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经过一天的酝酿发酵,京中百姓议论着三件事。
第一是杜九言的三尺堂在东三街皮鼓巷开门了,第二则是杜九言的两个弟弟在瓦肆登台唱了白蛇传,二人一个俏皮一个端庄,不但扮相好唱的更好。年纪轻轻又有强大的靠山捧着,前途无量,所以许多人家去杭家班预定。
杭家班的堂会一下约出去十几场。
这第三件事,则是桂王在瓦肆里喊的那一句…
桂王和杜九言之间,暧昧啊。
杜九言指着桂王,“不许和我一起出门,我这么高贵清纯的形象,都被你败坏了。”
“和我暧昧,你应该高兴。”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你要是和裘樟…你的形象才是真的被破坏了。”
杜九言看着他,嘴角抖了抖。
“接着装。”
两个大摇大摆地上街,一路上遇到的熟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身后就听着议论,“王爷高大威猛,杜先生小巧俊俏,还真是般配啊。”
“我也觉得。要不然像杜先生这样的才貌,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呢。”
“就是,就是。王爷的容貌也是俊美无俦,都没见过哪个女人有他好看的。”
杜九言叹气,“王爷,我想回家。”
“才出来就回?行,回去。”桂王道。
她的家就是王府,她是桂王的人。
杜九言踩了他的脚,阴则则地笑着,“赵鼎,早晚让你死在我手里。”
桂王嬉皮笑脸,“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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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章轻松吧?没有案件的想不想,下一个案件咱们来个凶猛的。
我半夜写的时候心里直抖和,决定收手,留着白天写!
现在去睡觉,各位早安!
第460章 篮子失踪(一)
因为连续演出《白蛇传》,瓦肆一连日七八日场场爆满,有的听众来的迟了,就自己扛着椅子来。
爱听戏的不爱听戏的,所有人都知道,杭家班里有两个兄弟,哥哥杜萤唱白蛇,弟弟青翎唱青蛇。
本来一天一场,因为人数太多,瓦肆就将上午场时间清理出来,变成一天两场。
在年前,闹儿和花子两人忙的脚不沾地。
杜九言和跛子恰恰相反,两个人和桂王还有茅道士在家里打马吊,三尺堂的四个人则在一边开了两盘棋。
小萝卜隔天去戏班帮忙,隔天去找鲁念宗玩,隔天在家陪杜九言,再隔天被太后召见去宫里走动。
“您老确定不拿钱而是接着画乌龟吗?”杜九言提着细细的羊毫,盯着对面一脸乌龟已经无从下笔的茅道士,“一只乌龟一两银子,您出得起啊。”
茅道士很不服气,他看看干干净净的桂王,看着干干净净的跛子,再看看干干净净的杜九言,拍案而起,“你们三个人,是不是故意在整贫道?”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放冲?”
打了一圈,所有胡牌都是他送的。
唯二两次不是他,那是因为所有牌都摸完了,大家都没糊。
你说气不气?
“你看看。”杜九言将自己的牌推倒,苦哈哈地道:“我这是牺牲小我,成全你啊。”
她家里一张不相干的八条和五丙压在手里没出去,牌就糊不了。
茅道士刚才出的五丙,冲了桂王的牌,让他糊了。
“你的呢?”茅道士看跛子。
跛子听牌,要八条。
“你再等一轮,就能如你所愿了。”他说着,抓了下面一张给茅道士看,“自摸!”
茅道士哀嚎一声。
“不对啊,”杜九言看着跛子,“你怎么知道下面一张牌是八条?”
跛子淡淡然喝茶撇她一眼,“你不知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
“王爷,今儿没赌钱,您亏啊。”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茅道士太蠢了。”他拨弄了两张,准确地找到他要的牌。
茅道士瞪圆了眼睛看着三个人,猛然牌桌怒吼道:“这还玩什么,都记得牌你们还玩什么。”
“玩牌都要斗智斗勇吗?”
跛子道:“玩牌就是斗智斗勇。”
“不玩了。”茅道士拂袖而去,“贫道修仙去。”
说着一溜烟跑走了,等出去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要不跑,一会儿老脸都丢完了。”
房间里,桂王看着跛子,三个人对视,“还玩不玩?”
“宋吉艺,”杜九言招手,面色和煦,“来玩牌啊。”
宋吉艺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玩,你、你,你们、坏、坏人。”
“都怪你们。”杜九言敲着桌子,“好歹让人赢一次,现在好了,没有人陪你们玩了。”
杜九言趴在炕上,“人生太无趣了,怎么就没有人请我去办案呢。”
“还是案子里有趣。”杜九言摸着个葡萄干嚼着,看着一屋子的人,“去听戏吧?”
窦荣兴指着外面,“在下雪,不想动。”
“那去阿如的馆子里吃饭听小曲?”杜九言道。
蔡卓如的馆子开门了,取名湖广蔡记。
每天中午都会有位叫春桃的少女来唱江南的曲子,声音很甜美。
宋吉艺的摇头,“唱、唱、唱曲、曲的是、是、是大、大、大婶。”
“什么大婶。”杜九言撇他一眼,“人家才十八岁,怎么就大婶了。”
宋吉艺嘟着嘴不说话。
“他是嫌弃春桃是童养媳,所以连着曲子都不爱听。”窦荣兴道。
杜九言不想理宋吉艺,百无聊赖地靠在炕头上,吃着零嘴打发时间。
“杜先生。”谢桦笑盈盈掀开帘子,“外面有位徐氏找您,说去三尺堂找了,但是你们没有开门,她就蹲在王府外面,蹲了好半天了。”
“要不是有人出去,她估计要蹲到晚上。”
“徐氏?”窦荣兴咦了一声,“好熟悉啊。”
杜九言翻身坐起来,抓了衣服披上,“上回找女儿的。她女儿篮子失踪了。”
“有活干,兄弟们走!”
“你确定她能给你讼费?”桂王悠悠地道。
杜九言一脸惊愕,“王爷言之有理。细细一想我现在办案,居然不再考虑讼费的问题。”
“我的思想觉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高了?”
杜九言咕哝着出门走了。
“九哥变了。”窦荣兴道。
桂王咳嗽了一声,理了理衣服,道:“应该受了我的影响!”
他说完,大家纷纷掀了帘子出去了。
徐氏进了王府的时候腿直抖,等到花厅的时候,腿更加抖的厉害。花厅里坐了七位年轻的男子,外加后面还站着两位。
怎么京中年轻的好看的男子这么多?
“杜、杜先生!”徐氏紧张的不知道是跪还是行礼,杜九言上前来扶着她,道:“徐婶不要多礼,坐着说话。”
徐氏看到了桂王,膝盖发软问道:“王爷在这里,要不要跪拜?”
“我们王爷很平易近人的,您不用紧张。”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颔首,“坐吧。”
徐氏拘谨地坐下来,小內侍上了茶,她起身道谢并不敢喝,犹豫着看着杜九言。
“您女儿篮子有消息了吗?”杜九言先发问。
徐氏摇头,“没有消息,这已经快半个月了,我最近天天夜里做梦,白天眼皮子也一直跳。”
“您有什么想法?”杜九言问道。
徐氏想了想,道:“那天去您那后,潘婶一番话我听着也有道理,这几天我就一直私下里打听。他们都说看到我家篮子天亮的时候,跟着一个男人前后脚出的城门。当时天气冷出城的人就他们两个人,所以好多人注意到了。”
京城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周边的菜农等各色的小贩进城做买卖,所以天亮以前就有许多人在城外侯着城门开。
“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了吗?”杜九言问道。
徐氏回道:“早上冷,说是头上带着大绒帽子,立着领子,就露着两个眼睛。”
“我家篮子也是这样兜着大帽子。”
窦荣兴听的奇怪,“那看到的人怎么确定是您的女儿?都什么人看到的?”
“两个人看到了,一个是刘家对面的李婶子,她给大户人家洗衣服,所以天一亮就要出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篮子从巷子出去,看到个背影。”
“两个人经常见面,其实不看脸也是能认得出的。”徐氏道:“是吧,杜先生。”
杜九言颔首。
“还有个就是我家篮子的小叔子,今年十五岁,早上起来去茅房,看到篮子开门出去,他还喊了一声嫂子,篮子也应了,说去买菜。”
“他当时觉得奇怪,天都没亮买什么菜,就跟着出来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说是看到巷子口有个男人在等着。”
徐氏说着有点尴尬,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那李婶和这位刘公子彼此看到对方了吗?”杜九言问道。
徐氏一愣,摇了摇头,“这个我没有问。他家闹到我们家来,要不是我两个儿子在,他们不敢闹的狠,估计都要打起来了。”
“我也不好意思去要嫁妆。我不相信我家篮子真的跟男人走。”
杜九言问道:“那李婶和刘公子都没有从背影和身形,认出来那个男人是谁?”
“没有。要是认出来就好说了,直接打上门就行了。两个人都说看着身形面生的很。”徐氏叹了口气,“我这两天一直在打听,我家篮子老实的很,一天在家里洗衣做饭,从早做到晚上,夜里倒下来就睡觉,根本就不出门。”
“您说,她就是跟着人跑,也得有机会和别的男人接触。杜先生,您说是吧?”
杜九言点头,“道理是这样没有错。”
“您现在找不到篮子,又不相信她是跟人跑了,那么您怀疑什么?”
徐氏紧张地揪着衣服,“我怀疑他们把我篮子卖了,或者典租出去了。您知道这种事一点不少见,前段时间您不还查了个大户人家公子的案子,一院子租来的女人,我家篮子会不会也是…”
她说不下去,用袖子抹着眼泪,“我家篮子命苦。当年我要是拦着点就好了,谁晓得那是个短命鬼!”
徐氏哭了一会儿,等她歇了杜九言将茶给她,她抿了一口很不好意思的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对不起,我、我心里实在太难过了。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要想到篮子可能正在什么地方受苦,我心里就跟被刀子割一样。”
桂王凝眉道:“这种怀疑有些靠谱,不过既然有人看到她和一个男人走了,如果要查,还是先要将这个男人找出来。”
“你查了几天,有眉目吗?”
徐氏犹豫了一下,“大壮。他以前就住在我家对面,和篮子一起长大的。小的时候还开玩笑,说把篮子嫁给她。”
“篮子出嫁前三五年吧,两个顶多十一二岁的时候,他爹跟着人拉船累死了,她娘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没过两年也走了。”
“大壮就出去找活干,过了一段时间把房子卖了,我就不晓得他们兄弟两个去哪里了。”
徐氏道:“我这几天想想,如果篮子真有什么男人,那只有可能是大壮。”
“那就先找大壮!”杜九言道:“看到他您还认识吗?”
徐氏想了想,道:“应该认识,他离开的时候都是大孩子了,现在就算有变化,也不会太大。”
“什么样子?您说一说。”杜九言道:“我去取笔来。”
第461章 青梅竹马(二)
徐氏看着杜九言手里的炭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您说他相貌。”杜九言道。
大家都围坐过来看着她手里的笔。
“方脸,下巴这里很宽。”徐氏回忆着大壮十二岁时的样子,“鼻子挺高的,鼻翼两边很厚,嘴巴也很厚。眼睛不大,眉毛粗粗的很短,就…”她比划着眉毛的长短,“就这么长,比我还要短点。”
“那孩子小时候肩膀有点不平,我瞧着左边肩膀比右边高点。个子…个子我也不晓得。”徐氏道。
杜九言描画着,过了一会儿递给徐氏看,徐氏惊奇不已,盯着看了好半天,指着耳朵,“耳朵好像还能再大点。”
杜九言将耳朵描大了一些。
“差不多就这样了,”徐氏点头,“不过这都过去十年了,他这会儿也有二十二了,模样可能会有点变化。”
杜九言颔首,道:“总有点影子吧。一会儿我拿画像去府衙,问问各位差爷有没有认识的。”
“杜先生,您、您愿意帮我找篮子是吗?”
杜九言很闲,要是在邵阳这个案子她可能就不接了,毕竟钱道安几个人也很闲,“接了,先找人。”
“谢谢,谢谢!”徐氏站起来,拿了自己的钱袋子,“要、要多少钱?”
杜九言听着,里面都是铜钱碰撞的声音。
“不着急,”杜九言含笑道:“等找到人了我们再说钱的事。”
她是好人,她是善良的人,不在乎百八十两的工钱。
“这、这等找到了再给钱吗?我看人家请讼师,都、都是先给钱的。”徐氏不好意思,“没关系,我身上虽不多,但是我可以再会去凑凑。”
杜九言摆手,“先不说这些。我们读书人谈钱谈多了容易羞涩。”
“您这会儿要是有空,我们就一起去衙门。”
徐氏应着是。
杜九言就回头看着大家。
外面冷,大家都很挣扎,既想找点事情做,又不想出去吹冷风。
“我陪你一起。”桂王不放心杜九言一个人出去办事,现在的姑娘都太不矜持了,他得防着点,“外面冷。”
跛子和蔡卓如也起身,三尺堂的四个人也跟着起来,钱道安道:“那、一起?”
徐氏不解,为什么一起去这么多人。
杜九言道:“我们都是热情的人。”
徐氏忐忑不安地应着是。
她来找讼师,没想到找了这么多讼师,最重要的,这些人里面还有桂王爷。
这是天大的脸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一出去大家不看桂王和杜九言,都盯着徐氏看。
一脸的羡慕。
好不容易到府衙,敲开门桂王带着大家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并没有去找齐代青,而是直接将单德全找来。
“您看看,这个人您可见过?这是十年前少年时期的容貌,现在可能有些变化。”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拿在手里凝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你们等我一下,我去问问底下的人。”
大家颔首。
单德全跑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回来,摇着头道:“我们都没有见过。要不然问问五城兵马司?”
“你拿过去问。”桂王道:“我们在这里等你。”
单德全应是,出了衙门右拐,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个年轻的男子,他介绍道:“缪嘉,他是东城兵马司的人,他说见过。”
缪嘉二十出头,给大家一一行了礼,指着画像道:“这个人就住东城门附近,他弟弟前两年去世的时候,他背着弟弟出去埋,我还搭把手了,名字叫大壮。”
“对,对他是有个弟弟比他小五六岁。”徐氏激动地道:“是叫大壮,没错了。”
缪嘉点头,“不过他弟弟身体一直不大好,兄弟两个窝在棚子里。这些日子我没往城墙那边去,也没有见过,要不我去看看?”
“一起去吧。”桂王起身道。
大家又一起去了东城的城墙附近。
战时靠着围墙是不给住人的,但是现在天下太平,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现在靠墙的地方,搭了一一溜排的窝棚,三面稻草贴着墙,好歹能暖和隔风一些。
缪嘉带着他们到大壮的家,他家在这一排的窝棚里算是最好的。
此刻,窝棚前面蹲着个老妇人,颤抖着在门口搭着的小灶小锅上煮着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吃食。
“大壮呢?”缪嘉问道。
老妇人老态龙钟地看着大家,见有穿官服的忙噗通跪下来,道:“官爷,这大冬天的我们没地方去,您就让我们再住一个冬天吧。”
“啰嗦什么,我问你大壮去哪里了。”
老妇人迷茫地看着缪嘉,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回道:“大壮走了。走了有十多天了,他说他不回京城了,把这个窝棚给我住。”
“走了,哪天走的?也没有说为什么走,要去哪里?”
老妇人道:“腊八节前走的,初五吧,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走了。”
“穿的什么衣服,戴帽子了吗?”杜九言问道。
老妇人有些记不得,隔壁窝棚里伸出个苍老憔悴的头来,看着他们,声音暗哑地道:“我知道,告诉你们的话能不能给买个馒头吃?”
缪嘉要呵斥,杜九言道:“可以。”
她话一落,忽然从这里延伸出去,一下子从棚子里出来二三十人,都争先恐后地道:“我也看到了。”
“我告诉你,能不能买个馒头?”
缪驾烦躁不已,桂王还在这里,这些人真是不长眼睛,他正要说话,杜九言问道:“这里住着多少人?”
“统计过,来来去去每天在这里大概一百五十个人左右。”
杜九言点了点头,和所有人道:“说吧,等会儿我给你们送馒头来。”
大家眼巴巴地盯着她。
“穿着一件灰色打补丁的棉袄,头上戴着毛帽子,他说那是他爹留给他的,他一直留着的,每年都要拿出来晒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