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龟千年生毛,时人觉得绿毛龟是一种祥瑞之物,而且背上的毛翠绿如翡翠,极具观赏性。所以, 野生绿毛龟被捞到后,往往能卖出极高的价格。
至于在云雁回看来——这就是背上长了藻类嘛!
然而,谁叫它值钱呢,所以云雁回买回一个大缸, 将这绿毛龟放了进去, 还在里面移植了些水草, 越看越觉得太值了,恨不得捧起来亲两口。
郑苹看了真是不忍心,“便是再值钱,也不能这样吧?”
“阿娘,你不懂。”云雁回笑嘻嘻地说,“可要好好照料着它,这是御龟呢。”
郑苹却是问道,“不说这个,你师父那边,你可去探望了?不是说,官家会召他入宫吗?”
“我叫人传了信给师父,不必担心,官家宽厚,给公主看病也没什么。”云雁回说道。
仁宗说话果然算话,过了几天,便召了了然入宫。
云雁回也申请一起跟进去了,不过他没在后宫,因为他是借汇报的名义进宫的,所以现在仁宗殿外等候通传。
因为时常进来汇报,又曾立过功,还是郑家的外孙,因此在许多朝臣面前也混了个脸熟。
同在等着的礼部侍郎凑了过来,搭话道:“听说,日前小郎君在宫中,得了一只绿毛龟?”
哇,没想到我见了便宜的事这么快就传遍了?
云雁回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侍郎挤眉弄眼的,“兄最喜蓄龟,听闻宫中那只绿毛龟毛足有七八寸,品相极为好,不知小郎君肯割爱否?”
“不行,再多钱也不卖。”云雁回连连摇头。
侍郎十分失望,但是也不勉强,“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云雁回友好地笑了笑,“一定。”
云雁回在仁宗这里汇报完了,又和他一起去太后那里,这时了然已经给小公主看完病,正在给太后讲禅,见了仁宗便见礼。
仁宗忙道免礼,问他把脉结果如何。
了然却是语出惊人,“小公主身体单薄,乃是胎中带来的,实在难以调养。然而,殿下佛缘深厚,若是能入佛门,想必能延年益寿。”
仁宗听了,不觉稀奇,因为身体弱,叫小孩在寺庙里养,也是有的。而且了然既然说了他女儿佛缘深厚,他是相信的,了然的人品很过硬。
一听这样可以使八公主健康成长,仁宗自然答应下来,“好,不日就下旨,叫幼悟带发修行。”
杨太后也在一旁提醒,“既是如此,日后官家可要记得,留着幼悟师号,给她上公主封号。”太后也疼爱公主,叫官家记得,虽说出家,封号、封地还是得给八公主的。
这就是属于特封了,然而放在八公主身上也很理所当然,仁宗点头,“自然要的。”
仁宗命人拟了旨,果然封八公主为保慈崇祐大师,在宫里辟一处庙给她念佛。
令人振奋的是,八公主虽然不必剃度,但是,她拜了了然为皈依师,了然是要给她讲课的。
佛教弟子一生中可能有多位老师,不一定都是亲传,像是剃度也有剃度师。说起来,这皈依,以前云雁回在现代时,还知道那时的佛教寺庙都有网站,可以进行在线皈依了呢。
饶是如此,八公主现见到云雁回,也叫一声师兄了!
云雁回第一次被叫的时候,就晕乎乎的了。
天啦,变成公主的师兄了诶!
要么说,还是他师父厉害,老和尚三言两语,就成了公主的皈依师,业务水平高就是好混,比他这弟子爬得果然快多了。
仁宗见了云雁回那没骨头的样子,笑指着他说,“不能白喊了,幼悟,他得给礼。”
“要的,要的。”云雁回真不白占便宜,虽说他曾经管仁宗叫过哥们儿,现在矮了一辈,但是,他对于辈分错乱早就习惯了。
云雁回画了图纸,叫人打了房屋模型来,全都是粉嫩色系的,又将周遭环境也装饰好,栩栩如生,送给八公主过家家。
八公主果然喜爱之极,将自己的木偶放了进去,每日都要摆弄一番。
而赵允初因为也喜欢研习佛法,仁宗还特意把他也叫来,让他把他小时候的笔记拿来,给八公主看。
赵允初便提议将云雁回的笔记也弄来,他告诉仁宗,小时候雁哥儿比他学得好呢。
仁宗一听,没想到云雁回以前还这么好学,于是叫他也把笔记拿来。
取来一观,甚是稀奇。
“我一直觉得,云雁回书法——谈不上书法——写字稀松平常,可没想到,你五六岁时便写得这般了。”虽说力气大小不一样导致有一点差别,但是总体来说笔迹还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他的字,在成年人中,在满地才子的宋人中来说,不算什么。然而在幼童之中,就很出色了。
“这难道就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仁宗沉吟道。
云雁回:“呃……”
赵允初却很为云雁回打抱不平,“官家,雁哥儿只是在那之后就没长进过,而且,也不是他没法长进了,他只是不愿意去学,觉得没有必要。就像他念了两年书便不读了,因为够用了,他要把精力集中啊。以雁哥儿的才智,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不过是他愿意与不愿意罢了!”
赵允初慷慨激昂地为云雁回辩驳了一番。
仁宗无语了许久,“你倒是护着他,听你这意思,他还真是天上有地下无了。”
再一看,云雁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赵允初不愧是天字第一号的雁吹啊,这吹起来他都要脸红了。他要是专心学习走科举的路子,现在说不定早饿死了……
然而在赵允初看来,这就是真的。很多时候,小时候觉得厉害的人,长大了却觉得没什么。赵允初对云雁回,却是过了多久回想起来,都只觉得云雁回的好,甚至更能品出厉害之处。
云雁回:“惭愧,惭愧……不要被人知道了哈,低调一点。”
仁宗:“……”
赵允初:“嗯嗯嗯!”
云雁回自然是开玩笑的,他自觉更多的还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抖机灵。赵允初这个样子呢,就没救了。
仁宗摇头,“走走走,我不想看到你们。”
……
云雁回和赵允初一并被赶了出去,他摊了摊手,“还早呢,我不回去当班了,你陪我去趟大相国寺吧,上次庙会我订了些东西,约好了今日去提货。”
他打量着找赵允初做苦力呢,赵允初却甘之如饴。
两人去了大相国寺,云雁回直奔宠物那片儿,到了一摊前,那小贩见了云雁回,打了声招呼,便提出两个桶来。
赵允初低头一看,拢共二十只乌龟,分装在两只桶里。
小贩还捞出一只来给云雁回验货,证实是身体强壮健康的。
云雁回仔细看过了,这才付了剩下的钱。
赵允初也知道云雁回最近得了一只绿毛龟,宝贝地养在家里,专门弄了个缸。却没想到他这里又订了二十只乌龟,只是这二十只都是普通乌龟,不禁有些疑惑:“雁哥儿,这都是你自己养么?”
“是啊,我自己养,不吃不送人。”云雁回轻松地说。
赵允初张了张嘴,半天才纳闷地说:“你是养龟养出了味道么?可是,那也不用养二十只吧,这得占多少地方?”
“你不知道,这都是金王八。”云雁回说。
赵允初:“……金王八?”
怎么看,都是普通乌龟哦,最普通的那种。
云雁回看了赵允初一眼,环视了一下,周围人多,他便凑上前,贴着赵允初的耳朵说话,“我要发财啦,我准备把这些乌龟,都弄成绿毛龟,这只是第一批……”
赵允初心跳得很快,因为云雁回就在他脸旁说话,但是他又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过很快,当云雁回的话被他消化之后,他就怎么也控制不住表情了,“什么?”
云雁回竖起一根手指,“嘘。”
他有些小得意,悄声对赵允初说:“我已经发现啦,这绿毛王八背上的毛,其实是水藻。所以我准备人工养殖一批绿毛龟,到时候,我就对外说,这都是被官家赐的御龟感化……唔,还是同化?反正就是长出了绿毛。大概只要几个月后,就能长好‘毛’了,所以,你说这些是不是金王八呢?”
这么多乌龟,加起来一贯钱都不要的,但是人工制造成绿毛龟后卖出去,身价却将千百倍地涨,这简直就是暴利!这当然是金王八!
赵允初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瞪大了,他觉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自己养出绿毛龟来,而且还要说是官家赐的龟导致它们都长毛的?
他只能说,他的雁哥儿太厉害了,连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雁哥儿一点也没有犹豫,就告诉他了。
赵允初痴痴地说:“雁哥儿,你真聪明。”
他真是想不到任何理由,能不喜欢雁哥儿。
“不客气,到时候送你一只。”云雁回挤了挤眼睛,也掩饰不住笑意。钱还是其次,这么玩儿真的很有快感。
若不是发觉有文章可做,他怎么会费那么多心思,还把绿毛龟供养起来呢?他卖了套现更好啊!
嘿嘿,大宋宠物龟市场,颤抖吧!
第149章 攒底大戏
赵允初帮着云雁回把两桶王八都提了回去, 郑苹看到都要昏过去了,指着院里好几个新送来的缸说道:“我就说怎么有人送这些玩意儿来,你怎么买这样多的龟?”
养只绿毛龟也就罢了,这些普通乌龟养了做什么?不是不让养,养那么多意义何在啊?
郑苹也没见她儿子多喜欢乌龟, 所以更觉奇怪了。
“赚钱呢, 阿娘。”云雁回指挥着赵允初帮他把乌龟都放到缸里去。
“赚钱?”郑苹有些狐疑, 她很怀疑乌龟怎么赚钱,若是别人说的,她肯定是不信的,但是搁在她儿子身上, 她就信了九成。
从雁哥儿小时候起,就知道给家里创收了,在竹林里养鸡,带师兄们卖磨喝乐, 一样一样, 都聪明得很呢。
所以, 云雁回既然说是赚钱,郑苹信了,而且觉得这样才合理。
“阿娘,你的店什么时候开张?”云雁回笑嘻嘻地问,“我给你出点主意啊。”
一提起自己的美甲店,郑苹越发振奋了,“已经算过了,下月初七是个吉日,我们便选在那日开张。”她又念叨起来,“现正在教坊请舞队呢,你和初哥儿正好给我参详一下,正犹豫是该请玉兔浑脱队,还是佳人剪牡丹队。”
本来一个店开张,不至于弄那么多活动,还是云雁回给她们出的主意呢,搞热闹一点。他说了,咱们的招牌都是官家写的,场面不弄大一些,岂不是叫官家面上无光?
大宋文艺可发达啦,教坊中有很多舞蹈队,分工明确,每个队有各自的固定节目,这名字自然也是各种各样,很多都是根据舞蹈的内容来命名的。
像剑器队、醉胡腾队什么的,显然就是跳剑器舞和胡腾舞的,还有菩萨献香队,则是带有强烈的佛教色彩。
而郑苹提到的玉兔浑脱队和佳人剪牡丹队,代表舞蹈正是舞蹈《玉兔浑脱》和《佳人剪牡丹》。
前者是南北朝时期从龟兹传入中原的异域舞蹈,传到如今,也经过了宋人的改编,也常在宫廷中演绎。后者则是唐代流传下来的宫廷舞,因舞者手捧牡丹而得名。
两个舞蹈,都是画面很优美、炫技,容易吸引围观群众的。
其实郑苹更属意后者,牡丹是人们都喜爱看的,她都想好了,可以去大相国寺订堂花——鉴于现在开封府的温室里还只有蔬菜。
云雁回和赵允初却异口同声地说道:“选玉兔浑脱队!”
郑苹纳闷,“怎的?”
云雁回嘿嘿笑,“我给您把周水娘叫来,还有什么比‘玉兔’和‘嫦娥’更配的呢?”
王妃不缺钱,云雁回也给郑苹拿了一笔钱,她们的店面旁边还修了个水池,这是给夏日消暑预备的,到了夏天会装个扇水气的装置。至于现在呢,要云雁回说,刚好在中间临时搭个水上舞台。因是他建议的排场弄大些,自然场地问题也要一并解决了。
郑苹一听,登时也懂了。如今周水娘在汴京城内地位很稳固,属于收入最高的那一批艺人了,她和教坊的舞队一起合作,算是新的尝试,定然能让双方的人气都上涨一些。
“一个开张,当然不可能专门弄许多新节目,所以啊,咱们就要有所创新,一样的钱,达到不一样的效果。”云雁回挑了挑眉,“非但小常娥要和玉兔浑脱队合作,请来的其他人,也要变通一下。比如,张山人哥哥,我就请他唱戏。”
这说话艺人,很多时候都是连说带唱的,张山人功力极为深厚,要么怎么是行业第一人呢,很多人都说他唱得不比专门的唱戏艺人差。每次他唱的时候,叫好声也特别高,云雁回这次,就叫他专门登台唱一出。
郑苹顿时理解他的意思了,“还有那惯常搭档的,也可叫他们调换一下角色,是不是?”
“就是这个意思!”这种节目,便是在现代,也是特别受欢迎的,给人一种新奇的颠覆感,让人不由自主就兴奋起来。
很多时候,即使演员表演得不算特别好,但是效果就是出奇,气氛会特别好,很适合这样的场合。
可以想象,这一台节目之后,东京城能讨论上半个月,而玉笋红的名字肯定是连带着推广开了,可谓物超所值。
郑苹越想越明白,笑容也满面了。
“唔……不过,还有一个难题呢,就是这大轴,该是哪一个呢?”有时候,请了太多优秀演员,也很让人烦恼,因为不知道叫谁攒底。
“这个,其实很早我就给您想好了。”云雁回贼笑了几声。
郑苹与赵允初都很好奇,云雁回却不肯回答,搞得郑苹恼了,揪着他的耳朵,非要他说出来,他只好压低了声音告诉二人。
二人听了,震惊之情久久不散!
良久,郑苹才摸着云雁回的头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的。”
赵允初憋了一会儿,也说道:“这你也敢!”
“否则这怎么够资格做大轴戏呢?”云雁回叉着腰道,“阿娘,你这店要是不一炮而红,就没天理了!”
“可不是么,你都把这一位请出来了。”郑苹感慨道。
……
转眼到了玉笋红开业之日。
因着八王一家最近颇受重用,地位水涨船高,这王妃开的店,自然是许多贵妇宗亲都来捧场,店里都坐不下,对面的茶楼也被包了。
玉笋红里面的装修是一个个包间的,面积有大有小,按照王妃他们的意思,既提供上门服务,也提供来店美甲,做一次美甲那么长时间,自然是呼朋引伴,一面美容一面聊天比较好。包括各种附加服务,比如驻店表演的艺人、饮食饭菜等,他们也都准备妥当了。
窗子和帘子掀开,便可以看窗外舞台的表演了。
表演还未开始,外面就已经挤了很多百姓,开封府的都来维持秩序了,当然,王府的侍卫也在,他们只是协助。
这些人都是听说这里今日有很多著名的艺人会登台演出,像周水娘她们现在这种身价,别说免费看到,花钱看到的机会都不会很多,已经是重质不重量了。
小唱、傀儡戏、说话、杂剧……
张山人、周水娘、孙三四、大相国寺俗讲僧、玉兔浑脱队……
全都是大腕儿!
全都是汴京城内最顶尖的艺人!
平日里,一个都是压轴或攒底的档次,现在全都上台了,这一出怎么叫人不期待?
更别提招牌了——招牌,这才是最重要的,这可是官家御笔亲书的,没看好多读书人还在那品鉴么?在汴京市民们看来,这个美甲店都要闪闪发金光了。
郑苹和王妃忙接待忙得不可开交,云雁回同样在后台和演员洽谈得忙极了,不时还要应付一下冲着他过来捧场的朋友。
至于后台这些艺人,都在一个地方混,彼此基本都认识。
外面的百姓在兴奋得嘀咕,他们同样也在兴奋地嘀咕着呢。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今日最后一个登场的会是谁。
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打听,结果,谁也不知道。
连张山人都只是开场戏,这最后一个到底是什么人?
谁有这个资格?
大家互相在心里评估着,各有结论,但也不敢确定。
他们都想问呢,可是云雁回那家伙,谁也不肯说,因为要保持神秘,他可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泄漏风声,这出戏,惊喜最重要。
吉时到了后,外面放了鞭炮,张山人上台,权当司仪了,先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然后又说了段吉祥话,最后则是一行礼,表示自己要表演了。
一张口,却不是大家熟悉的诨话,他——唱起杂戏来了!
台下的观众先是惊愕,随即是震天的叫好声。
至于那些贵妇,便有些不太懂了,她们虽然听得懂戏,却对张山人不是很感兴趣,更是没去瓦舍中听他说过诨话。相比之下,男性观众更为激动。
但是后面一个节目,她们却能看懂,因为来的是玉兔浑脱队和周水娘,二者都极负盛名,竟然合作了,然而从名字上看,又合得不得了。
一个是跳得是玉兔浑脱舞,一个是小常娥。
周水娘先与她们一起跳玉兔浑脱舞,叫人耳目一新,只觉周水娘果然功底深厚,跳起这舞也丝毫不比舞队的差。
后半截则是玉兔浑脱队的人给周水娘伴舞,跳她的成名舞,正如广寒宫的仙娥、玉兔伴着常娥一般。
……
随着节目一个接一个,群众的巴掌都要拍红了。
今日真的是值了,竟然能看到如此多名家或是反串,或是跨界合作,每一个都叫人想大声叫好,激动得都要发抖了。
很多人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兴奋,但是隐约觉得,他们在见证历史了。
不难想象,日后的大型活动上,要是没有一两个类似性质的演出,都不好意思说办得好了。
越接近尾声,众人就越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