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冉颜轻轻颌首,她也只能如此答应冉云生,但私下里还是要多备一些钱财防身,多几重保险总是没错,这是冉颜的一贯作风。

冉云生点点头,转而道:“我已经帮吴神医安顿好了,是在靠近城西的一处院子,离西山很近,他平素无事可以去山上采药。”

“谢谢十哥。”冉颜道。

冉云生这样的安排正正合了吴修和的心思,也合了冉颜心意。冉云生是在生意场上滚打出来的,并非是一般的纨绔子弟,经他处理的事情,无不细致入微,因此冉平裕有许多事情都已经丢到他手上,对于这条注定的商贾之路,也没可奈何,幸好他在经商方面也很过得去。

兄妹两人在竹林里说了一会儿话,冉云生便令人将带来的东西送至庵里,顺便给影梅庵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

五百两,看字面上不多,可依着唐朝的购买力,这五百两足够整修整个影梅庵了。因此庵里把冉颜当做菩萨供着,连晚饭都给加了三道菜,虽然依旧是寡淡的素菜,但总算精致了许多。

冉颜用完晚饭,沐浴过后便在廊下点了灯,看起医书来。

邢娘站在竹扉外翘首张望,一会儿回头问冉颜一遍,“娘子,这做人证究竟要多久?怎的天都擦黑了,还不见人影?”

“再等等吧。”冉颜本也有些担忧,被邢娘这样一扰,更加焦躁起来,于是赶紧打发她道:“邢娘,你把饭菜热着吧。”

邢娘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往厨房走去。她这厢刚刚进厨房没多久,晚绿便回来了。

“娘子!”晚绿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红肿得像两只核桃,冲进院子便扶着冉颜的膝头哇哇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邢娘,她从厨房里出来,有些慌神地问道:“晚绿这是怎么了?”

“娘子。”晚绿起身抹了抹还在不断掉落的眼泪,哽咽道:“衙门说,那日拼凑出的两具女尸,一个是殷三娘,一个就是歌蓝…呜…奴婢,可是奴婢认不出来哪一个是她。”

晚绿呜咽着,连晚风都染上了一丝悲凉,邢娘眼皮子软,更是没忍住,眼泪哗哗地掉。

冉颜垂眸轻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明日我修书一封,你替我转交给刘刺史,如果他能答应,届时我亲自辨认。”

冉颜伸手轻轻拍了拍晚绿的头,道:“可用饭了?”

晚绿摇摇头,灵动的凤眼满是怨恨,“奴婢不饿,看着那个衣冠禽兽的殷闻书都恶心得食不下咽!他原来早就知道自己错杀了殷三娘,后来却逼迫殷四娘假扮她,还威胁她说,若是露出一丝破绽,便将她也沉入平江河,正好与殷三娘作伴。”

邢娘与小满面上满是惊骇,邢娘颤声道:“虎毒不食子,看那殷闻书一副斯文模样,居然做出这种遭天谴的歹毒事儿。”

“还有歌蓝!他承认歌蓝也是他派人灭口的!说是那天殷四娘约了我们家娘子在平江河,殷四娘自己去找秦四郎,我家娘子在河岸上,不知怎么的正撞见殷闻书欲抛尸,他便想杀人灭口…是…”晚绿说得正激动,却忽然悻悻住了口。

冉颜缓缓接口道:“歌蓝为了救我,所以只身引开殷府的护卫,不幸被灭口,是这样吧。”

晚绿面色由惊诧转为悲痛,垂眼点了点头。

邢娘满是不可置信,她见多了阴险狡诈,却极少听见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父亲杀女,威逼胁迫另外一个女儿,又欲杀别的世家大族嫡女灭口,他若不是疯了,就是丧心病狂。

“韩山是怎么回事?”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冉颜索性问个明白。

晚绿道:“那韩山曾在一次宴会上,与秦四郎等几个世家子弟聚在一处,私下里议论娘子们,韩山说到他观殷三娘走动时的腰臀,敢断言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殷四娘假扮殷三娘,本就战战兢兢,不知从谁口中听说此事,便更加惶恐,于是想到了魏氏。”

“说到魏氏,她对外声称自己是落没士族的孤女,虽人已中年,但一直守身如玉。她生得美貌风韵,凌夫人自生过殷三娘和殷四娘之后,身子便不大好,因此殷闻书才纳她为妾。可是殷四娘却发现她经常和彩秀馆的翠眉见面,打听到翠眉是一个擅长箜篌的乐妓,便故意在魏氏跟前说,自己想学习箜篌,可惜会箜篌的人极少,寻不到好的老师。”

“魏氏为了能常常见到翠眉,便上了当,将翠眉以乐师的身份介绍入府。然后殷四娘便顺藤摸瓜,从翠眉的身世查到了魏娘头上。原来魏娘是士族孤女不假,却是教坊的乐倡,后来还与人有染,生了个女儿,便是翠眉。”

乐户也算是贱民一类,即便教坊中的奴婢是为皇上服务,但贱民依旧是贱民,一旦出了教坊,那曾经的身份更是会成为一种脱不去的印记。

而魏娘不知用什么法子,给自己弄了个良民的身份,再加之她本身气度不凡,长安西去路途遥远,在苏州自然也能瞒得过去。

魏娘居然也瞒过了殷闻书自己不是处子之身,这让冉颜很是惊讶,不知是该感叹殷闻书无知,还是该感叹她手段高明。

殷晚晚便用魏娘的身份要挟翠眉,让她勾引韩山,给他下毒。

秦四郎殴打韩山,恰巧赶上他毒发,这本不是在殷晚晚的计算之内,但这件事情也激发了殷晚晚的“灵感”,更激发了她内心的压抑和疯狂滋长的仇恨。

第84章 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怪不得翠眉要用那样激烈的方式自杀,她为保护母亲不得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事后要抽身时却发现已经万劫不复。

身染梅毒,容颜俱损,珠胎暗结,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上,还有,她内心也许对韩山有那么一丝丝情意。有人说,通往女人心底最近的距离是阴道,对于翠眉这样在妓馆还守身的乐妓来说,想来也同样适用。

“是谁杀了繁春?又是谁想杀你?”冉颜问道。

“繁春是殷四娘和未夏所杀。”晚绿说起殷晚晚便是一阵唏嘘,心里也不知是同情还是痛恨抑或惋惜,“繁春是殷三娘原来的侍婢,茶宴的前几天魏娘说人手不够用,殷四娘便主动把繁春派过去帮忙,第二天下午,殷四娘去拜访魏娘,‘不慎’把自己的衣物泼脏了,便在魏娘的院子里沐浴更衣,当时是未夏和繁春两个人伺候,殷四娘与未夏合力杀了她。”

这看起来是一场蓄意谋杀,杀繁春的原因,也很容易便能想到。繁春是原来殷渺渺的贴身侍婢,她对于自己家娘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也许会比殷闻书和凌夫人更加清楚。韩山只说了那样一句话,便被殷晚晚设计谋杀,更何况繁春呢?

“至于奴婢,奴婢那日在花园中听见翠眉和一个女子密谋陷害秦四郎,却被人从身后砸晕,从未夏口中得知,当天砸奴婢的人正是殷四娘,而奴婢当时头被砸得有些发蒙,看不太清楚东西,只瞧见一直带着玉镯的手掐住了奴婢的脖子。”晚绿想了想,补充道:“未夏说,与翠眉密谋的人,是她。”

冉颜再回忆起那个一袭樱红襦裙的活泼少女,当真不能将她与后来的殷晚晚联系到一起,一个天真无邪,一个疯狂极端。她最初到最后唯一未曾改变的,便是她对秦慕生的爱意。

“当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冉颜咕哝一句,她看秦慕生,从头到脚也没有发现什么好处,偏偏殷晚晚对他矢志不渝。

造成这些悲剧的开端便是因为秦慕生的一封书信,他被张斐骗着写了一封对殷渺渺的邀约信,殷晚晚偷看到之后,便偷偷摸到了约会地点,不幸被张斐夺去清白。

可是自始至终,殷晚晚都不曾怨恨过他。

邢娘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把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在廊下的几上,对晚绿道:“累了一天了,多少也吃点吧。”

晚绿无奈地抓起筷箸,扒拉着米饭,看起来没有多大胃口。

冉颜从身旁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书,这是晚饭时庵中送来的佛经,冉颜随手翻了翻,看见里面的字顿时觉得头如斗大——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全然不知所云。

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冉颜抚额叹了一声,丢下书册便起身会寝房休息去了。反正她来影梅庵清修只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看不看得懂佛经也都没多大关系。

晚绿刨着饭,疑惑地看了看邢娘,“娘子怎么了?”

“许是…听到这么多寒心的事,心里不大舒服吧。”邢娘说着,伸手收拾摆了一地的书籍。

晚绿点点头,继续往嘴里刨饭,邢娘横了她一眼道:“不是说不饿么,我看留的这些饭还不够你吃。”

晚绿鼓着腮帮含糊不清地道:“刚才心里堵得慌,说一说又好受了,这些事儿跟我又没多大关系,我干嘛要放在心上。”

“没心没肺的样儿!”邢娘伸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是谁跟我保证说要把自己的心眼捏得比绣花针还细?”

晚绿翻了白眼,心想心眼细就要伤春悲秋,一片落叶掉了也要感怀半晌么!想是这么想,但心知若是跟邢娘顶嘴,恐怕就是没完没了,遂一言不发,埋头专心致志地往嘴里扒着饭菜。

邢娘坐在廊上看着晚绿粗鲁的吃饭模样,眼圈微微一红,“歌蓝真真是个让人疼到心坎里的孩子,自小便那样懂事,样样为娘子操心,人也端的生得好气度,学问也好,唉!只盼能辨出她的尸骨来,好生安葬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晚绿只顾埋头吃饭,小满也隐隐知道这件事情是几人心里的痛处,她也不便插嘴。一时无人应答,邢娘也似是浑不在意,喃喃道:“她那样好的孩子,定然能投个好身世…好在娘子也放下了心结,她知道了也会高兴。”

邢娘哽咽着抹了抹眼泪。

晚绿喉头发涩,狠狠咽下一口饭,嘟囔道:“你就是成心在我吃饭的时候添堵,省下这一口饭。”

说罢又胡乱吃了几口,便伸手收拾,小满也过来帮忙,两个人搭手很快将廊下收拾干净。

影梅庵穷得厉害,天黑之后,除了供奉菩萨的前殿中还留着两盏微弱的油灯之外,其它地方没有任何照明。

荒郊蚊虫多,冉颜也不愿意在外面待着,便早早地上榻休息了。时间太早,冉颜没有多少睡意,便思虑该如何处置手里这几张房契。

这个案子,魏娘从头至尾都没有杀人,严格算起来,她也是个受害者,所能判罪的,唯有她隐瞒自己的贱籍嫁入世家罢了,唐律有令,凡身份相差两个等级结为夫妇的,要判流放,为妾,要受鞭刑。

从两年多前开始到现在,这个案子一共死了六个人,殷渺渺、歌蓝、繁春、韩山、张斐、殷晚晚…算是个大案了,要送至刑部审核,刘刺史也很难从轻发落,且判刑还至少要等刑部的消息返回,一来一去少说三月,多则一年半载。

这段时间能否让东市那两家铺面为己所用?冉颜思量着。同时,她也隐隐感觉魏娘那日把东西交给她时,已经立了死志。

想着想着,冉颜朦朦胧胧有了些许睡意,有一阵缥缈的琴音隐隐传来,冉颜忽而想到,昨晚答应苏伏把伞扔进林子里的事情,连忙起身到墙角的箱子里翻找。白日她曾问过邢娘,说是把伞放在这里了。

翻了片刻,冉颜的手触到微微泛凉的伞柄,便拿了出来,转身从屏风上取了缎衣披上,便抱着素面的油纸伞出了院子。

月色皎皎,冉颜一出门,便听见琴音稍微清晰了些,但依旧缥缥缈缈,弹的也不知是什么曲,清幽古雅,仿佛远处林间流泻而出的小溪。

冉颜抱着伞驻足在果林边,听了一会儿,琴音袅袅收尾,她才将伞用力抛入林子中。

伞丢进果林里,触碰到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直至安静,冉颜也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心里惊奇的同时,未免觉得有些没着落,不禁伸头张望。

最近的一棵果树上,砰的一声,一面素白的油纸伞绽开,树上的果实纷纷如雨般砸落在地上。

素白的伞面移开,影影绰绰中露出一张宛如神祇的脸,他闲闲地倚靠在树上,一身素白中衣,墨发披散,将浑身的冷意冲淡了两分。

“我还道你这样一个冷然的人竟十分有才情,原来并不是你弹得琴。”冉颜缓缓道。

苏伏并未答话,而是用手轻轻拉开伞柄,剑锋摩擦的清冷声响传来,月光折射出一片雪光,原来那伞柄抽出之后,竟然是一把两尺来长的剑。

明晃晃的寒光反射在苏伏俊美绝伦的脸上,照亮了那双幽暗泛着深蓝的眼眸,一时间,他浑身的气质与手中的这把剑浑然一体,仿佛随时可能夺人性命。

冉颜心中紧了紧,她可没有忘记,苏伏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弄杀她的事情。

“帮我一件事。”苏伏轻轻落下树,将剑放回伞柄中。

冉颜沉静的眼眸看着他,“我能拒绝么?”

“当然可以。”苏伏把伞支撑在身前,仿佛拄剑的姿势,宽厚的臂膀宛如一座坚实可靠的山,他薄唇微启,“不过,希望你仔细考虑。”

冉颜微微抿唇,他这话中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夜风轻轻,两人静静对峙着,冉颜十分不喜欢这种威逼胁迫,有时候她可以低头,但不是现在,“那要看是什么事情,若非我所愿,你便是杀了我也无用。”

“验尸。”苏伏直截了当地答道。

冉颜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道一个杀手怎么改断案了?口中却道:“现在深更半夜,光线若是不充足,即便验尸也有可能出现遗漏。”

苏伏点头,转而询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冉颜张了张嘴,她有说自己同意了吗?

苏伏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道:“我知道你会同意,便如我从来不会拒绝杀人。况且,我也不是白让你做此事,事后会有报酬。”

“我可否自己挑选报酬?”冉颜微微一笑,眼中似乎有了几分兴趣。

苏伏见她也不再排斥,便道:“只要我能做到。”

冉颜满意地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让我看一次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苏伏一张脸刹那裂冰,一副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的模样,声音也褪去了冰冷,磕磕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

“我呢,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看见特殊的人体都想亲眼看一看,发现变异人体或者特别奇特的思维方式,便想解剖分析。你算是我见过所有男体里,极度完美的一种。”冉颜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内心的想法。

苏伏诧异地盯着冉颜,不禁震惊于她的爱好,还有她说她见过“所有男体”,这个“所有”究竟是多少?

冉颜唇角微挑,她提出这个要求,多多少少都有些戏谑的意思,然而事实上,从前世到今生,苏伏还是唯一一个完美到让她有过这种想法的男人。

第85章 神秘验尸

苏伏被冉颜直直的目光盯得有点尴尬,幸而他向来心志坚定,只瞬间便恢复镇定,但对于冉颜这个要求,他当真不知道怎样回答,如果答应了,过后还真的脱光衣物让她看?

沉默半晌,就在冉颜以为他放弃的时候,却听那清冷的声音道:“好。”

冉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不了解苏伏,但他给人的感觉便不是个没有自尊心的男人,能让他答应此事,那么验的这具尸体是否很棘手?

“我想请教一件事,不知苏郎君可否为我解惑?”冉颜忽而想到一件事情。

苏伏长眉微蹙,“何事?”

冉颜还记得在东市避雨时的情形,“苏郎君既然是某府娘子的未来夫君,如此在我面前袒身露体,我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苏伏冷冷反问道:“那日小厮说:苏药师是我家大娘子看上的未来夫君。可是如此?”

冉颜心头一堵,这么明显的意思愣是让一句“未来夫君”给弄岔了,他家大娘子看上又能如何?若全苏州城的娘子都看上他,难道都要算到他头上不成?

“我去拿工具。”冉颜果断地答了一句,回身往院子走。

虽然她提出要求时,戏谑的成分偏多,但既然对方已经答应了,冉颜也不能失言,且不说她做不出这样的事,便是会耍赖,也不能在苏伏这样危险分子的面前耍,她所能做的,只是在没有惹怒他的范围之内,提高自己的福利。

冉颜回了寝房,迅速地寻了件简单的窄袖衣服穿上,把头发在头顶结成一个马尾,提上工具箱便回到果林边。

苏伏居然比她还快,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套了一件窄袖圆领黑衣,面上覆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冷而静的眼睛,他看着人的时候,就仿佛静候猎物的豹子,与方才那番微冷闲适的形容全然不同。

苏伏冲她微微颌首,“得罪了。”冷冽的声音发出的同时,手已经环上冉颜的腰,足尖一点,苍鹰般掠了出去。

冉颜只觉得自己耳边呼呼生风,两侧的景物模糊的迅速向后退去,起起落落十余次,四周的环境已经全然不同,平地之上,树木极少,入目之处皆为及腰高的草地,偶有略略起伏的土丘。

这样的环境令冉颜心底有些紧张,不禁反省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万一验完尸体之后,这个苏伏顿起杀心,在此处杀人灭口、抛尸荒野呢?

行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冉颜看见不远处有灯火,灯火相当密集,明亮如白昼,而那旷野之上,分明是没有村落庄田的。

距离火堆还有百余丈远的时候,苏伏停下脚步,将冉颜放下,掏出一个面罩递给她,“把它带上,稍后你莫要说话,只需按我的吩咐验尸,验完之后,写在他们准备的纸上即可…最好能改变自己的字体。”

冉颜戴上面罩,心底觉得十分刺激,她一般在现场都是简单验尸,深入地解剖仔细检验多半都是在手术台上,或者病理实验室,有时候不得已也会在条件艰苦的地方验尸,却还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神秘的验尸,像是绿林侠客深夜聚首。

苏伏准备的这个面罩是将整个头部都罩住,只露出两只眼睛,身后有及腰部的宽大垂带,披在身后恰能将头发挡住。

准备妥当之后,苏伏帮冉颜拎起箱子,在前面带路,领着冉颜往火堆那处去。

约莫距离还有十余丈的时候,冉颜才看清楚火堆旁边的情形,四个黑衣人跽坐在火堆旁,与苏伏很相似的打扮,只是体型略有不同,在四人旁边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前头,放着一只几,上面摆了香烛,还有一张两端被两个镇纸压住的空白纸张,一方端砚上架着毛笔。

那四人似乎早已经发现他们的到来,在距离不到两丈的时候,纷纷起身,冲苏伏抱拳行礼。

“就是此人?”其中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略略打量一遍冉颜,开口问道。

冉颜身材娇小,穿的是圆领窄袖衫,仵作有许多都是身材矮小形容极差的男人,所以几个人也不曾怀疑过冉颜的性别。

“是,先验尸吧。”苏伏道。

四人之中有三个人回头去看一个身量与苏伏相仿的黑衣人,那人淡淡地打量冉颜一眼,微微颌首。另外三人连忙上前,把棺材盖子移开。

冉颜得到苏伏的示意,才抬脚往棺材走去。她首先看见的并不是尸体,还是这具上好的楠木棺材,盖和壁都是整料,没有一丝衔接的痕迹,想必棺材底亦是如此。

后面不知是谁打了个响指,四面草丛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窜出来十余个黑衣蒙面人。

还是方才那个声音粗犷的汉子道:“点火把照明。”

“是!”

十余人齐声应着,便将手中的火把放在火堆上引燃,而后站到棺材旁边。

十余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现场照得亮如白昼,虽有些投影的烦恼,但也勉强可以验尸。

“验尸结果越详细越好,主要验她是否有怀孕,还有死因。”苏伏道。

冉颜余光瞥了几上那张白纸一下,越详细越好的话,别说那一张纸了,便是再多十张也不够。

为首的那个人观察竟是十分敏锐,见冉颜的眼风,立刻与身旁黑衣人耳语几句,很快又加上了厚厚的一沓纸。

冉颜心中微微一惊,连忙收心敛神,举止更加小心翼翼,免得被那人看出什么来。

棺材的尸骨的皮肉软组织已经完全消失,并且有轻微的风化,这人入土至少也有十年以上了,而且,棺材内十分清洁,并且有淡淡的木香,可见是为了放置这具尸骨,最近才定制的。

尸骨盆骨低而宽,明显是一名女性。然而因为入葬时间太久,甚至已经出现了轻微的风化,相对来说,很难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冉颜先整体对尸骨检查一边,发现女尸左脚缺了一根脚趾,除此之外其它部位保存完好。

第86章 势在必得

冉颜在棺材前点燃苍术和皂角,然后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翻看棺材里的尸骨。由于尸体入土时间较长,尸体及周围的信息、痕迹物证会随着环境、植物、天气的影响而逐渐消失,更何况,这具尸骨已经被移动过,初始的模样被毁坏,这无疑更加大了检验的难度。

根据白骨所呈现的一切,冉颜判断,这是一名二十四岁到三十岁的女子之间,盆骨有明显分娩伤痕,骨质整体泛着青黑,看上去触目惊心。这样的情形,应该怀疑死者生前中毒而死,至于中了何毒,冉颜最先想到的便是砒霜。

不过也并非是所有中毒而死的尸体都会泛黑,也并非所有泛黑的尸体都是中毒。人体当骨头被氧化和被有机物降解时,也有可能会变黑,所以只能说可疑。

砒霜中主要成分是砷,如果死者确实是死于砒霜之毒,那么尸骨中必然含有砷,然而唐朝又没有先进的仪器,怎么能够确定死者的尸骨内含有毒素?

这的确是个问题,冉颜抽空瞥了苏伏一眼,他宁愿光裸示人也要检验的尸体果然很棘手,他是对她太信任,觉得她不能检验出结果,大唐就没人能检验出来了呢?还是拿准了任何人都检验不出,所以才敢张口答应,这次只不过是找个人来充数?

苏伏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只一瞬,便捕捉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意,那是一种自信、势在必得地笑。苏伏漠然移开眼神,继续看她检验。

观察完毕后,冉颜用手一点点揣捏尸骨全身上下,当手捏到一截脊椎时,明显发现有些异样。她招手令一个举火把的人靠近,垂头仔细观察,见胸骨第二三节部位有裂痕。

裂痕中残留着黑色物质,很有可能是尸体软组织氧化腐败时残留下的物质,所以这个裂痕绝对不是这伙人移动尸体时不甚而为,但至于是死者生前还是死后造成,还要进行进一步的判断。

这个部位靠近心肺,出现这样的裂痕就很值得推敲一下了。

冉颜继续向下揣捏,盆骨、耻骨、腿骨均很正常,到脚部时,她仔细观察了左脚那根断缺的小脚趾,切口处的骨头愈合完好,可以断定,这根脚趾头是在死者生前便被截掉,而且截掉之后,人至少还活了半年以上。

检验过后,冉颜走近几前提起笔,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写下验尸结果,可她却写了一句话:可以损伤一部分尸骨吗?

她拿着这张纸递给的苏伏。

苏伏看了一眼,却将纸张握了起来,出声转达,“仵作问,是否可以损伤一部分尸骨。”

为首之人对旁边之人耳语几句,那人转达道:“可以,但是要告诉我们,损伤尸骨有何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