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蹲下来摸大毛,大毛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继续睡了。
白玉堂想到云雁回给了自己一个东西,被他随手一丢了,于是跑回房间,把那只大象形状的布偶翻了出来——据说,这个是八公主送的。
白玉堂轻手轻脚地把三只睡得正甜的小猫拉出来,然后将布偶塞了进去,大毛并未发觉,抱着布偶继续熟睡。
三只小猫还没有大猫的警惕,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仍然在沉睡。
白玉堂捧起小猫们,放到了篮子,然后带去交给它们的新主人。
而新主人,则把柳条穿着的一串小鱼交给白玉堂,由他转交给大毛。
当白玉堂回去的时候,大毛已经发现这一出偷梁换柱,它正在院子里找幼猫,但是一无所获,它又跳上墙头喵喵叫,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大毛的眼中似乎有一丝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这个地方一直很安全,它一直很放心地住在这里,但是为什么它的孩子会不见了呢?
白玉堂有些不忍心了,突然不太敢过去,但是站了一会儿,他还是走到了墙下。
大毛惨惨地叫了一声,跳了下来。
白玉堂把鱼放到它面前,低声道:“这是他们给你的聘礼……”
猫本来就容易离家,如果不从小养,养不熟,而且这三只小猫已经断奶,很快大毛说不定会先动手,把它们叼到外面赶走。
而等到它们在新家待熟了再回家,大毛也不会记得它们了。应该说,早在那之前,在今日之后不多久,大毛就会遗忘。
而现在,大毛歪着脑袋看小鱼,似乎懂了,一口咬在小鱼上。
但它又是不懂的,因为很快,它拖着剩下的小鱼,准备留着给小猫吃。
大毛又在开封府找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踪迹,最后它回来了,躺在窝里,抱住了那只大象布偶,疲惫地睡去。
下午,白玉堂从窗口看到了这一幕,不知该不该庆幸有那只云雁回送的布偶。大毛抱着布偶睡的样子,实在有些令他不好受。
为了摆脱这样的情绪,白玉堂决定去找云雁回。
实际上,云雁回也邀请了很多朋友,今天去“好烧色”的店铺参加一个他们和香料铺联合举行的品香会。但是,开封府这边,今日恰好只轮到白玉堂休息。
……
白玉堂来到好烧色,拿出自己的邀请函。
看门的闲汉一看,立刻将白玉堂请了进去。入内一看,白玉堂发现公孙策居然也在,干脆走到他旁边,“公孙先生,你也在啊。”
“是玉堂啊,你也来了。”公孙策微微笑道,“雁哥儿告诉我,倘若不来会后悔,所以我就来了。本来还以为这里没什么人气,现在一看,并不用我们撑场面啊,看来雁哥儿说得是真的。”
白玉堂心里想,难道只有他没想那么多吗?
他们一起进了后面的屋子,前面是做买卖的地方,今日品香在后面。
到了一看,发现屋中摆了很多造型各异的香器,制作倒是很精美,有的是群山环合,有的是莲花,还有的常娥背靠月轮,各不相同。
公孙策饶有兴味地看了一圈,发现在场很多人都是既期待又疑惑,还在小声探讨着。
“不是说,这次的新香器,是御用的款式吗?”
“对啊,听说宫里的贵人已经都换上了。”
……
这一点公孙策倒是不怀疑,应该不是吹牛,雁哥儿向来是走上层路线,但是他很好奇,好烧色凭什么和那些宫中作坊相比啊?这些香器看上去虽然精美,但是好像达不到让皇室都惊艳的地步吧?
这时郝老板出来了,看看人差不多了,便将门关上,命人将香点起,然后又拍手,这时便有人拎着一只只酒壶出来。
其中也包括云雁回,他拎着酒壶走到公孙策和白玉堂这一桌,给他们斟酒,然后便坐下来了。
众人一看,纷纷惊奇,因为那酒壶竟然没有壶盖,浑然一体。
酒壶倾倒,黄酒便从中淌出来,令人啧啧称其,不知酒是如何进去的。
“此乃倒流壶。”郝老板将壶提起来展示了一下,“入水口在壶底。”
——与其说是品香会,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这应该是个新品发布会。
大家这才看到壶底有小小的孔洞,没有堵塞,但是也不会漏水。
“从下面入水,那不会都从壶口漏出来吗?”有人发问。
郝老板笑而不语,大家自然知道这是商业秘密了。
白玉堂心知定然内有乾坤,只是一时看不出来罢了,他看看云雁回,发现云雁回嘴角含着微笑,便想回头一定要问问云雁回。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喊起来,“嗳,你们看这些香!”
白玉堂和公孙策向旁边看去,本来心神沉浸在酒器上的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些香器上燃的香,香烟竟然改变方向,开始向下飘了!然而此时,屋内分明没有风!
“难道是香中杂质,所以向下沉了?”有人如此质疑道。
白玉堂也怀疑地看着那些香,他并不相信云雁回会出这样的岔子——这不,云雁回仍然含着笑呢。
公孙策定睛一看,却断定:“不,这是有意而为造成的。你们看那些香烟流动造成的景象。”
大家仔细看,这才发现了妙处。
本来静静伫立的群山之间,多了一道道烟雾,如同白云一样,缠绕着山腰,宛如仙境;盛开的莲花花瓣之中,也满含淡淡白烟,使其多了几分缥缈之气;就连原本有些木讷的常娥背后那月轮上,也多了丝丝缕缕的白云,就像流云一般,向斜下方流动……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破了眼前的美景。
郝老板此时才解释道:“此乃倒流香,燃香后片刻,香烟便向下流,故而得名,与倒流壶一般,都是敝店的新品。”
现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用劈叉了的嗓子喊:“多少钱!我买了!”
——这才算是打破了眼前的局面,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伸手,要求买一尊两尊三四尊的回去。
郝老板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不用急,这个香炉,要烧特制的香,我得先给各位说明啊……”
“没关系!”
“就是,这也是应该的啊!”
“这香器太精巧了,要我说,烧什么都应该。”
“……怎么办,每一款都想要!”
……
白玉堂和公孙策大概是除了老板之外最镇定的人了,主要是他们和云雁回相识不短。不过饶是如此,白玉堂也是好一会儿才回神,赞了一声,“好精致的香器,好有趣的倒流香!”
公孙策也赞扬道:“雁哥儿越来越不得了了,难怪次次都能……”
后面的话没说了,但是大家都知道,是找到官家打广告。
其实那么商家指着让自家的东西成为御供的,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打广告”么,皇室用了,就证明这是最好的。在这个时代,皇室就是最大的全民偶像,引得大家纷纷跟风。
而云雁回只是打广告的心更纯粹一点——虽然对外他都说好东西要献给官家——什么光宗耀祖、扬名立万对他来说没啥,他就觉得官家打广告效果真的格外好,比他费力做营销还好……
而他能成功,也完全是因为质量过硬啊!官家都是心甘情愿的有木有!
郝老板那边在人群中找到云雁回,和他对视一眼,远远作揖。
虽然早就想到了会很火爆,但是真正看到后,还是令郝老板很激动。管中窥豹,只看这些人,就知道新品上市后的状况了。
事实上,这一天也的确成了好烧色这个家族品牌飞升的一天。
大相国寺第一届国际美食节举办成功后,好烧色成功获得了国民度。而从这一天起,从倒流壶和倒流香炉发售这一天起,好烧色奠定了它在业界的地位和逼格。
……
当新品发布会结束后,云雁回和白玉堂、公孙策一起回开封府,走出店铺时,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
云雁回抬头看了看,“汴京的冬天越来越冷了。”
小冰河期还未过去,这样的冬天还有好些个。
公孙策点头,“今年的救济比早年也提早发放了,希望今冬的状况也比去年好。”
路旁有很多商贩,支着摊子卖东西,看到这样的天气,好些人都收拾回家了,只剩寥寥几家还不肯走,只是借用路边商铺的屋檐,挪到了他们的屋檐下面。
云雁回三人,便看到了一名妇女带着两个八九岁的瘦弱小孩,一起吃力地搬着东西,要去屋檐下继续做买卖。
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停下来,然后拐了个方向,不急着躲雪或者回去,反而去帮那妇人搬东西。
有三个大男人帮忙,很快就把东西都搬了过去。
妇人带着小孩一起行礼,“多谢三位郎君,奴家感激不尽。”
云雁回看到两个小孩穿得单薄,蹲了下来,一握她们的手,冷冰冰的,而且也有做活的痕迹,便问道:“这么冷的天,娘子还是带孩子回去吧,官府不是发了粮和炭吗?”
妇人苦笑一声,“炭只够烧晚上,家中有病人有老人,皆受不得凉,故此要多赚些买炭钱。官府已经帮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得自己动手。”
这世上,贫穷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因懒而贫,有的是因病而贫。听这妇人言语,再看她手上的茧子,和摊位上商品的手工,可确信是后者了。
然而看她那些堆积起来的针线什物,生意恐怕是不大好的。
以白玉堂的性子,自是看不得,一摸怀中,正欲慷慨解囊,却被云雁回按住手。
“我来吧。”云雁回说道。
第166章 防寒利器(上)
冬天天黑得早, 当云雁回三人回到开封府时,已经天黑了。
他们进去之后,便听到身后有人迟疑地喊:“是雁哥儿吗?”
这分明是展昭的声音,云雁回便回过头说道,“展护卫, 你出去办事回来吗?”
“我是, 你这又是怎么……”展昭看着云雁回的造型, 有些不解。
云雁回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耳罩,“天冷,保暖啊,这个东西在靠北边的地方很多人用的, 最近开封也越来越冷,想来可以戴了呢。”
展昭竟无言以对,是,这是很保暖, 但是, 云雁回的耳罩左边和右边分别有半截针织的胡萝卜, 乍一看去,还以为他被一根胡萝卜穿脑而过了呢。
云雁回摸了摸耳罩,“哈哈,你在看这个啊?不愧是展护卫,眼力这样好,路上偶有人擦肩而过都看不清的呢。有趣吗?我本来想买一柄刀穿过来的那个,但是有人用更高的价格买走了。”
展昭心想,汴京的新玩意儿也是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奇特了。
“……嗯,不过,你身边的是玉堂和公孙先生吗?”展昭发现那两人站在云雁回旁边,都没有回身,但是看背影分明是那两位。
云雁回戳了戳公孙策。
公孙策一直微低着头,他转过身来,展昭竟然才发现,公孙先生虽然没有戴耳罩,但是他的手上却多了一副手套,与其他不同,这副手套的五指是分开的,更利于活动。
不过,手套不但是水红色,上面还有两只铃铛……
展昭目瞪口呆。
可是更加叫他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云雁回又把白玉堂也戳得转身了,“还有这个,口罩,既可以保暖又可以防尘,若是遇到疫病还能防传染,过几日在州南桥头就可以买到哦,图案可以现场定制。”
白玉堂脸上戴着一副棉口罩,素色的底,口鼻处却画了简笔画的鼻头和嘴巴,一点粉红色的舌头,以及几根长长的胡须,看上去仿佛半张脸都成了小动物。
展昭:“……”
白玉堂:“……”
白玉堂忍无可忍,把口罩摘了下来,“你不要太过分了,我都是为了照顾那家人的心情,你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干干净净的耳罩、口罩不就行了!这样的图案,谁要买啊!”
他仿佛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含蓄”地解释了一番。
公孙策郁闷地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绒布手套,不过他年纪大面皮厚,倒也没摘下来,客观地道:“还是有人买的,你没发现带装饰的更受欢迎吗?尤其是小娘子们喜欢,雁哥儿那种男子也觉得有趣。”
白玉堂很想说没有,然而事实上,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他还见证了那母女三人做的几个样品,被无意中看到的人高价抢下。
当时,云雁回说完让他来之后,就开始给她们描述自己想要的东西。
首先出来的是雏形,什么装饰也没有,但是白玉堂试了一下,的确很保暖。
接着,云雁回又要求把它们装饰一下,并告诉她们可以与普通物件卖不一样的价格。
这母女三人双手飞快编织着,完成了数件样品,路人忙着顶风冒雪回去,没有注意,然而她们躲雪的店铺老板却是看到了,要求买下,正是高价抢走云雁回要求做的那个“带刀耳罩”的人,他还以为云雁回他们是来买东西的呢,一看“只剩下几套”,生怕买不到。
而且,老板还现场就付了定金,要求她们再做几套。
白玉堂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居然有那么一点莫名的兴奋。
——当然了,当时间转到现在,他就兴奋不起来了。
展昭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虽说现在流行戴花涂粉,但是和这样的打扮……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而且白玉堂深深的觉得,这都是云雁回的恶意。因为他们三人之中,就云雁回的最正常。
“其实……”白玉堂还想解释。
“我知道了,”展昭立刻说道,“你们一定是看到了贫民在卖这些,为了让他们早点卖完回家,所以买了一些。”
非常贴心,非常照顾别人心情的做法。
白玉堂又想说,结果被公孙策打断了,“虽不中,亦不远。本来玉堂想直接给他们钱的,但是雁哥儿则提议教她们做些东西来卖。就是这些了,你看我这手套,十分的实用呢。就是用料还不是特别好,雁哥儿建议她们用定金去买一部分丝绵来了,这样可以卖给富人。”
这时候棉花还没有传入中国,有钱人用来填充的,是丝绵。
“我也说,到时可以去书院外卖,学生们冷天写字手僵,若是戴了这样分指的手套,既能保暖,又便于写字。”公孙策畅谈了一番那些手工品的好处。
展昭一听,也十分赞同,表示自己过几日也去买一些来支持,何况的确实用。
一番话都被憋死了的白玉堂:_(:з」∠)_
……
这样的东西,第一批是最赚钱的,因为只有一家有得卖,之后肯定会出来很多仿制,到那时候就卖得贱了。这一点云雁回也和那姓毛的妇人说了,让她们第一批多在家做一些,然后再卖,要抓紧时间。
这肯定也会引起一些绣坊的注意,若是能借此进绣坊做正式工,就再好不过了,这才是真正的有了稳定经济来源,汴京的绣娘可以赚得很多的。
过了大约半个月,云雁回已然看巡逻的衙役带着手套回来,而且这时候,郝老板有约,于是叫上赵允初一起去好烧色,顺便绕路去看看那家人。
经过半月之前那场新品发布会,倒流系列的产品已经在京中大热起来,完全呈现了一种供不应求的状态,预定的订单都已经排到两个月后去了。非常是汴京地区,一些外地商人也在大批预定。
这倒流壶和倒流香的原理,只要肯砸烂了研究,肯定能在短时间内研究出来。
但是,好烧色借了皇室的名气,又占了一个先机,已经把品牌树立起来了,所以即使有山寨品出现,那些有点追求的人,还是愿意去定好烧色的壶和香炉。
而今日里,在好烧色实际上是要办一场庆功宴。
非但是郝老板要庆祝好烧色的成功,还有一件大喜事。
之前云雁回将倒流壶和倒流香炉进贡到御前,官家大为赞赏,云雁回便将沈括也拱了出来。官家也知道他爹,后来便将其招入宫中考校了一番。
前几日,有旨意下来,一是点了沈括之父沈周去明州为官——是个好地方。二就是叫沈括在工部当差,即日走马上任,比他爹还先有差事呢。
这与云雁回记忆中的是大不相同了,原先沈括应该是在他爹死后,才以父荫为官,现在,却成了经官家考校入朝。
反正沈家人是挺开心的,虽然沈括要留在汴京了,但是,谁不想留在汴京呢?
所以,其实是双喜临门了。
到了交班的时候,赵允初来开封府找云雁回,两人一起出门,一路打听了一下,因是稀奇物件,很快知道毛氏在太学。
到了太学附近,果然,毛氏正在那里摆摊,摊位上堆了很多商品,有普通版也有豪华版,豪华版的手套、耳罩、口罩什么的,都是夹了丝绵的。而且,她还提供量体定制服务。
毛氏的两个小女儿“全副武装”,穿戴着她们家的商品,在摊位前面招揽顾客,很多人都被她们身上的防寒物品给吸引了。
既实用,又有趣,有的可爱有的逗趣,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太学学生众多,外面有条街便聚集了很多商贩,热闹非常,所以这里虽说学生客人最多,但是什么样的人也都有。
毛氏的商品卖得很快,不时还会有人来定制,甚至有一个学生,就坐在一旁,随时等待给人的口罩上画上不同的表情或者是图案。不知是她们雇的,还是双方合作。
站在云雁回和赵允初这一方,可以看到很多刚刚买了东西的人,迫不及待地戴上了。
于是,这条街上就充斥了各种头顶各种动物耳朵,或是被胡萝卜、刀枪剑戟甚至板砖等各种物品“穿脑而过”的人。
还有半边脸上的口罩有各种表情的,猫咪嘴有之,龇牙咧嘴有之,流口水的有之,甚至要有浪荡衙内的口罩上画的是撅嘴亲亲的。
一些正经的太学学生,则只是戴着毫无花哨的五指手套而已。
偶尔竟然还有“狂生”的口罩上写着“月考第一”……
这些物件,写作防寒,念作卖萌,受到了汴京人的一致欢迎。
现代的物品再次在北宋人民身上复苏,然而却毫无违和感,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民,就是这么标新立异,就是这么追求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