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是个存不住心事的人, 郁闷了半天, 很快抛下夭折的夏宫之行, 为其他琐碎小事烦心去了。
这天李治精神好了些, 众人聚在廊檐下纳凉吃甜瓜。
甜瓜名叫御蝉香,淡蛾绿色,香气浓厚,甘甜适口。
李令月漫不经心地挖着瓜瓤,偷偷和裴英娘商量:“小十七,明天陪我去姑祖母家赏花。”
赏花?
裴英娘撩起眼皮,淡淡扫李令月一眼。
李令月最怕裴英娘用这种了然于心的眼神看她,明明是妹妹, 怎么感觉小十七有时候更像姐姐?
她两手一撒, 决定让着妹妹, “好吧,不是赏花,姑祖母家有个好厨子,会做一样叫灵沙臛的冰品,赵观音她们都吃过了, 我竟然还没吃到!明天咱俩去姑祖母家见识一下。”
她四下里看看,离李治和武皇后的坐席远一些,举起一柄紫竹柄绘牡丹花开团扇,遮住脸,躲在团扇后面,朝裴英娘挤挤眼睛,“姑祖母再三求我去她家坐坐,八王兄也去,你晓得的,前几天郑六娘和八王兄在议亲……”
裴英娘愣了一下,“怎么是郑六娘?”
郑六娘当初在御楼前闹了一场乌龙,想招女扮男装的房瑶光为婿,一时引以为笑谈。
李治和武皇后怎么会把她许配给李旦?
李令月撇撇嘴,“赵观音要嫁给七王兄做正妃,姑祖母不甘心,也想把孙女送进宫,现在只有八王兄没有娶亲,六娘的年纪最合适。”
“八王兄答应了?”
裴英娘想象了一下沉默寡言的李旦和娇憨天真的郑六娘站在一起的样子,心里觉得怪怪的。
这感觉,就好像哪天房瑶光忽然笑眯眯和李显说话,而李显反过来对她爱答不理一样。
“就是因为八王兄不答应,姑祖母才这么热心地邀请我们去她府上赏花。”李令月一边扯着团扇底下坠的杏黄色流苏玩,一边说,“我听六娘说,姑祖母为了这次赏花宴,做了万全的准备,把郑家所有适婚的小娘子全接到公主府了。嫡支的旁支的,只要姓郑,一个不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活泼明艳的,端庄贤惠的,什么样的都有!明天八王兄得挑花眼啦。”
裴英娘放下银匙,一手托腮,撑着下巴发呆,原来明天的赏花宴是一场相亲大会啊。
主角分别是:李旦,以及一群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郑家小娘子……
李旦和李显盘腿坐在李治左手边的坐褥上,刚好和裴英娘、李令月正对面。甜瓜吃到一半,发现裴英娘神游物外,兄弟俩都有些诧异。
裴英娘用膳的时候很专注,拿李显讽刺她的话来说,她上辈子可能没吃饱,所以这一世胃口奇好,吃什么都香喷喷的,让人看着眼馋。
李治也发现裴英娘魂不守舍,笑着叫她的名字,“十七是不是瞌睡了?”
裴英娘回过神来,扬起脸对着李治甜甜一笑,继续啃甜瓜。
太子妃裴氏贤惠端庄,李贤的正妃房氏温柔和顺,李显的正妃赵观音……性格不论,至少也是相貌可人,不知李旦会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妃?
其实郑六娘也挺好的,说不定快言快语的她正好能和李旦互补呢?
第二天,裴英娘和李令月坐着卷棚车,李旦骑马陪伴在一旁,兄妹三人轻车简行,抵达千金大长公主的公主府。
李显嫌赏花没趣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开得再漂亮,风一吹雨一打,还不是凋零了?一大早领着豪奴壮仆去平康坊闲逛,没和他们同行。
赏花虽然只是借口,但千金大长公主还是认认真真张罗了数百盆牡丹花,用雕镂花几陪衬,摆在亭台楼阁之间,供众人赏玩。
牡丹花是由李治、武皇后移植到长安和洛阳的,因其花色艳丽,花形雍容,一直备受权贵豪族们推崇钟爱。
最普通的牡丹,一盆也价值几千钱。千金大长公主举办一次赏花宴,起码要挥霍掉数百万钱。
裴英娘算了一下账目,偷偷咋舌,皇家公主,果然个个是土豪!
牡丹含香吐蕊,花团锦簇。
颜色有深碧、浅红、浅紫、深紫、檀色、淡黄、粉白、殷红、朱红等不下十几种。
品种则有雄红、大魏紫、蓝田玉、紫金盘、菱花晓翠、红云飞片、黄花魁、天香湛露、梨花春雪、瑶池春、春水绿波、玉面桃花几十上百种。
还有好些连李令月都叫不出名字,回头问主人郑六娘,郑六娘也一头雾水,“都是花奴伺候的,我也不晓得呐!”
她把使女叫到身边,不管李令月问哪一盆牡丹,使女都能把牡丹的品种、来历和奇特之处娓娓道来。
使女口齿清晰,连裴英娘这个不喜欢附庸风雅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
众多艳丽妖冶的牡丹中,有一丛牡丹尤为壮观,花开时,竟有两三百朵花苞,而且富贵袅娜,香艳各异。据说是千金大长公主从大雁塔的高僧那儿求来的。
众人啧啧称奇,推选其为今天赏花宴的花王。
虽然公主府的牡丹花宴比不上东都洛阳的牡丹花会,但自有其别致精巧的意趣。
来客都晓得大长公主今天宴客的目的并不在花上,品评完花王,各自三三两两散去,免得郑家小娘子们年轻脸皮薄,不敢找李旦搭话。
李令月撇下毫不知情的李旦,拉着裴英娘去吃灵沙臛,看到郑六娘亦步亦趋在身后跟着,疑惑道:“你怎么也来了?”
李旦领着李令月、裴英娘登门的时候,千金大长公主亲自出门相迎,一手拉着李旦,一手拉着郑六娘,那份欢天喜地的热切劲儿,只差没让他们俩直接拜天地了。
这会子众人刻意留出繁花似锦的花园给年轻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亲近,如此天赐良机,郑六娘怎么不去找李旦说话?
郑六娘撅起嘴巴,苦着脸嘟囔:“都是大母一厢情愿,八王前几天不喜欢我,今天也不会喜欢我,我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李令月哈哈大笑,揽住她的胳膊,“回头姑祖母骂你,你可别掉眼泪。”
三人一路分花拂柳,顺着羊肠小道,拐到郑六娘的院子前。
使女们在杏树下安设食案坐墩,按着李令月的嘱咐,特意送来一大盘晶莹翠绿的灵沙臛。
裴英娘欢呼一声,挑了一只坐墩,矮身坐下——虽然坐墩比不上椅子,但是终于有个可以让她垂腿坐的家具了!跽坐实在是太考验耐力了,还是垂腿坐最舒服。
灵沙臛里掺了碾碎的冰沙,吃起来甜甜的,凉凉的,口感细腻顺滑。
裴英娘恍然大悟,原来灵沙臛就是豆沙。
亏得李令月天天唠叨,她还以为灵沙臛是什么世所罕见的美味呢!
尝过灵沙臛,李令月和郑六娘让使女搬来棋盘,坐在树下打双陆。
两人揎拳撸袖,吆五喝六的,鬓边的簪环珠花摇摇欲坠,吓得一群灰羽鸟雀仓惶钻出藏身的树丛草窝,振翅飞远。
裴英娘在旁边看她们玩双陆,看得昏昏欲睡。
公主府的使女个个是人精,看她闲着无聊,像是要打瞌睡的光景,提议道:“院子后头有个小池塘,养了许多鱼虾,岸边有几座小亭子,风景秀丽,外边有人看守,一般人进不去,公主可以去亭子里垂钓。”
裴英娘对垂钓没兴趣,不过池边的小亭子应该很适合午睡。
她前一阵子为马氏的事情劳神,夜里总睡得不安稳,天天犯困。夏日天长,白天又热又闷,总觉得怎么睡都睡得不痛快。
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和李令月耳语几句,让忍冬和半夏带上坐褥衾枕,预备去小亭子里小憩一会儿。
使女把裴英娘领到池塘边的飞檐小亭子里,在四周安放落地大围屏,放下翠色湘竹帘,只留下对着池塘的那一面敞着。
等裴英娘斜倚在坐褥上坐定,使女们悄悄退开,守住通往小亭子的甬道,以防哪个眼神不好的家奴跑进来冲撞公主。
半夏负责看守钓竿。她两眼圆瞪,目光炯炯,专心致志地盯着潺潺的水面,想在裴英娘睡醒前,能钓上几条鱼哄她开心。
忍冬手执刺绣梅花团扇,跪坐在坐褥旁,为裴英娘打扇。
池边绿柳依依,遍植翠柏,树影婆娑,浓阴匝地。起伏的水波冲刷着岸边的圆润山石,发出温柔细碎的哗哗声。
裴英娘枕着竹枕,小睡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时,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船桨破开水浪的欸乃声响。
她睁开眼睛,日光从竹帘间的缝隙一点一点筛进亭子里,光斑朦胧柔和,纤细的眼睫交错间,依稀看到一个头顶紫金冠,玉簪束发,穿荔枝色圆领广袖葡萄纹锦袍衫的年轻郎君立在小舟之上。
小舟像离弦的箭矢一样,正往小亭子的方向飞驰而来。
阿兄?
裴英娘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李旦神色匆忙,不等小船靠岸,一掀袍袖,跳到小亭子里,躲到屏风后面,对着裴英娘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裴英娘还困惑着,睡眼朦胧,愣了一会儿,没吱声。
公主府的家仆放下软帘,把船舱遮得严严实实的,故意把一只粉底皂靴捋直,放在软帘下,露出半边,摇动船桨,将小船划往另一个方向。
池塘不大,但引的是活水,和公主府另一面的水渠是相通的。
岸边一群身裹绫罗绸缎、头戴金簪玉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正分头四处搜寻李旦的身影。看到池中有只小船慢悠悠晃荡走,船舱前隐隐约约有双男子的靴鞋,立刻提起裙角,顺着小船远走的方向追过去。
衣裙珠翠摩擦的声音渐渐远去,李旦站起身,目光淡漠。
转过身时,微微一怔,嘴角不由自主轻轻扬起——裴英娘两颊晕红,呼吸声绵长平缓,竟然又睡熟了。
“大王……”忍冬放下团扇。
李旦摇摇头,示意周围侍立的使女不要出声,缓步走到钓竿旁。
半夏立刻后退几步,让出地方。
李旦执起钓竿,重新挂上鱼饵,甩出蚕丝鱼线,凝眸望着涟漪微皱的水面。
裴英娘一觉睡醒,伸了个懒腰,和忍冬说笑,“我刚才梦到阿兄被郑家小娘子们追着到处跑,可好玩了!”
李旦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平时不管是她,还是李显、李令月,三五不时会被李旦抓到机会训诫几句,但还从没看到谁敢训诫李旦的。
裴英娘刚才竟然梦到李旦狼狈逃离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那场面有趣。
亭子里霎时安静下来,连粉墙外的蝉鸣声都好像消失了。
忍冬僵了一下,想笑不敢笑。
半夏轻咳几声,偷偷指一指李旦,小声说:“公主,八王在垂钓呢……”
李旦沉默不语。
他刚刚钓起一只黑背大鱼,低着头,纤长的手指解开缠绕的鱼线和鱼钩,大鱼落进铜盆里,活蹦乱跳,鱼尾拍打着铜盆边沿,溅起阵阵水花。
裴英娘瑟缩了一下,觉得李旦解开鱼线的动作有点凌厉凶狠。
“这几条鱼都是阿兄钓起来的?”她眼波流转,就着忍冬拧干的帕子,匆匆洗把脸,蹭到李旦身边,“阿兄真厉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永恒真理。
李旦淡淡看她一眼,她枕着镂空的竹枕睡的,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红印子。
他没想笑,但看着她刚睡醒来懵懂的样子,不自觉嘴角一勾。
使女过来端起铜盆,裴英娘连忙道:“取只水瓮来,把这几条鱼带回宫去。”
李旦抛下钓竿,“几条鱼罢了,不必费事。”
示意使女把铜盆撤走。
裴英娘拦着不许,坚持让使女去找水瓮,“阿兄不要,送给我好了,我自己带回去。”
李旦以为她想养鱼,拍拍她的脑袋,“钓上来的鱼活不了几天,回去我叫冯德找一缸小鱼给你养。”
裴英娘摇摇头。
她最后果真把几条鱼带回宫了。
回宫的路上,经过东市和平康坊,快要到崇仁坊时,车驾忽然被一伙争执不休的行人拦住去路。
腰佩弯刀、穿圆领袍的武侯卫士站在人群中间,努力把两群打得不可开交的壮汉撕开。
杨知恩神情一凛,右手悄悄按在刀柄上。
长街空阔,和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里坊不一样,来往的车马会隔开距离,轻易不会发生碰撞,自然就不会有口角纷争。
而且长街沿路有武侯巡逻,除非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一般老百姓,绝不会在长街闹事,尤其是靠近皇城的几条长街。
杀无赦可不是说着玩的。
两名户奴上前询问武侯卫士,杨知恩问过李旦的意思,小声嘱咐,“莫要泄露郎主和贵主们的身份。”
户奴会意,不一会儿折返回来,他虽然没有说出李旦的身份,但是那几个武侯卫士常年在皇城周围执勤,哪会认不出贵人的车驾,一五一十把纠纷告诉他,还表示可以派二十个壮丁护送李旦回宫。
“是胡人和坊民在闹事。”户奴垂首站在李旦的骏马旁,“事关胡人,武侯卫士不敢自作主张,已经派人去请示街使了。”
李旦皱眉,“绕过去。”
中原重农抑商,商人不能科举,不能在坊内乘车,即使腰缠万贯,也无法踏入权贵阶层。唐人经商置业,会受到多种限制,朝廷甚至多次禁止汉人从事两国贸易。
而胡人在经商时,比中原人自由多了。
西域胡商从中看到商机,凭借自己的异族身份和地理优势,逐渐控制丝绸之路的商路和坊市,成为丝绸之路黄金贸易的枢纽,因此建立起一座座繁华城邦,积累下惊人的财富。
这些胡人中,有年年辗转万里之遥,频繁来往于中亚、婆罗门、大唐、波斯,吃苦耐劳的西域行商,也有许多不事生产、靠投机发家的胡商。
后者专门从事高额的放贷业务,借机盘剥坊民。有时候甚至连朝中的官吏也会找胡商借钱。
许多坊民被放贷的商人害得家破人亡,胡商和坊民间时有摩擦。
已经有官员针对胡人的肆意妄为上书李治和武皇后,提议对胡人严加管束。
李旦是皇子,身份敏感,不想掺和到胡人和坊民的纠纷中去,以免被哪个闲着没事干的拾遗奏上一本。
武侯卫士们七手八脚把两帮争斗的壮汉看押起来,清理道路,目送车驾驶过。
李令月头一次看到打群架的场面,趴在车窗前,兴致勃勃,指着地上几个捆在一起的胡人点评:“怪不得都说胡人不食栗米,只吃牛羊肉,他们生得好高大!”
裴英娘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眉尖微蹙。
一道雪亮的目光直直撞进她的视线,像某种野性未脱的小兽,凶狠地盯着她。
那是个衣衫褴褛、面庞黧黑的少年郎君,看去似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双手捆缚在背后,瘫坐在凌乱肮脏的菜叶之中,眼神阴鸷。
裴英娘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犹豫了一下,掀帘把半夏唤到跟前,“我有话和八王说。”
李令月摇裴英娘的胳膊,“你叫八王兄过来做什么?”
裴英娘想了想,随口道:“那些坊民很可怜,有几个小郎君看起来和咱们一样大,我问问阿兄他们会被抓到哪里去。”
李令月哦了一声,没多问。
李旦勒紧缰绳,引马回转,在卷棚车旁俯下身,“怎么?”
裴英娘手撑着车窗,凑到李旦的耳边,指指那个黑黑瘦瘦的少年郎君,“阿兄,那是马氏的儿子。”
蔡四郎的五官和马氏很像,都是长眉凤眼,薄嘴唇,只不过马氏性情温婉,面容亲切柔和,而蔡四郎的眉眼更锋利,看起来有些刻薄。
李旦漫不经心回头扫一眼蔡四郎,“小事而已,先回宫,我留下杨知恩照应。”
裴英娘扯扯他的衣袖,“人多口杂,不晓得他是怎么掺和进去的,咱们不方便插手。阿兄派个人去裴家,张娘子会帮我打听的。”
李旦嗯了一声。
车驾继续往北边的蓬莱宫驶去,蔡四郎死死盯着卷棚车,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丝绸之路这个说法是后世提出来的,当时没有这个称呼,不过小说里就不讲究了哈。
话说唐朝时,借着丝绸之路发财的其实不是大唐子民,而是控制丝绸之路交通要道的一部分胡人(后世称之为粟特人),粟特人有钱到长安的王公贵族都羡慕嫉妒恨。
初唐时商人的地位还是可以的,武则天的父亲就是靠投机经商发家的,但总体还是以抑制为主,当时生产水平比较低下,一个农耕国家要休养生息,发展生产,养活更多的人口,确实不能太鼓励商业,这一点是从当时的社会环境考虑的,不是朝廷傻白甜,非看商人不爽。
第34章
回到蓬莱宫, 裴英娘把装在水瓮里的鱼献给李治, “这是阿兄钓的。”
李治看她捧着黑漆水瓮,一脸认真严肃的神情,摇头失笑,示意宦者上前抬走水瓮。
“是旦儿钓的鱼?让膳房做一道切鲙吧。”
李旦这才明白裴英娘为什么坚持把几条半死不活的鱼带回宫,看她一眼, 垂下眼眸。
李治再问起他宴会上的情形时, 他顿了一下, 不想辜负裴英娘的苦心, 掩下厌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舒缓平和,“热闹是热闹的。”
简单一句,其他的不肯多说了。
李治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轻轻叹口气。姑母的打算是好的,但李旦和李显不一样。
李令月无知无觉,专心致志埋头吃一盘泛着丝丝凉气的酥山,时不时被冰凉的酥酪凉得哎呦一声。
裴英娘甩甩酸疼的胳膊, 悄悄舒口气, 李治和李旦最近似乎起过争执, 父子关系有些紧张。那几条鱼是她为父子俩搭建的台阶,哪怕只能让他们稍微缓和一点点,也不枉她一路抱着水瓮的辛苦。
日暮苍山,晚霞漫天,半边天际烧得红彤彤一片, 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粼粼光泽,仿佛荡漾的水波。
李旦披着一身璀璨霞光,把哈欠连天的裴英娘送回东阁。
“明天散学后在东亭等着。”
裴英娘没有多问,回去倒头就睡。可能是白天出了一趟门,有些劳神,这晚她睡得很沉,连忍冬不小心把扇子砸在簟席上的声音都没能惊醒她。
李旦让裴英娘等,第二天散学后,裴英娘就真的老老实实坐在栏杆前等。
李令月午后一般会待在寝殿练习琵琶或是午睡,散学后直接回去了。
攀援在粉墙上的凌霄花已经开败了,花苞只剩下零星几朵,郁郁葱葱的藤蔓枝叶爬满半边院落。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工匠搭了一座新的绿墙。
墙角栽有几丛据说从剑南道移植来的芭蕉,长势泼辣,阔大的叶片绿得肥润,看起来汁水丰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