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岳青缓缓地吁了口气,他摸摸头道:“我觉着好生轻快,我的头终于不疼了。”他慢慢站起身来,显得十分惊喜。
阿弦知道他心结已去,却也是时候该去他的路了。
阿弦轻声道:“希望你下辈子不会再遇见那些恶人,也望你的真心会有所归。”
岳青点头:“多谢你,十八子,我记住了。”他向着阿弦一笑,越过她往前而行,就像是前方有什么在指引他一样。
他的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慢慢地消失在阿弦眼前。
阿弦回头凝望,眼睛微红,唇边却有一抹欣慰的笑意。
然后她目光下移,脸上的笑仿佛腊月里的水滴,陡然凝结成冰。
就在正前方的阴影中,赫然站着的,却是那个曾跟阿弦照面过多次的残缺不全的恶鬼。
阿弦正是心神放松的时候,猛地受惊,下意识后退一步,便想离开。
可就在这一刻,那鬼魂却以极快地速度冲了上来,阿弦叫道:“你干什么……”
还未说完,阴风扑面,身上骤然冷却。
且说袁恕己因这一宗公案眼见将顺利完结,颇为得意,又看阿弦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他本不想理会,低头看了会儿文书,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便索性放下公文,走出来透一口气。
正在闲看府衙景致,忽然间两个差人经过,且走且说道:“这十八子兴许是真的有些能为,不然大人如何把他调到身边儿呢?”
另一个道:“那招县的事儿闹得如此骇异,我未曾亲眼见到,不知如何,但是方才的情形我却是看的极清楚,那墙根儿下明明并没有什么,他却蹲在那里,对着那边喃喃说话,竟好似真的有……那什么一样,咦,怪吓人的。
袁恕己因站在树荫底下,那两人并未发现,且说且去了,袁恕己见他们走后,心念一动,便往外而去。
待出了府衙大门,果然看见斜对面的墙根下,阿弦对着“虚空”不知说些什么,顷刻她回头,似乎在目送人离开。
袁恕己本能地想笑,却又忍住,正心情复杂地凝视,却见阿弦脸色大变,好像看到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往后退了出去。
袁恕己到底跟她相处的有段日子了,见状便往前几步,下了台阶:“小弦子!”拔腿往那边儿而去。
他的身形极快,瞬间便来至阿弦身旁,却见她已经站住双脚,立在原地,竟未动弹。
袁恕己松了口气:“你方才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是……”
还未说完,袁恕己忽然感觉不对。
他垂眸细看阿弦:“小弦子……”
阿弦不答,只是低着头,双手垂在腰间,手指无序乱动,然后,她往前挪出一步。
袁恕己喉头一动,举手捉住她的肩头:“我跟你说话呢……”
阿弦才抬起头来,袁恕己发现她的目光呆滞,直直地盯着他,这种眼神,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袁恕己浑身冷彻,他猛地松开手:“你……不是小弦子?!”这一句话脱口而出,他才彻底醒悟,厉声道:“你是谁?”
阿弦一声不吭,转身便走,走路的姿势也大非平常。
袁恕己一把攥住她的手,她却反手一掌拍来,出招竟极凌厉。
袁恕己大吃一惊,正要打起精神再上,却见一匹马远远奔来,正是一名递送公文的差人,因看见刺史大人在此,便打马而来,相隔十几步便翻身下马,行礼道:“大人,豳州大营的公文……”
袁恕己哪里来得及理会这个:“走开!”
阿弦却低低道:“豳州大营……”一错眼的功夫,竟纵身往那来人扑了过去。
袁恕己不知她要如何,忙追了过去,只听她叫道:“苏柄临!”
袁恕己吓了一跳,阿弦的身法居然极快,越过那公差,奔到马儿跟前,手握缰绳,一个翻身便跳了上去,继而抖落缰绳,拨转马头。
这动作一气呵成,袁恕己亦看呆了。
他瞧过很多次阿弦上马下马,却没有一次如这样熟练,那种训练有素之态,就仿佛……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中之人。
忽然想到那句“苏柄临”,袁恕己虽不知到底发生什么,却也知道大事不妙,跟着往那处追了两步,毕竟人家骑马,哪里追的上,忙道:“备马,快些备马!”
“阿弦”骑马飞奔过府衙长街,拐了个弯,闯向前方的闹市大街。
食街上,老朱头正张好了摊子,忽然听人说:“那不是十八子么?”老朱头只当阿弦来了,喜滋滋回头看时,却见阿弦骑着一匹马,风也似地从前方奔来。
因将正午,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但是阿弦竟全然不顾,也没有任何避让之意,马儿狂奔之时,一路上行人躲闪不及,有人惊声尖叫。
有人道:“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急事不成?”
也有的说道:“十八子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忽然“汪汪”一阵乱叫,是玄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急急地向着马儿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老朱头正在发呆,不知道阿弦是为了何事如此匆忙,猛然听见路人说“脸色难看”,又听见玄影躁动不安的叫声,老朱头一个激灵,忽然把手中的勺子扔的老远,一拍大腿道:“糟了糟了!”
食客们吓得看去,见老朱头撒腿就跑,有人道:“朱伯伯,你干什么!”
老朱头也不回答,头也不回跑的极快,那略显肥胖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两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剩下摊子上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良久,有人道:“这是怎么了,小的发疯,老的也发了疯了……”
老朱头因发现阿弦的异状,急急忙忙追了上去,才拐过弯,却恰好又看见袁恕己骑着一匹马,同样疾风闪电似的追了出来。
两人陡然相遇,老朱头叫道:“袁大人,我们弦子……”
袁恕己马速不减,道:“我知道,我正是要去追!”说话间,那马儿已经嗖地往前急奔去了。
老朱头本能地跟着追出十几步,却陡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刹住脚:“不对,这会儿只怕拦不住……是了是了,英俊!”
到底是跟阿弦打小儿一块生活的,老朱头很了解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但是想到方才那个“阿弦”的气势,老朱头心里打怵。
且幸好有袁恕己跟着追过去,但是到底怎么样且还不知道呢。幸而在这千难万难里,老朱头想到了一个法宝。
他立刻转身,竟往家中方向狂奔而去,心中想道:“你啊你,阿弦常说你管用,这个要人命的节骨眼儿上,你可一定要真管用才好。”
老朱头一番夺命狂奔,以超常的速度跑回家中,猛地推开门,扯着沙哑的嗓子叫道:“英俊!快来救命!”踉踉跄跄跑进东间,撩起帘子定睛一看,心陡然凉了大半截。
眼前的炕上,空空如也,老朱头目光慌乱四顾,屋里哪儿有英俊的影子,他忙退回来,一边儿大叫一边儿四处找寻,却都是一无所获。
心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其实,从昨儿晚上偶然听见英俊跟阿弦的对话,以及今早上英俊的举止,老朱头已经猜到了那个可能,但是他并没有将这种可能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么快,就给了他迎头一击!报应似的。
先前他百般丧谤,绞尽脑汁想要“朱英俊”离开,这倒好,他果然离开了,而且是选择在这样一个急需要他救命的时候!
袁恕己打马急追,眼见将到城门处了,他急着大叫:“拦住,别让他出去!”
然而那些守门的士兵们都认得阿弦,又且知道阿弦已经是府衙的人了,见她飞马而来,只当有什么紧急差使,哪里敢拦住?偏袁恕己离的远,众人只听见刺史大人厉声大叫,还在竖起耳朵听叫的什么之时,阿弦已经冲出城门!
袁恕己咬紧牙关,如今什么也不说了,马蹄声如同惊雷,也急过城门。
与此同时,听见“汪汪”乱叫,袁恕己侧目一看,却见是玄影,几乎跟他一块儿,双双出了城。
这种紧急时刻,袁恕己仍忍不住笑道:“好狗儿,你果然有灵性,知道你主子遭了难了?”
一人一马一狗飞奔出城,袁恕己骑术高明,同前方阿弦之间距离逐渐缩短,正急急追赶,前方已到了分岔路口,一条是往豳州大营,另一条却是往临县,穿过临县便是长安的方向。
“阿弦”自然选择了豳州大营方向,袁恕己想到那句“苏柄临”,不寒而栗,马蹄踏过地面,泥土四溅。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袁恕己当然是追着“阿弦”而去,可是玄影却奇异地选择了往临县的那条路。
袁恕己人在马上,只当那狗儿失心疯认错路,连叫了几声“喂”,那边玄影却报以“汪汪”几声,仍是头也不回地狂奔去了。
袁恕己气极又笑起来:“好畜生,我才夸你有灵性,你就发了疯了,你主子明明在这条路上,你是眼瞎了呢还是故意要自个儿逃走?”
袁大人只得感叹“畜生到底是畜生”,一边咬牙直追。
很快地,两匹马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袁恕己喝道:“给我停下!”
那边儿却理也不理,置若罔闻。
袁恕己见这样僵持不是解决之道,何况如何强上前拦住的话,还怕惊了马,伤了阿弦就不好了。
幸而他是个机变之人,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就在两匹马并辔而行之时,袁恕己大喝一声,整个人自马背上跃了过来,不顾一切地往旁边的马儿身上扑去。
那边儿的“阿弦”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猝不及防,便给他抱了个正着!
袁恕己将人抱在怀里,忽然突发奇想:他先前两次邀请阿弦同乘一骑,都遭到拒绝,没想到却是在这种特殊情形之下,“如愿以偿”。
虽知道如今不是说笑的时候,袁大人心里仍禁不住有啼笑皆非之感。
可他却一时大意,忽略了这个“阿弦”的战斗力。
虽然被困在怀中,阿弦却陡然提肘,用力往后撞去。
袁恕己毕竟还当是阿弦在怀,哪里提防如此,肋下顿时生疼,几乎怀疑被撞断了一根肋骨。
他却也强悍,硬是不肯撒手,“阿弦”却兀自拼命挣扎不休。
袁恕己忍疼笑道:“你还想逃到哪里去?老子是死也不会撒手的,听好了——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赶紧给我滚出去!”
前方渐渐拐弯。
身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大概是觉着两人在身上不胜负荷,且这两人又还在乱闹,马儿在拐弯之时,略一趔趄——袁恕己暗念一声“不好”,本可以稳住身形,奈何怀中的人并不配合,两人扭打之中,双双从马上落了下来!
将落地的时候,袁恕己还不忘将阿弦死死地困在怀中,尽量用身子护着她,免得在跌落之时,折手折脚,岂非罪过。
背部落地,不知硌到什么,袁恕己疼地“嘶”的一声。
“放开我!”怀中的人尖声大叫。
袁恕己听着这声儿中气十足,便知道并未受伤,可是这鬼赖着不走,挣扎的又如此坚韧持久,却叫人无计可施,袁恕己咬牙道:“你到底是谁,找苏老将军做什么?”
“阿弦”大声叫道:“我要报仇!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趁着袁恕己负伤吃痛的功夫,奋力一挣,居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袁恕己上前拉住,阿弦回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袁恕己眼前发黑,本能地挥拳也要打回去,拳头尚未落在阿弦脸上,便已经醒悟。
但他虽然手下留情,“阿弦”却管不得这么多,复一拳打来,袁恕己不敢跟她硬碰,只得后退:“你再放肆,我就不客气了!”
正在僵持之时,袁恕己耳畔听见“汪汪”地乱叫声,他苦笑:“这野畜生终于发现追错方向了么?”
忽然他一怔,转头看向玄影叫声传来的方向,原来在狗叫声之外,他还听见了骨碌碌地车轮转声,仿佛有一辆马车,正也风驰电掣般往此处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治愈,也有紧张里透着欢乐……嗯嗯,尤其是书记跟玄影的对手戏
书记:啥,我沦落成跟狗演对手戏了?
阿弦:跟我的对手戏也很赞啊
书记(摸了摸肿起来的脸):算了我还是跟狗吧……
第55章 两位祖宗
夏日的路口, 绿荫随风摇曳, 一辆马车从树荫底下急速驶出,马儿前方带路的正是玄影。
黑狗一边儿跑一边儿汪汪地向着袁恕己大叫。
袁恕己瞠目结舌, 刹那间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这厮是去搬救兵了?不敢置信。
但来者又是何人?
忽然玄影叫的更厉害,袁恕己福至心灵, 回头看时,是“阿弦”又往两人所乘马儿的方向奔去。
先前他们两个滚鞍下马, 那马儿又往前奔了一段,便停了下来,正悠闲地在路边儿上吃草。
袁恕己见状,叫道:“混账,给我站住!”
他不再管那马车,只赶紧又追了上去, 断不敢再让她抢了马儿去,三两步赶上, 纵身一跃, 跳到阿弦身前,张手拦住。
这一会儿马车已经停在路边儿,玄影却抄近路跳了过来,围在“阿弦”身侧跳跃着大叫不停。
袁恕己笑道:“好好, 我心服口服,当真认得这不是你主子呢?”
“阿弦”见前有拦路之虎,旁边又有咬道之狗,一时眼中更是透出怒色, 跟袁恕己硬碰硬的话自然无取胜之机,于是后退两步,忽地转身。
袁恕己暗叫“不好”,已经看出她的意图,她多半是想避开自己,转去抢那马车。
正要扑上去将人直接擒拿住罢休,却见“阿弦”不知为何,竟猛然止步。
与此同时,前方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百忙中袁恕己瞥了眼,却见那人身着土灰色布衣,下车之时脚下微微一晃,却又扶着车站住,他直起身来“看”向此处,袍摆在风中微微摇曳。
这人居然正是“朱英俊”。
袁恕己惊看之时,面前“阿弦”却复倒退回来,就好似看见什么可惧之物,袁恕己按着心中诧异,趁势将她的肩头拢住。
“阿弦”一震,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却仍是往后挣扎。
袁恕己哪里肯放,两人纠缠之时,那边儿朱英俊已走近过来,因目不能视物,几次几乎跌倒。
他似有些焦急,出声唤道:“阿弦?”
“阿弦”却大声道:“别过来,别过来!”
袁恕己瞧得蹊跷:“你说什么?”
“阿弦”惨叫起来,状若疯癫,却拼命往回缩,袁恕己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英俊,忽然问道:“你是怕他?”
他是个说做就做绝不含糊之人,一旦窥知丁点征兆,便不由分说,反拥抱着阿弦往前,她挣扎的更加厉害,犹如被捞上岸的鱼儿濒死乱跳。
很快,跟英俊之间只有一两步之遥。
袁恕己细看,却见英俊双眉皱蹙着,目光沉静地盯着此处,却并不是看着他或者“阿弦”中任何一人。
袁恕己想:他的确是个瞎子。
又莫名地想:可惜了。
怀中的“阿弦”抖得似筛箩般,几乎让袁恕己觉着可怜起来。
她颤抖着叫道:“求你别害我,别过来!”
英俊正摸索着靠前,闻声竟停了下来,脸上有疑惑之色。
袁恕己心头着急,便叫道:“不要理会,这不是小弦子!”
英俊眉峰一动,这才又往前而来,谁知脚下被杂草绊住,身形趔趄,他伸手往前,像是要扶着什么,又仿佛要抓住什么。
袁恕己见机不可失,叫道:“在这儿!”把阿弦往前一推!
就在袁恕己推开阿弦的那瞬间,他猛然听见一声陌生男人的惨叫声,仿佛满含恐惧跟绝望。
与此同时,周围那一片杂草忽然逆风往外倒了倒,就好似被什么有形之物倾压过去所致,随着那凄厉的惨叫声烟消云散,才又恢复如常。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亲身经历,谁又相信这一切?
英俊探臂过来,正好握住了阿弦的手腕,他往前一步,将她环抱入怀。
却因地面凹凸不平,英俊站立不稳,身形摇晃倒地。
玄影一个虎扑上前,便扑在阿弦身上,发出低低地委屈似的呜呜鸣叫。
袁恕己心头一宽,心想:“世风日下,人心难测,你这狗东西倒是忠心不二,令人动容。”
上前将英俊扶住,“先生小心。”
英俊稍微稳住身形:“多谢袁大人。”接着又问道:“阿弦怎么样了?”
袁恕己低头看向阿弦,却见她双眸紧闭,不省人事,然而脸色却不是方才那样难看了,已经恢复了几分正常。
袁恕己道:“看样子是无碍了。”
英俊悄然吁了口气,抱着阿弦想要起身,袁恕己见他动作不便,便道:“我来吧。”
略迟疑了一下,英俊才淡淡道:“有劳。”
袁恕己觉着他的态度有些古怪,但人家是个瞎子,又计较什么?当即将阿弦一把抱起,环顾四周,便走向前头的马车。
赶车的早下了地,认出在场的正是刺史大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袁恕己忽然想起来,回头看英俊:“你怎地来的这样快?是从哪儿来?”
阿弦出事是突发事件,袁恕己一路狂追来此也是偶然,英俊当然不可能未卜先知地在这附近等着,此事竟透着诡异。
袁恕己问完了,才发现英俊未曾跟上来,他抱着阿弦回头,却见英俊果然站在原地未动。
玄影原本是跟着袁恕己的,这会儿不知如何竟跑了回去,仰头张口,居然衔住了英俊的袖子一角,摇头摆脑地扯着他往前。
袁恕己正皱眉疑惑,见状却又释然:想英俊毕竟是个瞎子,无法认路,故而在原地慢了一步也是有的。
见玄影这般“善解人意”,袁恕己调侃道:“好狗儿,你倒是这先生的明杖。”
又喝令地上那车夫:“还不去扶着先生过来?”
车夫磕了个头,忙起身跑过去将英俊搀扶着,也往马车边儿上走来。
袁恕己将阿弦抱上了马车,却见车内空空如也,原本也只英俊一个人在内,他小心将阿弦放平,目光转动间,又看到车壁边儿有个小小地包袱,里头不知是什么东西。
正疑惑里,车夫道:“我扶先生上车。”
袁恕己回头,少不得挪过去搭了把手,将英俊接上车来。
英俊举手摸索片刻,探出阿弦躺在何处,他便在旁边靠着车壁静静坐了。
袁恕己本来打算将阿弦放在车上后便下车骑马,可是看着英俊的动作,目光逡巡片刻,便纵身下车,将先前两匹马儿拉了过来,缰绳栓在马车后面儿。
那车夫惴惴道:“大人……是要回城么?”
袁恕己随口道:“当然是回城,不然去哪里。”
他轻轻跃上马车,却见玄影也早跳了上来,正趴在阿弦身旁,长长地嘴巴搭在阿弦的手上。
这车厢原本不大,如今忽然进了三个人一条狗,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袁恕己本要在英俊对面坐了,但看这个架势,只凑合也在他身旁坐了,虽然仍刻意隔开一段距离,但两人肩臂之间也不过只隔着数指宽罢了。
车夫上车,马车调头,往桐县返回。
英俊垂眸静默,恍若不知身边儿多了个人。
仗着他是个瞎子看不见,袁恕己双手环抱胸前,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
先前虽有过几面之缘,但第一是英俊在病中,第二又赶着不巧天色昏暗,因此都不曾仔细打量,不如这一次近在咫尺,纤毫毕现。
只是不细看不知道,一看……袁恕己心中感叹。
袁恕己世家出身,容貌自然不差,又因军中浸淫,养就的英武气息,是个极为出色醒目的英俊年青军官,就算千百个人里头,论起人品气质等,他也必然是极拔尖儿的那种。
可面前这位,就算同为男子,袁恕己也不由咋舌。
若他自个儿是百千人之中最顶尖儿的,那么面前这位,大概就是那千万人之中最难得的。
袁恕己又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朱英武的堂兄弟。
亏老朱头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长得像”,这两个人就如同泥猪跟那传说中的凤凰……连本来破旧不堪的土色衣衫,都给他穿的这样不拘一格贵气脱俗。
正胡思乱想中,却听英俊道:“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