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九言道:“逼迫崔巧犯奸杀人的慧通就是钟山寺的。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一个和尚就算心生淫邪也该有克制和收敛,可慧通分明是个老手。”

“还有,崔巧不过来还愿,她既不曾显得轻浮,又并非倾国倾城,何以慧通就去盯着她。唯一的解释,在崔巧眼中,她和慧通不过一面之缘,可在慧通这里,却非只是一面而已。”

“还是你心细。”钱羽看着她问道:“现在怎么办,这件事不好办啊。”

“钟山寺虽不如法华寺知名,但是这里也是古刹,京城内外影响颇大。”钱羽担忧地道:“送子汤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只怕是…”

后果难以想象。

“大人觉得应该怎么办?”杜九言问道。

钱羽摇头,去问桂王,“王爷呢?”

“先不要声张罪名,”桂王道:“现将人带去大理寺关押。此事你去回禀圣上,谨慎处理。”

送子汤的事,还是要保密。

“是!”钱羽应是,又看向杜九言,“那我先将人带回去。”

杜九言道:“我猜测,如果这个案子封闭开堂审理,玄吾会请讼师。”

“大人,如果玄吾请讼师,您就花重金来请我辩讼吧。”杜九言道:“这次,您多给点。”

钱羽失笑,道:“行,这个经费我会从户部去申领。”

杜九言拱手。

钱羽将庙中三十四个和尚套着头套,塞进了七八辆马车里,带去了大理寺。

钟山寺被封了。

第二天香客来上香,看到贴着封条庙门,一个个吃惊不已。纷纷打听猜测钟山寺中,那些和尚去哪里了。

众说纷纭,猜测原因。

有人说庙里窝藏了逃犯。崔巧杀的那个慧通就是十恶不赦的逃犯,而钟山寺却明知如此还心善地收留了他。

杜九言上街,就有人上来围着她小声打听,“杜先生,钟山寺真的是因为窝藏那个杀人犯,才被封庙的吗?”

“那应该没事吧,什么时候能放回来?”

“那些和尚人很好啊。”有人低声道:“我家小孙子就是喝了他们的送子汤才有的。”

“我家也是,成亲一年多没生,去喝了两次送子汤,回来就怀上了。”

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大家讨论钟山寺,道:“大家别猜,事情我也只是知情,到没有权利怎么判定。”

“钱大人会处理好,大家再等等,到时候肯定会给大家答复的。”

大家都相信她,不再多问,有人道:“官府最好去钟山庙下面放几个人解释一下,每天都有外地人来。没有人解释,难免让那些人长途跋涉的人扑空。”

“也怪不容易的。”

杜九言道:“此事我会和钱大人提。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议论着走了。

杜九言去了琵琶巷,今天轮到照顾王氏和小宝的邻居正端着午饭过来,见到杜九言行礼道:“杜先生吃饭了吗,您要是不嫌弃,我回家再取点饭菜来?要不然,您去我家吃吧。”

饭菜也不是多丰盛,但足够让王氏和小宝吃饱了,杜九言笑着道:“我吃过了,辛苦你了。”

“都是邻居,我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谁家还能年年顺心呢。”

妇人端着饭菜进去。

一会儿就扶着王氏出来,在堂屋里吃饭。小宝乖巧的抓着馒头啃着,也不哭闹了,比以前显得更为的乖巧懂事了。

王氏身体眼见着好了一些,能吃小半个馒头喝点汤,但坐的久了人还是虚弱。

杜九言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急不慢地沿着巷子出去,柴太太正带着高氏从另一边过来,高氏正哭着,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抓痕。

“杜先生,”柴太太拉着高氏过来,“杜先生,您能不能帮帮高氏,她想和离。”

杜九言看着高氏。

“我想和离,”高氏将头发拢清爽了一些,虽是一脸的伤,神色憔悴,但目光却渐渐坚定起来,“我不想和他过了,我就算留下来,老了也不会有人给我养老送终,更何况,这样下去我也活不到那天。”

“我一个人,就算在城墙边上搭个窝棚,捡菜叶糊口,也比现在好。”

高氏很心寒,一次次的,她的日子已经看不到头了。

“你有什么诉求呢?”杜九言道:“除了和离,你还有什么要求?”

高氏摇头,“我把我的嫁妆带走。当时我嫁给他的时候带着三两银子的陪嫁,这么多年早就花用了。现在我走,让他把三两银子给我。”

“他能拿多少钱出来?”杜九言问道:“刘端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高氏道:“他也没什么钱,在外面做点小买卖,其实很辛苦…”她没说完,被柴太太推了一下,打断道:“你这个话说的就是傻子话,那个狐狸精一条裙子就是一两银子。”

“你这个时候还心疼他?”

高氏苦笑道:“柴姐说的是,如果算的清楚点,刘端手边二三十两银子肯定能拿出来的。”

“那让柴太太帮你将韩氏约出来谈吧。你要二十两银子,如果你家还有宅子,再加上宅子。”杜九言道:“告诉韩氏,你可以和离把正妻的位置让他给她,她以后就不再是妾了。”

“她必然乐意你和离,但可能不会同意将财产分给你。”

高氏点头,“他们肯定都不会给的。”

“你告诉他,我愿意免费帮你辩讼。这个案子,只要上了公堂,最后只有一个结果。他们两个人至少流放三年,而刘家和韩氏的儿子都归你。”

“这三年会是什么光景,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回来后儿子还认谁做娘,谁也不知道。”

高氏眼睛一亮,“杜先生,上次您不是吓唬他们的?”

“当然不是,三年起步。你要愿意就直接去公堂告他们,一步到位!”

柴太太推了推高氏,“那就一步到位,让他们贱男女滚远点。这个家包括他们的儿子都是你的。”

“一个襁褓里的孩子,还不是有奶就是娘。等他们有命回来,看谁厉害。”

柴太太啐了一口道。

“算了,”高氏道:“我就想立刻和他们分开,连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柴太太恨铁不成钢,但也能理解高氏的心情,事情能解决就不要拖长了时间,实在是烦的很。

“我等你们好消息。”杜九言道:“要是解决不了,就来找我,不收钱!”

高氏感激不尽,要给她磕头,杜九言扶了她一下,道:“你还年轻,和离以后还有大好的人生,重新开始,别怕。”

“是!”高氏应着,“我听你们的,什么都不怕。”

杜九言拱了拱手,和两人告辞,柴太太拉着高氏就走,“走,我们去将韩氏喊出来,趁热打铁,把这事谈妥了。”

“我记得你们在城里还有个宅子是不是?”柴太太问道。

高氏回道:“很小,就在巷子后面,当时我们买了准备老以后住的,大宅子就给儿女,可是…”

“那就要宅子外加十两银子,”柴太太道:“他要是不同意,就请杜先生出马。”

高氏应是。

两人又喊了两个邻居过来,陪着高氏将韩氏找出来,把条件一二三都摆了出来,韩氏根本听不懂人话,说要和离就自己滚,她是一分钱不会给。

他们又将刘端喊过来。

巷子两头吵的不可开交。

杜九言没有再管这边的事,第二天去大理寺,到门口就碰见从门内出来的申道儒。

两人都停下来,杜九言扬眉打量着对方,申道儒颔首道:“杜先生,好久不见。”

“申先生居然还健在?”

申道儒气的嘴角直抖。

第558章 战线同盟(三)

申道儒眉头紧蹙。

荆崖冲是他的好友,他们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来往了。

但是荆崖冲出事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无法去做。

荆崖冲做的事,确实该死,无论从道义还是律法,他也确实没有立场去帮忙,但是杜九言让荆崖冲死的那么屈辱,就很过分。

荆崖冲怎么说都是一代大儒,曾是天下人读书人的楷模。

她这么做,就是不将读书人放在眼里,就是有失斯文,和那些粗鲁的只会动手的粗人,又有什么分别?!

如今又轮到了玄吾住持。

“杜先生,”申道儒问道:“衙门对玄吾大师控诉的罪名,是你提出来的?”

杜九言扬眉,“申会长莫不是要给玄吾打官司吧?”

“你有证据吗?”申道儒质问道。

杜九言很吃惊,“这样的官司您要是接,输了您会很丢脸,您想好了。”

“你认为你会赢?”申道儒冷笑一声。

强奸的案件,自古以来最是难查难辩难定罪。

别的案件有迹可循,唯有强奸案,只是受害人的一面之词。

这种案子,辩讼到最后就看谁能说。

而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关键点,玄真一个寺庙三十多个人都被抓,控诉的罪名是一样…一庙的和尚被告强奸罪。

亘古不曾有过。

“申先生要亲自上吗?”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笑了笑。

“您要是亲自上,那我可就认真对待了,再下点功夫。”杜九言道:“如此,也表达一下,我对前辈的尊敬。”

申道儒道:“你和玄吾有仇?”

“看来你们的友情很不错啊,已经达到了盲目信任的地步了。”杜九言道。

“你有证据吗?”申道儒道:“有证据,能证明钟山寺确实如你所言,那么这个案子我必然不会接的。”

“没有!”杜九言耸肩。

“那就公堂见吧。”申道儒道:“这个案子的后果,你可要想好了。”

“所带来的影响,不是你一个小讼师能承受的。”申道儒道。

杜九言拱手,“申先生快去准备,我很期待和您公堂相见,您可一定要亲自上才行啊。”

“那就公堂见吧。”申道儒拂袖便走。

这一次,他要让这个被人一捧,就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讼师明白,在邵阳她可以压住西南,可在京城,她什么都不是。

杜九言负手立在大理寺门口,好一会儿她折道出来,回了王府。

跛子从府衙回来,桂王也刚从宫里回来,看见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发呆,桂王奇怪地道:“无精打采的,干什么呢?”

“刚才我在大理寺门口碰到了申道儒。”杜九言道。

桂王蹙眉,“他要给玄吾辩讼?”

“嗯。他说我没有证据,所以这个案子他会接。”杜九言揉了揉额头,“王爷,他这分明欺负我朝中无人啊。”

桂王怒道:“你有我就抵得上半个朝堂了。”

“王爷霸气!”杜九言拱手道。

跛子过来,问道:“但是他说的没有错,我们看到恐怕无法成为关键性定罪证据。你打算怎么办?”

“嗯,杜鹃的身份,也一定会被申道儒做文章。”

杜九言负手走了个来回,道:“说起来,我好久没有上堂辩讼了,相当期待。”

桂王和跛子白了她一眼。

他们很紧张这个案子怎么辩,她倒好,居然只是期待上堂辩讼。

“就是因为要辩讼,所以才替你紧张。”桂王道:“你有办法,让那些孩子认亲吗?”

“是谁的孩子,能查辩出来?”

杜九言又坐回去,道:“再前进一千年差不多。”

亲子认定!如果有这个技能,那她现在也不用这么头疼了。

这个案子,不能闹大,要顾忌无数涉案人的体面,要维护社会稳定,还要赢。赢就赢吧,还没有实际性证据!

“我还要再走一趟钟山寺。”杜九言道:“他送子汤已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我不相信毫无败露。”

“还有一点,他们日子过的这么逍遥,香火钱肯定不够。”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申道儒让我去找证据,我需得努力,不能辜负前辈的期望啊。”

“我和你一起去。”桂王跟唉她后面,跛子在院子里顿了顿,也跟着她出去。

刚到外院门口,就看到蔡卓如从外面进来,杜九言正要挥招呼,蔡卓如原地一个转身,掉头就走。

“阿如怎么了?”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冷笑一声,道:“心虚吧。”

“他为什么心虚?”杜九言一脸奇怪,喊道:“阿如,王爷说你心虚,快回来和他吵架。”

果然,蔡卓如停下来,又转过身体来,目光闪烁地落在杜九言身上,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情绪,含笑道:“没有心虚,只是这几天确实很忙而已。”

“好像瘦了不少。你不是请人做事的吗,有的事交给别人去做,你多休息。”杜九言道。

蔡卓如看向杜九言,她带着面皮,肤色黑黢黢的,谈不上俊俏只能说清秀。以前他还觉得这张脸很好看,可自从见过她的真容,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她这张面皮,格外的丑。

他视线下移,放在杜九言出来的脖子上,她没有喉结,皮肤细腻白嫩。

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只当她和别的男子不同,不长喉结而已。

这世上,是有人喉结不够明显的。

眼前画面一换,桂王挡在了杜九言和蔡卓如的中间,抱臂道:“平时没看出来你鬼祟,这几天拜师学艺了?学的鬼鬼祟祟的。”

“阿如,”杜九言从桂王身后探了个脑袋,“王爷说的没有错。”

蔡卓如哭笑不得,和桂王道:“王爷不知,您有时也这样啊。”

“我看自己媳妇,”桂王道:“你看谁?”

蔡卓如道:“很显然,九言并没有这样想的。”他话落,冲着杜九言道:“你要出去吗?”

杜九言颔首,“我和一群和尚杠上了,准备去找证据。”

“那你努力。你一定可以的。”蔡卓如道。

杜九言笑着点头,“那你忙你的事,我们走了。”

蔡卓如被她看红了脸,让开了道,桂王扯着杜九言出去了。

“跛兄,”蔡卓如看和跛子道:“你、你照顾好九言啊,王爷他…他很霸道。”

跛子扬眉看着他。

“跛兄,”蔡卓如上前来,在跛子耳边说了一句,跛子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颔首道:“蔡兄所言有理,我同意了。”

蔡卓如拱手,“那跛兄去忙吧,他们要走远了。”

跛子跟上,杜九言停下来等他,好奇地问道:“阿如和你说什么悄悄话?”

两个大男人神神秘秘的咬耳朵。

跛子看了一眼桂王,低声回了杜九言,“他要和我结盟,组成共同战线保护你。”

“啊?”杜九言吃惊的差点把喉头掉出来,“结盟,阵线?”

“嗯。”跛子道:“我同意了。”

杜九言嘴角迅速抖着,很怜悯地看了一眼桂王,跛子和蔡卓如准备联手和桂王对决?

桂王长臂一伸搭着她的肩膀,道:“青天白日的,不要和男人贴面说话,轻浮!”

“您这样更轻浮啊。”杜九言拍开他的手。

桂王道:“你不要将我和他相提并论,你是我媳妇,我是你的夫君,咱们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好的王爷,您先去死,我会来找您的。”杜九言道。

桂王不松手,“一起一起!”他刚说完,忽然肩膀多了一只手,他转头去看,跛子冲着他挑了挑眉头,一本正经地道:“王爷,以我们的关系,搭肩膀足可以了。”

“放手,”桂王道。

这只破手搭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怎么以前觉得杜九言是男人的时候,他就没有这种浑身发麻刺痛的感觉…现在被跛子一碰,他立刻就想剁了跛子的手。

“一起放。”跛子道:“王爷知道,你我若舍命相比,不相上下。”

桂王冷哼一声,“盲目自信!”

三个人,桂王在中间,搭着肩膀步伐一致,节奏一致,三个人容貌气质各不相同各有千秋,一路过去,引得路人纷纷停下来打量。

宛若一道极美的风景,让人不由自主停下来去欣赏。

三个人彼此忍让出了城,一直到钟山寺底下,杜九言特别的累,道:“我今日是池鱼啊,二位下次斗法的时候,请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吧。”

“这样,我很辛苦很无法抉择啊。”杜九言叹气,咦了一声,“这些人都是来喝送子汤的?”

庙门前站着四对夫妻,都是背着包袱的,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干什么的?”桂王拍开的跛子的胳膊,跛子也很辛苦,搭着别人的肩膀一路,胳膊都酸了。

“我们…我们是来求送子汤的,请问…请问这里除什么事了,为什么庙门被封了?”其中一位男子问道。

“外地来的吗?”杜九言问道。

几个人都应是,“我们都是从外地来的,赶了好几天的路,今天早上才到,才发现出事了。”

“庙什么时候能开啊?”

杜九言道:“暂时开不了,不过你们要送子汤的话,跟我进来吧。”

大家一愣,都看着她。

“和尚们不在,送子汤还在啊。”杜九言道:“走,走,进去喝汤去,他们还剩下不少。”

几个夫妻面面相觑,不知真假。

“这是桂王爷。”杜九言指着桂王,“他以名誉担保,送子汤货真价实。”

桂王咬着后槽牙,很真诚地冲着四对夫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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