来,她赶紧安静了下来,然后狠狠瞪了梅傲寒一眼。

慕容云天不是一个人,江湖第一美人曲清商就站在他身侧,两人正说着什么,一起走进了院子,然后又一起走进了屋子,还将门关了起来。

梅傲寒饶有兴致地低头瞧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她正气鼓鼓地望着那扇关着的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他们在干什么呢?”梅傲寒火上浇了一把油。

盛宝华白了他一眼,“我们不也正孤男寡女地坐在树上么,能干什么?”

“唔,你这么一说的话。”梅傲寒摸了摸下巴,“不如我们来干些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