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鉴笑道:“今晚你也是主角,敢不来?我去佛山拆你你家的墙!”
他让开了一个身位,让佛山陈看到中央戏台上摆了香案。
佛山陈眼睛一亮:“这是?”
吴承鉴抓着他的手,笑道:“斩鸡头,烧黄纸啊,怎么,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了?”
佛山陈将吴承鉴的手一抓,叫道:“我便是把我老子给忘了,也不能忘了哥哥啊!”
吴承鉴呸了一声说:“这话说的太假!”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吴陈当即上了戏台,吴承鉴、佛山陈,自此结了兄弟——满清政府颇忌民间结义,虽然如今他势力大也没人会在这时候去触霉头,然而吴承鉴还是留了心,将结义在戏台上搞,一整个流程搞得如同做戏一般:桃园三结义的戏曲奏了起来,然后假斩鸡头,假烧黄纸,十五叔公做了长辈,刘三爷做了公证,蒋刑书唱流程,台下的看客们一场又一场地欢叫着。
一番好戏做完,吴承鉴爽了爽喉咙,整个神仙洲都静了下来,他才道:“今儿个,有两桩好戏让大伙儿看,一嘛,是我吴某和佛山陈家弟弟结金兰之好,从今往后我就是他契兄,他就是我契弟。”
“契弟”在粤语中可不是什么好话,有骂人的意思,吴承鉴在戏台上公开笑着说,所有人就都知道他在开玩笑,一起哄笑起来。佛山陈也是笑的直晃。
吴承鉴等所有人笑完了,才继续说:“二嘛,大伙儿都知道,两个月前,三娘封帘了,另一个花魁也另谋高就,咱们这神仙洲上四房一下子就空了俩,实在不好看,难不成还要等到明年再找人来填房不成?所以我就觉得,是时候将新的四大花魁,重新再选一选!”
众人一听,高声叫好。
吴承鉴道:“选花魁,就要点花灯,现在第一场戏看完了,咱们就且各自落座,坐看花灯上谁楼,花魁落谁家吧。”
神仙洲的龟奴头子,就将“选花魁咯!”唱了起来。
今天的来客和平时不同,真正的富商反而不多,洪门、北江航道的兄弟来了许多,也有南海县的一些差役、广州城的一些兵头,甚至还有一些白鹅潭的苦力头目,还有不少在攻占仓库时出了力的佛山打手,全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后生,好斗好色,讲义气,也爱荤黄,刚才看了一场结义的好戏正觉得不过瘾,这时听说要选花魁,一个两个都像疯了一样嚎叫起来。
酒席流水般摆布上来,上百个莺莺燕燕游步流向各桌各席,陪向众多壮汉后生,一些苦力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等场景,一个百媚千娇的姐儿往自己身边一凑,口若芝兰细语温存,一时间筋骨都酥软了,只觉得今天晚上,这里真的是神仙的地方啊,这辈子有过这一晚,回头就死了都值!
另有一帮后生,拥着老周去主席上坐首席,老周虽然有心理准备,却哪里敢真坐上去,拼死要让,最后还是蒋刑书出手,说道:“老周,今晚你要是不坐这个首席,不但是不给昊官面子,也是不给刘三爷面子,不给陈少爷面子,连我的面子也算是落了!”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刘三爷等势头虽大,不如蒋刑书是同个衙门的经制吏,他说出来的话,老周是软硬话都都不敢强驳。
当下蒋刑书硬生生把他给推了上去。
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就偎依了过来,为老周斟酒,一时间把他陪得如幻如梦。
龟奴头子又是,:“起席,为姑娘们点灯了!”
除了小部分已经当场被酒色迷昏了头的初哥之外,大部分听说点灯,心里都在想着:“这新选的四大花魁,不知都会有谁?”
众多贵客都已经登上了二楼,坐上了雅座,各有银钗娘子陪着。众人见吴承鉴也只在二楼,陪着刘三爷、蒋刑书等人,心中奇怪:莫非昊官今天竟然不准备捧花魁了?
就看到原本故意暗着的三楼,忽然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原本灯火通红的二楼、三楼,却刻意地暗了下来,灯光一暗,气氛更加暧昧勾人,同时也将三楼显得更加的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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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差号这边,倒是清静。
只不过今夜的清静,却与翻盘夜之前的冷清不同。那时候的花差号是无人上船门可罗雀,而这时候的花差号,却是不知道多少人想上来却不得起门而入。
广州花行看神仙洲,神仙洲则看花差号,现如今谁不知道昊官在这白鹅潭只手遮天,但他这么高的位置了,除了今天晚上的酬功宴会外,以后怎么可能还直接来插手这等花行贱业?所以所有的眼睛都瞅向了花差号——知道那里住的人,才是今后神仙洲真正的主宰。
甲板上只摆了一桌瓜果,两杯淡酒,王妈妈在侧陪着疍三娘。
天气转冷了,尤其是在水面上、夜晚时,风大夜凉,与陆地、室内不同。所以疍三娘披了一件雀羽薄披风,扶着船舷,看着神仙洲变幻着的一切。
百花行的事情,她一两年前就看透了,而经历过这次大落大起,心更是不在这边了,如果按照她内心的本愿,兴许早就躲到义庄天后堂中吃斋念经了。只是知道吴承鉴还需要神仙洲这个情报来源地,所以才来处理这边的事情,接见来自神仙洲妈子、龟奴头子和部分银钗们的孝敬。
这是一个诡异却合理的逻辑链条:疍三娘要从她们这里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情报,不是去雇佣她们,而是去盘剥她们——只有接受了她们的孝敬,这些人才会觉得疍三娘还愿意罩着她们,然后有什么风吹草动,才会第一时间报到疍三娘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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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丫鬟拥着一个女孩儿上前来,这是“封帘宴”上唯一登过船的花娘于怜儿,她要过完这个年才十六岁,按照规矩近期就要破瓜了。她在疍三娘最落魄的时候还偷出神仙洲、上了花差号,回去后自然没好果子吃,然而就在她的妈妈准备给她安排恩客的时候,吴家翻盘了。
这一下子,所有人看向于怜儿的目光就都变了,连她的花头柳妈妈也赶紧把恩客推了,亲自上花差号来问疍三娘应该怎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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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于怜儿已不再是当日的寒酸模样,上等的珠翠挂曳着,浑身的绸缎包裹着,温顺的丫鬟伺候着,一下子把她的贵气给提了上来,虽然只是七八分颜色,衣装之后亦是美人了,更难得的是她还没开瓜,点了眉心,擦了胭脂,却因为还是处子而不落俗艳。
于怜儿上前,给疍三娘行礼,疍三娘道:“可想好了?”
在几日前疍三娘给她指了两条路:第一条是帮她赎身,然后给一笔小钱让她安身立业,虽不能富贵,但温饱之余再找一户小康之家,一边照顾母亲,下半辈子也算是稳了,走这条路她对吴承鉴不会有任何用处,纯粹是对她雪中送炭的回报;第二条路则是继续留在神仙洲,昊官会把她推上花魁的位置上去,这条路会更加风光,往后她也能代替疍三娘,成为吴承鉴留在神仙洲的一个影子。
“妹妹想好了…”于怜儿福了下去,说:“请姐姐成全。”
疍三娘本来是希望她选第一条路的,但于怜儿愿意往险路上奔,她也只能成全对方。
“过来吧。”
于怜儿再靠近了一些,疍三娘已经伸手,把今天特意插到头上的那支金钗——也就是今年她得中花魁的那一支钗子——插到了于怜儿的头上。
旁边伺候于怜儿的四个小丫鬟,看得眼都直了。
不就是那天偷偷跑出来,参加了疍三娘的封帘宴吗?
不就是回头挨了一顿打么?
然后这个身份地位不比她们好的于怜儿,就换来了今晚将登上神仙洲最高层的阶梯。
人生的机遇,真是神奇得叫她们炫目,那一晚吴承鉴的翻盘,改变的可不只是吴家自己的命运,还泽及了所有站对了队伍的人。
第九十五章新四大花魁
“谢谢姐姐。”于怜儿摸了摸金钗上的坠珠,嘴角不禁露出了欢喜的微笑,当日她来封帘宴,半出感激半由冲动,没想到就换来了这般大的回报,不过她知道,还有一场更大的风光,在神仙洲上等着她呢。
“去吧,”疍三娘说:“这条路不好走,但既然你已经选了,那就好好走下去吧。记住你每一步路,天后娘娘都看着呢,往后可别行差踏错。”
于怜儿答应了,旁边的妈妈、丫鬟、龟奴们纷纷恭喜,跟着就拥簇了她往神仙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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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又恢复了冷清。
王妈妈凑了过来,低声说:“这路是她自己选的,将来会有什么因果,也是她自己负责。不过姑娘啊,你也差不多要替自己考虑考虑了。”
“考虑什么呢。”疍三娘说道:“我如今一切顺遂,又有什么好考虑的。”
“哎哟,我的姑娘啊!”王妈妈把旁边不打紧的人支开了,才说:“碧荷可是跟我说了,昊官他要娶你过门,还不是妾侍,是正室啊!还是吴老爷子点头了的事情——你当时怎么就不答应呢!”
就在刚才,吴承鉴下神仙洲之前,兴致勃勃地跟疍三娘开了口,告诉她老爷子松了口,愿意让她进门,话没有完全说明白,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是做妾,是做妻!
疍三娘说好听了是白鹅潭花魁之首,但在百花行再怎么风光,毕竟是个娼妓。吴国英经过这场大难,把世情都看淡了,又感念疍三娘在吴家覆灭之际不离不弃,甚至准备卖船救难,所以竟然松了口,默许吴承鉴娶疍三娘过门,蔡巧珠作为长嫂,对此事也默不反对,这简直是天大的机遇。
当然,这与吴承鉴在翻盘前夕的一系列微操作也不无关系——疍三娘有她的情义,也要吴承鉴能够不着痕迹地让老父长嫂知道这份情义才行。
吴家虽然不是官宦人家——若吴家是士族,这事吴承鉴想都不用想——但也是西关地面屈指可数的豪门,这次事件之后,只怕京师重臣和内务府那里,都会有人记住他的名字了。吴家又数代身家清白,这样的家世,比起普通官员更有权势,一个娼流想要嫁进去,而且是当家商主的原配正妻,仍然是极不容易的。这桩亲事真要做成,别说吴承鉴,便是吴国英、蔡巧珠,也得承担极大的压力。可吴老爷子竟然默许了,而吴承鉴也来求亲。
没想到疍三娘竟然拒绝了。
自那晚翻盘之后,吴承鉴一直顺风顺水,不想在疍三娘这里碰了个大钉子,若不是待会还有个酬功宴要开,又有周贻瑾在旁劝着,只怕当场就要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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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啊姑娘!”王妈妈劝道:“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刚才…莫非是魔怔了?这样天大的喜事就摆在眼前,你竟然不答应!”
“妈妈啊,你不懂。”疍三娘嘴角带着旁人难以察觉苦涩:“昊官他把这事挂在嘴边好久了,可是我却早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进门不是结果,而是开始。如果是妾侍也就算了,可是做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这会变成昊官一辈子的话柄,这场婚礼会变成满西关的笑话,而我在吴家也只会过的不自在。既然如此,那不如各退一步罢。”
“哎哟,我的姑娘,你怎么就想那么远啊!”
“不能不想远啊,妈妈…”疍三娘说:“我听说,潘家已经在求取顶戴花翎了,潘家今天能求到的,吴家日后也能求到。可是一个取了娼流的商人…”疍三娘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朝廷怎么样都不会给一个娼妓诰命的,到那时候,我就会成为吴家由富而贵、再进一步的拦路石,就算昊官他不在乎,吴家宗族有的是人在乎,到了那时,我在吴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是往后的事情了。而且凡事也都有个例外。”王妈妈说:“可没听说,宋朝的时候,梁红玉也是诰命啊,那也是人尽皆知的一段佳话啊。”
疍三娘道:“妈妈错了,梁红玉她不是妻,是妾。后来得封夫人,也不是因为韩世忠的宠爱,而是她自己为国家建立了功勋。更何况她的那个时候是乱世,而现在是治世,不同的。”
“哎哟哟!”王妈妈说:“我可不懂你这么多道理,我就知道这是天赐良机,姑娘啊,你真真不应该放过的。你为他想那么多做什么!你该想想你自己啊!”
“妈妈,你想的是我,是现在。”疍三娘道:“但我想的,却是昊官,是将来…”
她望着神仙洲的方向:“他当然是要择一个门当户对、身家清白的好女子,只有这样,才能对他的前程有所助力。”
她自己没发现,王妈妈却看着她眼中垂下的泪水,摇头着:“姑娘…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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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洲今晚的酬功宴会,随着四大花魁的点灯而进入高潮。
冬望梅中,新上位的王容儿刚刚放下砗磲帘,这是一位来自江南水乡的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刚才盈盈拜谢的时候,操着的一口吴侬软语。
可就是这样的一口又软又糯的腔调,引得底下不知多少江湖好汉、苦力壮男,都遥望着连吞口水。
“姑娘,要到你了。”
秋滨菊中,柳妈妈对于怜儿说。
于怜儿隔着珠帘,也看到了刚才满神仙洲的火爆场景,紧张得捏手帕——自己真的行吗?
她是靠着昊官的势,才能坐到这间房间里的,万一掀开帘子,底下却一片冷清,甚至有人唱起冷来,那可怎么好?
就听外头唱道:“浙江周师爷,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腔调拖得老长老长的,随着这声唱,是无数人在下面喝彩。
第一层那里,胖客商问瘦客商:“这于怜儿是什么来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就能坐到第一层去?这还没掀帘子呢,就这么多人喝彩?大家可都还没见过她啊…还有浙江周师爷…怎么一个浙江的师爷,就能跑到我们广东地面来耀武扬威了?那些苦力汉子还叫的那么起劲。”
“你傻了吧。”瘦客商说:“浙江周师爷,就是宜和行的那位绍兴师爷啊,昊官现在不方便亲自出来捧人了。”
胖客商一听就秒懂了:“原来是昊官要捧的人啊,那得捧!那得捧!”赶紧和瘦客商一起站了起来,大声拍手叫好——他们俩能站在这里,也是因为自家买卖和宜和行有关系的。
玛瑙帘内,于怜儿还在深呼吸。
“姑娘,姑娘,快掀帘子啊。”
“死就死吧!”于怜儿咬了咬牙,让自己放松下来,终于掀开了珠帘。
底下一下子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来!
那呼声一浪接着一浪,比刚才王容儿那边还要大声得多!那种热气几乎要扑面而来,于怜儿看不清底下人的五官,只是听到这一波又一波的声浪,既不可置信,又疑虑尽扫!
她按照练习过不知多少次的姿势,向下方万福拜谢,这一拜谢过后,当她起身时,她对自己的容貌再无白点怀疑,百众的欢呼,让自信不知不觉就爬上了她的眉梢。
“北江段老爷,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南海蒋刑书,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西樵刘三爷,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山西乔老爷,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山西曹老爷,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山西范老爷,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西关胡公子,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西关刘公子,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
一盏又一盏的金灯,流水般挂了上来,每挂一盏灯,喝彩的声浪就要更往上扬,直挂到玛瑙帘下的栏杆几乎都要满了。
柳妈妈激动得叫道:“姑娘,姑娘,快答谢,快答谢!”她不是低声说,而是高声吼,这会子不大声说话于怜儿根本听不见。
于怜儿悠悠下拜,按照神仙洲的规矩,这是点灯结束时的总答谢,这时候忽然有一盏灯又凑了过来,唱礼的龟奴觉得不合规矩,正觉烦躁,却被他的头子一个眼神,赶紧唱道:
“河南潘公子,为于怜儿姑娘点灯!”
于怜儿微微一愕,旁边的柳妈妈应变较快,说道:“点头为意。”于怜儿便向金灯来的方向点头,然而玛瑙帘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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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座,吴承鉴微微意外,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那里一个身形未足的身影,背对坐着,却忍不住总向玛瑙帘的方向望。
不用吴承鉴开口,吴七早在使眼色了,一个龟奴头子赶紧跑过来耳语一通,吴七脸上微有讶异,低头在吴承鉴耳边说:“是潘家园的大少。”
吴承鉴讶道:“正焕?他才多大?有十四了没?”
吴承鉴笑骂道:“这是屁股嫌硬!也不怕回去了挨揍。”
吴七道:“瞒着家里出来的,叮嘱过不能声张。”
吴承鉴道:“偷偷出来,还敢学人点灯!”
周贻瑾在旁边问:“谁?”
吴承鉴道:“潘有节的大儿子。”
第九十六章三娘的选择
吴七道:“昊官,要跟潘家园那里知会一声不?”
吴承鉴道:“潘家园的事情,我多什么嘴?传话下去,再不许多传焕哥儿的事情。”
吴七道:“昊官啊,咱们潘吴叶几家的规矩,这种事情,要通声气的,这规矩是要在你这里破掉?”
吴承鉴笑道:“有这规矩吗?我怎么不知道?哦,怪不得我十三岁出来玩,刚回去就被打屁股了。”
周贻瑾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孩子多半是在学你。”
“别!”吴承鉴道:“我跟别人怎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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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正说着话,那边已经轮到了给夏绿筠点灯。
秋滨菊这边刚才有多热闹,夏绿筠那边此刻就有多冷清。
唱礼的龟奴还在那里“不识相”地唱着:“给沈小樱姑娘点灯嘞!给沈小樱姑娘点灯嘞!”
却愣是一盏灯都没有。
沈小樱坐在房间里,眼泪都流不出来,那琥珀帘是掀开也不是,不掀开也不是——不掀开是失礼,掀开了,却给谁答礼去?
尴尬了不知多久,知道吴承鉴道:“够了。”吴七打了个手势,龟奴重新唱礼,场面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一盏盏的金灯朝着春元芝的方向挂去,挂到跟秋滨菊差不多才停下。
下面的客人无不赞叹,一个老学究模样的恩客摇头晃脑道:“今晚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也!”
秋菱笑靥如花,在珍珠帘拉开后连连道谢。
胖客商道:“这是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放在三个月前谁能想到最后坐进春元芝,会是秋菱姑娘!”
瘦客商道:“这些金灯,有一半是佛山陈的财力,另外一半,那还得是昊官的面子啊!听说惠州总兵那起事情,佛山陈可是出了大力气!”
胖客商道:“若是这样,那这几十盏的金灯,倒也是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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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洲的宴会至此算度过了高潮,再往后,灯光渐暗,客人们享受过了场面上的乐子,开始找身边的乐子,喝美酒的喝美酒,玩皮肉的玩皮肉。更有猴急的已经带人去了舱房。
刘三爷等也各自带人回房间,雅座上冷清下来,吴承鉴和周贻瑾正要离开,有个龟奴头子匆匆跑来,为难地看着吴七。
吴七道:“直接说吧,什么事情?”
龟奴头子低声道:“河南来的那位大少…想要去秋滨菊坐一坐。”
像当初的疍三娘、今日的秋菱,虽然住在神仙洲,却和普通娼家不一样,两人都是有豪客梳笼的,平日里接不接客,神仙洲做不得主,便是接了,也是喝个茶,弹个琴,说个话,再不能有其它,而且不但要姑娘自己同意,也得是豪客默许知情了才行。
于怜儿是由周贻瑾梳笼的,既是周贻瑾的人,也可以算是吴承鉴的人。
吴承鉴骂道:“胡闹!”
龟奴吓得赶紧跑了。
吴承鉴就来揽周贻瑾,笑道:“咱们回花差号吧。”
周贻瑾拨开他的手:“注意点儿。”
吴承鉴笑道:“在北京的时候,咱们俩可是睡一张床的,现在勾肩搭背都不行啊?”
周贻瑾冷冰冰的:“那时候你几岁,现在你几岁?那时候你还是个少爷,现在却是人见人畏的昊官了。”
吴承鉴啧啧摇头:“哎呀呀,我就说,当宜和行这个家不是好事!以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现在个个见到我就哆嗦着脸,连你都不肯让我搭理,太没趣了。”
周贻瑾冷笑了两声,道:“你现在也是人见人爱,我给你保证,别人比以前更爱你了!”
吴承鉴道:“他们现在爱的是我的钱!”
周贻瑾道:“他们以前爱的就不是你的钱了?”
吴承鉴哈哈大笑,就看到一个少年,戴着一顶不大合脑袋的帽子,穿着一身过于老气的衣服走了过来,靠近了,低头叫道:“吴三叔。”
这个少年,正是潘家的大少爷潘正焕。
“别!”吴承鉴笑道:“你说你偷偷溜出来然后偷偷溜回去,我只当假装不知道,多好。你这一叫,回头我得担责任了。”
潘正焕道:“三叔,您别告诉我爹,咱们就都没事了。”
吴承鉴马上回头:“吴七,这就派人去河南岛,告诉潘家,他家大少在神仙洲呢,让有节兄放心,我会派铁头军疤亲自送他回河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