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着,他便转目冲着走过来的白衣少年眨了眨眼,又喝令众舞伎退下。

李持盈默默望着那对她施礼的少年,在朝光取了琵琶后亲手奉上:“既为知音,敢请一曲。”

白衣少年接过琵琶,指尖轻动,拔出一个音弦,淡淡道:“这琵琶,寂寞已久。”

他的声音清越如笛音回荡,竟仿佛是响在她的心上。是啊,便是保养得再好,可久未有人弹过,这琵琶也是寂寞的吧?

苦笑着,她望着少年走入一群乐工中,坐下身去,十指飞动。竟是一曲她从未听过的新曲。

“这是…”为之动容,她不禁站起身来。

这般哀切之音,仿佛是谁拨动了她的心弦,这样的凄切这样的婉转…

是谁在夜里哭泣?是谁在月下祈祷?是谁撩拨珠帘?是谁在俯看桥下流水汩汩如泣?

合上双目,她静默许久,才沉声问出:“此曲何名?他,是何人?”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八章 心动如同花开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见李持盈问,李范一笑,竟是徐徐吟出一首诗来。

李持盈挑起眉,“这不是前几日传遍长安的诗吗?莫非…”她笑睨着那白衣少年,问道:“这位竟是那位做《洛阳女儿行》的王维王摩诘?定是了,果然…是少年英杰”

一曲终了,王维温然而笑,放下琵琶起身施了一礼。“摩诘见过公主。”这少年形止潇洒,言词不卑不亢。又因生得温文俊美,令人见之则喜。

就是李持盈走遍大江南北,悦人无数,也不禁在心中暗赞。这些年来,令她记忆深刻的才子颇有几个。印象最深的却是眼前这少年,与那在四川见过的李白。只是两人虽同是翩翩少年,才华横溢,却又大为不同。若说那李白是一柄寒光四溢,就是纳入剑囊仍不隐其芒的宝剑。那面前这王维,就是温润如玉,好似一方上好的美玉被雕琢成砚,染上淡淡的墨香,脱俗出尘。

上上下下打量着王维,李持盈笑着虚引道:“王郎不必客气,既是四郎哥哥之友,在我这里就是贵客,不必拘谨。”

王维一笑,也不客气。大大方方任李持盈打量,李持盈越看越觉欣喜,大觉这刚及若冠的少年果然是个人才。有才学倒也罢了,最难得的是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

想想,她便笑问:“不知王郎可有意参试,中举后得一官半职为国家效力?”

王维扬起眉,望着李持盈,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一般。“不瞒公主,我今春参加科举,却未曾得中,所以特留在长安以备来春。”

“一科未中也不算得什么,以王郎大才,来春必中的。”李持盈淡淡说完,见王维目光一瞬,却是垂眉不语,不禁有些奇怪。

只是王维却不再说话,只是微笑。反是李范朗声大笑:“元元,你的眼光一向高,连你都这么说,可见八郎确是大才。只是,既有高才,便只是中个进士便没什么意思了。照为兄看,怎样也该是个状元才是啊”

李持盈偏头一想,忽然间就笑了。“原来四郎哥哥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怎么?难道你的贴子也顶不过一个状元头衔吗?”

此时参加科举的举子们,却是需向朝中权贵行文拜谒,求得贴子在京中为自己造势,才有可能一举高中。之前王维就是吃了这个亏。

听李持盈问,李范微微一笑,避而不谈。只道:“我听说你已将这状元头衔许了个叫张九臬的人啊”

“张…”李持盈皱起眉,想了想便笑了起来:“似乎是有这事,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是朋友请托罢了,既然如今珠玉在前,自然是要有所决择了。”转过头去,她吩咐道:“去取我的拜贴来…”

王维闻言,饶是一直故作持重,也不禁微笑起来。李范看在眼中,不禁更添几分喜色。长身而起,大声笑道:“八郎,既然我家小妹已经应下了,那来春这状元必是你囊中之物,你大可安心。元元,难得碰到个知音之人,哥哥我也不在这碍事,你与八郎且先聊聊…”说罢,也不看面现愕然之色的李持盈和王维,他一甩袖子,竟是直接便走了出去。

“四郎哥哥,”唤了一声,李持盈转目望着突然间脸色便红了的王维,突然间便明白过来。

这…这竟不是要她举荐王维,而是为她介绍“知音”啊四郎哥哥可是小瞧了她,难道她竟也是定安之流,为着些许小事便要挟恩强占良家子吗?

挑起眉,她正待唤人将王维轰出去,可目光对上王维略有些忐忑的眼神,不禁心中又是一软。看来,这少年也是被她家哥哥哄了来,事先全不知情的。

到底,四郎哥哥也是为着她着想…

突然间又想起王维刚才所说的话,她在心中低声一叹:是啊,她是寂寞已久…

抬起眼,她环视不知何时竟已空无一人的大堂,苦笑:“怎么竟都退下了?对了,今夜好似就只八郎一人赴宴啊”

王维挑起眉,原本温善的面容现出一抹轻蔑之色,却不曾说话。反倒是堂前一个年轻的宫人笑道:“奴婢知道,那几个都被阿勒总管轰出去了…好似那些人满嘴胡说八道,还是这位王公子出言喝斥他们的。”

心中一动,李持盈望着王维,目中便更温柔几分。垂眉静默片刻,她才抬头道:“此时夜已深了,想来八郎回去寓所也是有些不大方便,不如便留宿观中好了。”

王维垂下头,低声应诺,可却连耳根都有些微发粉。李持盈见了,反倒不觉窘迫,“我这道观虽不是建在名川大山,可是景致却是别有风情,八郎若不觉得倦,不妨与我秉烛夜游,倒也是一番趣话。”

望着她脸上平和的微笑,王维原来有些慌乱的心忽然静了下来。笑着点头,他终于又现出潇洒之色:“既是如此,便由我为公主掌灯。”

目光一对,两人便温然而笑。谁都没有说破李范的意图,就这样于月下并肩而行。

沿湖漫步,遥望被灯火点缀一如世外仙山的三座小石岛。王维忽然低低吟道:“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

李持盈转目,微笑着聆听他清越的声音,待他将一首长诗吟罢,才笑吟吟地道:“便是我为你扬名,你亦不必这样夸赞我的。诗虽美,可于我,到底不过是过眼云烟…”

王维默然,静了片刻后才道:“我…并不是刻意要夸赞公主,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李持盈闻言大笑,“罢了,就算是你发自内心。八郎,听你的诗,莫非是山东人?”

“不,摩诘家住山西蒲州…”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不由得顿住,“公主?”他望着李持盈突然变得奇怪的面色,低声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李持盈恍惚了下,才摇了摇头:“不过是想起一个故人。八郎,与我讲讲蒲州是个什么样子。”

提起家乡,王维不禁扬起眉来,现出兴奋之色。“公主想知道蒲州的事?”他笑问着,突然伸手拉住李持盈,就这样坐在湖畔的草地上。

夜渐深,草地上已生出夜露。可李持盈却恍若未觉,竟真地就那么随着他坐在草地上,目光柔柔地望着他。

迎着她的目光,王维不禁璨然一笑。低声道:“蒲州便位于黄河东岸,我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位就是城西边的颧雀楼。每年夏天,河上总是栖着许多水鸟…”

随着王维的叙述,李持盈眼前仿佛是浮现出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原来蒲州是那样的地方,也美丽得似一幅画…或许,那个人在蒲州过得也很好呢垂下眼帘,她眼中不禁闪动点点泪光。王维瞥见,不禁有些心惊。忙急叫道:“公主,你…”

“不用担心,我不过是想起一些事、一些人…那个让我一想起就觉得悲伤的人。”

王维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觉得悲伤,便不要再去想他了。让女人伤心的,就不是好男人…公主,让你伤心的人,根本就配不起你。”

“是我不对才是…”李持盈淡淡说着,突觉面上一暖,她一愕,才发觉竟是王维伸出手轻轻拭着她颊上的泪。被她一看,王维便有些窘迫,可拂过她脸颊的手,却没有收回。望着面前少年明亮的眼眸,李持盈突觉心中一动,仿佛在心口有一朵花悄然绽放,竟生出一种难言的欢喜。

不知不觉中,她抬起手,摩挲着少年的面容。掌心下那柔滑的肌肤,仿佛处子般光洁。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哑然失笑:难怪从祖母到姑母甚至几个堂姐,都这样喜欢年少郎君。果然,是…

一念未息,她忽觉唇上掠过一丝温热。目光忽闪,她望着忐忑不安,连呼吸也重起来的王维,忽然笑了起来。

抬起手,环着少年的脖子,她俯下脸,轻轻吻落。双唇轻触,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她将脸仰后几分,望着王维微怯又难隐兴奋的眼眸,笑意更深。

唇轻轻落下,在他的额上,眼上,鼻尖,嘴角…温存的,柔和的,带着淡淡的馨香…

这一次,是成熟的她占了主导地位。引导着生涩的少年与她唇?舌相接,缠绵无尽…

肢体纠缠着,带着炽热与狂野,她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是眠于一朵正在缓缓绽放的牡丹中,随着春的来临,徐徐伸展四肢,迎着春风雨露…

生命,在这一刻,自沉睡中复苏。终于,不再只是肉?体的厮磨,不再是单纯的欲?望,而是在身体契合时感受到灵魂的碰撞,感觉到心灵也在这一刹那完全的敞开…

仿佛,在那极尽的欢愉中,她听到花开的声音…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九章 分歧

清越的琵琶声自竹林中传出,滚盘珠一样声声清润,仿佛连竹叶也在随之而歌…

李持盈停下脚步,倚在一棵青竹之前,迷离地望着沐浴在微曦光芒中的白衣男子。

数日里,缠绵无尽,却依然觉得看不足。这眉目清朗的男子,真如她初见一般,始终温润如玉。他是一个好情人,让人不仅仅是让一个女子身体愉悦,就连心也为之欢喜无比。

那是一种真正的欢喜,是男女之间两情相悦的欢愉。不同于从前…

微微合上双目,李持盈靠在竹上,静默许久后才睁开眼仰头头顶透过竹梢的斑驳光圈。

虽然,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少年那段美好而又酸涩的时光,忘不了那个占据她生命最美好记忆的男人。可是仍不得不承认,她欣喜于,她的心居然可以再一次为另一个男人而跳动。

不会觉得左右为难,不会再为选择痛苦,不会再为隐瞒、伤害而觉得愧疚…此刻,她的生命里仿佛只剩下欢愉。

“二郎哥哥,你现在可是在欢笑?我现在很快乐,或许,真的会如你所说把你忘记…这样,你是不是会觉得开心?”

低声呢喃,她恍惚笑着,在听到低唤声时转眸相望,笑生双颊。

缓缓走近,她与他并肩而坐,笑盈盈地斜睨着他,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成shu女人的妩媚风情。

王维心中一荡,抬手捏住她的手,笑道:“九娘,我听说你最擅长的便是琵琶,不如今**我合奏一曲。可好?”

李持盈目光一瞬,犹豫了下才道:“久未弹过琵琶,手都生疏了。不如,我去取箜篌,与你合奏吧”

王维神情一黯,却没有拒绝。

只是取了箜篌,才调正了音,秋眉已寻来。见一向稳重的秋眉也面现惶惶之色,李持盈不禁挑起眉来。

秋眉急步上前,附在她耳边低语数句,李持盈便立刻变了脸色。放下手中箜篌,她甚至来不及与王维说话,人已经快步冲了出去。

王维惊起,还要追上前去。秋眉已经斜跨一步,拦下了他。“王公子,贵主大概要很晚才回来,不如奴婢为您安排酒宴,以文会友如何?”

王维皱眉,敏感地自秋眉的态度中察觉出疏离与一丝轻蔑。“不必了,我回去看书就好。”走开几步,他又转过头,迟疑地望着秋眉, “敢问秋眉姐,可知九娘…公主为何不再弹琵琶了吗?”

微光里,秋眉的脸阴晴不定,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公子还是不要问这些事的好,知道得太多,对您没什么益处。”

王维眉心紧锁,双手紧捏成拳,却到底还是压下胸中闷气。今日,他屈居观中,连这小小奴婢也可看不起他。待来日他高中魁首,扬名天下时,必叫她知道他王维并非只是公主豢养的面首…

李持盈乘着马车,一路驶入南内,直入皇后寢宫。才走进,就听到难以压抑的哭声。望着一地狼籍,她又惊又慌。正待上前扶仆倒在地痛哭失声的王慧君,她却已然狼狈地爬起身来。

眼神有些呆滞,王慧君似乎并没有看到李持盈,只是茫然地往前走:“他不能这样对我,我一定要同他说清楚…他不可以这样对我…”

“嫂嫂”李持盈有些发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王慧君这样的神情。或许有时候会有些暴躁或是失了分寸,可象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是从没有过。

冲着朝光闪了个眼色,朝光便立刻会意地上前一步,闪到王慧君身后,一掌劈下…

看到王慧君应声倒在朝光怀中,李持盈才松了口气。转目看向一旁惊惶失措的宫人。沉声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娘娘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是怎么当的差?”

她一问,几个宫人都吓得不轻。慌忙跪倒在地。静默片刻后还是王慧君的贴身女官沈氏上前禀道:“贵主,大家、大家他要废掉娘娘啦”

饶是李持盈再镇定,也被震得失神:“怎么可能?这话是从哪传来的?”

沈氏张了张嘴,好一会才道:“ 是娘娘的妹子说的,听说,是姜国公与她夫君说的…”

“姜国公?姜皎?”李持盈一愕,却是再无半分怀疑。姜皎与王家一向交好,想来这消息是他故意传过来以让王慧君早做打算的。可是,照王慧君现在的情形,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吧虽然心中如此想,却也甚是理解。别说王慧君,就是她,乍听此讯,都想立刻冲出去找三郎哥哥理论了。患难夫妻,怎么竟闹成今日竟要废后的地步呢?

见李持盈黯然,沈氏犹豫片刻才压低声音道:“奴婢听人说,武昭容她早就想做皇后了…”

“住口”一声厉喝,李持盈瞪着沈氏冷冷道:“就是你不想活命了,也为你家娘娘考虑考虑。这样私议,传出去象什么样子…”虽是喝斥沈氏,可李持盈心中却已是信了一半。

虽未必真有祖母一样的大才,可至少那武贞儿于后宫争宠一道上是真的拿手。

郁郁深思,李持盈坐在床边一直等着王慧君醒过来。见她醒来只是抽泣哽咽,李持盈便也不说话。待她哭声稍缓后才沉声道:“嫂嫂可甘心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

“甘心不甘心?此事还由得我吗?”王慧君捂着脸哭道:“元元,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早失帝宠,我这个皇后根本就是徒有其名。若不是为了家有老父长兄尚要倚仗我这虚名,我何苦与那些贱人争呢?什么母仪天下?什么举世无双的富贵?倒不如当年五王宅中,夫妻相对共食一碗面来得快活…”

心中低叹,李持盈握住她的手:“这些话,嫂嫂要说于三郎哥哥听。莫如刚才一般被怒气冲晕了头,也别象先前一样与他大吵大闹,去求他,去用你们夫妻之情打动他的心…我就不信,三郎哥哥他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你了。”

王慧君默然,最终还是应承了李持盈,在女官宫人的服侍下换了一件不显雍容的常服,又用脂粉掩盖了泪痕,这才往大同殿去。才走数步,便回眸相望:“元元,还请助我…”

李持盈点头应诺。在王慧君离去半个时辰后才缓缓往大同殿走去。拾阶而上,便先见得一众宦官战战兢兢地守在廊下。高力士回过头来望见她,便忙上前拦着:“我的好公主,这时候您怎么来了?别…公主,就听奴一句话,还是不要再…”

没有听高力士的劝阻,李持盈甩开他直入大同殿。才推开门,迎面就飞来一物,李隆基暴跳如雷地叫着:“去叫姜皎来…”

话才吼出,他便在一声“啊”的惊叫声里怔住。抬起头来,他便骇得大步奔到门前,抱住捂着头蹲在地上的李持盈。

李持盈饮泣出声,可心里却是吁了一声。就在刚才,电光石火间,李持盈突然顿住了闪开了脚步,硬生生捱了那一下。待痛得蹲下身才知砸在她额头上的竟是一只青瓷茶盏。

“三郎哥哥,”她叫了一声,抬起头来,眼泪不用装都掉了出来。看她这副模样,原本还怒气冲冲的李隆基不禁一声低叹。伸手揉了揉她红肿的额头,柔声道:“不要紧,连油皮都没蹭破。”

李持盈闻言立刻嘟起唇:“我不管,是三郎哥哥打伤了我,总要补偿我才行…”说着话,她便推开李隆基,径直走进去进了个胡床坐着,双腿还似顽童般在地上踢踏着。歪着头,看看背对着她垂首抹泪的王慧君,她只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笑道:“嫂嫂有什么事要与三郎哥哥说尽管说好了,我又没什么事…”

见此情状,李隆基如何还猜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叹息一声,他坐回案后,只是默然。

王慧君便半跪在他面前,扶着扶手,哀声道:“三郎,你我乃是结发无妻。你便是不念我与你亦曾共过患难,也该记着我阿爷,当年曾以裘衣为你换过一碗长寿命的情义啊”

李隆基合上双目,沉默片刻,才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皇后,你我是患难夫妻,你莫要听信小人之言…”

王慧君闻言先是一喜,又是神情一黯。扭头望了一眼李持盈,才黯然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李持盈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李隆基却突然沉声道:“可满意了?”

心中一惊,李持盈故作懵懂,“三郎哥哥说什么?元元不明白…”

李隆基静默片刻,才一字一顿道:“元元,你如今入道修行,最重清静,以后,便非诏勿入吧”

吃了一惊,李持盈怔了半晌,才发出“呵”的一声,:“三郎哥哥,你此言当真?”见李隆基默然不语,她便冷笑出声:“既是然是坠下之意,那臣妹谨尊圣旨便是…”

深施一礼,她转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在走到门口时,却不由自主地扶住门框。

自身后,传来一声低叹。李隆基幽幽道:“为兄知道,在你眼中,我早已不是当上那个让你崇拜的英雄…所以,你才这样偏帮外人来算计我…”

目光一瞬,李持盈强压下回身的冲动。撑着门,挺直了背脊,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将所有的声音都抛在身后…

无论是谁,都回不到过去了…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章 状元

一场大闹,李持盈算是与兄长翻脸:别说非诏勿入,你就是请我,我都不屑入南内。

因为不曾再入宫中,她便不得而知王慧君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虽然到底废后之事再无人提及。可那泄漏了皇帝心意的姜皎却到底被连累,外放出京。而身为外戚的王家也越发低调,象之前胆敢当街纵马,与权臣争执闹到御前的事,再也不敢做出。

虽然心里仍有牵挂,可李持盈却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再不去管宫中那些腌臜事。

日日留在玉真观中,与王维饮酒对诗,听歌赏舞,偶尔合奏,但更多的却是倚窗而坐,聆听他的琵琶之声…

这样的日子,她很爱。只觉得平静祥和,是她许多年来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就连正旦日,宫中大宴,她也不去参加。便是皇帝亲自下诏宣她入宫,她也只作不知,甚至直接叫阿勒关了玉真观的大门,任谁登门也不相见。

王维甚是忐忑:“圣人相诏,九娘亦不奉诏,只怕圣人会…”

“会怎样?恼了我?他如今不就是在恼我吗?我不进宫觐见,正是省得他讨厌…”李持盈低笑,把新剥的橘子塞到王维手中。“只是,大概会耽误了你…八郎,若你因为我的缘故不能得中魁首,你会不会怨我?”

王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温然笑道:“不过是虚名,我又怎么会怪你呢?九娘,你…”他垂下头,脸上飞过一片红云:“若我不能高中魁首,你可还愿下嫁与我为妻?”

李持盈愕然,一时心荡神怡。可沉默许久之后,却只是淡淡一笑:“傻郎君,难道你我现在不好吗?”

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可话里的意思却让王维神情为之一黯。想想,也未坚持,只笑道:“是很好…”虽然过后也不再提,可是每每微笑时,却总有些黯然之色。

朝光悄悄同秋眉说:“难得王公子心诚,怎么贵主竟不答应呢?若是贵主嫁了人,那咱们也不用再住在观中了…”

秋眉冷眼瞥她:“住在观中又怎么了?你若真嫁为人妇,怕还不如这样披着一身道袍来得逍遥再说那王公子…”她低哼一声,也不再说下去。可朝光却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便哼道:“我知道你是不喜欢那王公子的,还好,本来人家也没想让你喜欢…”

一句话惹恼了秋眉,几日都不肯与她说话。

两个丫头私下里议论她与王维之事,李持盈不是不知道,却全然不放在心上。正如秋眉所说,嫁为人妇,怎如做一个女冠来得逍遥。而且,她虽然喜欢与王维相处,也觉得自己甚爱这皎皎少年,可若说嫁于他…好象总是少了些什么。

日子一晃就出了正月,开元九年的春试,隆重而盛大。来自天南地北的举子让长安城充满了书香之气,而平康坊里与才子诗歌相和的艳伎们又让这座城市充满了胭脂之香…

在这个年代,风流潇洒、才华横溢的男人和美艳动人、风情无限的女人们共同谱写一曲令人迷醉的乐章。让这座大唐最繁华的城市焕发别样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