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袐垂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此时,底下太监来报:“四贝勒前来探视二十四爷。”
允袐听了,气呼呼甩出一个木棉枕头,“叫他滚!他这个坏人!!还敢来见我!!”
一百七十五、李氏中毒(上)
陈氏此刻,下意识是不想得罪这位四贝勒的,但是想到未来太子的头号人选可是刚刚被封为端亲王的三阿哥,其生母更是贵妃之尊。而四贝勒虽然养于皇后膝下,可生母却是个冷宫庶妃,怎么看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况且,对这个算计了自己的儿子的人,陈氏自然有不可能没有怨恨,便吩咐道:“就说二十四阿哥已经睡下了,不便打扰。”
弘历被客客气气拒之门外,登时脸色露出恼怒之色,等他看到宜萱从阿哥所中走出来的时候,顿时明白了,忙将恼恨之色掩藏下去,朝宜萱见礼,“怀恪姐姐安好。”
宜萱轻轻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径自坐上了肩舆。
弘历却是整张脸都恼红了,他觉得宜萱是在无视他、瞧不起他!心中不由翻起野心熊熊,等我有朝一日,登临那个位置,所有的欺辱都要叫你们百倍偿还!!
回到永寿宫的时候,贤贵妃告诉她,盛熙已经醒了过来。宜萱默默点头,忙去了偏殿。
里头纱帐卷起,盛熙趴在床上,一个宫女正侍立床头,端着一碗荷叶膳粥,一勺勺送进盛熙口中。
盛熙原本吃得胃口甚好,可突然瞧见额娘来了,立刻瑟缩了脖子,粥也不吃了。
宫女急忙俯身,宜萱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屏退了宫女,宜萱瞧见盛熙下巴上沾满了粥汁,便取了袖中的锦帕,上前坐在床头,轻轻擦着他的下巴。
盛熙眨着眼睛,看着突然又变得温柔的额娘。有点懵懵然。
擦干净了嘴巴,宜萱看着他迷茫的表情,便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盛熙胆怯地道:“因为熙儿做错事了。”
宜萱眼角轻扬,道:“是因为你做了蠢事!!”——此事,熙儿当然没有多大错处,不过却愚蠢无比!!
盛熙有些傻眼,旋即又有些愤愤。教导功课的太傅可都一直夸他聪慧呢!额娘却说他蠢。盛熙又怎么会心服呢?
宜萱继续道:“你明知道允袐是什么身份,居然还与他起冲突,不是蠢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南熏殿是什么地方!哪里每一个人。不是皇子、就是皇弟,哪一个身份、血统不比你高贵?!你却非要在那种地方明晃晃与人争执甚至都打起来了!”
盛熙耷拉着头,“熙儿也不想跟他闹的…”
宜萱仍旧带着几分气性,她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别人欺负你,你就老老实实让人欺负!这句话你肯定没听进心里去!”
盛熙小声地道:“谁愿意被欺负呀…”
宜萱点头:“没错!没人愿意受欺负!但你大可表面上先忍了下来。你受了欺负,莫非你郭罗妈妈都置之不理吗?!你郭罗玛法又会任由他们在南熏殿里三番五次欺负自己的外孙吗?!你这个糊涂虫!!”说着,宜萱忍不住狠狠戳了戳盛熙的脑门子。
“额娘…”盛熙泪眼汪汪看着她,衣服可怜兮兮的模样。
宜萱狠狠道:“以后给我长点脑子!以后谁欺负你。只管笑眯眯让他欺负!回头暗地里,再慢慢收拾他不迟!!”——宜萱当然不会叫自己儿子白白受欺负,所以才强行带着允袐去了养心殿!没道理她儿子挨了打。允袐却一点受罚!不过都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如果能和解。自然是和解为好。
盛熙听了,眼冒精光,有一种名叫“腹黑”的基因在他肚子里落户了。
宜萱又道:“不过你和允袐的矛盾,到此为止!还有,你的伤虽然五六日就能恢复得差不多的,但是也给我好好在床上躺半个月!等允袐伤好了,你才许好!!”
盛熙愣了一会儿,才问道:“额娘的意思,是要让别人觉得,熙儿和二十四叔公伤得一样重吗?”
宜萱扬唇一笑,“还不算太蠢!”——盛熙和允袐伤得一样重,这样一来,陈氏与允袐母子才不会心有不满。此事本来就是允袐错处更多一些,如今却受到了等同责罚,看似公平,实则叫他们觉得自己占了些许便宜,才不会记恨盛熙。
玉肌膏的功效极好,不出三日,盛熙屁股就开始结疤了,趴在床上整日扭着屁股,还伸着胖乎乎的爪子屡次想去抓,都被宜萱给用团扇给敲了下来。
看着儿子一副麻痒难耐的模样,宜萱只得虎着脸道:“不能抓,难道你想留疤吗?!”
盛熙撅着嘴巴道:“可是额娘…真的好痒痒啊!”
宜萱沉思了一会儿,旋即笑道:“那就分散一下注意力好了。”
盛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跟个呆萌宝宝似的。
宜萱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不禁抿嘴扑哧一笑,“额娘教你修炼月华吐息诀,以后你躺在床上就不会闲得乱扭屁股了!”——想当初这月华吐息诀,还是儿子教给他的呢!如今她又教给儿子,还真是一个奇妙的循环啊!
说罢便将月华吐息诀功法详细口述给盛熙,当初她学的时候是直接一道记忆打入脑海,省事儿极了,如今她解说得口干舌燥,才算叫这个懵懂的小呆瓜勉强理解了前二重。
“你郭罗妈妈这几日精神不济,你乖乖修炼。”——似乎是从南熏殿事件之后,宜萱发觉额娘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是太操心,还是天热了,胃口不佳的缘故。
哄了儿子睡午觉,宜萱转头又去了额娘所歇息的正殿暖阁。贤贵妃李氏正躺在罗汉榻上,身上只盖着一个玫瑰红云锦薄被,曾经娇美的容颜此事也终于难掩衰老之态,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鱼尾纹,就连那原本漆黑如墨的发间也隐隐有了白丝。
宜萱坐在榻前的一张紫檀圈椅上,轻轻为她打着扇子,叹息着,凝视她的眉心眼梢,忽的宜萱瞥见了一抹暗青色的气息…根据观气术之解,这是代表了毒气!!
宜萱心头剧震,手中一颤,那绣着月下玉兰的纳纱团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贤贵妃睡得很浅,听到些微声音,旋即幽幽苏醒,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自己的女儿,忙支起疲乏的身子,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宜萱仍旧目不转睛凝视着额娘的眉心…是青气!!她没有看错,的的确确是青气!这种代表人气运的气息,普通的眼睛无法看到,只有修炼了观气术的能才能揣摩一二!就如她曾经看出石磐的阳寿、郑秋黛肚子中的灾厄、以及太后濒于死亡,这一切都代表着观气术丝毫无错漏!!只不过修炼不到大成,就只能看到比较浓烈的气运罢了!譬如死亡、灾厄之类的,随着宜萱修炼加深,便可以看到孕气——也就是珠胎之像。而额娘眉心那淡淡若有若无的青气,就更是不易察觉了!若非宜萱修为精进,只怕还看不出来呢!
“萱儿,怎么了?”贤贵妃不禁满脸疑惑。
宜萱忙道:“额娘身子疲乏也有些时日了,为何不传太医来?”
贤贵妃笑了笑,“不过是人岁数大了,容易累罢了,又不是生病了。何况,传了太医,必然会惊动你汗阿玛。如今他正忙着前朝的事儿,我不想打搅他。”
“额娘!”宜萱深深蹙着眉头,“您还是快点传个太医吧,您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贤贵妃再度微笑:“真的不必…”
“您一定要传太医来!!”宜萱话中有了几分气恼之意。
贤贵妃见女儿如此执拗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心头却是十分温暖,知拗不过,便唤了徐一忠来,吩咐道:“就传卓太医吧。”
徐一忠忙道了一声“嗻”!
宜萱听了,下意识想开口让额娘传周鼎或者刘文焕,这种院判来请脉的。不过想着,额娘大约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不值得传召院判吧。
贤贵妃似乎也看出了宜萱的表情,微笑道:“卓泰的医术很是老道,我平常的平安脉就是他给请的。”
宜萱听了,这才稍稍安心。额娘的身子疲乏是这两三日才有的,而贵妃的礼是五日一请平安脉,这个卓泰宜萱虽然不了解,但能做太医的人,想必医术也不会差了去。
约莫半个时辰,一个六十多岁的太医躬身走进了永寿宫,想必便是太医卓泰了。卓泰提着一个老旧的花梨木药箱上前请了安,方才跪在一旁为贤贵妃请脉。
片刻后,卓泰面露微笑道:“贵妃并无大碍,只是进来天气愈发燥热,胃口不调,故而精神不振。奴才开个清热温补的药方子,也请贵妃平日多多歇息,勿要所思费神。”
贤贵妃微笑着点头,对宜萱道:“过两日便是你弟弟纳侧之喜了,我想着到底那是国公府,怠慢不得,也又不能越过了庭兰去,所以聘礼上多费了些心神。不过后头的事情交给庭兰也就是了,我歇息几日自然就会见好的。”
宜萱的眉头却是深深蹙着,他凝眸审视这这个已经去一旁案桌上、下笔开药方的卓泰。是他医术不济,未曾察觉额娘已经轻微中毒,还是…这个卓泰本身就有问题?!!
一百七十六、李氏中毒(下)
宜萱沉思的时候,卓泰已经双手奉上了药方子,正要递给徐一忠。
宜萱却突然一伸手给抄了过来,低头细细一看,这方子倒是没什么问题,金银花一两、玄参六钱、薄荷六钱、甘草二钱、牛黄三钱…的确是个能清热解毒的方子。但对于额娘体内的毒气,只怕是并无太大用处,只不过也应该没有害处。
如此一来,这个卓泰是忠是奸,宜萱倒是不好判断了。便不动声色将药方子递给了徐一忠,左右没有害处,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叫额娘吃几副吧。
卓泰告辞退去之后,贤贵妃李氏望着宜萱,道:“萱儿,你今儿怎么怪怪的?”
宜萱只好道:“额娘身子一直极好,怎么突然便不爽利了,女儿只是觉得奇怪,怕额娘是着了道了。”
贤贵妃呵呵笑了,“我又不是年轻人了,会生病也是寻常事。”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宜萱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额娘没事儿。”
宜萱看着额娘的手,忙不动声色借机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指甲道:“额娘最近怎么不染凤仙蔻丹了?”——说着,便不动声色,将月华灵力轻轻导入贤贵妃体内,一点点,轻缓徐徐。
蔻丹,便是古代的指甲油,而凤仙蔻丹便是用凤仙花最鲜艳的花瓣加上明矾制成的,染出来的指甲娇红明媚,是京中贵妇甚爱之物。从前在雍王府时候,贤贵妃也会涂抹。
贤贵妃笑了笑,“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染那么娇嫩东西,惹人笑话!”
宜萱又凑近了些。仍然握着额娘的手,嘴甜地道:“额娘如今看上去可比皇后都年轻多了!”——皇后比额娘略小些,如今额娘起色虽然不好,却也比皇后显得年轻,这倒是大大的实话。
那月华之气,寻常人看不到,也难以感觉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冲淡了贤贵妃眉心的那抹淡青之气。那青气渐渐湮灭。宜萱才悄然松了开了手。
贤贵妃却被女儿嘴甜的话给逗乐了,呵呵笑得身体乱颤。
宜萱却暗暗打量整个内殿中,想着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方法让给额娘下毒了呢?暗暗有些头疼。要是这个人不找出来,只怕以后还会对额娘下手!宜萱的目光忽的落在了西侧的梳妆台上,那西洋镜被绣了五福捧寿的蓝素缎镜帘遮得严严实实,镜前却摆设了不少东西。半开的妆盒中满是玲珑珠翠首饰,剔红捧盒是慢慢的都是簪花。还有胭脂水粉之类——胭脂!!
宜萱突然想到了,星移当年不就是使用了被动了手脚的胭脂吗?!胭脂可是用来涂唇的,时常便会被一个不经意就会吃进嘴巴里。
宜萱装作不经意走到梳妆台前,随后道:“额娘这胭脂…似乎和以前的不同了。”
贤贵妃道:“那是江浙巡抚进献的重绛胭脂。颜色很是艳丽。是前几日才进贡上来的,内务府的人倒是有心,立马就送了几盒来。”说着。贤贵妃笑了笑,“额娘给你留了一盒呢。你上回进宫,倒是忘了这茬子事儿了。”
宜萱信手拿起那胭脂,笑道:“这盒还没怎么用呢,额娘给我这个就好了!”——就是额娘用过的,才要检查一下呢!
贤贵妃面带宠溺之色点了点头,“这两日我气色不大好,你汗阿玛来,我和着珍珠粉涂抹些在脸上,倒是能添几分容光。”
——所以,汗阿玛才没察觉额娘身子不适吗?宜萱不禁暗暗一叹,也无怪乎汗阿玛如今对额娘如此好,额娘对汗阿玛也是处处用心,生怕给他添烦扰。他们彼此有心,所以如今能够相濡以沫。
回了净园,宜萱便将那盒重绛胭脂交给了医正卢照堂,命他仔细查验这胭脂是否有问题。卢照堂虽然疑惑,亦不敢多问,忙点头称“是”。又躬身道:“今日午后,国公府派人来请江医士去给姨娘诊脉,奴才谨记公主当初当初吩咐,不曾让江医士去。”
宜萱一愣,便问道:“戚氏病了?”
卢照堂点头道:“正是,说是恶心呕吐,还月事推迟,觉得可能是…是有喜了,所以才…”卢照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宜萱嗤嗤笑了,“她怀孕了?!倒是奇事!”——戚氏给纳喇星德做姨娘这么多年了,各种各样助孕的方子几乎都吃遍了,却从未有过喜讯,宜萱也觉得她不肯能怀孕了。可如今的举动…都直接上门子来求医了,分明是明晃晃来告诉宜萱,她有孕了!
心底,宜萱仍然是狐疑的,那些经营瘦马的人牙子,为求训练出来的女子身段纤细婀娜,都是给服药了的,这种药能是的纤细肤白,可副作用便是损了女子阴元,无法再生育。是以,这么多年了,都没听说哪家大人的瘦马小妾怀孕过。宜萱也不觉得戚氏能怀孕,这次的事儿…还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厢,净园的医官不曾去旁边国公府诊脉,戚氏便从外头请了个大夫,旋即大夫确诊说戚姨娘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且胎相稳固。
宜萱听闻了这个消息,呵呵笑了很是一通,啧啧道:“还真是奇了!”
吴嬷嬷低头道:“要不要请秦姨娘留心查查看?”
宜萱点头道:“查查也好,保不准便是戚氏在闹什么幺蛾子呢!”
吴嬷嬷眼底滑过一色狠厉之色,“若她真有了…”
宜萱撇嘴,爆了粗口道:“那关我屁事!”——反正她从未把纳喇星德当成自己的丈夫看待,于宜萱而言,那只是个陌生人,只不过这个陌生人是自己儿子血缘上的父亲罢了!戚氏有孕又如何?!跟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吴嬷嬷笑了笑:“是老奴着相了!那个戚氏算什么东西?卖身契如今还在咱们这里呢!就算真生了个儿子,又能如何?!”
这时,薄荷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公主,卢医正求见。”
宜萱想着,应该是那重绛胭脂的成分检查出来了,不由肃穆了神色,道了一声“请进来”,便端坐如仪,眉心凝重了起来。
“回公主的话,此胭脂是以重绛花为主,添玫瑰花露制成的,里头还有加入了明矾,应该是做抓色之用,另外还有苏方木、蜀葵及红蓝花汁儿,约莫占一二成,应是做提高色度之用,另外还有少许滑石粉和苍子油。”
宜萱皱眉:“意思就是——无害了?”
卢照堂一愣,惶惑地道:“自然是不可能有害的。”——这不是地方进献的贡品胭脂吗?怎么会有害?!
宜萱轻轻“哦”了一声,再度沉下心来,如此胭脂无害,那么到底是毒物到底是怎么进入额娘身体里的呢?!——看样子她还得再进宫仔细查查看。
没来得及多细细思量,便听紫苏进来禀报说,勇毅公雅思哈请她去武英堂一趟。
宜萱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或者是国公爷不舒坦了?”
紫苏摇头,也面带疑惑:“没说到底是怎么了,只说让请您过去。”
宜萱轻轻嗯了一声,便披上个云肩,略整了整仪容,不做耽误,即可起身去往国公府。如今的国公爷雅思哈到底是苍老了许多,不负当初的精神矍铄,跟个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宜萱才刚入武英堂,雅思哈便忙起身来打千儿请安,口称“金安”。
宜萱客气地虚扶一把,“自家人何必多礼,公爷快请坐吧。”——如今她身份提高了,雅思哈不敢有丝毫含糊,每次见了都要照着规矩请安。宜萱也曾说免了,可惜这个老家伙太执拗了。
雅思哈忙道:“公主请上座。”说着,又吩咐下人奉茶水上来。
宜萱只得去主位上坐了,见雅思哈也坐在旁边圈椅上,便问:“公爷可是有什么急事?”——寻常雅思哈不会这般急催她来,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雅思哈忙笑了笑,“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您…那个…”雅思哈嗫嚅了一会儿,才讪讪道:“熙儿的伤,不知重不重…”
宜萱这下子才明白了,雅思哈大小就疼爱盛熙,如今盛熙闯祸,被宜萱给打了一顿,雅思哈不敢置喙什么,可做祖父的终究是担心,所以才特特请了她来,亲口问问。
雅思哈急忙又解释道:“我今日奉召进宫,原想顺道去南熏殿瞅一眼的…没想到…熙儿还没伤好。”
宜萱笑着道:“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那孩子借机撒娇,想多贪玩几日,晚些入读罢了!”关于南熏殿之事,宜萱也不像多说什么,便编了个让雅思哈放心的说法。
雅思哈听了,老脸上布满的担忧之色,终于烟消云散了,他笑着点了点头:“我就说嘛!公主素来疼爱儿子,怎么可能真的狠下心去打呢!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他们看看罢了!”
宜萱笑而不语,只随便他乱猜测去,反正盛熙的屁股的确没什么大碍了。
一百七十七、宜萱偷窥
宜萱接过那新沏好的六安瓜片,轻轻抿了一口,不禁暗赞:浓而不苦,香而不涩,的确是是上上之品。
雅思哈忙道:“这茶是月前皇上赏赐的贡茶,公主喝着可觉得熟悉?”
宜萱这才微微点头,怪不得口感这么好,只是她平日里不怎么喝六安瓜片,一般都是喝碧螺春或者茉莉雀舌毫。不过雅思哈这个公爹也算一番好意,宜萱便道:“冲茶的水,似乎山泉水,格外有灵气。”
雅思哈赞叹道:“公主好灵的舌头,的确是京西的山泉水。”说着,雅思哈不由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向皇上上书乞骸骨了。”
宜萱听了这话,不由一惊,但是看和雅思哈老态龙钟的样子,便道:“公爷想要颐养天年,自然是好的,只是汗阿玛怕是会不舍得。”——这话是客气话,雅思哈的年纪,早该致仕了,只是他还舍不得那一品散秩大臣的官衔儿罢了。
雅思哈苦笑了笑,“如今老了,不服老不行啊。如今盛煦都要娶妻了,过两年,我便该抱重孙儿了。”
宜萱听了,微微颔首,盛煦的确已经十七八岁了,的确该娶妻了,“前儿,大嫂说似乎她娘家有个不错的姑娘。”——据说是她一个堂兄弟的女儿,不算太近枝的,但他他拉氏似乎很满意。宜萱倒是觉得,已经出了三代,自然结婚是没什么问题的。
雅思哈却道:“我的意思,倒是觉得可以再等一等…”
宜萱看了看雅思哈,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便问:“公爷的意思是…”
雅思哈轻声道:“明年大约是要选秀的。”
宜萱眼睑一垂,原来他求的是这个。宜萱笑道:“这倒也不难,求个指婚,的确更体面些!”
雅思哈讪讪笑着,见宜萱并无不悦之色,又趁机忙道:“他他拉氏看中的那个堂侄女,自然人品相貌都不错,但她阿玛的官职…着实低了些。怕是对煦儿没什么太大帮助。”
宜萱道:“公爷是想求个门当户对的孙媳妇?”
雅思哈忙点头:“自是如此!只是…”雅思哈略顿了顿。“如今煦儿只是我的孙儿,又不是世子,怕是也不敢求太高的人家。”
这话里的深意…宜萱抿唇一笑。便道:“那也简单,便请立煦哥儿为世子即可!”
雅思哈顿时惊讶住了,他嘴唇有些哆嗦,似乎是激动难耐:“公主这话——不是开玩笑吧?!”
宜萱轻轻搁下茶盏。正色看着雅思哈道:“这些年,我对待大嫂和煦哥儿如何。公爷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立长子嫡孙,是最合乎礼法的,我也是早有此意。”
雅思哈呆若木鸡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几乎要怀疑自己已经老得耳朵都不好使了。
宜萱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公爷请尽管上上折子吧,不必担心会被汗阿玛驳回。”——四爷爹大人的思想工作,她会去做的。如今盛熙已经长大成人。也的确是时候兑现当年的诺言了。
雅思哈愣愣点了点头,他道:“虽说这三等勇毅公的爵位承袭下到孙辈。也顶多是个侯爷,可熙儿…”
宜萱脸颊上挂着自信的微笑,道:“熙儿的未来,公爷大可不必担忧。汗阿玛喜欢熙儿就如同对待自己孙儿一般,他的前途绝不会逊色于煦哥儿。”
见宜萱如此自信满满,雅思哈总算彻底放下了心,他急忙起身,朝着宜萱深深揖礼,“如此,多谢公主深明大义。”
这时候,一个小厮躬身进来禀报:“公爷,端亲王登门。”
端亲王…时儿?宜萱不禁有些狐疑,马上就要纳星移入门了,何必如此等不及呢?
小厮又忙道:“端亲王直接去了三爷院中,说请公爷不必接待了。”
雅思哈点头,似乎已经是习惯了这样的消息,故而面上并不半点惊讶之色,转头对宜萱道:“大约是为了犬子入仕之事,端亲王的意思似乎是希望犬子入户部,从主事衔笔帖式做起。”
笔帖式在六部均有分布,主要是做翻译满汉奏章文书、记录档案之类的文案工作,从七品到九品不等,而主事衔笔帖式比寻常笔帖式品级高出不少,是正六品的官职。六品,乍然看着之时个微末官员,但清朝的笔帖式素来是升迁最容易、也是最快的官职,被称为“八旗出身之路”。同样若是没有过硬的关系,也做不得这样的职位。
只不过子文身上有功名,有给如今的端亲王弘时做过多年伴读,还是国公之子,做个笔帖式自然不成问题。
宜萱点点头,“如此,也不错。”心中忽觉尴尬,原来弘时不是来找星移的。
走出武英堂书房,宜萱走小径穿过绿荫遮蔽的花圃,遥遥可见东侧尽头便是子文所在的院落了。宜萱踟蹰了一会儿,忽然遥遥瞧着那支窗半开,依稀有二人便在窗内的八仙桌上,似乎是饮酒闲聊。
宜萱不由想到了之前,额娘想让弘时赠送美妾给子文的事儿…
想到此,宜萱便走不动路了,便道:“去前头亭中歇歇吧。”
薄荷闻言,忙捧着软垫先一步进去,略清扫了一下亭中的石桌与石凳,铺上软缎,方才叫宜萱坐下。
宜萱一语不发,闭目养神,实则神念已经悄无声息蔓延了出去,朝着子文的小苑直线笼罩而去。
果然,这样的直线距离,还在她的能力所及范围之内。宜萱屏息凝神,仿佛假寐一般。左右侍女也只静静侍立,不敢出声打扰。
子文在玉杯中注入慢慢的梨花白酒,他语气清淡得若朗朗天际的云朵,“不是早说了吗,我不想做官。三阿哥以后大可不必浪费唇舌。”
弘时皱着眉头,颇有几分不悦之色:“你难道就打算永远这么赋闲在家?!”——他已经分府,便不必再去南熏殿读书,自然也就不需要伴读了。
子文轻轻摇头:“我接下来要为自己做点事情了,反正以后的事儿…三阿哥自己应该可以独立应对了。就算没有我的帮忙,你也能成事。”
弘时疑惑地问:“你想做什么?!”
子文微微一笑,突然朝着窗户外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笑容突然灿烂了几分。他着笑容倒是把宜萱给下了一跳,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啊,这个亭子左右均有西府海棠掩映,以人的视力根本不可能看到!
难道是三首的鼻子?不…不对,三首并不在子文身旁啊!!
宜萱心扑通扑通跳的时候,子文却笑容有些狡黠地对弘时道:“熙儿在宫里读书,没办法给我捣乱了,不是吗?”
这话…什么意思??宜萱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弘时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还没死心?!”
子文挑眉道:“我为什么要死心?我凭什么要死心?!”
弘时急忙道:“可是你都娶妻了!我之前送你两个姬妾,你也全都收下了!!”
子文淡淡“哦”了一声,他欣赏着弘时那气急败坏的表情,笑得眉宇飞扬,“我只是收下而已,又没有用过!”
“额…”弘时傻了眼,“那两个侍妾都没有碰?!”
子文笑着睨了弘时一眼,“觉得很不可思议?呵呵,因为你自己做不到放着美妾在旁,连碰都不碰,所以也觉得我也会把持不住?!”子文低头饮下一盅酒,点头道:“也对,你可是连陆氏都收用了。”
弘时听了,很是不悦:“我后院的事儿,轮不到你来置喙!”——一想到这个陆氏,弘时似乎就膈应得很。
宜萱将这一切听在耳中,也是十分狐疑,弘时当初有多厌恶陆氏,宜萱可是清楚得很!弘时明明已经把她“打入冷宫”多年,怎么会碰了她?!这叫宜萱很不解——旋即,又想到陆氏的姿色…不由暗暗冷哼一声,小色狼一个!!
子文淡淡撇嘴:“你的事儿,我才懒得管。但我的事儿,你以后也别管!”
弘时听了这样的话,很是恼怒,他拂袖道:“不识好歹!!”
子文表情平淡,又给弘时斟酒一杯,道:“你们皇家的事儿,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了。皇后、四阿哥,以你的能力,完全应对得了。彻底解决弘历威胁的法子,我替你设想好了,一切按部就班,自然可以彻底断绝他的机会。”
弘时也不禁点头道:“你这次做的局,的确不错,丝毫不逊色于当初设计乌琳珠。”旋即,弘时声音沉了下去,“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子文道:“三阿哥但说无妨。”
弘时神色凝重:“关于上次的巫蛊之事…”
宜萱听到此处,不由心头一紧,巫蛊的事儿…莫非和子文有关吗?!——之前她就一直不认为真的是皇后所为,钱氏就更只不过是皇后的弃卒罢了!
弘时直视子文,认真地道:“你如何晓得皇后巫蛊镇魇姐姐?”
子文突然笑了:“我当然是不晓得的。”
一百七十八、徽三奶奶(上)
弘时不由愣住了,“那你叫小景子给我传的纸条上,分明写着巫蛊二字!!”
子文呵呵一笑:“这也是一个局罢了,只是巧合地遇上了合适的时候,才借机引了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