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就会到达汴梁城。
这一路上,路过大大小小的州县,世态炎凉浓缩成一路风景,看得我触目惊心。一面是衣着光鲜、旌旗招展的皇家卫队,一面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流民百姓,其高低贵贱相差的悬殊让我感慨万千,终日沉默深思。
有一天,我爹掀开我的轿帘,指着路边成群的乞丐严肃地对我说:“敏儿,你都看到了,如果你再一意孤行,有一天,爹和娘就可能成为这些乞丐中的人了,你身为人子,当以孝为先,身为人臣,当以忠为先,现在,忠孝可两全,你也可能飞黄腾达,千万可不要不识时务,节外生枝了。”
我懂,爹的话,爹的担心,我也明白。
可是,难道,我这一生,和匡胤永无重逢之日了吗?
我不想飞黄腾达,只想和心爱的人长厢斯守,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夫妻恩爱,岁月静好。为什么,我这小小的愿望,竟然如此遥无可及?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人各有命,也许,我的宿命就注定了,我和匡胤无缘…可是,我是如此不甘,我不愿相信人命天定,我更愿意相信,事在人为。
随着队伍的行进,我离汴梁城越来越近,离我的匡胤也越来越近,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息、他的目光,穿越千山万水,凝视着我。梦里,我也越来越频繁地见到他,他对着我笑、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阳光里奔跑,他对我信誓旦旦,敏儿,长大了,我一定娶你做我的媳妇…常常笑醒,醒来是窗外冷寂的黑夜…
契丹使臣耶律宏处心积虑地保护着我,白天,他护卫在我的轿旁;晚上,他就睡在我的门外。他唯恐出了半点儿差错,无法复命。
我想,耶律德光果然有威摄力和凝聚力,能让臣子如此忠心耿耿…想起我和他短暂的相处,想起他对豪放的笑声和深情的许诺,我的心颤了又颤,是的,正如爹所说,忠孝可以两全,而我也可以就此飞黄腾达,如若不然,人间地狱就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咬着被子泪落如雨,为什么,我这婚期将至的女子,不能满心欢悦,却始终感到这样无可奈何、这样多愁善感?为什么,我就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要背井离乡去那遥远的辽国孤苦伶仃?
是的,孤苦伶仃,真正的孤苦伶仃,是心的孤独惆怅,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即使满目繁华、享尽殊荣,还是遗憾终生…
匡胤,你在哪里啊,此时,又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在梦见过我…
又走了一天,汴梁城已经遥遥在望。
轿子里,我娘拉着我的手,说:“敏儿,你已经很久没笑了,为什么不高兴呢,你不知道,娘这心里,天天跟喝了蜜似的,要知道,放眼天下,只有我的敏儿,才能让契丹大王一见倾心,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啊,偏偏那个契丹大王就能遇见你,要不然,你让青蛾假冒一回,骗了太子,还不知道太子知道了,会怎么处置我们呢…”
我默默地听着,想起太子那恼怒的目光,心不由地颤了一颤。
一(2)
正想着,队伍走进了一片浓密的山林。
“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南朝吴钧《与朱元思书》写得这两句诗的意思是:横斜的树枝遮蔽天日,即使白天也像黄昏那样阴暗;稀疏的枝条交相掩映,有时也会漏下一些光斑。形容的就是眼前的这片山林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轿帘外山间小路两旁浓密的草木,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进入了这样一段旅程,昏沉、迷茫、不见天日…
就在我凝望间,忽然,我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仿佛在人影闪过!我惊叫了一声,然而,我的惊叫声还没落定,就看到从两边的树上,猛然间飞身而下数十名黑衣蒙面的大汉,同时,数十枝利箭穿空而来,我看到队伍前面的卫士乱成一团,死的死、伤的伤。
我娘尖叫了一声,抱紧了我,瑟瑟发抖。
“护驾护驾!”
“保护公主…”
“快快隐蔽!”
吆喝声合着中箭伤者的惨叫声、兵刃相撞的铿锵声,瞬时间震耳欲聋。
我神色寂静,心里也没有大起大落,看着眼前纷乱的场景,好象觉得在旁观一场戏剧,与己无关一般,我想,反正,在哪里死,也是死,死在这乱箭之中,和死在辽国大帐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早就想好了,嫁到契丹,保全了爹和娘,新婚之夜,我就以死相拒。我想,那个看起来还算深明大义的耶律德光,不会再难为我的爹娘和国家了吧!
那些黑衣蒙面人个个武艺高强,以一当十,一会儿功夫,就把皇帝的卫队杀得落花流水,太子指挥着附近的士兵还在奋力拼杀,皇帝那边,不顶用的太监也在拼死护驾,突然间,几中利箭迅猛地射中了皇帝的轿子,紧接着,皇帝就吓得鬼哭狼嚎地从轿子里滚了出来,这时,那数十名太监已经所剩无几,而几个虎背熊腰的强盗呈合围之势,步步紧逼,眼看着,皇帝和那些个太监、卫士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队人马呼啸而来,如神兵天降!
蒙面人无不大惊失色,他们定了定神,加紧了进攻的速度,然而,这时,我看到、看到,太子在混乱中,从一个蒙面人手里,一把抢过了弓箭,动作迅速的搭箭上弓,瞄准得竟然是他的父亲、当今的皇上!说时迟那时快,那只利箭射出的一瞬,太子已经扔了弓箭,并动作敏捷地拔刀杀死了旁边递箭给他的蒙面人!而蒙面人倒地的一瞬间,那只箭也正中皇帝的肩胛,就听皇帝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肩膀,顿时间,血染龙袍。
这一切发生在混乱之中,恐怕,除了我,再也没有人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了,我张口结舌,史书上,轼父篡位的记载也是有的,今天,竟然如此切近地发生在眼前,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皇位,真有比自己的父亲还重要吗?
那么,眼前这些蒙面人,分明就是太子派来的亲信,这场血腥的意外事故,不过是太子导演的一出好戏罢了…我恍然大悟间,突然,几个蒙面人不约而同向我轿子的方向涌了过来,我娘吓得惊叫了一声,昏了过去,眼看着,那几个蒙面人就来到眼前了,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太子竟然还装作与人拼杀,不赶紧前来救我?好在还有耶律宏,他自始而终冷眼旁观,守护在我轿子的旁边严阵以待,这时,只见他奋不顾身地与几个蒙面人打在一起,可是,寡不敌众,眼看着,耶律宏已经体力不支、招架不住了,这时,一个矫捷的将领策马扬鞭,从队伍里冲了出来,转眼就到了我轿子的旁边,只见他在马上左右翻飞,只几个个来回,就把那些蒙面人尽数杀死了。
一(3)
我很感激地看着那个将领,就在他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时,刹时间,我全身僵硬、血液倒流,心脏仿佛骤然间停止了搏动,天啊,我看到了谁?
他,竟然是我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赵匡胤!
我情何堪?天亦垂怜。
每次,总是在我危难之时,上天及时地派来我的匡胤,救我于水深火热地境地,我万万也没有想到,在这密不透风的丛林中,在这贼兵叛乱之时,我能和匡胤久别重逢!
无法形容我的惊喜,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我又破涕为笑,许久以来,我终于欢天喜地地笑了起来,看着匡胤诧异的样子,我深情地叫:“匡胤,我是敏儿…”
这时,那队人马已经冲了过来,每个士兵都骁勇善战,和那些蒙面人拼杀了起来,几番打斗下来,已经把那些蒙面人杀得落花流水。不少蒙面人丢盔弃甲、狼狈逃蹿,却被那些弓箭手乱箭射死了。
有一个蒙面人跑到太子身边,想求救,却被太子一刀砍下了脑袋,身子直僵僵地倒下了…
这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我只管我的匡胤,他就在我的身边,与我四目相对,天地间,静寂了一切撕杀打斗声,我看到匡胤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我的匡胤果然如我梦中所见,长得如此英俊神武、神采飞扬,他眼神里的疑惑蓦然在一瞬间散尽,取而代之的也是无尽的惊喜,充满了炙热的爱慕和思念,这一刻,我知道,不只是我对他日日相思,他对我,亦从来没有忘怀过…
这时,受伤的耶律宏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着牙捡起了刀,冲我鞠身请罪:“皇后受惊了,属下护驾不利,请皇后恕罪。”
“皇后…”匡胤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风起云涌,极端的痛苦写在脸上,他在想什么?不不,我仍然冰清玉洁,仍然是你的敏儿。
然而,看到耶律宏血肉模糊的腿,我猛然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尚不是我和匡胤倾诉相思之苦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怕是我会把匡胤置于死地的!我赶紧收住了眼泪,冷声对耶律宏说:“你拼死保护我,又何罪之有?你受伤了,赶紧上马回城医治要紧。”
“谢皇后体恤之恩!”耶律宏,声音微弱,两腿一软,就晕倒在地上了。
忠心可嘉的耶律宏!这时,我才对愣在一旁看着我泪盈满眶的匡胤嫣然一笑,并快速地说:“别胡思乱想,皇帝要把我嫁给契丹王,你要装作不认识我,我们从长计议。”
匡胤立刻转悲为喜,冲我微微点头,微笑如春风拂面般一闪而逝,却还是让我看迷了眼,我的笑意更深了,就听到他说:“敏儿,你好美…”
我嗔怪地扫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时候啊,还有心思说这话!
一(4)
这时,太子带着大队人马拥过来了,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惨不忍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群人,转眼之间,就成了孤魂野鬼,世事如此转瞬即变,谁知道下一刻又发生什么呢?
我已经恢复了冷傲的神色,匡胤也机灵地下马把耶律宏抱上了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神色平静,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将领。
“重儿…快、快快回宫…哎哟…”皇帝有气无力地命令道。
“是,儿臣尊旨!”太子的态度是多么的恭敬!可是,我知道,那是装出来的。
队伍很快恢复了秩序,太子守护着青蛾的轿子走在最前面,中间是皇帝的,后面,就是我的,而匡胤就在我身边,领着一小队人马守护着我前行。
我的心,被浓浓的喜悦占满了,安稳而甜蜜,我时时偷偷看他,看他在马上英姿勃发的样子,轻易就想起那次他骑着白马把陈学究吓得发抖的情景,使劲儿忍着笑,就看他侧过脸来,黑眸闪烁,藏着说不尽的恋眷与警示,那极力克制的表情让我看了于心不忍,可是,我又能怎样呢?我们不能亲近,不能任意而为,虽然相思之苦在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但脸上,我们还得这样,尽力不动声色。
这时,我突然想起我爹来,他哪儿去了呢?怎么好象一直没露面,难道是刚才,被蒙面人杀了?如果不然,他怎么会对匡胤的出现毫无反映?
我往前看了看,不见他,就又掀起轿帘往后面看,却看见我爹没精打采地骑在马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匡胤。
我突然害怕起来,如果让我爹、我娘、或者青蛾,发现了匡胤,那我的匡胤将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我的爹娘好不容易等来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会不顾一切抓住这机会,他们最了解我对匡胤的感情,他们如果发现他就在我身边,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的!我转头看看我娘,还好,她还在昏迷之中,再往前看,青蛾的轿子摇摇晃晃的,可是,如果她从后轿帘往后看,很容易就能看到匡胤,虽然青蛾和我情同手足,但此一时,彼一时,有的人,注定能有难同当、有福不能同享,青蛾心胸并不宽广,她会怎样看待我的殊荣还未可知呢,如果她心存嫉妒,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一(5)
我仔细看看匡胤,他雄纠纠地端坐在马背上,身后背着一张弓,胯边悬着满盈的箭囊,牵着马的僵绳目光迥迥,几年不见,他长得充满了阳刚威武之气,身材颀长挺拔,脸型轮廓分明又俊朗秀逸,与小时的模样相差甚远,如果不仔细看,时隔多年没见他的爹娘和青蛾,不见得能认得出他来,可是,我还是应该小心为是。
我环视左右,没有人注意我,匡胤是离我最近的人。
我冷着脸目视前方,声音也平稳冷漠,一语双关地说:“皇帝要带我回宫准备嫁往契丹,在此之前,诸事要小心,虽然我的爹娘就在我身边,青蛾也在我正前面的轿子上,凡事我都有人照应着,但你们还是要严加防范,怕就怕有人想陷害我们。”
匡胤没有转过头来,静静地听完我的话,随着白马的行进,不为人知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明白我的意思,他把帽子往下拉了拉,默默地退到了我轿子的正后方,这样,前面的青蛾就不容易看清他了。
我闭上了眼睛,我需要休息一下,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也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匡胤就在我身边,我得想一想,有没有可行的方法,让我们心想事成,虽然,这简直等于异想天开。
脑子有些乱,我索性真的闭目养神,走一步,看一步吧,提前打算的,未必就能用得上…
大家好,呵呵,虽然我这里的天气一直阴沉,影响心情,好在写字的时候忘了烦恼了,大家来此看我的文章,默默的在支持着我,让我觉得并不孤单,加油加油,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开心,生活、事业、爱情上终将圆满,一翎没有别的本事,只能用自己的文字来陪伴、祝福大家,也祝愿我能文思泉涌,写出更好的文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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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二
终于回到了汴梁城都。
皇宫是如此的奢华,让人身置其中,恍如进了天堂。这里,只有歌舞升平、锦衣玉食,只有珠光宝气、稀世珍藏,那路上所见的饥不择食的乞丐和民不聊生的村庄,好像全是噩梦里的情境,可是,我分明感觉这奢华的宫殿里充满了百姓的哀号与血泪。
我静静地坐在晋皇后娘娘的景泰宫里,看五六个妃子连同皇后娘娘围在皇帝的床前,嘘寒问暖、大呼小叫,乱成一团,皇帝中了箭伤,刚刚太医来给诊治包扎了,说是没有伤在要害位置,安心修养一段时日,就会痊愈了,可是,这一班女人,好象是听说皇帝立刻就要死了似的,哭哭啼啼的,抓住这大好时机拼命表现自己的赤胆忠心,每个都哭得肚肠寸断的。
我听得都心烦。一抬眼,正撞上太子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使我不由心惊,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怨恨、贪婪、急切又拼命克制,就如同一只野狼伺机捕获一只被保护着的羔羊。
我知道他心里恨我,恨我用青蛾骗了他,他本来想在路上杀了皇帝,然后登基称帝,可是,皇帝没杀成,他就想让蒙面人劫走我,后面的事,大概也只有贪得无厌的太子想得最细致了吧。
这时,太子冲我挑了挑眉毛,样子猥琐可憎。
我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另一边的耶律宏,因为回来得急促,再加上皇帝也不敢怠慢了契丹的使臣,为了表示重视和尊敬,皇帝就命令侍卫们把耶律宏一起带到了景泰宫,传太医医治。
耶律宏的伤在腿上、腹上,伤口很深,失血不少,人还在昏迷之中。
我很担心他,虽然他只是个使臣,但他一路上对我的关心和保护,让我觉得他就像我的一个亲人。
刚才一个太医给他用了止血散,又给他喂了醒神汤,伤口也都做了仔细的处理,说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他孤零零地躺在本是皇帝用来风流的美人榻上,脸上满是血和泥污,被渗出的汗水湿透了,看起来脏兮兮的。
我站了起来,走过去,拿出丝帕来,细细把他脸上的脏污擦掉,把他散乱的头发粗略地整理了一下,也许是不我小心碰到了他额上的伤口,他猛地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他忽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一句话脱口而出:“皇后娘娘小心!”
我满怀感激,微笑着对他说:“耶律宏,我好好地在这里,你的伤很重,安心静养吧。”
他愣愣地看了我片刻,看到我手里的丝帕,上面沾满了他的血污,他很感恩地冲我轻轻点了点头,眼睛里竟然蓄满泪水。
二(2)
其实,我又为他做了什么呢,他为我保护我,不惜付出生命,而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地帮他擦了擦脸而已,可是,他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说:“皇后大恩大德,小人肝脑涂地,以求后报!”
我扶他躺下,伤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闭上眼睛,疲惫不堪的样子让我心生歉疚,我很后悔,如果小时候勤奋一些,让父亲找个教我习武的老师,也许耶律宏就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了。
“太子…哎哟,你过来…”
这时,那个享受着嫔妃们宠溺的皇帝有气无力地说话了,太子闻声,动作麻利地走去他的床前。
“太子,你看,朕受伤了,你就代朕妥善安置一下受伤的大臣,该赏的、该奖的,你看着办,还有,那个赵弦殷将军,救驾及时,除了先赏他些财物宅地之外,让他着手查办那些蒙面刺客的来历,告诉各路大臣,近来有什么奏折,直接送去太子阁,不要拿来烦朕…对了,最重要的事差点儿忘了,快快替朕拟旨,封贺小姐为…琪祥公主,封贺将军为安国候…备嫁事宜传于各州各县,着令各地方官进献奇珍异宝,得把嫁妆备齐全些,别丢了朕的脸…”皇帝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觉得再没有什么事了,就一甩手,闭着眼睛养神去了。
太子恭恭敬敬地说:“儿臣尊旨,儿臣马上去办,儿臣先行告退。”
太子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里含着深不可测的意味,随后就快步走出了景泰宫。
我收回看太子的目光,转头就看到围着皇帝的那几个女人,都愣愣地看着我,一个个目光里满含嫉妒和惊异,难道她们觉得嫁往契丹是什么好事吗?莫明其妙!
这时,又听到皇帝说:“来人啊,去,将皇宫各处加强警戒,锦衣卫全都调动出来,有人想害朕…”停了停,转过头来对我说:“祥琪公主,从今夜起,你就住在锦德宫里,那里离太子阁不远,有什么事,太子也照应得到,呆会儿,皇后娘娘差遣些丫头太监过去,你要什么尽管吩咐他们。”
我跪拜谢恩,看了看耶律宏,说:“皇上…”
“哎,叫父皇吧。”皇帝叹息了一声,命令道。
“…父皇,耶律宏…”我想知道皇帝让他今晚住在哪里,我怕有人害他。
“这…呆会儿,朕让人送他去锦德宫偏殿,你也可以时常去看看他…这次意外,还真亏了他舍命保护你,要不,契丹大王怪罪下来,朕可怎么承担得起…”
我稍稍松了口气,只觉得这皇宫里,杀机四伏,偏偏皇帝又让我住在太子阁不远的锦德宫,我更要小心才是,想了想,我再次请求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
“儿臣路上受惊不小,觉得那赵将军带兵神勇,现在,耶律宏受伤了,儿臣…想请父皇让赵将军点几个精兵保护儿臣…不知道…父皇允不允…”
二(3)
“公主相求,父皇怎会不允?只望公主日后在契丹大王那里,多多美言,保朕坐稳大晋江山。”
“儿臣记住了…”我心里一阵暗喜,我知道,赵将军为朝延效力向来不遗余力,点来保护我的,一定都是他最信得过的人,那么,匡胤自然会来的。
我从景泰宫里走出来,在两个丫鬟的引领下,前往锦德宫。
皇宫里处处花红柳绿、风景怡人,雕梁画栋无不别具匠心,更加上美人如云,丽影并行,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让人恍然觉得好象进入了人间仙境,但,我是清醒的,我知道,这些,不过是表面现象,隐藏在这偌大皇宫里的阴谋险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窥视着我,伺机而动。
不过,有什么可怕的呢?有匡胤的地方,我大可安心。
虽然,匡胤现在只是地位卑微的小小将士,在这权倾天下、威慑无下的皇宫里无足轻重,但是,我就是觉得有他在身边,才会安心,那种安心,是无所畏惧的安稳和快乐,不问生死、不问来去,分分秒秒,一起拥有,就已经是最美好而满足的事。
三(1)
三
我推开锦德宫的门,一抬头,竟然看到太子笑吟吟地坐在那里。
我还没从惊怔中回过神儿来,那两个丫鬟就已经关上门走了。
太子的笑变得淫荡至极,他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死死盯住我,好象恨不得把我整个儿吞下去,他“啧啧”地咂巴着嘴,围着我转了一圈,轻浮着语调说:“妹妹好狠心,竟然舍得骗哥哥,难道哥哥比不上那个契丹王勇猛?不能让妹妹称心如意嘛?妹妹这等好颜色,哥哥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别人…”
我的心乱跳如鹿,手心也已经沁湿了冷汗,但我静静地看着他,我这时候慌不得,得想办法脱身。
“妹妹,让哥哥抱抱,想死了…”太子说着,眯缝着眼睛凑了过来,让人恶心的粗喘拂过我的颈项。
我退后一步,厉声说道:“太子殿下,你这样做,不怕皇帝怪罪下来?不怕那契丹王杀了你?”
“怕,怎么不怕?嘿嘿,可是,妹妹,父皇现在躺在景泰宫里动不了,契丹王远在辽国来不了,哥哥我又急不可耐,你说我该怕还是不该怕?”太子笑得让我头皮发麻,他已经开始动手动脚,手指触到我的脸颊,让我觉得好象一条毒蛇爬了上来。
一股冰寒从头到脚迅猛地辗过,我知道,匡胤还得一会儿才能到,那些太监宫女也不敢擅自推门进来,也许早让太子指使着藏到哪儿去了,到现在还迟迟不肯露面。眼下,我的情况实在是危在旦夕,太子长得人高马大,如果硬拼,我无疑是自讨苦吃。
“妹妹,跟了我吧,让我亲亲…”太子一只胳膊藤萝一样缠上了我的腰,另一只手抬着我的下巴,眼看着他可憎的脸近在咫尺。
我又急又怕,忽然间,我的脑际灵光一闪,脸上便风情万种地笑了,我娇嗔地推了他一把,乘他发愣时顺势从他怀里旋转出来,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与他面对面,莺声燕语地说:“哥哥何必这么心急呢,你以为妹妹心里没有哥哥么?怎么会呢,要不是那天,妹妹身体不适、又不敢怠慢了哥哥,又怎么会让青蛾替我去侍奉哥哥呢,要知道,能得到哥哥的宠爱,是妹妹的福气呢。”
太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两眼放光地又要过来拉我,我轻盈地转身一躲,笑盈盈地说:“哥哥,妹妹想先跳一支舞给哥哥看,不知哥哥肯不肯让妹妹献艺?”
“你还会跳舞?好好,跳来跳来!”太子心花怒放,终于坐回乌木檀香福寿椅上去了,我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可算落到了实处。
想不到我勤学苦练的舞艺头一次显于人前,竟然是在这个衣冠禽兽面前!
我平心敛气,缓缓吸纳,骤然间舞动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舞姿美妙动人,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得入迷,才会暂时压下兽欲,我才能赢得更多的时间等匡胤前来救我。
三(2)
一边唱歌一边跳舞、一边心急火燎地时时望向门那里,可是,《采莲曲》已经唱完了,《西江月》也已经唱到一半了…冷汗重重,湿了裙衫,背上冰冷一片,我想,等《西江月》唱完舞完,匡胤再不来,我怕是就在劫难逃了,我看得出,太子已经情难自抑,搓着手急不可耐地等着我停下来了。
“舞动春花飞似絮,歌上九霄嫦娥续…”我尽量稳住声音甜美地唱,可是,我已经四肢发软、浑身无力了,绝望一点点地漫上来,难道,要让匡胤来时,亲眼看到,我被太子压在身上随意奸淫?
再有四句,我就再也没有理由拖延时间了…
只剩下最后一句了,太子已经站了起来…
“公主殿下,我等奉命前来护卫锦德宫!”
门外,匡胤的声音终于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精神一振,喜出望外,立刻停下歌舞,却装作神色惊惶地转身打开了门。
匡胤、石守信一行十个人军资严整、英武威仪地站在门前,目光齐刷刷看向正堂,太子窘得脸上通红,却立刻换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神色有些颓丧地迈着方步走出门来,拖腔拉调地说:“你们几个,好好保护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一个都活不了!”
“是!属下一定尽心尽力!”我的卫士们说。
我低着头,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对太子施礼道:“皇兄慢走。”
太子含糊地应了一声,怏怏不乐地走了,我一松劲儿,顿时疲软地倒下去了,匡胤一惊,随即不动声色地对其他人说:“你们分散开,严加防范!”
“属下遵命!”
这些护卫无疑是训练有素的,动作迅度的四下散开,把锦德宫围护起来。
匡胤这才转过身来,俯身把我抱起来,我听到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是那样的无奈和心疼,我的眼泪决堤而出,我不眨眼地望着他,觉得此情此景,如此切近,又如此虚幻,是不是,我又在作梦了?
“匡胤…”我委屈而深情的唤他。
“敏儿…”他温热的手指拂去我脸上的泪渍,凝视着我,翕动的嘴唇,却也干涩地说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