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段元宝会由段鸮在江宁的一位远方亲戚先带回松阳去。
虽然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远方亲戚’,段鸮本人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但事后上客栈来接人的那个老者却也看着十分和善。
而且段元宝明显认出了眼前的明伯是谁。
一看见对方出现,自然也明白他爹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办,就也心安理得跟着明伯把这段时间在江宁买的点心之类的收一收就先回家了。
加上事后,札克善和他们说了,缴纳税银一事需得有个人回松阳给马县令回信,所以他需得快马先回去了。
至此,来时的松阳四人暂时分开了。
他们说好,等案子办完了,再找机会重新在松阳回合。
可就在二十四日这天,暂时留在江宁的二人却先得了一个消息。
本府医馆内,被灌了不知多少汤药,又把身上虚的要死的原气都一次性补回来的刘岑终于是醒了。
他恍惚间就这么醒来时,还以为自己还作为人质,深陷于那伙‘皖南人’犯罪团伙的手中,谁料,转头一睁开眼,他就被他人告知案子已经破了。
可这事若是到这里,就此了结,再由终于是脱险的刘岑辨认一下凶手就可结案了。
谁料就在众人的询问中,一朝醒来的刘岑的脑子似乎收到了重创,虽身体已无大碍,乍一醒来,却也对之前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换句话说,就是刘岑的脑子,一下忘记了那十一天里,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事。
这下,富察尔济和段鸮原本还想从刘岑嘴里得知的关于案子的线索却也彻底地断了。
江宁府的郎中们对这样离奇的病情也是手足无措,似乎是头一次碰到,后来还是有位民间大夫一拍脑门又对着众人这么来了句。
“我看这刘捕快现在的情形,莫不是被人下了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
“对,听说有一类病人,会在重伤前因为遭遇一些事而短暂忘记一部分记忆,这种多是灾厄后才产生的,但也有人为造成的,看刘岑捕快身上并无外伤,怕是因为此类病因造成的啊。”
心理暗示。
这事的发展倒是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事后,富察尔济和段鸮一块去看过他,刘岑明显能认出他们两个来。
他的实际状态也如郎中所说恢复的差不多了。
不日就可离开医馆了。
但只要一提起那几天在‘皖南人’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一脸茫然,还只说在那几日被关在井底下的时候的,时候听到了神秘的钟声。
“钟声?什么钟声?”
段鸮追问道。
“我也,不,不知道……好像是有很多人在不停地说话,有男人,有女人,然后我就听到了钟声,我不知道那钟声从哪儿来,但那些人似乎都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着一个地方——”
“那是天目山,大明空寺山顶上传来的钟声。”
——天目山。
大明空寺山顶上传来的神秘钟声。
一个全新的地点出现了。
这下,再一次被卷入一起新的事件中的富察尔济和段鸮却是不得不一起前往了一探个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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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中)【二更】
二十五日。
杭州府
一辆缓缓驶进车门口的大型马车正从杭州府的来往街道上一步步穿过。
前头两匹大马的蹄子在大道上‘踏踏’发出响动。
在这车辕上, 坐着个一身布衣,斗笠加身的男子, 他抱手挨着车门,身后的帘子上还有个带着挂着一块红线铜钱在摇晃。
那车里,依稀有个声音细细的小姑娘在手指挑着,哼唱着一出戏。
听唱词, 唱的是民间时下戏楼里最盛行的《劝善金科》里的一出《尼姑下山》。
这听着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家,唱这等香艳动人的曲子,可真让人有些害臊。
但大道上过路的人, 自己一个个却也走的匆忙, 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辆做一家子寻常商客打扮的马车。
不过方才这辆马车就这样入城时, 城门下有个年纪一大把的白发茶水客在卖雨前龙井。
这杭州府茶山众多, 赶上这个时节, 茶农最多。
一路之上也是多见背着茶篓子的商客们在沿途走,这辆马车是从江宁来的, 后车辕上载着些货物。
里头一个个棕色纸包。
上面用麻绳扎着一块红纸,也用毛笔字写着老大的一个‘茶’字。
——陈茶叶。
怕也是这马车上一家子的谋生手段了。
因会从官道下来走这个城门。
一般是去往天目山的,所以就得从杭州府前绕一圈才能去往临安县。
据说此山乃本地山系, 水系的发源所在, 因山顶东西峰中各有一池千年不枯,宛若天地的一双眼睛俯视人间, 因而得名。
曾有一位在杭州府庙中得道的前朝高僧在此地留下过一句禅语。
说天目,就是上天的左眼睛和右眼睛。
左眼睛看穿的是是智慧,右眼睛看穿的是人心, 而这两只眼睛,具是两个在人间行走的天目尊者的化身,每一千年,他们就要重临凡间,重新维护世间太平。
所以这天目山,才就此得名。
听闻,山此地中树木,山水,古刹均是江南一绝,一年到头都引得各路人士前往。
其中更有一座香火颇为鼎盛的古刹,名为大明空寺。
这年头的古刹寺庙姑子庵,多是供给杭州府本地的香客们往来上山的,另有不少读书赶考的,内宅养病的也会住经常性地住在寺庙里。
所以围绕着这座留存于此地的古刹旁,这些年又多了不少村庄,倒让这杭州府天目山一时成了江南一带有名的参佛圣地了。
大明空寺,怕也是这一辆马车一路碾过山路后去往天目山顶端的目的所在。
也是在那城门下停下,两个官兵又按例检查车内车外的东西时,拆开其中一包陈茶叶时,那一个面孔老道的城门领却也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这一闻,倒也和一般茶叶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更香些,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个城门领在此地巡查多年,没觉察出什么问题,带着刀仔细巡视了下车后的其他货物,这才绕到前头,示意那车辕上的男子将门帘撩开。
这一撩开,马车里头除了这赶车的成年男子之外的两个人也露出了面孔。
为了避免被外男看见的细纱帷帽下,大致可见车上坐着的是两个挨在一块的女子。
一个看身形年岁很小,就是那个一路天真唱戏的。
见了两个大男人模样的官差一下闯进来也不慌,还在帽子底下甜甜地一笑,才一下闪躲开来。
另外一个是个怀着个老大的肚子‘妇人’。
原本来顶着张冷面的官兵从外头一下撩帘检查时,起初也被吓了一跳,因这身材瘦弱的女子身子明显有孕,本不可被外人多看,他们也是有点没想到。
但只那一眼,其余两个奉命一直在杭州府大门口检查的官差却也见得车里那‘孕妇’身材臃肿,双腿肿着。
一个像是填饱了饲料粮食的鸭子般肚子尤其大的吓人。
明明是麻杆子一样,被饿的根本站不起来的古怪身段,只披着头发病恹恹地在帷帽下被遮挡着整张面孔。
“你这,这家里的是怎么了,怎好端端的肚子大成这样?”
其中一官兵也是有了家室的。
但这辈子却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比个铁球还大还圆的怪肚子,只皱眉问了一句。
“诶,官爷,内子害喜,是十月的足胎,怕是有两个,所以肚子比常人大。”
那车辕上坐着的那个一身朴素衣着,鹰钩鼻男人却也笑笑,指着这车里的女人这么解释了一句。
这解释,倒也说的过去。
听说有的女人怀两个时肚子是比较大,加上这一家子递上来的通关文牒也没任何问题,两个女人也都老老实实地坐着。
这一番检查后,守在城门下的杭州府的官兵们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挥挥手任凭这辆马车继续往前了。
可等那男子谢过,随之放下帘子继续往城内走的那一刻,伴着底下的车轮继续晃悠起来,里头那个方才一语不发的‘孕妇’却是痛苦又难受地埋下头发抖了起来。
她这害怕一抖。
她脚上原本被衣服盖着,被一根粗铁链子拴在车内的一只干瘦的脚也露了出来。
那脚上长满了烂疮,还有被抠挠过的痕迹,怕是在极痛苦的情形下才自/虐造成的。
只可惜,官差和城门都已过了,也再没人能看到这悲惨又恐怖一幕了。
“你抖什么。”
“是刚才忍不住了,又想告发我们了是吗。”
见状,这一直在车里陪着她的小姑娘却也笑了。
想了想却也将自己的身子更挨着她,又拿出方才抵在这孕妇背后的一把刀子小声凑在她耳边道,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和那些官差开口说话,等不了我们的货运到地方,我就把你的这个肚子给挖开,将你的肠子心肝都丢出去喂狗。”
这话,可真是血淋淋的威胁了,这小姑娘家长得那么娇弱,满嘴里说起来却比毒蛇蜘蛛还要阴毒。
“——,——”
听到这话,那脸上带着帷帽的孕妇的喘息声隐约有些痛苦。
一双发白的手也是死死的扣住自己的肚子,像个垂死之人一般也不敢动,并眼看着腿当中就有些脏污的液体忍不住排泄下来。
“呀,真可怜。”
“又来瘾了吧,尿了一裤子,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的脏东西呆在一起,自己拿布擦干净,继续憋着吧,我走了。”
“花姑……蜘蛛,求,求你……给我一点吧……就给我一点吧……”
这番话,却也将车内那个被半囚禁在马车里的可怜女子逼得无声哀嚎哭泣了起来。
只可惜,那个被叫做‘花姑蜘蛛’押运这个‘货物’的小姑娘转头就出去了,又和那赶着马车的男人坐到了一起。
等看到在他们车辕上挂着的铜钱上多了个东西。
抬头,她正刚看一只鸽子停在车顶上。
见状,先是取下那挂在铜钱上的信,等看了一眼的小姑娘转头脸色却也突然阴冷了下来。
“崔洞庭,你这信上的字是什么意思……是说,有一个人,一夜之间,将杨青炳的家眷从处州府全部无声无息地救走了?”
“对,而且就发生在昨夜,并且在那杨青炳的家中只留下了一个鸟的记号。”
似乎是早已料到有这一遭,那鹰钩鼻男人却也回答了一句。
“鸟,这记号是什么?”
“这前京城尚虞备用处的特殊记号……本朝大名鼎鼎的粘杆之众,怕是已经盯上我们了。”
“粘杆之众,又是何人,怎好端端地来坏我们的事?”
明明一脸天真,声音却恶狠狠的很,被叫做‘花姑蜘蛛’的花褂子小姑娘有些不解其意。
“你到底还小,怕是不知这是群什么人,但你……可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坐在马车车辕上,说着将手指上捏着那枚罗汉钱仔细擦了擦的崔洞庭说着只冷笑了一下。
“在过去,有一种鸟,被称作万鹰之神,是满族过去的最高图腾,这种老鹰十万只里才出一只,需得在这一年的冬季,在抚远最冷最高的崖边捕捉,一旦被驯化,终生便不再改变,因此圣祖皇帝有言,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这就是海东青的由来。”
“那是一群生来就不怕死的人,为志向而生,为抱负而死。”
“一旦他们被选中,藏匿于黑暗中,除非得到传唤,便如巡回的鹰般再难回到家乡,只得隐姓埋名,一生漂泊在外。”
“从没有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只有他们自己才最清楚彼此是谁。”
“但这群人却一直流落于民间,以铲奸除恶为生,哪一日,其中一人因为个人命运而死了,粘杆之众就会将关于他的出身秘密保护下去。”
——“而这一次救走杨青炳一家老小,很快也可能跟着我们的脚步到杭州府来的,怕不是就是……那一群终生卧底于民间,和我等势不两立的‘海东青’。
……
远在杭州府发生的这古怪的一切,暂且无人知晓。
但当视角再一次回到千里之外的江宁府。
这一次的皖南人团伙自制炸/弹案一结束,札克善他们又各自启程一走,还留在江宁府,继续调查此案后续的就只剩下富察尔济和段鸮两个人了。
关于被劫持得救后的刘岑事后得了创伤障碍,还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这事,官府那边暂时还没有后续。
因这传说中的大明空寺,恰好就在杭州府天目山境内。
此案势必和那之前的‘罗汉钱’和‘花背青蛛’再次扯上了关联。
可任凭谁都知道,一个当时正身处于江宁水井底中,被非法关十一天的正常人,是不可能听到远在杭州府的一座寺庙传来的钟声的。
一是两地距离过远根本不可能传播。
二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刘岑若是短时间内往返两地,时间也不够。
因此就连办案经验的司马准这一次都给不了他们什么太多的帮助了。
那既然,刘岑不可能在这个过程去过杭州,他就不可能听到什么钟声,更不可能在昏迷中,还在脑子确切地得出自己当时听到就是大明空寺内的钟声这一结论。
这一完全矛盾的悖论,令人不得其解。
而事后,段鸮再去江宁府大牢询问过一次杨青炳,却也没从他口中得出更多的结论。
杨青炳不知道大明空寺是什么,所以此事怕是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如那之前江宁医馆的一名民间郎中所说,在刘岑受伤昏迷的过程中,他可能无意中收到了来自旁人的行为和语言暗示。
什么是言语暗示?
即一种在人精神极虚弱的状态下获取信息,从而产生的心理和行为直观反馈。
在这一阶段,极有可能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地提到过天目山大明空寺的钟声这个词。
当时的刘岑模糊间听到了,并且意识到这个地点很重要,所以想记下来,但在那之后他的伤势过重,因这些信息而产生了
以至于才让他在这一次苏醒后,产生了自己曾经听到乐山顶敲钟的错觉。
这一现象,在民间医学中,多称为自我心理暗示,就如同,一个人曾在刚出生,或某一段短见过一些画像上的景物。
此后会经过一定的想象,将这件事重新整理篡改记忆,用其他方式留在脑子里,以至于事后,产生了自己曾去过那个地方的错觉。
而仔细一想,会在刘岑被皖南人非法囚禁的那一阶段,在他耳边反复提到这个词的。
怕是只有王田孝和那伙‘皖南人’背后的主使了。
那么要了解这神秘的钟声背后隐藏到底有什么,就只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