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要毒打薛形云,才捶了两下而已,就看到有人冲出来,还说已经报官了,心说怎么今天那么多好管闲事的人,赶紧放下薛形云往外跑。

两名学生拦住,不让他们跑,但只拦下一个人,另一个跑了。

薛形云想了想,跑走的人有可能不回来了,也可能把胡大也带过来,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他会一口咬死那些人撕坏的卖价特别高。

那跑走的人找到胡大,把方才的事说了一下,胡大大骂他们怂包,招呼人都赶去了巷子里面,“怕什么,没有厢兵会来的,等人来了,他们的腿也断了!”

那些厢官他早就打点过了,要是遇到这边的报案,他们过来的速度会很慢。

薛形云不知道这一点,看到胡大带人过来,便正气凛然地和两个同学一起,要他老实伏法。

胡大轻蔑地笑道:“伏法?我又没有犯法,为什么要伏法?”

他只是抱胸站在一旁,其他人自然会动手。

一个同学悄声道:“怎么还没回来?”

“拖一会儿吧,应该就快到了。”

胡大的人冲上来拳打脚踢,薛形云他们抱头挨打,互相安慰,挺一挺,这些人别想嚣张,等会儿人就来了,他们身上的伤,只会让这些人判得更重。

然而薛形云不知道的是,那个回去报案的人,却目瞪口呆了,因为此时厢官们竟然急急忙忙说要去开封府办事,反正他是自己人,自己去找厢兵吧。

那人一想也是,便去找厢兵。结果厢兵们说,你只是一个实习生,没有上司的亲口命令或者手信,他们是万万不能出动的。

此时,他回过神来,恐怕厢官是故意躲开的,正在焦急之时,看到了郑凇。

郑凇见他一脸焦灼,好奇地道:“你怎么了?”

“小斋长……”那人想到他们这些人里面,就小斋长不是平民出身,家里很有点关系,于是将事情告诉了郑凇。

郑凇一听,大惊失色,“你们怎么如此大胆!”

那人惭愧道:“我们也是一时看不过,谁知道……”

“现在去开封府搬救兵晚了。”郑淞在使院待的时候看过一些文书,知道这些人的手段。

他们再去开封府回来,说不定厢官也回来了,也就是说那些人有这个功夫,早就逃到城外的沟渠里躲起来了,汴城外可是躲了很多犯罪分子和绿林强人。不敢进城的,躲在城外的,多了去了。

“那怎么办?”

郑凇直接跑到差房里,用凳子把厢官装腰牌的盒子砸开,揣上后说道:“我们先斩后奏,先去救人。”去晚了,谁知道那些人会下什么毒手。

郑凇叫同学去开封府,自己则狂奔过去,这时薛形云他们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

郑凇赶紧掏出牌子,喝止这些人。

地痞们一看,还真停手了,看向胡大。

胡大打量郑凇的牌子和郑凇的脸,“哪来的小毛孩,竟然偷了厢官的牌子?”

这也就是个表示身份的牌子而已,像工作证一样,没有实质上的威慑力。胡大认识所有的厢中官兵,郑凇又是个半大孩子,所以他根本就不信郑凇是厢官。

郑凇连忙说:“我乃是开封府学在此处随行实习的学生!我已经通报了开封府!”

胡大脸色一沉,掂量着是不是要人立刻撤,但是他想着,总觉得不对劲,回味了一遍今天的事情,说道:“你不说学生我还想不起来,不止你,那几个也是学生啊!”

他们几人稍微改装了一下,但是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还是被胡大给想起来了,曾经在人群中看过两眼。

“妈的,你们是故意阴我?!”胡大回过味来了。

这是个套啊,其他小弟也纷纷醒神。

那怎么办?

郑凇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胡大是会逃,还是……

胡大慢慢逼近郑凇。

郑凇往后退了一步,又顿住,勇敢地直视胡大,“你现在逃,还来得及,我认识开封府的展护卫,他是什么人你应该听过吧?”

郑凇搬出了展昭的名头,实际上他和展昭都没讲过两句话,只是知道御猫的名头罢了。

胡大果然知道,脸色稍微变了一下,然而随即他就一掌拍在郑凇肩上,把郑淞给拍得坐地上了,肩上剧痛,“御猫?既然你们都要做这么绝了,那我们当然是下个狠手,再亡命去了!”

胡大知道自己被盯上,所以现在他出不出手也无所谓了。

其他人一听胡大的话,也都露出了凶残的神情,准备像胡大说的,下个狠手,然后赶紧躲出城去。便是那御猫展昭武功再了得,也没法把他们这么多人捉回来啊。

郑凇一看竟然弄巧成拙,心中懊恼,眼看胡大要出手,他看到那边薛形云也一脸绝望,忽然间脑中闪过小时候曾经听到阿爹说过一次,某年娘娘的钗子丢了,就是表叔去弄回来的。

郑凇抱着一线希望,闭眼喊道:“你不能打我,我叔叔是云雁回!”

身上没有落下任何痛,郑凇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胡大一脸纠结,但的确是没有落下手的。

胡大的手下们也挠着头道:“怎么办,大哥,真的假的,他是云雁回的侄子?”

“骗人的吧,不是说那家伙没亲戚么……”

“哪有人真没亲戚啊,他又不是孤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的是他的亲戚,我们动了,他发疯怎么办?你们不要忘了,大相国寺那一片儿当年是怎么回事……毒辣侏儒……”

薛形云等人都惊愕莫名,毒辣侏儒是什么东西?还有,为什么提起他们那位先生,这些人会是如此表现?

大家不约而同想起了,当初葛云被抓回来后说云先生和妓院的人关系很好,现在看来,难道他真的其实黑白通吃?

听那口气,真的很不对,要知道,作为一个正义的人被坏蛋畏惧,和作为一个更大的坏蛋被畏惧,别人的表现是不一样的。

郑凇赶紧又补了一句:“我姓郑,云雁回是我表叔,郑双宜就是我的表姑。”

连双宜的名字都搬出来了,真是叫这些人不寒而栗。

也许他们敢得罪御猫,一走了之便是。但是,云家这姐弟俩,生在汴京长在汴京,是地头蛇来的,太知道该如何对付他们这些人了。

如此一想,就没有人敢冒这个险了。

还有人去打量胡大——他刚才打了郑凇一下来着。

胡大:“……”

胡大十分不自在,对郑凇道:“我们和你表叔算是有点交情,既然如此,就放了你!”

说着,他领着人快步走出了小巷。

……

等云雁回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郑凇和薛形云等人正坐在开封府中,由公孙策看伤。他匆匆从府学赶来,看着这些学生,恨铁不成钢。

“傻,太傻了!”云雁回痛恨地道,“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学生!走后门进来的吗?”

“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至清。而所有打击犯罪,都是一步步来的,整治也一直在进行,只是汴京这样的地方,绝不可能一两年就完成,太多方面要考虑到了!你们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怎么能够擅作主张呢?还用自己当诱饵,简直荒唐!”

薛形云愧疚地道:“我还以为会很容易,没有想到……”

云雁回:“一个恶霸而已!就算告到上面根治不了……有什么是套麻袋揍一顿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就揍十顿啊!”

以暴制暴你们都不懂?人家来阴的,你也可以来阴的啊!

众人:“……”

另一个学生弱弱道:“我们也不懂这些啊……而且也打不过吧?本来他们好像想打断我们的手,幸好小斋长喊了一句,他是您的侄子,那些人怕了,就跑了……”

“本来他搬出来展护卫,但是那些人反而更想打人了呢。后来说到您,就提起什么侏儒之类的,然后就没再动手了。”

公孙策听到,笑了一声。

云雁回:“……”

好啊,他都“从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有人在传谣?不造谣不传谣难道不是基本道德吗?!

云雁回又看到郑凇肩膀上的青紫,十分生气地捶了一下床柱,“打了我侄子,还敢跑,那人叫什么来着?”

“胡大……”薛形云怯怯道,“他已经跑了,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回来作恶了。”

“不敢回来?”云雁回狞笑一声,“打了我侄子,还敢躲起来?”

公孙策施施然道:“你要把他揪出来吗?”

郑凇被云雁回的表情吓了一跳,“表、表叔,他不会敢出来吧?我们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小案,就发动差役们去搜寻他吧。”

云雁回收敛了一下表情,念了几句《大悲咒》,平心静气地道:“谁说要动用差役了,我只去折磨城里其他流氓就是了,胡大一日不出现在开封府,我一日要他们吃斋念佛。”

众人一听他用平淡的口气说出这几句话,再反应起他念的是《大悲咒》,不禁不寒而栗!

第215章 糖果炮弹

薛形云等人, 也没法继续学习、工作,都快过年了,这么一身伤,连家也不敢回,怕被问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又没人照顾, 只好暂时住在开封府里, 还有人看管着。

有些府学里的同学们,看到了薛形云他们的惨状,都来探望,并表示震惊。

“这可是天子脚下, 你们是被什么人打成这样的?”

他们在知道了是些地痞恶霸之后,就更是愤慨了,怒火熊熊燃烧。

“连官学的学生也敢打,太嚣张了, 你们可是去实习的!”

“这不是等于藐视开封府吗?”

“就是啊, 那些人可抓起来了?不严惩还得了?”

“还没有归案, ”薛形云连忙说:“但是云先生……已经在着手处理了。”

“咦,云先生不是都管些后厨的事情吗?”

在开封府实习了一段时间,大家对这里多少有了些了解,也知道云雁回的职责范围大概是怎么样。

就和平日在府学中,云先生大多关心他们生活上的问题一样,在府学中,也是致力于为大家争取福利的,所以难怪人缘特别好呢。

至于抓人……有那么多差人呢,怎么会要云先生来处理呢,这也不符合流程啊。

薛形云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他看看其他受伤的同窗,发现他们也是一脸难言。

虽说云先生没有表现得不许外传,但是他们和大家说云先生其实混黑的,好像有点不太好吧?

这样对云先生的名声有碍啊,本来现在就有传闻说云先生仗着在官家面前有点几分面子,就很嚣张地欺负那些王公贵族……

幸好有人忽然间说道:“小斋长也受伤了呢,云先生是小斋长的表叔,自然十分生气,说不定因此主动去处理这件事。云先生和展护卫、白护卫他们关系都很好,咱们不需要担心的。”

“对对,一定是因为这样。”

“展护卫武功高强,要搞定那样几个流氓,岂不是轻而易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自己把事情给解释顺了,觉得逻辑很通。

薛形云本来还在纠结,一见此,也就不吭声了,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待到同学们走了之后,薛形云才小心翼翼地问郑凇,“小斋长,云先生那天说的,是认真的吗?真的能抓到胡大吗?还有他说的……套麻袋打一顿……”

郑凇愣了愣,抓抓脑袋道:“恐怕都是认真的。不瞒你说,套麻袋一法,最初还是用在我堂兄身上。”

郑凇听过那么多云雁回的故事,但还是第一次给自己家以外的人说起来,“当年表叔和我堂兄还没有相认,堂兄犯浑,表叔就和表姑一起用麻袋套住一个衙内,把他给揍了一顿,然后嫁祸给堂兄。”

说罢,郑凇又补充了一下,那时候云雁回和郑凌的身份,一个是平民,一个是衙内。和现在不一样,要是现在,云雁回揍郑凌或者周惠林,算个啥事儿啊。

薛形云都惊呆了,他想起来,以前上劳动课的时候有一次他腿抽筋了,还是云先生看到后,主动过来帮他抻腿,那模样,可温柔了。再说,云先生自己都未曾加冠,面容带着几分稚气呢,就大他半岁而已。

所以后来葛云说什么云先生在院街之中的事情,薛形云就觉得是葛云夸张了,顶多是云先生有点风流,与那里的人熟识罢了。

但是现在,无论是胡大他们的话还是郑凇的话,都让薛形云颠覆了认知。

这不能说是表里不一,毕竟云先生从来没自称清清白白,可是,也真的让人有种类似于此的心情。

薛形云开始设想,难道说,胡大真的会落网……

……

薛形云没有等多久,他的伤好了一半的时候,胡大和他的小弟们就浑身青紫,绝不比薛形云他们当初好的,甚至惨得多的出现在了开封府门口。

好像是趁夜被人放在门口,手脚都被绑死了,还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门吏都纳闷了,刚开始还以为是受了苦要来告状,赶紧去通知,结果一问话——为首的叫胡大!

这不是把他们府学里的学生揍了,然后逃窜的流氓吗?怎么一身伤出现在了门口?

薛形云的同学们欢天喜地跑来找他们几个,把人扶了出去,看胡大他们的惨状。三九天,在外面吹了一夜啊,更别提身上的伤了,看到人立马就哭出来了,想求件衣裳。

“让他们平日欺压良民,还殴打老薛。”

“还打我们小斋长,小斋长那么白白嫩嫩,肩上老大一个印子呢……”

还真的出现了,自己出现在开封府,就和云雁回说的一样,他真的没有夸张。

而且,这才几天啊……

薛形云看着庭内那些人的样子,有点恍惚。

这时,他看到云雁回裹得严严实实,慢吞吞走了过来,探头看到地上几个人,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没有,只淡淡说了句:“哟,这是来投案自首的吗?”

投案自首?

薛形云他们几个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冷汗都滴下来了。

是不是投案自首,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

胡大看到云雁回,就挣扎着要说话。众人不知道他是想对云雁回说,见他伸长脖子,都说:“这是不是要跟苦主忏悔了?”

“小斋长呢?怎么不在,那薛兄去呗。”

薛形云被扶了过去,他蹲下来,附耳听胡大说话。

胡大冻得都僵了,讲话有气无力,但是能听出话中浓浓的不甘心,“多了亲戚——也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啊——”

天知道他最初躲在外面时,心里是存着侥幸的。云雁回现在是衙门的人,只要他躲严实一点,也许,没人能发现他呢?即使是郑双宜,听说最近嫁了后也不怎么出来了啊。

然而,云雁回实在是太狠了,他竟然压迫胡大那些同行,明里暗里一起来。

不说云雁回了,这些年那些主动想要投靠双宜,给她上缴保护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啊,他们可都认双宜这个老大的。遇到这种事,当然是趁机搞事情,一边找胡大,一边殴打同行抢地盘。

大家做不下生意,受不了了,听到云雁回放出的风声,全都恨胡大恨得要死。后来,联手把人骗出来绑了,送到开封府前还毒打了一顿出去。

没得说,要不是胡大不争气没长眼,他们何必受这个无妄之灾?

胡大还想指责,大家应该恨云雁回才对,明明是他在搞事情,是他害大家内斗。

谁知道,这些人简直疯了,居然说云雁回不管这些事很久,现在要欺负人也都欺负高官衙内去了。

大家都小心得很,不去招惹。就说最近,知道郑双宜要开店了,还特意互相通气,到时候一定要避开那几个地方。

本来好好的,要不是胡大脑残害了大家,云雁回哪会杀回来?当他们不清醒吗?

胡大觉得冤,他们才是真的冤呢!

看着胡大又懊恼又痛恨的样子,薛形云的心情难以形容,他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大家都以为是胡大在忏悔了,唏嘘了几句,果然是善恶有报。

“对了,这人真的是投案自首的吗?”

说投案自首的,也就是云雁回而已,但是大家觉得不对了。

“哪有人投案自首,还把自己绑起来的啊。他们就算互相帮忙,最后那一个呢,找路人帮的忙?”

“我看,应该是哪位绿林好汉吧!”

“咱们白五爷不就喜欢干这种事——不过现在应该不是他了,也许是如他一般的好汉呢?”

这么说的,大概是白玉堂的粉丝,以前白玉堂的确喜欢干这种替天行道的事情。

讨论间,仿佛就结了案一般,衙役也把胡大和他的同党拖走了,要去走流程结案。

想也知道,为了自己的日后,甚至是在牢里的日子,胡大不会说什么不该说,也一定没人信的话。

薛形云突然想到,这就像是一个轮回一样,从前胡大也是叫手下人动手,自己好脱罪。而现在,云先生也是一招借刀杀人,在府里办着公,就让胡大好惨啊。

不但如此,经过此事,胡大日后出去大概也混不下去了……

这时候薛形云回头一看,云雁回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直至此时乃至未来,薛形云也未能知道那令他十分疑惑的“毒辣侏儒”四字的含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