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鱼道:“这是?”
夏晴道:“我跟昊官去南海西池堂,昊官问大少的病情呢,顺便就帮三少奶你问了下,三少奶,原来你最近受过伤啊?怪不得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她在房内行走,见过叶有鱼卸妆后的脸色。
叶有鱼结果那瓶膏药,一时发呆。
夏晴笑道:“这两天昊官可是逼着二何先生,把西池堂许多珍藏都给翻出来,才配成了这一瓶药。二何先生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嘻嘻。”
叶有鱼打开瓶盖,只见那膏药恍若冰雪,着肤清凉,没有一点药味,闻着是一股淡淡的香气。
夏晴道:“这是外敷消痕的,内服去淤的方子,等明天二何先生来给老爷子看平安脉,到时候顺道来日天居给三少奶诊脉后再拟。”
说了这话她就走了,临出门忽又回头说:“其实三少他虽然说话贱贱的讨人嫌,但心地却是极好的。处久了你便知道。”
她终于转身出门了,冬雪低声道:“姑娘…昊官他心里有惦记着你的伤呢。”
叶有鱼听了这些话,再看看这瓶子,只觉得那股莫名之气从胸腹之间涌动了起来,好久才算消解掉了,淡淡道:“我知道他挺不错的。夏晴不也说了吗?他心地是极好的。我现在是他的正房太太,关心妻子的身体,这是他的本分。我们两个,都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本分行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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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小儿女心思不提,却说在那广州海域的外围,伶仃洋外,一些看似微小实际上影响深远的事情却正在发生。
老万山群岛是珠江口通向南海的一系列岛屿,往西北数十里就是澳门,往东北数十里就是香港,老万山群岛以北就是珠江口——这时被叫做伶仃洋,老万山群岛以南就是大南海地区且再没有靠近大陆的成规模群岛了。
这个群岛的主岛老万山岛,岛上有一条渔村,也被叫做老万山村,渔村虽然偏远,却有一种别样的安静与富庶。
这一天老万山村的渔民们正在晒网,忽然远远看到了高大的桅杆乘风逼近。
“啊,那是番鬼的船吗?”
番鬼的船只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虽然是珠江进入南海的必经之地,可是和西北的大横琴山(今天珠海市的大横琴岛)、东北的大屿山之间都有相当开阔的海峡,渔民们出去打鱼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各种番鬼的大船,但这些番鬼的大船从没有这样逼近老万山岛啊!
就在渔民们错愕不解时——
“轰隆,轰隆——”炮声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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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香山县的加急军情,放在了朱珪的案头。
英国炮舰炮轰老万山岛,继而登陆不知做什么事情的情况,最早是澳门方面的葡萄牙人发现的。
他们担心英国人是要趁机图谋葡萄牙人在澳门的租借利益,就暗搓搓地给香山县衙门递了消息,香山县知县几番斟酌之后,终于决定由师爷——幸亏他的师爷也是绍兴人——向两广总督的师爷去信提及此事。大清的官场发展到现在,师爷们已经构成了一个半独立于主官之外的系统。
蔡清华知道此事之后,急命香山县方面将事情查明再报,香山县这才派人上了老万山岛,放眼过去满目疮痍,惊骇之后才又将情况拟成军情,报给了两广总督。
这一来一回,自然耽搁了不少时间,然而也让各方人员都有了心里预备缓冲。
朱珪有了这个缓冲,拿到军情之后就没有显得暴怒,问几个幕僚道:“番夷此举,是何意图?”
他的幕僚或者擅长收税计算,或者擅长刑法律例,或者擅长官场斗争,就没一个具有处理涉外事务能力的,更不要说拥有国际视野的,而朱珪虽然是两广总督,在具体政务能力上只有比他的师爷们更差。
幸亏蔡清华早有准备,于此事上已经询问过卢关桓,所以便能说出一番道道来:“听说泰西诸国,国势颇有消长,那租借了澳门的葡萄牙人似乎已经不如英吉利人强盛,所以如今来十三行贸易的外夷船只以英吉利船只最多,然而他们来我中华朝贡较晚,不能如葡萄牙一般,在近海之地租借到一块地方。”
朱珪道:“这是英吉利人在觊觎澳门?”
蔡清华道:“可能是觊觎澳门,想要取葡萄牙人而代之,也可能是觊觎伶仃洋另外一边的地方——卢关桓言,番夷多次秘密登陆新安县的香港仔和九龙山,其不轨之心,可想而知。”
“狼子野心,不可测也!”朱珪隔空将英国人骂了一句,又道:“那老万山呢?是个什么所在?”
蔡清华道:“那老万山无物产,其地势不足以驻军开埠,如果人口太多,别说粮食,连水都不够喝,所以虽然扼守着伶仃洋与南海之通路,但自古以来未曾有过驻军,上头只有一个小小渔村。然而番夷或许是要以此为跳板,觊觎澳门或者香港,也未可知。”
“就算只有一个渔村,那也是我大清疆土!”朱珪道:“番夷侵我领土,伤我百姓,不可轻饶。那炮轰老万山的英夷是由谁监管?”
蔡清华道:“岛上没有留下证据,但据葡萄牙人说,应该是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与十三行各家都有生意往来。”
朱珪眉头微皱,随即道:“那就发文粤海关,让他们彻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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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文很快就行到粤海关,吉山看到文书后冷笑道:“且不说炮轰之事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自然是无谓之事,若是真的那就是军务。他两广总督把军务推到我粤海关头上,算哪门子狗屁的事儿!”
旁边呼塔布问道:“那该如何处置?”
吉山道:“文书给封回去,不该我们管的事情,我们凑什么热闹!不过还是让十三行那边好好问问是个什么情况。回头朱老头那边如果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让潘有节给我顶住。”
呼塔布忽然道:“是不是跟刘公那边知会一声?这事若有什么变化,落到和中堂手里,兴许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把柄。”
吉山眉头挑了挑,笑道:“把你换回来,看来还是对的。”
呼塔布赶紧哈腰谄笑道:“奴才多谢主子夸奖。”
第一百四十章过年
潘有节很快就收到了呼塔布的照会。
他叫来几个心腹,说了此事,道:“这才坐上总商位置几天,就来了这等破事。”
柳大掌柜道:“既然坐了这个位置,这等事情免不了。”
潘有节道:“这个事情,本来没牵涉多少,偏偏有人不知根底,小题大做!”
潘海根在旁边道:“要不就让‘事主’去处理?”
潘有节沉吟片刻,道:“昊官不蠢,不会轻易接这口锅。不过还是先知会他一下吧,另外再通知卢关桓,两日后共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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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七把潘海根送走之后,回到曼倩蓬莱的观戏亭,就听吴承鉴道:“米尔顿可有些过分了!”
周贻瑾道:“这事是冲着你来的?”
吴承鉴道:“至少有一大半。”
周贻瑾道:“我猜到了,但想不通你和老万山岛有什么关系。”
吴承鉴道:“段龙江出事之后,惠州那边换了人,新的总兵倒是很客气,愿意照旧例给我们提供方便。但既然出过事,我便不能把福建本家茶的商路安危都押在这条路上了。”
周贻瑾道:“所以你这段时间已经在着手安排,想要打通一条直达白鹅潭的海路,这事你虽然没跟我详说,但我听了一耳朵。”
他是师爷,但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管,可有什么事情,吴承鉴一般也都没瞒着他。
吴承鉴道:“走海路要绕过大星澳、香港仔,新安县(深圳的前身)这一块的兵丁要打点,海上的好汉也要打点。谈倒是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刘三爷给接了个头后,各方面都很是顺利——如今是太平治世,朝廷不容大股海盗肆意劫掠,番鬼的大海船他们去抢代价太大,沿海小渔村他们能抢到几个钱?所以定期收我们的买水钱,这笔买卖可比去抢要划算十倍,所以海上的好汉们倒是都很乐意我们向他们买水,甚至抢着向我示好。”
周贻瑾道:“这个和老万山岛什么关系?”他对北京官场消息的掌握,要比吴承鉴来得深,所以当初在内禅惊闻一事上才会惊讶他还不知道而吴承鉴知道,可对海上的事务,他就没吴承鉴了解的多了。
吴承鉴道:“老万山岛表面上是一个渔村,实际上是他们的一个巢穴,岛上藏着些货物,船只经过的时候补给些食水。”
周贻瑾恍然大悟:“所以米尔顿这一刀,是杀鸡儆猴。”
吴承鉴道:“我们和东印度公司做生意呢,他们总不好直接就抢我们运茶的船,那样生意还怎么做?但打了老万山岛,那是要告诉我们,如果他们不点头,这条海上运茶路线就别想安生了。”
周贻瑾道:“也亏了他们大胆,也不想想当今皇上是什么脾气,敢来摸老虎屁股,真不怕朝廷一怒之下,连广州也给关了么?”
以乾隆皇帝的个性,这事没准真干得出来。或许不是永久性关闭,但关个一两年、三四年,乾隆他损失得起,最多也就是再一次迁界禁海而已。
“如果朝廷质问,他们也会推说是打海盗,”吴承鉴道:“虽然在我们的海域,海盗也轮不到他们来打,不过这总算是个下台阶,未必就会搞得没法收拾。这帮英国人精着呢,方方面面,都有算计的。”
周贻瑾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承鉴沉吟片刻,道:“这个事情,启官消息灵通,应该能知道五六分,连蒙带猜,估计能估到七八分,就不晓得他是否清楚鸦片之事。卢关桓那边,知道的应该比启官少一些。粤海关那边又知道的少一些,两广总督更次之。这个事件,扩大了对我们没好处,但又不能向米尔顿服软…我们再琢磨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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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的船在海外炮轰一个小渔村,这事偶尔传出了一些流言,却也没再广州掀起一点儿波澜,西关街上的富户们更是酒照喝日子照过,不受此事半点影响。
潘、吴、卢三家则为了此事碰了一下头,他们彼此掌握的信息有多有少,却不像两广总督府一样完全不知内情,但真的谈起来,却好像三个人都不知什么内情,只是就着两广总督府已经知道的情况在那里协商。
最后三家得出结论,由十三行总商出面,对东印度公司发出照会,要他们说明情况,并严令要求他们不得再有雷同事件发生,否则严惩不贷。
“都快过年了。”潘有节说:“还整出这样一出东西来让我们叹(粤语俗语,叹是享受的意思,比如叹世界就是享受世界的意思。在这里潘有节是正话反说)。”
吴承鉴笑笑道:“没办法,谁让我们赚着这份钱,自然是要帮皇上操心,帮天下人操心。”
卢关桓哼哼了两声,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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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有节便一边照会东印度公司,发出严厉的斥责,一边又向呼塔布那边回复了。呼塔布又去禀报了吉山。
吉山道:“让两广总督府那边知道这个事情,但不是公文。”
不是公文,所以不担责任,通传此事,那是要告诉朱珪:这事本不归我管,但我还是尽力帮你了。
蔡清华从卢关桓、呼塔布两方面知道了十三行的处理后,又再来禀报朱珪,朱珪默然半晌,长长叹道:“都是无心于国的人!这么几个官样文书发出去,又有个什么作用!真要让番夷知道敬畏,还是得用兵!”
蔡清华道:“崖公…用兵可要谨慎啊。”
朱珪道:“老夫自然不会轻易动兵,如此大事,自然要令从上出。但…但我觉得陛下也好,储君也罢,应该都不会坐实番夷祸乱东南的,但我们却得准备一番。”
他就算被多方钳制,很难如臂使指地调动兵力,但毕竟是两广总督,名义上的两广军政第一人,当下发下号令,清查海战船只。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才知大清的水师,根本连一艘能与东印度公司炮舰抗衡的大船都没有。
朱珪知道情况后十分忧心,说道:“这怎么能成。番夷自海上来,我们无船何以应战?”当下做好了准备打造战舰的决心。
蔡清华知道朱珪这个想法之后却又愁苦起来:他们手里头,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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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的纷扰、商界的暗潮,全都不能阻止新年的到来。吴国英念着吴承钧人在西关大宅,就决定今年还是回老宅去过年,两个儿媳妇自然都无不可,就是吴承鉴成亲后的第三天人就好像失踪了,蔡巧珠说道:“这事就老爷来做主吧,这等家里事昊官还是听老爷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
当下又是一番搬家的动作——主要是日天居和颐养堂两处人马要搬过去,日天居是过去暂住,颐养堂那边吴老爷子打算搬回江北后暂时就不回来了。
春蕊来问三少奶怎么办,叶有鱼道:“家里的事情你更熟悉些,你来安排吧。”春蕊得了这句话就安排了起来,她做事妥当,自然各方面都井井有条。
一大家子在年二十八搬回了西关老宅,叶有鱼也就住进了左院。地方自是比吴家园那头挤了一点,不过相对而言也就是多了叶有鱼主仆二人,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昌仔直接留在河南岛养身体。
一直等到年二十八这天晚上,吴承鉴才在家里出现。
回来之后脸色不大好,他一进门春蕊就给他捧了衣服让换,然而看看旁边的叶有鱼,才想起什么,又将衣服递给了她,叶有鱼便猜大概是要伺候更衣了,便和冬雪上前帮吴承鉴换衣服。
吴承鉴心神仿佛不在家,随手伸手伸脚,叶有鱼不熟悉他穿衣服的习性,动作就没跟上,吴承鉴恼道:“怎么回事!”一定神才看清眼前人不是春蕊。春蕊赶紧上前接着要掉落的衣服。
吴承鉴反应过来,说道:“这事以后让三少奶奶来,我慢慢会习惯的。”
春蕊哦了一声出去了,吴承鉴才又对叶有鱼说:“我穿衣服喜欢花哨些,阿爹喜欢朴实,所以我一到家就要换一套衣服,免得他看到了骂我。以前都是春蕊来帮我换衣服。”一边说,一边就着叶有鱼的动作穿衣服。
冬雪在旁边瞧着,心中略安:“姑爷对姑娘还是有心的。”
叶有鱼也慢慢跟上了吴承鉴的动作。
夏晴进了门,她是听说吴承鉴不开心,要过来逗他两句,瞥见了房内的情状,扁扁嘴,哼一声就走了。
叶有鱼瞧见,淡淡笑道:“不哄哄你的宠婢?”
吴承鉴笑道:“要哄也不能当着新婚老婆的面哄啊。”
叶有鱼轻轻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新婚啊,这都在外头几天了?一个口信都不没递回来。”
吴承鉴笑道:“怎么,生气了?”
这时吴承鉴衣服已经穿好了,叶有鱼微一沉吟,才说:“我们说好了有些事彼此不干涉,不过我毕竟是三少奶奶的身份,你的行踪我若不知道,有时候不知道如何跟老爷、大嫂他们交代。”
吴承鉴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东印度公司在搞我。”
叶有鱼呆了一呆,这是过门以后,吴承鉴第一次跟他说起商行的公事。
“除此之外,行里还有另外一个大隐忧。”吴承鉴道:“我本来是跑到花差号想散一散心的,谁知道三娘又说了些煞风景的话,所以我一气之下又跑到神仙洲喝了一夜的闷酒。第二天才跑南海去的。”
叶有鱼嗯了一声,低语:“有我能帮到忙的地方不?”
吴承鉴道:“只要能减少我别方面的烦扰,就已经帮到我了。”
叶有鱼道:“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初二回门
中国传统上有“回门”之礼,又叫归宁,一般是在新婚夫妇成亲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当然这是在夫妇双方居住相近的情况下,在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远嫁远娶会按照实际情况来处理。
叶家将叶家园当作了叶有鱼的嫁妆给了吴家,在吴承鉴成亲之后,叶家就搬回了西关,虽然隔着一条珠江,可对于吴家这种豪门来说这点距离也不算个什么事。
不过两个家族基于各方面的考虑,一起同意将回门押后到大年初二——按照传统习俗这一天一般是出嫁的女儿一年一度回娘家的日子,反正吴承鉴的婚期离过年很近了,于是就将两个日子合并了。
叶有鱼在叶家虽然没什么地位,吴承鉴却是谁也不敢怠慢的,所以回门这一天叶大林作了不少准备,连老婆都给暂时镇住了,要她在吴承鉴带叶有鱼回来时不得无礼。
叶家的大女儿大女婿是先到了,二女儿叶好彩还没出嫁,马氏耐着性子,和叶大林等到快中午,大门那边才报说三姑爷到了——以吴承鉴的身份地位,他来得迟倒也没人敢见怪,除了叶好彩躲在后头不肯露面意外,叶大林夫妇、叶好家夫妇以及大女儿大女婿都在正厅坐得好好地等着呢。
除此之外,还有叶家的四位大掌柜,四位下线商户的商主,以及叶家的堂表亲族十余人,全都恭候着——叶大林特意叫了这么多人来,是特意要摆一摆脸面的。毕竟能招得吴承鉴做女婿,这可是很长脸的一件事情。
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吴承鉴,叶大林正要忍耐不住时,就见一个男仆匆匆赶了过来,在叶大林耳边说了一句话,一下子把叶大林的脸色也说得有些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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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叶有鱼这日是第一次回门,因为过年是在西关老宅,她在这里一不管家二不管事,倒是蔡巧珠帮她都想好了——她因吴承钧病着,就不回大兴街去了,只准备了一份给父母兄弟的礼物,让吴六带着光儿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她自己准备了什么,就给叶有鱼准备了一份,而且还顾念到叶有鱼的特殊情况,除了给马氏这个嫡母的之外,又精心准备了一份给徐氏的。
叶有鱼看到,心中感动,说道:“大嫂有心了。”
吴承鉴笑道:“是啊,我大哥娶了她,真是三生有幸。”
吴承鉴对叶大林没好感,对去叶家就不上心,拖拖拉拉地才出门,幸好都在西关,没一会就到了,进门后叶有鱼想起待会要见叶大林夫妇,叶大林还好,毕竟出阁之前父女俩把话说开了,但对马氏,她却有些不知道待会要怎么相见。
才迈过门槛,忽然听吴承鉴问道:“迎阳苑怎么走?”
叶有鱼啊了一声,吴承鉴已经叫昌仔道:“带路。”昌仔大喜,就在前头带路了。
叶有鱼呆在门口不动,吴承鉴道:“走啊。”叶有鱼懵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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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这天,徐氏也是知道女儿要回门的,所以昨晚早早就睡下了,她想要女儿看见自己气色好,不用担心,然后今天早上又早早起来了,有些心焦地等待着。
叶大林没来叫她去客厅,徐氏这些年逆来顺受惯了,倒也不恼,她心里只是想着:“若待会不能正经地相见,我便在园子里悄悄看她一眼。”
如此等到快中午,才听门口的婆子叫道:“姨太太,姨太太,大喜,大喜。姑爷带三姑娘来看你了。”
徐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冬梅呀了一声跑出去,没一下又跑了回来,叫道:“姨太太,真的是姑娘、姑爷。”
徐氏又惊又喜,赶紧要出去迎接,却又转身照照镜子,见没什么失礼处,才走出房门。吴承鉴和叶有鱼已经进了小厅。
母女相见,虽然其实才隔了几天,于徐氏却恍若隔世。两人一下子都有些失态,叶有鱼几个小碎步走了过来,抱住了娘亲。徐氏原本想让女儿看自己平安高兴,但一抱住女儿,泪水就渗出了眼眶。
吴承鉴见叶有鱼虽然眼角含泪,其实却是欢喜的,心里没来由地也小小地高兴了下,在旁笑着道:“岳母大人好。”
徐氏这才想起他来,赶紧推着女儿站好,福了一福道:“这…昊…昊官。”
她被人作贱惯了,骤然见到跟叶大林平起平坐甚至压其一头的吴承鉴,还是不敢以长辈自居。
吴承鉴哎哟了一声说:“这可使不得,哪有岳母这样给女婿行礼的,折我的福气。”说着扶着徐氏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拉着叶有鱼道:“我们来给您磕头。”
徐氏慌得站起来道:“这…我当不起…”
吴承鉴笑道:“您当不起,难道那个姓马的当得起么?”又将徐氏扶到椅子上了,给冬雪冬梅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冬雪毕竟比冬梅机灵一些,就帮着徐氏不让她起身。
吴承鉴扯着叶有鱼道:“来啊。”
叶有鱼也没想到吴承鉴会这么做、肯这么做,尽管她素来是极有主见的,这时却仿佛一个扯线木偶,被吴承鉴拉着,两人一起给徐氏磕了头。
徐氏被冬雪帮住起不来身,眼看着鼎鼎有名的宜和行昊官竟然给自己行了大礼,眼泪再忍不住,又赶紧用袖口擦了,心里就想:“我一个侍妾,他给我拱个手我都如愿了,他竟然给我磕头,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他这等身份,那定是因为有鱼的缘故了…那么他对有鱼,是真的好了。”
吴承鉴当众给了她体面倒是其次,想起吴承鉴肯给这个体面,那就是爱着女儿的,这却更让她安心了。
叶家的下人见了这个场面,看徐氏的眼神又有些不一样了。
那边叶有鱼随吴承鉴站起来后,眼眶里泪花未散,看吴承鉴时就像透过一层水晶看这个男人。
便在这时,叶多福匆匆赶来,进门后哈腰道:“昊官,您在这啊。”
吴承鉴斜了他一眼:“嗯。”
叶多福哈腰道:“我家老爷、太太,还有几位少爷、姑娘姑爷、各方来宾,都在大厅等着您了,不想您就先到迎阳苑这边来了。”
吴承鉴笑道:“你家三姑娘想娘呢。所以就先到这里来了。”
叶多福道:“那…姨太太这边这边见也见了,是不是就移步大厅去,见见老爷和众位宾客。”
这时已是中午,那边都要开席了,吴承鉴在这里多耽搁一刻,叶大林在那边就要多空等一刻,脸也就多丢一分。
吴承鉴笑道:“你问你家姑娘,这来到丈母娘家,我当然都听老婆的。”
包括叶多福在内,厅内厅外,叶家所有下人都听得呆了。
叶有鱼是七巧玲珑心,这时哪里还不明白吴承鉴是特意要给自己体面,更是公然要给娘亲撑腰,她心中欢喜,口中却道:“我听娘的安排。”
徐氏下意识地就想说你们就快去吧,却见女儿背着叶多福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徐氏是习惯性懦弱,却非愚昧,话到嘴边就改了口,有些结巴地说:“这…这…我听老爷安排。”
叶多福愣住了,左看右看,这个屋子,真正能做主的肯定是吴承鉴,但吴承鉴推给了叶有鱼,叶有鱼又推给了徐氏,徐氏又推给了不在场的叶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