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盆雪水当头浇下来,李令月的愤怒顿时去了五六分,恐惧和失望攫住她的心脏,好半晌过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薛家……是六兄的人……”
他们想逼薛绍投向李贤的阵营,买通乳娘,偷偷带走薛崇胤威胁薛绍。
此前乳娘并非因为照顾薛崇胤太累而清减,她心里有鬼,害怕紧张,才会寝食不安,忽然暴瘦。
裴英娘按住想要挣扎着起身的李令月,“阿姊,这事不能声张出去。”
武皇后不喜欢薛绍,薛大郎、薛二郎支持李贤,事后武皇后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逼李令月和离,还有可能直接赐死薛绍,必须赶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把薛绍摘出来。
可薛绍为了儿子,已经跟着薛大郎、薛二郎走了……
“我去找三表兄,阿姊,你带着令牌即刻进宫,提醒阿父早做准备。”裴英娘取出令牌,小声说,“建福门前的守卫应该有太子的内应,阿姊,你得尽快,快马加鞭绕过禁苑,从玄武门进宫,一定要赶在太子之前,秦岩不会让他轻易闯进去。”
“玄武门?!”李令月惊讶之下,忘了愤怒,宫城北边是禁军屯守重地,平时宫人们没事不会往北边跑,更别提从玄武门出入,敢乱闯禁地的,格杀勿论。
“此一时,彼一时,阿姊带着令牌,没人敢拦你。记住,千万别去蓬莱殿,待在阿父身边。”
裴英娘匆匆交待几句,等李令月冷静下来,留下几名亲兵,立刻走出公主府。
“去东宫?”杨知恩摇头反对,“娘子,我们去东宫,岂不是自投罗网?”
裴英娘蹬鞍上马,甩出一声响亮的鞭花,“走。”
杨知恩咬紧牙关,赶紧跟上。
半刻钟后,李令月一身戎装,吩咐仆从牵来她的爱驹,握紧手中令牌,她双唇紧抿。
阿父身边当然是最安全的……但是被掳走的人是她的儿子,她不能干坐着等丈夫和妹妹的消息……
她抬手掠掠鬓发,和护卫说,“我们直接进宫,去蓬莱殿。”
皇城内外一片宁静,高大巍峨的三座宫门立在广场之前,气派威严,东宫出入不禁,看似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裴英娘很快找到薛绍。
他脸色阴沉如水,只差一步,就要踏进东宫。
“三表兄!”裴英娘来不及下马,勒紧缰绳,笑着喊他,“原来你在这!阿姊生气了,你还不赶紧回公主府哄她?迟了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薛绍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下,扭过头。
裴英娘面色不变,笑嘻嘻道:“三表兄,快跟我回去向阿姊赔礼道歉,我帮你求情,阿姊会原谅你的。”
薛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片刻后,他果断转身,匆匆走下台阶,翻身上马,“多谢王妃提醒。”
他如果踏进东宫,就没有回头路了,不管他有没有听命于太子,只要他出现在太子身边,武皇后都有借口杀他。
两人没有耽搁,扬鞭催马疾行。
裴英娘压低声音问,“你的两位兄长呢?”
薛绍嘴唇哆嗦了两下,紧紧握住缰绳,“他们想游说袁相公和太子一起进宫劝谏圣人,这会赶往袁家去了。”
说是劝谏圣人,然而满朝文武都明白,时至今日,李治已然无法废黜武皇后。
劝李治是假,逼武皇后是真。武皇后的弱点,在于她得不到世家大族的支持,如果公卿侯门联合起来,给武皇后一个出其不意,未尝不能把武皇后拉下马。
但李贤没有想过后果,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能迅速稳定朝纲,他能吗?朝中大臣,并非都是忠君之士!他们只服从强者。
风声过耳,几人几骑踏过长街,卷起阵阵沙尘。
“胤郎在哪儿?”裴英娘问。
薛绍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大兄不肯说,除非我效忠太子。”
裴英娘冷笑。
快马刚刚驰入袁家后街,两人便被黑衣甲士拦下,袁家的管家迎出来,认出裴英娘,陪笑着说袁宰相出门访友去了,请她隔日再来。
袁宰相是只老狐狸,哪边都不得罪,必定是躲起来了。
她没有下马,直接道:“薛家大郎是不是在府上?叫他出来。”
管家态度恭敬,回说:“薛家郎君此刻确实在府中,王妃稍等,仆这便去传话。”
薛大郎和薛二郎硬赖着不走,袁家人正着急上火。
太子行事偏激,断然不可能成功扳倒天后。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袁家不必急着站队,他们家已经是钟鸣鼎食,富贵至极,不需要再讨好哪一方,只需要静观其变就行。
薛大郎和薛二郎硬闯上门,打乱了袁宰相隔岸观火的如意算盘,骂退两人,太子获胜,他肯定会遭殃,虚应两人,天后洞若观火,一个谋逆罪名扣下来,袁家极有可能步褚家、上官家的后尘。
袁宰相进退两难,袁凌志提议把两人捆了,等到外边事情平息,正好可以去天后面前表忠心。
袁宰相摁着儿子胖揍一顿,也不看看薛家人是什么身份,他们今天得罪薛家,连累驸马薛绍,固然可以躲过天后的清算,太平公主岂会饶了他们?!
听说裴英娘和薛绍上门讨要薛家两位郎君,袁宰相长出一口气,多云转晴,心花怒放,一迭声吩咐大儿子,“快,把薛家郎君送出去!”
薛家兄弟身份敏感,牵涉的人太多,着实棘手,交给相王妃去处理罢。
袁家家仆客客气气送薛大郎和薛二郎出门,既没有推搡,也没有言语呵斥,但态度很果决。
兄弟俩黑着脸走出袁家大门,看到薛绍和裴英娘,脸色更难看。
“阿弟,你竟然甘愿和武氏为伍!”薛大郎捏紧拳头。
裴英娘笑了笑,冰冷的视线冷冷扫过两人,“胤郎在何处?”
薛大郎冷笑,梗着脖子道,“薛家儿郎,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裴英娘双眼微眯,薛崇胤被他们送去东宫了?这两个蠢货……
“去把胤郎带出来。”她一鞭子甩向薛大郎,薛大郎脸上转眼多出一道血淋淋的红痕,“否则,你弟弟活不过明天。”
她话音刚落,杨知恩和亲兵们扑向薛二郎,七八把长刀架在薛二郎脖子上,薛二郎大汗淋漓,抖如筛糠。
薛大郎恨声道:“你敢?”
“你都敢掳走公主之子了,我有什么不敢的?”裴英娘没有耐心和薛大郎周旋,打了个手势。
杨知恩会意,手腕轻轻一翻。
刀刃划破脖子,鲜血顺着冰冷的刀锋流淌,薛二郎发出一串惨嚎声。
“阿弟,你真想要你兄长的命?!”薛大郎想上前解救,被亲兵一把按倒在地。他抬起头,怒视薛绍,双眼血红。
薛绍俊秀的面孔浮现几丝不忍,扭过头去不看两位兄长,自嘲一笑,“大兄,我不想要二兄的命……可你们把我儿子抢走了。”
薛二郎噗通一声,跪倒在裴英娘马蹄前,“东宫、东宫有人把守,胤郎是牵制三郎的人质,我们刚把人送过去,他就被人带走了,没有太子的命令,我们没法带出胤郎。”
失望,惊恐,自责,愤怒,各种情绪走马灯一样晃过心头,薛绍下马,一拳头挥向薛大郎,“大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从薛大郎和薛二郎偷偷带走薛崇胤的那一刻起,他没有兄弟了。
薛二郎惊惶道:“阿弟,你放心,只要我们兄弟在,太子不会伤害胤郎。”
他一边说一边频频朝薛绍眨眼睛,求薛绍为他解围。
薛绍不为所动。
裴英娘暗叹一口气,这种时候,她没办法劝慰薛绍。
“你!”她握紧缰绳,长鞭指着薛二郎,“和我一起去东宫。”
薛绍霍然抬起头。
裴英娘盯着薛二郎的眼睛,道:“太子想要抓住我,你可以用我去把胤郎换出来,老实点!你的大兄和薛家满门的命全捏在你手上,你若敢偷偷和东宫的人报信,薛家上下,连襁褓中的幼儿也难逃一死,不管太子能不能事成,你们薛家绝对无福继续享受荣华。”
寒光闪烁的大刀就架在脖子上,薛二郎不敢抗命,点头如捣蒜,“我答应!”
薛绍拦在裴英娘的骏马前,“不行!”
他是男人,不能为了救他和儿子,害得裴英娘身陷险地!
裴英娘拨转马头,“三表兄,我意已决,你放心,太子身边有我的人。你先回薛家,看住其他人。”
微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清爽气息。
薛绍紧紧握拳。
第166章
裴英娘从东宫的埋伏逃脱, 领头的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看大部分属下折在相王府亲兵手中,狠狠心, 吹了声呼哨, 提醒剩下的人撤退,带着仅剩的几个部属, 窜回东宫复命。
他自知没办好差事,脑袋十有八九保不住,一路提心吊胆。
谁知刚撤出大宁坊,只见一辆牛车迎面驶来,驾车的健仆沉声道:“我家主人把相王妃带来了。”
男人绝处逢生,扑到牛车前, 掀开车帘往里看。
车厢里光线暗沉,一名美貌白皙的年轻女子躺在锦褥之中,绫罗绸缎裹身, 珠翠金玉满头, 双眼紧闭,似在昏睡,确实是相王妃不错。
费尽心思没抓到人,一转身,鱼儿却自己送上门了!
男人朗声大笑, 目光投向车厢另一边正襟危坐的人,他脸上扣了张傩公面具,“这位郎君是?”
薛二郎轻咳两声, 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慢条斯理道,“我为太子当差,至于我是谁,轮不着你来探问我的身份。”
他取出李贤交给薛大郎的信物。
男人看了信物,再无任何疑问,一拱手,放下车帘,吩咐属下,“护送王妃回东宫!”
薛二郎暗暗松口气,嫌气闷,想摘下面具。
裴英娘小声道:“你敢摘了面具,薛家满门一个都逃不掉!”
她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吟,有车轮滚动的轱辘声遮掩,除了近在咫尺的薛二郎,外面的人察觉不到她是醒着的。
察觉了也不要紧。
东宫并非固若金汤。
李贤怕消息走漏,还没有誓师祭旗,除了他的心腹,东宫亦有许多人被瞒在鼓里。
比如太子妃房氏,房家人,还有东宫正门宫门前的守卫。
裴英娘刚才冒险去东宫追赶薛绍,做好了和薛绍一起被东宫兵士扣下的准备。
薛绍犹豫的那一瞬间,她心口狂跳,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一下一下甩着手里的长鞭,生怕东宫守卫发觉不对劲。
没想到东宫前的甲士似乎对李贤的布置完全不知情,任她大咧咧带走薛绍,从头到尾连一个威慑的眼神都没有。
她逃离东宫很远后,才敢回头张望,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时,不由骇笑,大宁坊的兵士埋伏许久,只为抓到她。她出现在东宫的宫门前,却没人理会她!
看来,东宫也不是铁板一块。
薛二郎听到裴英娘出声威胁,手上的动作一停,连忙把面具扣紧。
东宫前一切如常,等牛车慢慢驶入宫城内,薛二郎才渐渐觉出四周压抑的气氛。
壮牛不安地哞叫,仿佛也感受到山雨欲来的诡秘氛围。
急促的脚步声接近牛车,有人一把撕开车帘,刺眼的光线倾泻而入,薛二郎挡在裴英娘面前,“相王妃在此,我三弟的儿子呢?”
来人低笑两声,“二郎立下大功一件,等大事毕,殿下自会论功行赏。”
薛二郎平静道:“我三弟的儿子离不得人照顾,先带我去看看他。”
来人皱眉,想了想,相王妃比薛家的小儿子重要,抬手让属下带薛二郎去看薛崇胤。
牛车重新晃动起来,走了大概半刻钟,嘎吱一声停下,一双粗糙的、长满茧子的手伸进车厢,抱裴英娘下车,妇人力气很大,抱着她就和抱一团棉花似的,两三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迎出来,和妇人一起,七手八脚把裴英娘送到房里的床褥上,关门落锁,守在门前。
男人嘱咐了几句,留下几个卫士看守,匆匆离开。在男人看来,像相王妃这样的贵族女眷,养尊处优,弱不禁风,娇滴滴的,风吹一吹就倒,既然落到他手里,绝没有脱逃的可能,用不着费心严防死守。何况她被薛二郎喂了会让人浑身发麻,无法行动的铒药,没有七八个时辰,绝对醒不了。
太子那边更需要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的仆妇们忐忑不安,聚在一块交头接耳。她们不知道太子在做什么,只按着吩咐办事。
这几个仆妇很少去宴席伺候,不认识裴英娘,但她们毕竟是东宫仆妇,一眼看出裴英娘头上的簪环首饰价值不菲,随便一颗镶嵌的鸦忽松石,也得十几万钱,又生得容貌不凡,想必身份不一般。
一开始仆妇们以为太子看上哪家美人了,直接把人掳了来,强抢民女这种事,长安纨绔们没少干,但是还没有哪家少年郎敢抢已经是妇人打扮的世家贵女。
房里的裴英娘悄悄摸到窗前时,恰好听见有个仆妇猜测她是李显府上的美姬,太子看上她了,又不敢直接和李显争夺,怕兄弟相争闹到圣人面前不好收场,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把她偷偷抢回来藏着。
裴英娘暗暗翻个白眼,长安城内风声鹤唳,消息灵通的世家们这会儿应该正为到底站在哪一边而焦头烂额,东宫的仆妇却在七嘴八舌,脑补一出兄弟横刀夺爱的烂俗大戏!
她没有等很久,房氏很快带着人赶到偏院。
“打开。”房氏冷冷道。
仆妇们噤若寒蝉,太子妃来了!
“钥匙……钥匙不在奴等手中。”仆妇们不敢欺瞒房氏,跪下道。
房氏冷哼一声,她身后的心腹示意其他人,有人找来铁锤、铁杵等物。
几个人一起动手,哐哐几声,直接把锁砸开。
房氏踏进房里,不出意外的看到裴英娘好端端坐在窗下,“十七娘,跟我走。”
一个相貌平平、着黑色氅衣的男人从房氏背后转出来,走到裴英娘身侧,拱拱手,小声说:“娘子,太子妃可以信任。”
裴英娘莞尔。
方才在大宁坊时,她就让郭文泰偷偷去房家探听情况。
李贤是个很自负决绝的人,谁对他有疑问,他就会舍弃那人。房氏在她的提醒之下,心生不安,多次劝谏李贤,李贤烦不胜烦,觉得太子妃怀疑他,看轻他,很多事情不会和太子妃商量。
房家不知道太子的全盘计划,只有几位年轻郎君热血沸腾,为太子鞍前马后。
在世人们眼中,武皇后心如毒蝎,惑乱后宫,残害忠良,毒杀亲子,把持朝政,构害宗室,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妇。
人老成精的阁老们不轻易蹚浑水,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君们则没有顾虑,纷纷响应太子李贤。
房氏和她的兄弟们不同,身为内宅妇人,她并不是很在意武皇后的女子身份,对武皇后没有那么深切入骨的鄙视和厌恶。
来东宫的路上,裴英娘让郭文泰潜入宫城,找房氏求救。
房氏果然来了。
她带着裴英娘和郭文泰回到自己的寝居之所,柔声道:“十七娘,我只是一介妇人,外面的护卫不会听从我的命令,我只能保证,在我这里,你是安全的。”
裴英娘环顾一周,浅笑着道:“多谢阿嫂赶来相救。”
她说着话,双手背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郭文泰眼神闪烁了一下。
房氏留了个心眼。太子能不能事成,谁说得定?当年太宗皇帝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谁能想到他能诛杀兄长,逼生父退位?说不定太子能冲入蓬莱殿,抓住武皇后,逼她还政。
毕竟武皇后只是深宫妇人,丈夫、儿子都不帮她,她怎么力挽狂澜?
所以房氏把裴英娘带到自己身边看着。如果太子事败,她救下裴英娘,裴英娘事后肯定会为她求情,她或许可以保住性命。如果太子事成,要杀裴英娘……那就怪不得她了,她冒着风险救裴英娘,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裴英娘早就猜到房氏虽然会救她,但绝不会放她出去,以免她破坏李贤的安排。
她不动声色,眼圈一红,装出很感动的样子,握紧房氏的手,“阿嫂今日的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忘的!”
房氏叹口气,拍拍她的手,抓起锦绣丝帕按按眼角,“你安心待在这儿,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安慰她几句,一迭声吩咐使女送热汤、茶食进来伺候。
裴英娘和房氏客气几句,坐下吃茶,脸上满是劫后余生般的轻快笑容。
房氏陪她坐了一会儿,笃定她逃不出去,笑着离开。太子李贤已经领着人去蓬莱宫面圣,带走了全部心腹兵士,留守东宫的部分甲士感觉到种种不对劲之处,闹起来了,前院乱成一团,她必须出面安抚他们。
房氏刚走,裴英娘立刻吐出刚刚喝下的茶水。
太子能调动的人手不多,又有一大半跟随他去了蓬莱宫,东宫只有一支队伍知道他的计划。她嘱咐杨知恩伪装成赶车的健仆,和薛二郎一起潜入东宫,不是为了保护薛二郎——而是四处散播太子谋反的消息,让东宫乱起来。
乱起来,薛二郎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走薛崇胤。
她放下茶盅时,郭文泰猛然暴起,扑向周围名为服侍、其实是监视她的使女。
咚咚几声,使女们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其中有两个使女深藏不漏,是练家子,有些难缠,但郭文泰是李治的暗卫,功夫了得,很快解决掉麻烦。
裴英娘拍拍手,“好了,可以去和杨知恩、薛二郎汇合。”
郭文泰面无表情,按住裴英娘,“娘子稍等。”
他先出去转了一圈,解决掉其他暗哨护卫,才折返回房,“现在可以走了。”
两人大摇大摆走出院子。
郭文泰事先已经探过东宫,熟悉路径,带着裴英娘左转右转,避开岗哨,走到约定的地方,警觉地逡巡一周,吹了声尖利的调子。
芭蕉丛后窸窸窣窣响动,杨知恩拎着薛二郎窜出来,手里抱着薛崇胤。
他一脚踹开薛二郎,“娘子,怎么处置他?”
裴英娘沉吟片刻。
最好的法子,是让薛二郎死在东宫,然后对外宣布,薛家二郎威武不屈,坚决不从太子,被太子的属下残忍杀害。
这样一来,或许能遮掩一二。可是薛二郎毕竟是薛绍的同胞兄长……
薛绍或许会恨两位兄长带走他的儿子,但绝没有到非要把兄长们置于死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