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宛央嘴边的笑意淡淡划去,“无情不似有情苦,年姨,我想要放开……我也一定能放开……您说是不是?”
我重重的点点头,像是赞同但却更像是激励,“我的宛央,一定是最好的!”
“年姨,您说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宛央靠在我怀里,呓语般的说道。
“恩?”
“弦筝都来天葵好久了。我就算比他小,但是也应该有了吧。”宛央一边说一边支起脑袋看向我,“我们丫头也有丫头们的话题,那日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姐姐妹妹都有了,可是怎么偏偏我还没有?”
我心一沉,环着她的胳膊不禁颤了一下,宛央立即直起身来看向我,疑惑的问,“年姨,您怎么了啊?”
“我……我……”我不自然的笑了笑,脑子好像停顿了一样无法思考,只能干巴巴的胡扯道,“你也很想有么?那东西不好,一月一次,又麻烦又费事儿,我想要摆脱还来不及呢……”
“不是……”宛央红了脸,“姐姐们说,有这个以后就能生孩子……”
“呃……”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语尽词穷到这个地步,“太早有那也是不好的。想当年我也是很晚才有……真的,太早也不好……”
“恩。”宛央再次垂下头去,“我就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怎么会?”我连忙说道,心里却打鼓似的砰砰响了起来,下意识的攥住被角,喃喃地说道,“别多想……”
“恩。”宛央简短的应了声,“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我有病呢。”
我的胳膊越发不争气的颤抖了起来,手心也溢出了汗珠,有些不听使唤,宛央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年姨,您是被我的话惊到了么?”说完又自己羞赧一笑,“也是,女孩子这样说是有些不成礼数的……可是年姨,我真把您当成自己的娘了……”
我看着宛央纯净的眼神,胡乱的应声。这到底该怎么办啊?宛央的命运,是我能主宰的么?
胤禛一下朝就被我拽到了寝殿。
“怎么了?”胤禛不耐烦的任由下人们给他脱下朝服,“这么急?”
我心烦意乱的把下人们赶下去,救命似的拖住胤禛的胳膊,“怎么办?宛央好像察觉到自己不对了?”
“怎么?”胤禛拧起了眉毛,“你说仔细些。”
“就是石女!”我差点吼起来,“这可怎么办吧!昨天她说的时候,都快把我吓死了。”
胤禛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我本来就没主意看到他这样就更加乱了手脚,只能大气不出一声的看着胤禛冷着脸皱着眉头。
沉默了良久,胤禛才虚弱的抬起胳膊,无力的看了我一眼,“你先别急,这事儿交给朕解决吧。”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心里还是那般的烦乱。胤禛的语气让我感到不安,从来他都是果断坚决的,甚至连迫不得已做的事情他都有很多势在必得的理由。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失神,无奈,仿佛被人抽去筋骨……
《大清绮梦》 正文 痛失爱女
早上的寝宫,阴郁无比。可能是到了梅雨季节的缘故,天甚至没有一丝阳光的痕迹,阴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我一直是个容易被外界环境影响的人,天这么阴霾,我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眼皮还一直跳个不停,弄得我心神不宁的一点儿也不安定。
无聊的趴在案子上写着“周记”,握着笔的手却一直没来由的哆嗦。“啪”的一声,我烦躁的将笔扔到一边,霎那间白白的桌布上溅起了不规则的墨花。
“主子……”弦筝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我,“主子可有什么烦忧的事情?”
“没。”我倚在宽大的椅子背上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今儿个心情不好,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调整一会儿就好了。”
“是。”弦筝拿过我案子上的茶碗,“许是主子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奴婢给您泡好安神茶。”
我点点头,弦筝说的有些道理,我精神不好还真有昨晚没睡好的那部分原因,昨儿个胤禛把宛央喊去说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话,等到宛央回来的时候,只见她眉眼间还如以往那般纯净,但却好像又刻意隐瞒了什么心事儿。我想问的时候,她却以劳累为由早去歇息了,我自然也没敢追究下去。更奇怪的是昨晚胤禛也没个动静,我甚至专门去了乾清宫,得到的回复是他正在忙着与重臣商议正事。天知道大晚上的有什么火烧屁股的事儿可以商量的?我虽然心有不悦,但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回到寝宫,胤禛摆明了是有什么事情不愿意面对我,这才找了这么个滥理由吧。
等到弦筝摆上茶来,我端起茶杯小喝了一口,然后微微抬起头问她,“宛央起了么?”
“没有。”弦筝掀开我的茶碗盖子,不知道又在里面放了什么材料,“可能是累着了吧,要是在往常,早就起了呢。”
“哦。”我皱了皱眉头,“昨晚上不是睡得挺早的么?”
“回房间倒是挺早的。但是不知道一直在忙什么事情,妹妹房里的灯一直到很晚才熄灭……”说完她略略顿了了一下,“主子,用不用我先去看看?”
“好。”我点点头,“别是病了吧,你去瞧瞧也好!”
“啊!”宛央房间里传出尖利的叫声。我手里的茶碗惊得掉在地上,哗啦一地的碎片,刺目无比。
我呆呆的凝望宛央房间的方向,好像是过了很久,弦筝在里面几乎是连滚再爬的狼狈逃了出来,“主子,主子啊……”
我抚住胸口,强制自己压抑住心里那份莫名的恐惧,只能颤颤的问道,“怎么?果真病了?病的很厉害么?”
说完就想自己站起身来往宛央房间里走,弦筝爬到我面前一把拖住我的腿,“主子,妹妹没了!”
“什么没了?”我的神智已经不受控制,“没了是什么意思?”
“妹妹没气了。”弦筝哭喊着扑向我的腿,“妹妹自刎了!”
“自刎?”这是什么意思?我仿佛愣了一般的僵在原地,只能下意识的摇头,“弦筝,这话乱说不得,宛央好好的呢,昨晚还活蹦乱跳的。你闪开,我去瞧瞧。”
弦筝仍然死死的抱住我的腿,“主子,妹妹的身子都已经凉了啊!”
“凉了?!”这是我有意识前最后的两个字,片刻前天昏地暗,仿佛堕入永不可能逾越的深渊,再也没有翻身的理由。
再次醒来,只见胤禛伏在我的床前,看到我醒来,心痛无比的直视着我的眼睛,“紫苏……”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你告诉我,宛央呢?”
“走了……”好半天胤禛才挤出这么两个字来,他垂下了头,鼻子几乎可以触到我的手,一动一动的,仿佛是在抽泣。
“什么叫走了?”我一把掀开他的低沉,“我要去看看!我不信,我不信!”
胤禛猛地按住我,紧紧把我圈在怀里。我不停的挣扎,但他的力气实太大,我又刚醒,岂是我能挣脱得了的?慢慢的疲软下来,只剩下在他怀里喘息和痛哭的份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只剩下了我们俩,所有下人已经都被遣了下去,我在胤禛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却好像又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难过。我一直不相信宛央已经离我而去,但是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眼泪如此肆意的流?
胤禛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环住我,仿佛怕我溜走了一样,两只胳膊用力越来越紧,过了良久,才喃喃的吐出我的名字,“紫苏……”
“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真的么?”我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紧紧攥住他的领口,“你告诉我啊!”
胤禛注视了我半晌,终究是没能做出我那个期待已久的摇头动作,他是那么决绝的点头,也不说话,只是无力的靠在了床头。
“没了啊。”我松开了攥住他衣领的手,脑子忽然出奇的平静,“怎么没的?”
“大概是我伤的罢!”胤禛握住我的手,“我告诉了她她是石女的事情……”
“啪!”我冲动的一下子打向胤禛,“你怎么可以?你就这样告诉他了?你怎么可以?你明明知道……”
“紫苏……”胤禛一把钳住我的胳膊,“我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做?这是事实,她早晚要知道!”
“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处那么一句,“你不会迟会再告诉她么?多让她快乐一阵子,多让她幸福一阵子,你不是他的阿玛么?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
“你这是在逃避!”胤禛大声吼了起来,“我又何偿不愿瞒她一辈子?她是我的骨血,我不心痛谁痛?可是这事儿是能瞒得下去的么?你不想想,她现在还小,我们可以暂且以她年龄小为理由不告诉她她自己是石女,可是以后呢,等到她必须成婚生子的年纪,我们怎么隐瞒?就算我们有心隐瞒,以她的聪明,是能瞒得住的么?”
“我不管,不管!”我趴在胤禛肩头嚎啕大哭起来,双手还拼命擂着他的胸口,“不管,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胤禛任由我的擂打竟也不躲闪,只是等我慢慢哭累了才渐渐一下一下抚上我的背。
“我想看看宛央。”我呜咽道,说完就想下床。
胤禛一把拦住我,我愤怒的看向他,“怎么?你逼死了他?竟然连面也不让我见么?”
胤禛痛苦的看向我,“实在怕你身子撑不住,宛央,我已经派人收拾了。”
“什么?!”我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竟然连我们见一次面都不准许么?她好歹是我的孩子啊!我们生不能相认,死后还不能看他一眼么?”
胤禛不理会我的苦闹,只是用力的钳住我的双手,“你要理解我,只是听了那么个消息就能昏迷上两天,若要是看见她已经发了凉的身子,太医们都说搞不好你会昏死过去!若真到时候,你让我怎么过?你让我怎么过这一辈子?!”
我抽抽泣泣的不应声,只是傻了一般的呓语,“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女儿没了,你让我怎么办?”
胤禛温柔的抬起我的下巴,墨黑的眸子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痛楚,“紫苏……你别这样……我也很难过……你还有我……”
我迷茫的抬起头,对上他那怜惜的眼睛,“你告诉我,一个母亲如何和一个害死女儿的父亲相处……你只要告诉我……咱们俩以后该怎么办……”
胤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紫苏……你别吓我……我们还和以前那样……”
我无力的垂下头,“胤禛,我对你很失望……胤禛……我绝望了……”
胤禛终于挫败的跌坐在床上,朦胧中我看到,这个坚强一世的男子,眼角竟然溢出了晶莹的泪珠,可是面对着泪珠,我却只能自嘲的笑笑,宛央啊宛央,你的远去,真的是预示着我一生的幸福断结么?面对着这个逼死你的男人,我还能怎么爱的起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爱的起来?
福沛和弘历卧在我的身旁,我一张张给宛央烧着纸钱,只剩下火花霹雳巴拉的绽放,而我们三人。却始终无言。
“年姨,您不要太过悲伤。”弘历终于打破了沉默,“宛央如此,也是种好结果吧。”
“恩。”我依然自顾自的祭奠着自己的思念,眼下燃烧的,不光是我的宛央,更是我对胤禛的那段甜蜜的记忆吧?自从宛央逝去,胤禛也来我这寝宫多次,我每次都是想办法躲着不见他。对于我这种近似蛮不讲理的任性,他每次也只能一声长叹来面对,可是最近几日,他竟然都不来我这寝宫了?或许也是对我有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
“额娘。”福沛在一旁慢慢扶起我,“对啊,宛央这样也是好的,石女……若是生着怕也只有痛苦与对上天不公的恨吧?与其不高兴一辈子,倒不如早做个了断,宛央那样好的女孩儿,在那边必定也是快乐的……倒是弘历哥哥……”
我下意识的将头转向弘历,弘历给我一个极为惨淡的微笑,想他这么多日,肯定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年姨,我没事儿的……”
“外面又说什么了么?”我疑惑的看向福沛,“说弘历和宛央?”
“倒也不是……”福沛支支吾吾的说起这几句话来,“乐瑶进门也好长时间了,外边都盛传弘历哥哥至今未进过他的房间……也就未免有了些闲话的……”
“是这样么?”我皱起眉头看向弘历。
“嗯……”弘历垂下头,“我不想……”
虽然我很赞赏弘历这种行为,但是在理智上却不得不劝他,“你这样算是什么呢?为宛央守身么?”
弘历愕然睁大眼,“年姨……”
我摇摇头,打断他的欲言又止,“你是个皇阿哥,不能什么事儿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感情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有些是不得不履行的义务……”
“可是……我不想……”弘历低声说道,“不光是为了宛央,我只是有些厌倦这种被人安排的命运……”
天啊,难道弘历也进入了青少年的叛逆期么?
“可是这样不行。”我继续软下性子说道,“人不能完全感性的,得考虑后果,弘历,你如果再执拗下去,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对家族的不负责任,甚至是对整个大清的不负责任……”
“可是年姨……”弘历打断我的话,“您既然知道这么多,可是自己呢?您这样就对自己负责任了么?这样就是对皇阿玛负责任了么?虽然我很喜欢宛央,可是在外人看来,他却终究是一个婢女,您这样就因为一个宫女就对皇阿玛不管不问,您想过皇阿玛的立场了么?暂不论朝堂,就算是在后宫,您想过皇阿玛该如何做人了么?我们是置身事内的人,当然了解您对宛央的感情,可是以外人看来,还以为皇阿玛做了什么违反道德伦理的事情呢……”
这次轮到我惊愕了,“弘历……”
“诚然我是怨皇阿玛的……”弘历继续说道,“若不是他,宛央也许不会死,原本就是皇阿玛阻隔了我们,又告诉她自个儿是石女,这样的双重打击才让宛央彻底绝望……可是虽然怨,但却想想皇阿玛终也是迫不得已,年姨,以外人看来,您这样做对皇阿玛不公平……”
“公平?!”我轻笑一声,心里暗道,如果你知道宛央的真实身份就不在这儿对我大谈公平不公平了。可是这样的话,却还是不能说。我只能无奈的望了一下那即将熄灭的火盆,“公平不公平,自有他自己知道吧。”
胤禛竟然真的再没来我的寝宫过,不知怎么了,我心底竟然有一丝涩涩的苦意,是啊,我应该恨他的,我应该不理他的,可是为什么,他如我所愿的不再扰我,我还有那么一丝难过呢?还是我自己原本就不希望他这么绝情?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福惠,这家伙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死了亲姐姐,自个儿也不知道。依然是那般恬淡的睡相。我自嘲的掀了掀嘴角,人啊,果真还是小了啊,长大了,什么样的愁事儿苦事儿就来了,拦也拦不住……
“主子,好像来个个公公。”我正胡思乱想,弦筝跑了进来。
“恩?”我轻轻的放下怀里的福惠,悄悄的迎了出去,果真是一个公公,仔细一瞧还有些眼熟,噢,原来是胤禛身边的。
“贵妃娘娘接旨。”那公公见我迎出来便正儿八经的端出了旨意,“皇上口谕,皇九子福惠即日起抱送阿哥所教养,请贵妃娘娘收拾一下九阿哥的贴身衣物,赶紧送去吧。”
我身子一晃,这是要做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公公带来的两个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脸上的那般面无表情的漠意。
“娘娘……”公公那公鸭嗓门又响了起来,“该准备了……”
我依然在那儿不动,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皇上吩咐过,如果您自己不甘愿把九阿哥送出来,就让奴才们动手……”说完,便向身旁的两个嬷嬷使了使颜色,冲福惠的房间走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挺身阻挡,“慢!”
公公一脸谄笑,“娘娘还有什么旨意?”
我强忍住自己的泪水,艰难的说道,“你说,是皇上的意思?”
公公不假思索的点头,“自然是,奴才们要不然也没这么大胆子……”
我的世界轰然倒塌,胤禛这是为什么?是在惩戒我的任性么?还是想让我为不理不看他的行动后悔?他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凭什么?我刚失去一个女儿,难道还要抱走我的儿子?
我颤颤巍巍的继续问道,“不可能……他说过,福惠可以我自己养的……而且,福沛也是我自己养的……”
“娘娘这话就不对了。”公公继续那般恶心的扯着那副嗓子,“皇家血脉,哪有由自己的亲额娘看养的道理?福沛小阿哥自然不同,因为他是没在玉碟上的,可是九阿哥不一样,进了宗谱的人,哪儿由得自己的额娘牵绊自个儿的前程?皇上已经是给娘娘天大的恩惠了,要是按别人,一出生主子都还没见到过就直接被抱到阿哥所了呢。一年也只能在聚宴的时候远远的瞅着自己的孩子几眼,平时是断然看不着的。娘娘已经不错了,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么久……”
“牵绊前程?”我诺诺的重复道,“自己的娘喂自己的孩子就是牵绊前程了么?”
却没料到公公一把推开我,我原本就没站稳,正好跌坐在一旁的桌角上,把胯骨铬的硬生生的疼,弦筝忙扶过我,“主子……”
我咬着牙站直身子,冷笑道,“怎么?公公要强抢了么?”
弦筝也生气的吼上来,“就算你是万岁爷身边儿的人,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年贵妃寝宫,也是由得你胡来的么?!”
谁知那公公却好像有了思想准备,“娘娘,恕老奴无礼了。皇上交代过的,如若娘娘执意不愿交出九阿哥,就让老奴以下犯上……”
说完,便吩咐两旁的嬷嬷,“还愣着干什么?!快抱出九阿哥!”
我和弦筝哪能敌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只能看着他们抱出福惠,福惠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声声噬咬着我原本就不坚强的心。
抵抗也无济于事,我干脆来了个冷眼旁观。看他们的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娘娘……”弦筝在一旁抓耳挠腮,“就让他们这样去了么?”
我冷冷的盯着他们为福惠包裹被子的手,“我们有什么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么?他们有旨意,我们难道要给他们抗旨不尊的帽子戴在我们头上?”
“可是……”弦筝不甘心的往前迈出一步。
我一把扯住他,用力的用袖子抹了一把已经渗出的眼泪,“让他们抱去。”
公公此时一脸得逞的笑,“娘娘,老奴冒犯了。不过娘娘若是早就这么通情达理……”
我怒喝一声,“告诉那个万岁爷,如果这样就想让我屈服服软,就趁早让他收了这颗心,原本我怨他只有五分,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惜现在段紫苏的一颗心已经全都盈满了恨意,他若是看到我这儿还有什么可以拿走的,就全都拿走好了!”
《大清绮梦》 正文 君心如故(胤禛番外)
“万岁爷!”帘外的高全儿轻声传唤,“万岁爷,该传膳了。”
我烦躁的放下折子,疲惫的倚在宽大的塌子上,长叹一口气,“传进来吧!”
宫女太监们不敢出声,满满的一桌子菜呈上来的时候却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宫人衣服们相互摩擦的声音,丝毫未听见碗筷等清脆的摩擦声响。这原本就是宫人们应该恪守的礼仪,在这压死人的紫禁城里,什么都应该是小心翼翼的。可是为什么如今我反而愈来愈厌倦这种环境了呢?
大概是看到我不悦,高全儿虽然低着头但却依然战战兢兢的拿眼睛看我,“万岁爷,您用膳吧?愿意吃那样菜儿,老奴伺候着呢。”说完,便拿起了筷子,准备随时为我夹菜。
我微微抬眼,“你先下去吧,朕自己来。”
“万岁爷……”高全儿仍不敢退下,只能诺诺往后移了一步。
“退下!”不知哪儿涌上来的火气,我“砰”的摔下了筷子,“没听见朕的话么?都给朕退下去!”
霎那间宫人们都弓着身子退了下去,空空的大殿只有那熟悉的龙涎香陪伴着我的神经,那袅袅的余烟,却像是嘲笑我的小丑,狞笑着讥讽着我为何这般自作自受,苦了她却更痛了自己。爱新觉罗胤禛啊,这还是你原本的性子么?
桌子上的菜已经慢慢的失去了热气,像是我心里的感情一般渐渐没了热度。我握紧拳头,茫然的看着那依然不甘心湮灭缓缓升腾的热气,思绪像断了线的纸鸢,再也没有回归的信念。
想到好几次路过她的房间,貌似不经意的路过,但是每一次却又是“刻意”的痛苦,多想再看见她明眸灿烂的笑,娇俏的伸展双臂再投入我的怀抱中,可是每次面对的却只都是冰冷的窗棱,仿佛她从来没从那座熟悉的宫殿中生存过。
因为宛央,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么?
那不仅是你的女儿,更是我的骨血啊?你为何就不能理解我的原意,轻易的就让我背负起薄情的包袱?我更加拧起眉来,仿佛眼前就是那个痛苦的让我心疼的她,现在只是急于向她表白自己的立场。
夺位之时,迫于当时形势,我只能忍痛送走女儿,只为了走向那个位子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牵绊。送走她的时候,我也有过不舍,也有过难过,但我还是必须将她交付别手,只是因为我要更好的保护你们。没了那个位子,我拿什么给你幸福的承诺?我忘不了弘晖和福宜的死,再也不想过那种日日为你担心的日子。这些,你难道都不懂得么?
即位之初,虽然让你知道了宛央的身份,但是却不能让你们相认。只因为我知道我这帝位做的并不太平,老八他们正时时伺机而动,准备随时将我翻下那座明黄的龙位。我不能给他任何可能的借口,所以宛央的一切,只能成为一个让人心痛的谜,这些,你难道都不懂得么?
宛央的逝去,你真的认为是我一手造成的么?我无奈的摇头,手里微微颤抖的筷子仿佛恰到好处的透露出了此时我的犹疑和痛苦。告诉宛央是石女,是我不得不走的一步,我原以为我的女儿会和我一样坚强,却没想到她竟然走向了那一步。没错,正如你所说,宛央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从与弘历的错误相恋,再到后来的石女,都是对我自私的一场惩处。可是,我的哪次自私,不是基于对你的保护呢?将生死看的这般淡的宛央,也许正继承了我平时爱看佛学的性子,这才将别人恐惧的“死”视如一场淡漠的云烟。也许,这也是我的错吧?
头几次的“闭门羹”,彻底让我收了继续低声下气的心思。不是我不想继续解释自己的心意,只是这身明黄的衣服却也不能再忍受自己的一次又一次低头。同样骄傲的两个人,争斗下去只有两败俱伤的结局吧?这道理你懂我懂,只是为什么还要如此执意伤害呢?
宫里已经谣言四起,贵妃娘娘和皇上闹了别扭,皇上三番五次前去探望,贵妃却仍执意不见。我知道,传言继续下去将会是什么后果。只怕带给你的不仅是“恃宠而骄”的罪名,而是更严厉的处分吧。那些大臣们随时可以拿出你的任何一次不见小题大做成“无视君威,藐视天子”的恶名,即便你是我最受宠爱的人,倒时也怕免不了受削位降级等惩处。可我不愿意这样,已然让你委屈的成为我的贵妃,不能让你堂而皇之的与我共为并肩的“龙凤”,我不愿意让你与我的距离更加遥远,不管是地位身份,还是感情。任何时候,我都想让你灿烂的伴在我的身边。
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见我一面,不光是给我一个解释的时间,更是为自己的境地下一个台阶。两人的相处,此时已经不是感情深浅的简单衡量,却成为后宫势力的风向坐标。无数人都看着你的行为举止,可是,紫苏,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怎么还不明白?不相信我了么?当真不相信我了么?
我不仅是个男人,更是个帝王啊。谁能忍受别人的非议,允许宫人们已经溅起的不绝于耳的流言?“听说贵妃又给万岁爷脸子看了,万岁爷去了好几次,贵妃都闭门不见呢。”紫苏,向来理智奖罚严明的我听了那位宫女的“戏言”却冲冠一怒将其杖毙,从而给了别人“暴戾”的借口。事后我却只能无言的苦笑,怨的了谁呢?
于是我不去见你,我的男性自尊不让我继续低头,我的帝王本性不让我继续忍下去。但是我还是那么的想见你。每次偷偷的遣人观察你的行踪,批阅奏折之余听他们汇报你的一言一行,你今儿个吃了什么,笑了没有,因为什么皱起了眉头,又因为什么卧床不起,所有的一切,我虽然不在你旁边,却了解的比以前更加贴切与透彻。慢慢的我已经不满足于听闻你的举动,我那颗不满足的心又贪婪起来了,我是多么的想见到你,那么想痛痛快快的用力把你揽到我的身边,努力闻嗅你的气息,然后狠狠的吻上你那娇艳的唇角。
但是我仍然不愿低头,思左想右,却终究用了那最为幼稚与拙劣的想法——激你来见我。失去女儿已经让你痛不欲生,如果我再夺去福惠的话你会与我拼命吧?想到这儿,我竟然勾起了嘴角,此刻我是多么希望你气呼呼的冲到乾清宫来,就像那次为宛央的婚事讨公道一样,不管不顾,只是凭着性子就那么一股脑儿的冲我发起火来。我想看见你,哪怕是愤怒的擂打着我的胸膛,哪怕是你骄横的在我的袍子上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对了,你的眼泪向来都是那么气势汹汹,像极了你的性子,直率坦诚。这样的你,才是最让我心疼的吧?
可是你怎么还没来?我再一次望着门外,罗容儿已经去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带到消息了。可是怎么仍没看到你那愤怒向我讨公道的身影?我大概疯了吧?竟如此期待你与我“算帐”的样子……
可是我不介意这样疯下去,紫苏,我想见你,我是那么的想见你……即使你仍然不理解我,只要能近近的看上你一眼,那也足够……
角落里的西洋钟滴滴答答提醒着我时间的飞速流逝,我胡乱扒了几口饭便心烦意乱的在大殿里走来走去。若不是因为不吃饭待会批阅奏折会没有力气,我才没有心情碰这些东西。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此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也不知道她吃了东西没有?
“万岁爷!”高全儿的声音透着厚厚的宫门传了进来,“万岁爷……”
“不是说什么人也不能进来吗?”我烦躁的抓起一旁的瓷器扔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都给朕滚出去!”
“万岁爷……”高全儿越发小心,唯恐我再发出更大的怒气,“好像是从年妃娘娘宫里传旨的罗容儿回来了……”
我猛然站住,脑子竟闪过一阵欣喜,是她也跟着来了么?我抢走了福惠,怕是以她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不自觉的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我低头看去,手心里竟然全都是湿湿的汗意,不禁暗讽自己的幼稚,怎么倒表现的像一个不经人事的青涩少年在苦苦等待心爱的女子那般紧张?
大概在我发愣的过程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又听见高全儿的声音,“万岁爷,召不召他回话?”
我抬起头,嘴角竟然又不自觉划出一丝骄傲但又安定的微笑,稍微安了安心神,便明朗的大声回道,“还罗嗦什么?快让他进来!”
没想到罗容儿身旁的嬷嬷竟真的把福惠抱了进来,这样的情况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再看看罗容儿身后那空敞的大门,只有那阵阵凉风在肆意高歌,完全没有其他人将要来的痕迹。
从高高的塌子上走下来,罗容儿邀功般的接过嬷嬷手中的福惠,前倾着身子凑到我的面前,一脸的讪笑,“万岁爷,老奴替您把九阿哥要回来了。”
我低下头看去,福惠正恬然的睡着,仿佛没有感知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母亲的怀抱。仔细瞧着与我心中那人相似的那张脸,我竟然看见了福惠眼角已经被风干的泪迹。想必在抱他走的时候,福惠肯定也闹了一场吧?这么小的孩子都这样,何况是视儿如命的母亲?
看着大敞的门,我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高全儿见状,忙走到门边,“奴才该死,夜里风大,倒吹着万岁爷的龙体了。奴才这就把门关上。”
“不要关!”仿佛来不及思考,我竟然脱口而出那句话,看到高全儿的惊愕,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即无力的掩饰道,“夜风让人清醒,就让它开着吧。”
然后装作不经意般走出大门,阵阵凉风甚至把我吹的微微摇晃了一下。举目望去她的方向,熟悉的路上却没有出现那般飘然的身影,黑漆漆的路上除了点点灯笼在摇晃,寂寥的惧人。
重新回到大殿里,小心翼翼的从罗容儿手中接过福惠,大概是感到颠簸,福惠竟然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爱怜的轻轻摇晃着福惠,心里却一阵冰凉。
“年妃娘娘怎么说?”我依然看似不经意的晃着福惠,内心却如万丈波涛汹涌澎湃,不知道抢她的孩子,她会怎么反应?我是如此想知道,却又如此害怕知道。
“回万岁爷,娘娘起初还不愿意。”罗容儿还是那般谄媚的笑意,“但是听老奴说万岁爷下了旨意,如果娘娘不交阿哥便要以下犯上的话就突然开窍了,娘娘身边的丫头还不乐意呢,娘娘还替老奴阻拦着她,顺顺当当的让老奴把九阿哥抱了回来……”
我越发皱紧眉头,罗容儿看我没反应,遂又说道,“万岁爷,都说年妃娘娘是最脾气骄横目中无人的,可是老奴却觉得娘娘也没那么硬气,只要是万岁爷下了旨意,她也断不敢不从的……”
我冷冷的看向罗容儿,语气微微上扬,却又充满了逼人的帝王霸气,“什么意思?”
旁边的高全儿不停的给罗容儿使颜色,他跟了我最久,自然知道我与紫苏是哪般的感情。罗容儿却天真的认为紫苏只是一个失去帝王荣宠落了势的普通嫔妃,这才这样奚落似的说着紫苏的点点滴滴。这般的嘲讽,却像是对我的耻辱一样,生生的鞭打在了我的身上。
“老奴……老奴……”大概看到了我的脸色不对,罗容儿扑嗵跪了下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老奴……”
我哼笑一声,“再不得势她也是个贵妃,整个紫禁城除了朕与皇后,属她最金贵。连朕吃了她的气都不舍得数落她,你倒长了本事?贵妃的话也是你能编排的?”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罗容儿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请万岁爷责罚……”
“罢了!”我转过身,严厉地说道,“你要记住,朕是看在娘娘的面上不罚你。不是你面子大,只是朕不愿意让朕的贵妃再白白担了‘恃宠而骄’的名声,再让旁人误认为因为是她而连累了你这样的奴才,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罗容儿战战兢兢抬头,“奴才感激皇上和贵妃大恩大德……”
“嗯。”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嬷嬷把福惠抱到内室里,“她还说了些什么?”
“老奴……”罗容儿偷偷的看向我,“老奴不敢说……”
“让你说说便是!”我又提高了语气,“快说!”
“临了的时候娘娘说,如果皇上看她那儿还有什么可以拿走的,尽管带走便是……”
我重重的跌坐在塌子上,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意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想此时自己的脸色肯定是出奇的苍白,因为我竟然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霍霍的跳动,一下一下,残酷的疼。
“万岁爷……”罗容儿看出了我难看脸色,忙迎上前问道,“万岁爷,你哪儿不舒服了么?”
我举起似乎突然间变得千斤重的右手,犹如长叹一般的下了命令,“下去吧……”
看她那儿还有什么可以拿走的,尽管带走便是……我脑子一遍又一遍的闪过这句话,这是怎样绝望的话啊。我猛然闭上双眼,眼前却浮现出紫苏那让人心痛的哀婉的脸庞。是我伤了你么?是我让你感到绝望了么?你难道真的要对我放手么?你怎么可以?难道我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么?
我曾经那么绞尽脑汁的想创造你和我的相遇,欢喜也好,恼怒也罢,只要你给我见你的机会,我就自信的认为我们还有未来的种种可能。可是紫苏,连这份心意,你也不稀罕了么?
情愿抛下福惠,也不愿与我面对。凉凉的液体慢慢滑入我的脖颈,一滴,两滴,三滴……那般冰的水珠,却好像突然被加热了一样,灼灼的烫伤了每一寸触及到的肌肤。我不甘心这样的结局,我不信你会对我这么无情,我不信我们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就可以如此轻易的被舍去,我不甘心……紫苏,我不甘心……
又是黄昏,远远望去,天边云霞红的灼眼,刚刚处理完一大堆国事儿家事儿的我一连的疲累,索性想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然后再赖皮似的再也不起来,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沉睡下去。
“万岁爷……”高全儿在后面低唤。
“做什么?”我低低叹息一声,连头也没回。
“请万岁爷翻牌子。”高全儿胆颤的看了我一眼,遂又低下头去,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走到我的面前,“万岁爷,该翻牌子了。不是奴才多嘴,万岁爷不考虑自个儿,也要估计一下外边的风言风语,虽然万岁爷不是一个喜好女色的人,但是过了这么多日子,一次牌子也不翻,传到外边去,影响定然也是不好的……”
高全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也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于是低下头看去,一个个绿头牌子整齐的排在一起,也没仔细看下去就随便翻了一个便递到高全儿手里,“下去操办吧……”
高全儿似乎有些惊喜的“唉”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我继续在那儿傻站着,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却又听见高全儿复过身来,犹疑的看向我,“万岁爷,真要……”
我有些生气的皱起眉头,“什么……?也遂了你们的心愿翻了牌子了,难道什么女人也要指定不成?”
“不是不是……”高全儿突然跪下,高举那个牌子抬至我面前,喃喃的说道,“万岁爷……”
只那一眼,我便如被灌注一样愕然住脚,只能苦笑一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手里拿着的牌子不知道为何却在颤抖,再一次抚上那熟悉的名字,“年遐龄之女,年氏贵妃”。细细摩梭,百感交集,又好像看到了她那巧笑倩兮的身影,“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和其他女人一样把什么绿头牌子放到一起,然后再让你像挑个萝卜白菜一样的选来选去,随你怎么翻他们的牌子好了,反正我不要!”随即就撒娇似的把头别向一边。
“紫苏……紫苏……”若不是看到高全儿那有些悲悯的眼神,我竟然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把紫苏的名字念出声来,“倘若万岁爷真想极了年妃娘娘,奴才这就让她准备准备,过不了一会儿就能到乾清宫来……
我摇摇头,把牌子重新放回,“不用了,随便让谁过来伺候把……”
“随便?”高全儿茫然的看向我,“万岁爷,您最好……”
我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那就让裕嫔侍寝吧。”
高全儿如获大赦般的快走了出去,我却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气,反正其他女人都是一样的,我何必又在乎是谁呢?想想自己也够可悲的,与她大婚那日她就愁眉苦脸的说过那样的话,“胤禛,你们皇阿玛都把你们当成种猪么?娶这么多女人瞎折腾?还把什么传宗接代自诩为什么伟大的使命。”我当时还一本正经的训斥了半天她的歪理学说,却没想到今日却真的沿袭她说的轨迹来了,如今,和其他女人的交融已经演变成为一种纯粹的任务,与其说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是连这点床弟之事都要公布于众的帝王,难道不可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