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人很聪明,一针见血:“可以是陛下的私生子呀!”

因而在李嘉以正二品中书令高位卷土重来,回归早朝的那一日,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基本保持一致,都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没想到陛下那老色鬼居然生出了个这么禁欲系的儿子。”

十三銙金玉带上悬挂着三品以上官员方可佩戴的金鱼袋;紫色大科宽袖大裾深衣,正面绣以鸾衔长绶,肩袖处则绣有凤池纹饰。所谓凤池宰相,便是如此。今日是李嘉担任中书令第一日,故而与其他宰相不同,她头上所戴乃是梁帝钦赐的进德冠,华丽堂皇自不可说。

李嘉看到高幸捧上金灿灿的这玩意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的脖子要折了…

进德冠与皇帝、太子所戴的通天冠形似到只有一步之遥,梁帝把它赐给李嘉等于同诸位大臣们说:“你们给老子眼睛放亮点,你们新任的中书令不是别人,是老子的儿子!”

“果然是私生子啊私生子!”大臣们盯着李嘉的脑袋顶在心中异口同声道。

私生子什么的很重要么,李嘉才不在乎呢,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若能助她事半功倍揭穿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今,令她头痛的不是外界满天飞的流言,而是摆在她面前的两件事:襄王的信任和藩镇的兵马。

其实,还有一个,可以说是难题中的难题:萧和权的闹腾。

51、【伍壹】

李嘉入狱这事给萧和权带来的冲击不小,他人是回燕国了,可心有一半是留在了金陵,留在了李嘉身上。回到汴梁后,他是怎么睡也睡不着。李嘉是聪明,但再聪明她也就是一凡人啊。萧和权只要一想到她孤身一人处在这血雨腥风的朝堂里,现在她“皇子”的身份又揭穿了,那颗心就放不下。

武一看他家王爷不仅得了相思病,连焦虑症都快得了,于是积极出谋划策:“王爷,您要真想李大人,咱就抄上家伙!带兄弟去把人抢回来呗!”

“…”萧和权用剑柄打爆他的头:“怪不得你小子到现在都娶不到媳妇,这媳妇是抢的嘛!得哄!得骗!”

武一头痛心更痛:王爷您不厚道,就知道戳小人伤疤!再说了,王爷您那智商能骗到李大人么!

燕国和梁国交好已久,武一的建议显然也不具有实际意义。但萧和权也不甘这么坐以待毙,隔三差五就在燕国新帝那撺掇,试图利用外交手段把李嘉给弄到燕国来一劳永逸。

两国是在蜜月期啊,但现在的李嘉已非昨日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吏,人家是堂堂大梁皇子还兼任当朝一品中书令,权贵中的权贵。燕帝苦口婆心地对萧王爷道:“和权那,你看咱现实点成不。让人家和亲个公主过来有可能,但让人家皇帝嫁个皇子过来就不太像话了是吧?”

什么皇子!那丫就是一公主好么!萧和权恨得在心里想把李嘉掐死一百遍的心都有了,让你女扮男装,让你“木兰从军”!

这条路走不通,萧王爷苦思冥想地想办法来圆满这场跨国之恋。

闲散王爷柴旭远游回来,溜达到他王府,慢悠悠道:“我听皇兄说,你还是贼心不死?”

萧王爷在燕帝面前公然表达对梁国中书令的爱慕之情,此事已传遍大街小巷,一度领跑成为当月话题头条。连远在金陵的李嘉都惊动了,李嘉心想,怪道这两日朝会上总能收获一堆莫名的好奇眼神。

就连梁帝也在散朝后把李嘉叫到了跟前,自以为含蓄地提醒她:“六郎啊,你还担负着替我老李家开枝散叶的重任。早日从龙阳那条不归路上回头是岸啊!”话一说完就塞了四个貌美年轻的小宫娥到了李嘉府上…

消受不起美人恩的李嘉有苦不得言地躲在了政事堂值了两夜夜班,搞得满朝人都猜测这位六皇子是不是哪方面很不行…

尚不知李嘉娶妻一事的萧和权驾着二郎腿,叼着根毛笔,简单地用鼻音回答了柴旭的问题。

柴旭站在案前低头看了眼萧和权的鬼画符,摇摇头:“你别一心忙着追你的媳妇,我刚从皇兄那得知,契丹有意要和我国结盟。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萧和权咬着的笔头咔嚓一声响,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契丹?”

政治间的博弈说到底是利益的博弈,利多你我就是朋友,无利便翻脸为敌。契丹和燕国失和多年,突然抛出橄榄枝必有所图。

新相上任,上门试探者、巴结者自然络绎不绝。送走了第六波人,李嘉捏了捏酸胀的肩膀,回头看着内室里堆着的高高低低的礼盒若有所思。正巧周叔前来给她送药,李嘉没急着喝,吩咐他道:“你和十二娘两一人清点,一人写,将这些礼物依次记下。回头你替我亲自一家家还回去。”

周叔粗粗翻了翻礼盒,大多是金银玉器之类,也有心眼精明的猜到李嘉对这些物什没有兴趣,别有用心地挑了少见的药材。其他的没什么,唯独这些药材周叔当真舍不得,李嘉如今高居相位,俸禄不低。但千金易得,良药难求,这里头好些都是十年百年才成材的上好草药。

“公子,以你现在的身份,收这些并不为过啊。”周叔试图劝服李嘉:“这些药材对你的病情大有裨益。”

李嘉看着那一排锦盒,收,倒也能收。不过她想的与周叔不同,现在她才在朝中立足,脚跟不稳,确实需要笼络一些人心。何况水至清则无鱼,她现在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做得太绝不仅得罪人也会招来太子和靖王的敌视。

这么一想,李嘉便让周叔适当留下一些,而降那些格外贵重的送还。

待周叔将罗列的清单交给李嘉过目时,李嘉似无意间想起般提了一句:“今日的信呢?”

周叔一愣,神一转才明白过来李嘉的意思,正正神色咳了咳:“这个,还没来。”

冬日西下,再过两刻城门就要关了,想是送也送不进来了。

李嘉眉一压,手一翻将盒子关上,嘴上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可周叔瞅着自家公子那明显是不高兴了,这也难怪。一件事天天做自然也成了习惯。打那燕国的萧王爷回汴梁后,风雨无阻天天鸿雁传书一封,伴着信还送来些精致稀罕的小玩意儿,想着法子讨公子欢心,比早朝点卯还来得准时。周叔是个过来人,少年们的这些心思他大概也明白,公子从小身边没几个体己人,长大后戒心又重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一个外冷内冷的人,偏遇上了萧王爷那从里到外都热乎的,再冷的人也得给捂化了。可不是么,别看公子对萧王爷不冷不热的,可周叔知道她是把萧和权这人放进了心里头。要不然这一日断了信就惦记上了呢?

唉,周叔看着李嘉郁郁寡欢的背影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的叹。老太爷还让他找机会撮合公子和高幸,却不知公子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哪。

他也只能帮衬着地劝着点:“公子,前两日雨下得急,许是路上不便来晚了。”

李嘉背影一滞,话语很僵硬:“晚了就晚了。”她本想说,我又没急着。又觉着这话说出来太矫情和欲盖弥彰,嘴唇动动什么也没说了。

周叔了然地卷好礼单准备走人,你看,恼羞成怒了吧。

“你等等。”李嘉提起笔叫住人。

周叔听令等在书房门口,过了片刻,一封墨迹未干的信函递到了他眼下:“明日一早送去驿站。”

破天荒,周叔估摸着这是李嘉头一回写信给燕国那小子吧。铁树终于开花了,看来那小子好日子也快到了。

待周叔乐呵呵地揣着信走了,李嘉看着叠在案头的十五封信函,打开抽屉取出个厚厚的册子,翻开崭新一页,提笔蘸蘸墨,过了会写下了一行字:“十月初五,甲戌月,丁卯日…”

李嘉登台拜相后,太子和靖王两边一时并无太大动作。皇位争夺的战场上突然多出了一位新对手,他们都还保持着谨慎的观察态度。从个散职文官到政事堂中的中书令,纵李嘉天赋异禀,这巨大的转变仍让她接手得有些吃力。

梁国有宰相多位,左右尚书仆射,中书令还有门下侍中,主事的只有前两位。但李嘉一案令梁帝对崔丘这位右相心生不满,这段时间在朝上已看得出对他的疏远之意。而左相李儒年事已高,且又是个善于揣测圣意的老狐狸,故而整个政事堂的重心渐渐转移到了中书令李嘉身上。

“这些你送去门下省,堪合无误后发往六部。”

“是,大人。”

“数日一别,今日当刮目相看,中书令真真是日理万机哪。”空下来的政事堂里蓦然响起了襄王的声音。

李嘉端茶的手一顿,放下茶盏,举手向前一礼:“殿下。”

“不敢当。”襄王坐下,淡淡道:“你我本是兄弟,官职上你比我还高一品。论理,该我向你行李才是。”

“既是兄弟,兄长又何处此言呢?”李嘉忽略了襄王的话中带刺,落落大方道:“隐瞒身份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兄长若要怪罪,我赔罪便是。”

“难言之隐就是你想不动声色地借我的手替你除掉太子和靖王吗???”

襄王不加掩饰的锋利话语让政事堂陷入一片死寂中,李嘉轻轻笑了声打破僵滞的空气:“借你的手?如果是除掉太子和靖王,我有千种百种的手段,何须用得上你?那把龙椅,我没兴趣也看不上。但我若真想要,那它也就只能是我李嘉的囊中之物。”说到这,她才抬起眼来看了襄王一眼,那一眼令襄王如芒在背:“殿下您在怀疑我的别有用心之前,是否想过在这里说出刚才那番话有多危险?这里是政事堂,太子、靖王甚至陛下都有耳目在这里!今日如果坐在你面前的不是我,那明日殿下你就会因为谋大逆之罪,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襄王重重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李嘉漫不经心道:“这倒提醒了本相,如果殿下确实不能信任我,那我应该换一个更懂礼贤下士的明主。”

52、【伍贰】

襄王为人温吞有余,魄力不足。李嘉唯有在此时选择激他一激,果见他眉骨一跳,瞳孔深处闪过一道煞气。带着衡量的目光审视了李嘉许久,襄王竟向李嘉行了一个正礼道:“是本王错了,往先生海涵。”

他称呼李嘉为先生,便是把她认作是自己的谋士,而非一个朝臣。

或许襄王只是表面上的唱念做打,只想拉拢李嘉这个智谋无双同时又手握重权的谋臣,至少不让她站在别人那里。但对李嘉来说,这就足够了。她需要襄王明白,她效忠的对象是谁都无所谓,但他只唯她不可!

李嘉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淡却真挚得似是发自她的肺腑:“本相一定会拼尽所有助殿下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愿如此…襄王看着自己这个年轻的弟弟。同一个姓氏,同一个血脉,同一个父亲,可在这张隽秀清瘦的脸上寻不到和太子、靖王乃至是梁帝相似的痕迹。不是皇帝亲口说出李嘉的身份,任谁都看不出来他也是个尊贵的皇子。

“重光近来可好?”该谈的都谈完了,李嘉刻意挑了个轻松点的话题。从回金陵之日起,在她的默许下重光就被襄王接走了。她无暇照顾是其一,其次是她的身份众人已知,再放她那未免招人非议。

一提起自己这个小儿子,襄王的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又露出几分苦涩:“还是不大愿意亲近王府其他人,话也少。试着教他读些书,也是坐不住半个时辰。”

“陛下那边呢?”

“父皇倒是很喜欢他,重光心智低单纯,偶尔进宫父皇便会留他多说会话。”襄王看了李嘉一眼,忽然想到些什么:“重光说是你救了他,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在崔杜手中救下他。”襄王越说越心惊:“这么说来,崔杜的案子背后那个推手也是你,你对崔家…”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布局,步步为营地织着一张弥天大网,网里的每个人的反应动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为之利用。襄王开始相信李嘉的话,如果他要这个皇位,确实是手到擒来。

李嘉但笑不语,用笔杆挑起一页才写好的宣纸挂在架上晾干:“重光是我侄儿,我既然知道他身在魔窟,如何不去救他呢。拉崔杜下马不过顺手而已,那种祸害留着也是荼毒百姓。”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襄王却不敢尽信。在李嘉身份揭露前,人人都以为他是谢家后人。而当年谢家灭门之案的主审之一便是崔氏兄弟。李嘉背后的秘密仿佛已经呼之欲出,隐瞒身份入朝为官,救重光,选他为主。酥酥心语

这一切集合在一起,都指向谢家旧案。

李嘉想替谢家翻案,可这起谋反案证据确凿不说,而且是梁帝亲自下的抄家令。如果翻案,等于当着天下人的面生生打梁帝一个耳光。帝王的尊严绝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所以…

所以这个天下急需换一个主人,李嘉吹走笔尖水珠,一个由她亲手扶持起来,不得不听她话的皇帝。

在襄王之后,太子和靖王也派人过来虚情假意地向李嘉这个新上任的中书令道贺,顺便联络下兄弟之谊。李嘉两边都不得罪,一视同仁地把贺礼收了,隔天再派高幸趁着人少的时辰送还了回去。

她这个中书令做得虽不八面来风、长袖善舞,但与朝中各方势力相处得倒也融洽,因为她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就是了。在李嘉那,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今日罚了崔家的吏部侍郎,明日等王家的尚书左丞犯错时也不会轻易饶过。但她不记仇,罚过了该赏的也会赏。

赏罚分明,这让持观望态度的朝臣们渐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有些嗅觉灵敏的已经暗中向李嘉示好,希望簇拥她成为朝中一方新势力。

李嘉慎重考虑下,这个时候梁帝正注意着她,还不是结党营私的时候。于是她大义凛然地拒绝了,毅然决然地继续做着她的清流。

太子,靖王和襄王那都是小孩自己玩家家,抓紧皇帝的信任才是当务之急。她以皇子之身在朝为官,更要低调谨慎。

步入隆冬,新年在日益忙碌的公务中转眼就在眼前。今年是燕国新帝登基头一年,以两国的交情,于情于理梁国都少不得派队使节送去贺礼。早朝上梁帝把这事提了提,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聚拢在了前方紫袍华贵的李嘉身上。

“咳咳,早就听说中书相公与对面那国的萧王有些不得说的故事了。陛下还问啥人选,直接让中书令送礼去就是了。”

“大人小声点小声点,中书相公该听见了!”

“我觉得他已经听见了…”

“…为啥?”

等待(GL)

“嘤…你没看见刚刚中书大人那冻死人的眼光么!”

“…”

李嘉淡淡扫过朝臣一圈,这些话翻来倒去都说了快一年了,她耳朵都长茧了就不能换个新话题哪怕说说今年金陵的新花魁也好啊。

梁帝对他那些臣子们的小八卦一清二楚,装聋作哑地只作什么也不知道,眼昏昏地对着朝臣随意点了几个人名。人名里有李嘉,这叫她诧异了一下,让她一个中书令去送礼这规格未免也太高了吧…

燕帝脸够大啊,李嘉腹诽。

随即,梁帝给她释疑了,他选李嘉不是去燕国,而是去西北边镇巡察。

据说,边境几镇有些不同寻常的躁动,梁帝怕边镇那些节帅一不小心躁动过了头,大军就躁动到了金陵城下。

“按我说,你那老子爹不要也罢。有他这么做老子的么!”李老爷子,现在应该称呼为上皇的蹲在李府上喋喋不休:“那边境是人去的地方么,明知节镇图谋不轨还派你去。万一那几只老鸟反了,你不是连骨头不剩么!”

“又不是去打仗,不过是照例巡视而已。”李嘉倒不是很紧张。

“节镇那几只老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啊喂,乖孙!我还没抱到重孙子啊,嘤嘤嘤!”

“你的重孙子都已经能打酱油了。”李嘉不得不提醒上皇,他老人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孙子。

上皇抹抹干巴巴的眼角,讪讪道:“我说的是乖孙你的儿子嘛。话说你和那萧家小子到哪个阶段了?”他叹了口气:“我想白了头发也想通了,你要真心喜欢那小子也就喜欢吧。左右他也挣到个王位了,配你也勉强配得起了。你跟了他去燕国,总好过留在这受你老子兄弟的气。我也没啥奔头了,入土前让我能抱一抱你的娃也就瞑目了。”

李嘉听他这话说得不吉利,心里有些不舒服,冷冷道:“都说祸害遗千年,我看爷爷你还有的折腾的。”

“那是,算命的算我能活到一百岁呢。”上皇得意洋洋地摸着下巴,等李嘉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呔!你个不孝子孙,拐着弯骂你爷爷我呢!”

李嘉没空和老上黄胡搅蛮缠,边镇一行安排得非常紧凑,不日就要启程,而她还有大量的事宜需要安排。龟龙麟凤

金陵飘雪的第一日,出发去往燕国和西北的车队同时驶出金陵城。去燕国汴梁的使臣是靖王,恭贺对方皇帝登基,派出一名皇子倒也不为过。李嘉把车帘一拉,以身体不适需要小憩为由,缩在马车里直接挡去了靖王蠢蠢欲动的眼神。

过了圳关,两列队伍分道扬镳,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李嘉这才从假寐中睁开眼,睁眼的时候人恍惚着一时不知身处何时何地,一脸空白地对着晃动的车帘。车外的李谆喊了许久,眼睛才一点点聚起光,扶着沉重的脑袋,李嘉沙着嗓子应了声:“怎么了?”

“相爷,前方再走百余里就要进入武昌镇的辖区了,”在公事上,李谆收起私下里的随意之态,甚是严肃地向李嘉禀报道:“是不是要停下准备一番,再做前行?”

准备什么,难道准备过后以这区区百人的队仗就能抵挡节镇的万人兵马了吗?不过休整倒是要的,她必须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来面对猛如豺狼的节镇和比豺狼还狡猾的吕佩仁…

以天色临晚(还是大中午)的理由,李嘉率人暂驻在个小城里。

她没有立即随大批人马入住官驿,而是和李谆两换了身便装在就近的街市上转悠。西北的小镇没有金陵的三分繁华,随处可见光着膀子,腰围着皮毛的胡人。这里离燕国不远,藩镇之乱后,大批胡人与汉人杂居在燕国各地,见到他们也不稀奇。

李谆只是有些担心李嘉行动不便,受到这些人的冲撞,便格外小心地推着她避免与他们接触。

路过街角,两人恰好与三五身高腰粗的黝黑汉子,李嘉忽然举手示意李谆停下来。

李谆不解,李嘉聚精会神地听了会他们渐行飘远的话语,道:“他们说的是契丹话。”

“契丹人!”李谆的神情顿时一变,大为紧张道:“要不要通知此地的戍卫?”

“不必了,他们说得与我们无关。”李嘉慢慢道:“他们在谈论一个人。”

“谁?”

“萧和权。”

53、【伍叁】

李嘉这么一说,李谆反倒松下心来,拇指在鼻尖上一撇:“萧哥的战神之塞外,可不令契丹人闻风丧胆。战场上,那契丹汗王光是听了他的名字连兵阵都不敢跨出一步。”

李嘉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瞥了一眼:“再厉害,他又不是我们梁国人。”

李谆欲言又止地咽咽口水,其实他很想说,你两都好到这份上了,萧哥迟早不是你家的人么。是你家的,还不就是我们大梁的。可这话当着李嘉的面,他没胆说。

李嘉将那几个契丹人的零星碎语反复咀嚼了几遍,眉头紧皱不展,李谆看不过去想分开她的神道:“不是说好出来散散心的,你看你,别说你这副身子骨,便是旁人像你一样时时殚精竭虑也抗不住啊。契丹人也好,萧哥也好,左右与我们此行无关,暂时放放罢了。”说着兴致勃勃地推着李嘉走向前方食肆:“这儿的烤羊肉可谓一绝,今儿我带你好好尝一尝。”

李嘉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羊肉?”

李谆心仪已久的烤羊肉最终没有吃到嘴,因为李嘉突然身体不适,他只得怀着深深的沮丧之情赶紧将人给送回驿站中。

得闻中书相公贵体有恙,随性官员呼啦啦地将李嘉房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相爷,要不要再请个靠谱点的郎中来啊!”

“相爷,您可千万要挺住啊!下官、下官们可对付不了节镇的大帅们啊,呜…”

“下官觉得相爷您可能是路途太过劳累,要不请两心灵手巧的丫头给您揉一揉,捏一捏…”

“喂,长史大人别以为你比下官高一品,下官就不敢参你企图色诱中书相公哦!”

“吵。”李嘉冷冰冰的一个字令门里门外鸦雀无声,连着先进门的那个郎中都被哄了出来。

李谆一声不吭地把门扇拉上,对着一脸吃瘪的众人咳了声:“相爷他无大碍,休憩一下就好。各位散了吧。”

“哦那就好…”

“走走走,回去继续听曲儿。李大人你来不?”

来个屁的来,李谆想到李嘉交代给他的事就发愁,你说他虽然在军中混,可让他亲自去跟踪几个人高马大的契丹人…李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发自心底的悲壮…

李嘉说休息,却是捧着卷史书挨在油灯看着。书里说的是前梁时期太宗分封藩镇,梁国的情形又与前梁时期不大相同,不过虽然藩镇的势力已在上皇及现在陛下手上受到了极大的制约,却仍是不可小觑。襄王若想在最后的角逐中脱颖而出,必少不了这几位节帅的支持。

所以说这一趟对李嘉来说还是大有用途的,正因如此,她也琢磨不透梁帝派她来的意思。究竟是试炼她,还是想试探她呢…

想着想着,在闪烁的灯光下,李嘉慢慢伏着手臂闭上了眼。

她并没睡多久,因为屋内多出的第二个人的响声几乎同时惊醒了她。额头贴上了片温浅的热度,将她抬头的动作拦住了。

“都发热了,还不叫郎中来看看?”说话人的声音永远是那样温温和和,像一壶煮不开、沸不了的水。

若是给别的姑娘家听了定是如醉春风不能自拔,听在李嘉耳中就和毒蛇嘶嘶在耳边嘶嘶吐着信子。再昏沉的神智立马也清醒了,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吕佩仁的手:“吕节度使怎么这时候来了?”

窗外已是星夜如墨,近在咫尺坐着的吕佩仁身上披风未解,似才赶到:“我在武昌久等你不至,恐你路上遇着了什么事,便带人循路找来。一来便听说你病了,正巧我带的人中有懂医术的,你若方便就传他来看看。”我家后院是异界

李嘉此行是代天巡视,而不得她的传召,一个节度使竟敢贸然闯入她的寝居,节镇在边境的嚣张跋扈的可见一斑。

“不必了,只是水土不服而已,略作休整就好。”李嘉很想打起精神来对付他,但她确实太过疲惫,脸上的恹恹之色怎么遮也遮不住。

李嘉难得一见的弱势映在吕佩仁眼中,瞳中轻闪过一丝笑意,他低下头挨得离她更近了些,声音也放得更为低迷,隐隐带着暧昧的宠溺:“这个时候就莫逞强了,身子是你自己的要爱惜。”略微停顿了下,他屈起手指轻轻拂过李嘉微微瘦凸起的颧骨:“都说金陵水土养人,也不见将你养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