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摇头,“不是,是东家嫌丢人,摘下来丢门口,我捡回来的。你看看你有多丢人!”

杜九言根本不信,打量着他,“花了多少钱?”

“就你的字,还值得我花钱?”桂王将她的字叠吧叠吧往身后一丢,昂头道:“丑!”

杜九言哦了一声,过去捡起来,走到远处蹲在地上画圈的乔墨边上,拿了个钱袋子出来,“你们王爷要把字卖给我,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这个字啊。”乔墨道:“一百两。”

杜九言咋舌,“就这还要一百两?你讹诈呢。”

“我们王爷买来就花了五十两,卖给你当然一百两。”乔墨道:“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说着,夺过来塞自己怀里去了。

杜九言背着手走回去,桂王眯眼看她。

“来来来。”杜九言拉着他去书房,铺了笔墨一口气写了八张,啪啪啪盖了八次私章,桂王看得莫名其妙。

杜九言一挥手,“王爷,这里都给你了。给你便宜点,十两银子一副!”

桂王嘴角抖了抖,指着桌面上的字,又看看她,抓起她写的字就贴她脸上去了,“娘娘腔,不要脸!”

说着就气呼呼地出去,乔墨迎过来,他摁着乔墨就将他打了一顿。

杜九言靠在门口笑得肚子疼。

这个小妖精,还真是可爱啊,要不是桂王就好了。

想到彼此的身份,杜九言顿时扫兴不已,摆手道:“大人,要去办事了。”

“笨死了。”桂王瞪了一眼乔墨,气冲冲地出了衙门,杜九言跟在他后面。

焦三和跛子带着人押着李栋和罗青苗跟在后面。他压着声音和跛子道:“真的刘县令走了,现在王爷在这里,往后又没好日子过了。”

跛子看着前面一走一边吵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道:“他毕竟是王爷,留不了多久。”

“也对,”焦三低声道:“说起来,王爷比刘大人好点,至少,王爷做事果断。”

跛子颔首,没有说话。

一行人出了县衙,顿时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有人凑上来问道:“杜先生,那是西南的李先生和罗讼师吗?”

“是啊。”杜九言道。

“他们是犯罪了吗,是不是跟今天早上辩讼有关,听说是做伪证了?”

杜九言笑着,道:“我也只是个讼师,这事刘大人才有决定权和话语权。”说着和桂王道:“大人,您说是吧。”

大家又是一阵惊呆的表情…

刘县令,怎么又长高了。虽说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生。”有人凑上来低声道:“刘县令,怎么变来变去的?”

杜九言扫了一眼桂王,压着声音在对方耳边道:“大人是妖精,会变来变去。”

听话的瞪圆了眼睛,退避三尺地看着刘县令。

“又说我坏话。”桂王道:“小心眼的男人。”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身后是一阵阵的喧哗和议论声。

罗青苗和李栋戴着枷号跟在后面,两人垂着头,脸色发白蹒跚而行踉踉跄跄。

“先生,是学生对不起您,”罗青苗委屈的掉泪,“让您跟着我一起受此等大辱。”

李栋摇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谁能猜得到桂王居然又来了邵阳呢。

如果知道桂王会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贿赂刘县令,更不可能做这种事。

西南门外,刘县令负手站在街面上,一挥手,道:“焦三,去将西南所有人都喊出来!”

焦三应是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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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斗势去了…

第235章 讨个说法(三)

过了一会儿,西南的正门完全打开,付怀瑾一个人从门内出来,老远就拱着手,道:“不知刘大人来访,怀瑾失礼了。”

他说着,只看桂王,其余人等一眼都不曾扫过。

李栋和罗青苗垂的脸几乎贴在了枷号上。

“是很失礼。”桂王道:“本官让你将西南的人都带出来,你一个人出来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本官?”

付怀瑾一怔,这位刘县令怎么会这么嚣张。

他不禁打量着对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头猛然一跳…难道桂王又来了。

是了,如果不是桂王,刘县令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但是这个人,真是桂王吗?

付怀瑾不好确认。

“不敢。”付怀瑾道:“这就让人去请。”

付怀瑾让人去将大家都请出来,过了一会儿西南的先生、讼师加上学子近两百人都出来了。

“都到了?”刘县令扫过西南人等,忽然一转头对杜九言道:“你来!”

杜九言任由罗青苗作微伪证的目的,就是打算案子结束后,揪着他来大闹西南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桂王来了,她只要桂王冲在前面,她在后面看戏就好了。

“我来,那岂不是挡住大人您风头了。”杜九言摆手。

桂王道:“本官要什么风头,你尽管出!”

“不好不好。”杜九言推辞道:“今天冷,我舌头不灵活。”

桂王就盯着她的嘴,桃红的唇亮白的牙,笑起来唇角上扬居然很甜。他一怔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道:“上茶,给杜先生润润喉咙。”

说完,又低声道:“给点面子,我要最后登场。”

好吧,杜九言点头。

他身后,西南一干近两百人脸色发黑。

这两个人没病吧,把他们都喊出来,该说就说什么啊,居然还在这里推辞。

当他们西南是什么。

太过分,太目中无人,欺人太甚了。

“先生。”肖青枫在薛然耳边道:“会长为什么不说话,他不过一个县令,凭什么这么嚣张。”

薛然攥着拳头,低声道:“不要胡说。”学生们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内情。

现在的这个刘县令,分明就是桂王。

但,他气的不是桂王。王爷胡闹他们早就领教过了,他气得是杜九言,居然和桂王一起,众目睽睽之下戏弄羞辱西南众人。

此人不除,他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行吧。”杜九言喝了一口对面茶馆送来的茶,清了清嗓子,冲着对面拱手,道:“各位,今日呢杜某来讨个公道。”

付怀瑾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眉头紧拧并不想和这样一个小辈说话,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

原来,他还想和她谈一谈,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此小儿太过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了。

没的教了。

“杜九言。”今日人多,周岩和肖青枫出列,指着她道:“你一个小小讼师,没有资格和我们大先生说话!”

意思是,他们来奉陪。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肖青枫道:“正好,邵阳的百姓都在这里,也让大家来评评理,让大家看一看,你杜九言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披着怎样的一张皮。”

桂王不高兴,摸了摸自己的脸,在乔墨端来的椅子上坐下来,翘着腿,从口袋里摸了摸发现没瓜子,很扫兴。

“大人,您要买瓜子吗?”忽然,小萝卜提着小篮子凑过来,“一两银子一包。”

桂王嘴角一抖,怒道:“一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你吃不吃?”小萝卜道:“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没瓜子吃很无聊。”

桂王指了指小萝卜,夺了一包过来丢给他一两碎银子,“不孝的小孩,会被雷劈。”

小萝卜龇牙,又跑他后面去卖,“奶奶您要瓜子吗,五文钱两包!”

桂王气的咳起来,抚着胸口喘气,指着小萝卜,无声怒道:“孽子!”

小萝卜冲着他嘻嘻一笑。

抱着小篮子坐在路边看着他爹伟岸的身影。

“面皮很好啊。”杜九言道:“是黑还是白一眼看得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肖青枫道:“杜九言,做人留一线,你今日做的业障,将来必有一天报应加身。”

“走开!”杜九言一把将他拂开来,肖青枫冷不丁跌了两跤倒在周岩身后,她道:“我今日不是来吵架的,也并不想要做什么人身攻击,找你们敢说话能说话的人站出来。”

“指挥两个学生上来,也好意思。”杜九言冷笑一声,环顾四周,目光和薛然一对撞。薛然负手出来,冷冷盯着她,道:“当日你初来邵阳,来西南求学便就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我不收你入府学,确实是因为我瞧不上你这等没有学识,却还自觉高人一等的人。”

“您这样的人做讼师,将来必定会败坏讼师的行风。”薛然道:“如若让我再选一次,我依旧会拒绝当初来求学的杜九言。”

杜九言一笑,拱手道:“感谢先生拒绝之恩,否则今日我也和你身后的学子一样,双眸无神,眼神空洞。一心追求所谓的大成,大义,却将祖训丢诸脑后。”

“你休要胡言。”薛然道:“西南立世百年,如若人人都和你一样,一味胡闹强出头。早就成笑话。”

杜九言摇着头,一回身指着罗青苗和李栋,“确实是笑话。”

“一个入西南十几年的教书先生,一个西南甲字组的讼师。两个人,一个贿赂威逼刘大人,逼他公堂之上偏帮。一个为了赢辩讼,而不顾他人的性命,弄虚作假,作伪证。”

“这就是你西南立世百年的沉淀?”杜九言很不客气滴戳着罗青苗,“如果这样就是沉淀,那西南就是一个巨大的茅坑。”

“杜九言,你放肆!”薛然喝道。

杜九言道:“我是不是放肆,你来给我证明一下。”她指了指罗青苗,“按律,伪造证人证据,教唆捏造词讼,什么罪名?”

“讼师贿赂,威逼当堂官员,应该是什么罪名?”

“在你们立世百年,沉淀物堆成山高的西南,这样的人又是什么罪名?”杜九言道。

薛然冷声道:“你若有证据,证明他二人有错,触犯了律法,违背了职业操守和行规那就依法处理,我们西南也不会姑息纵容。”

“但你带着人来西南门口闹事,你就是故意挑事。”

薛然说着,忽然抬高了声音,道:“各位,李栋和罗青苗二人交由官府查办,若二人罪证确凿,我西南绝不会姑息。任由刘大人按律审办。”

“另,从即日起,他二人也不再是西南讼行的人。”薛然大声说完看向杜九言,“你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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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言道:“不满意。”

“你想如何。”薛然道:“不要逼人太甚。”

杜九言道:“非我逼你,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邵阳街上不见公堂见,我们不希望再遇到今天的情况。”

“更何况,今次是我发现了,若下次我发现不了呢。”

“这关乎着人命。”杜九言道:“薛先生,不是一句不要逼人太甚就可以掩盖过去的?”

“对!”身后有人跟着喊道:“西南讼行在西南一代独大这么多年,你们接的官司不计其数,我们一直相信并信任你们,可今天的事实在太让我们震惊失望了。”

“是,谁知道以后你们接讼案,还会不会作伪证,弄虚作假。你们讼师不过输赢一场官司,可是请讼人押上的却是身家性命。”

“你们这样轻描淡写一句话,我们不满意。”

杜九言摊手,看着薛然,“看,这不是我的不满意,而是邵阳百姓的不满意。”

薛然道:“你在煽动群众。”

“你也可以试试煽动啊。”杜九言道:“你告诉大家我目无王法、弄虚作假、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别人生死。你大声说,让大家指责。”

“你想怎么样?”薛然问道。

杜九言摇头,“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们想怎么样,是你们想对邵阳、对所有的百姓想怎么样?对信任你们并来找你们辩讼的请讼人想怎么样,和对你们的对手想怎么样。”

“辩讼,不仅仅是讼师的输赢,不是讼行的名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薛先生你时至今日还来问我吗?”

“问一个你看不起,只读了两天律法就敢考讼师牌的毛头小子?!你不觉得惭愧吗?”

有人喊道:“杜先生读了两天又如何,她还不是考了你们百年最高分。薛然你太自以为是了。”

杜九言看着薛然,薛然也盯着她,面色发白,气的脑子嗡嗡响着,气血上涌只差晕厥过去。

“杜九言。”一直未开口的付怀瑾含笑道:“你说的没有错,西南确实要和天下人道歉。”

他说着,冲着在场的百姓作揖,一揖到底,“作为西南讼行的会长,我付怀瑾在这里,向天下人、向所有的邵阳百姓道歉赔礼,从今日起我会仔细整顿西南,以后再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请大家原谅。”付怀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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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吃瓜子啊,买包瓜子一边吃一边看吧。

继续唠叨,票票票,嘿嘿。

第236章 来啊比呀(一)

“请大家继续像以前那样相信我们,我们也会一如既往,为大家服务。”付怀瑾道。

没有人说话。

杜九言不屑道:“如果只是一句道歉,那么做错事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罗青苗是甲子组的讼师,他做出这样的事,他的组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栋是府学的先生,他犯错犯罪,就是薛然管理的失职。”

“会长的道歉,应该再有份量一点,好让我们看到你的诚意啊。”

付怀瑾扬眉,问道:“杜先生什么意思?”

“将此二人撤职,撤销他们的讼师牌证,离开西南。”杜九言道:“这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诚意。”

薛然面色阴冷,双眸血红盯着杜九言。

刘公宰虽面色如常,但眸光中却皆是羞辱和愤怒。

付怀瑾恼怒不已,“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曾经的成绩?可知道他为西南做了多少贡献?同样是讼师,你作为一个后辈,这样的话你如何能说得出口?”

简直得寸进尺!

“我当然能说出口。”杜九言道:“不但我能,这里所有人都能。作为讼师,他们踩踏了最基本的底线,就绝对不配再做讼师。”

她说完,立刻就听到到有百姓附和道:“对!西南绝不能再留他们,他们也不配做讼师。”

“薛然、刘公宰,不配做讼师、不配为人师表。”

高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群情激愤。

付怀瑾凝眉,抬手道:“各位稍安勿躁,两位先生曾受过朝廷任命,也得过圣上的嘉奖。就算处罚也不是我一人能做主。”

“这样,明日之前,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请大家给我时间。”付怀瑾道。

“给什么时间?朝廷任命本官会上奏,有什么责任,本官承担!”桂王吐了瓜子壳,斜睨着付怀瑾,“我给你善后,包你满意!”

付怀瑾气怒不已,可说话的人是桂王,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攥着拳头,拱手道:“既然大人如此说,那付某领命了。”

“你们休要为难会长。”刘公宰拂开人群,昂首出来,倨傲地看着众人,“我刘某在西南二十年,自问问心无愧。”

“但今日时运不济,遭小人算计,我刘某认了。”刘公宰道:“从今日起,我刘公宰卸任西南一切职务,与西南再无关系。”

“请各位见证!”刘公宰说完,冲着付怀瑾和西南所有人一拱手,道:“各位保重,后会有期!”

他拂袖,头也不回地拂开人群走了。

“先生。”有人跟着他后面喊着,有人悄悄追去,有人愤怒地瞪着杜九言。

杜九言无所谓,笑眯眯地看着薛然,“刘先生有骨气,薛先生不学一学?”

“我心可照明月,杜九言,你无需用言语来刺激我。”薛然道:“就算今日我卸任了一切职务,我也依旧是西南的人。”

“我生是西南人,死,则是西南的魂!”薛然大声道。

杜九言鼓掌,“真是感人啊。”话落看向付怀瑾,“付会长,虽然很感人,但是为了西南的歪风邪气,您可不能手软啊。”

“多谢杜先生提醒了。”付怀瑾道:“一定会如你所愿。”

杜九言拱手,“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等着焕然一新砥砺前行的西南啊。”

无数愤恨的视投来,杜九言笑盈盈地回看过去,摆手道:“你们读书太少,无法体会我今天的良苦用心啊。”

“西南的风气不整改,将来你们之中会出现无数个罗青苗,无数个李栋。”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这人大气,也不和你们计较了。都是同行,你们好我也高兴啊。”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走了走了。”

她转身欲走,忽然付怀瑾问道:“杜先生可知两百年前,元后主在位时,讼师是什么样的?”

杜九言转头看向付怀瑾,一笑道:“会长何意?”

“下九流,”付怀瑾道:“受官府所不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替人写写诉状,还常以教唆词讼等罪名锒铛入狱,可谓是无人看中宛若尘土。”

“是祖师爷的出现,他一统天下,他说这世道想要进步,最先要做的就是律法的健全。”

“他呕心沥血编纂了律法,扶持了西南燕京两大讼行,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讼师,才得以一代一代的延续下来,直到今日,你我才能在这里畅所欲言,在这里讨论讼师们所谓的风气好坏。”

“西南对于讼师的延续和维护,功不可没。”付怀瑾道:“你今日可以来指责罗青苗,指责薛然甚至是我,但你不能来说西南,西南不是你一个后辈可以否定的。”

“望杜先生明白我的话。你出头与我无关,与西南无关。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在一条船上,只有这条船在稳稳当当地走,你才能在借由它乘风破浪青云直上,可要是他翻了呢?你还有可能去讨论这些吗?”

“所以,付某人今日只提醒你一句,万事不要只看眼前,要朝远处看,给后代人留一线!”付怀瑾大声地道。

杜九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到扶着桂王的椅背,桂王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哈哈大笑。

小萝卜也咧着小白牙,扶着桂王的椅子,冲着西南的人嘿嘿笑着。

数百人的街上鸦雀无声,就听他们三个人扶腰大笑。

所有人静静看着他们。

付怀瑾面色铁青。

“大人,好笑吗?”杜九言问道。

“好笑啊!”桂王道。

“我也觉得好笑。”杜九言走到付怀瑾面前,“会长您看远处的那位姑娘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