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膳,雍王的胃口颇好,叫李福晋都有点惊讶了。到最后她不得不破了“食不言”的规矩,轻声提醒雍王不要胃里“积了食”,雍王才搁下了筷子。
雍王笑着道:“今儿高兴。胃口自然就好。”
宜萱暗自撅嘴,高兴吗?可明明在抓周之后。阿玛那脸沉得跟阎王似的。不过…他应该是气嫡福晋,对于盛熙的周岁应该还是比较高兴的,不能混为一谈。宜萱暗自做出了如此揣测。
雍王饭后,饮了半盏茶水,看着李氏道:“你生了弘晋之后,身子不及以往,该要注意自己爱惜身子才是。”
李福晋听得心中欢喜,便柔声道了一声“是”。
宜萱看情况有有点暧昧…忙起身道:“熙儿晚上睡觉爱踢被子,女儿去瞧瞧。”
雍王点头道:“去吧。”
宜萱忙撤退去了暖阁里,但耳朵却是一直竖着的。
她听得见阿玛轻轻搁下茶盏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得见阿玛叹息的声音。
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雍王才轻声道:“这段日子,本王心里都明白着呢…不会叫你和萱儿永远受委屈的。”
宜萱心头一暖,却又有些酸酸的。其实她何尝没有怨过阿玛对嫡福晋的包庇?虽然他愈发疏远冷落嫡福晋,可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亲王福晋,身份不曾有半点改变。可此刻,她却感受到,阿玛心里何尝好受?他又何尝是心甘情愿如此包庇嫡福晋的?他有何尝愿意看着自己喜爱的女人和自己唯一的女儿受委屈的?他,也有他的无奈。
李福晋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爷就算不说,妾身也是明白的。您隐忍了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否则日后您跌落了,妾身与孩子们会比现在更艰难百倍!”
这话涉及皇位争夺,本是李福晋不该说的话。可此刻她说了,并不后悔。而雍王听了,又岂会责怪?
雍王又是叹息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通情达理…”
又是良久的沉默。
直到宜萱偷听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雍王幽幽换了李氏的闺名:“淑质…你,可曾怨过我?”
李福晋没有立刻回答,似乎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哪里能一点怨都没有呢?妾身跟了爷那么多年,为爷生儿育女,这么多年也自认为没犯下过什么大错,可爷却一天天嫌弃妾身人老珠黄了…”
“淑质——”雍王的声音有些迟滞,迟滞中带着凝噎。
李福晋却笑了笑:“不过妾身自己想得开,这王府里年老色衰的又不是妾身一人,别人能过下去,妾身难道就过不下去了?何况妾身还有孩子呢。”
雍王三度叹息,他道:“其实,自打弘晖没了,福晋她——心境和以前不同了,心思更敏感。若是本王还像以前那样待你,只怕她会怨恨你…”
李福晋被这番话给惊着了,眼底甚至隐隐有激动之色。
雍王继续道:“若本王真是嫌弃你年华老去,前些年,又怎么会请立不够成熟稳重的弘时为世子呢?”
这番话,无疑是莫大的证据,李福晋对这样的答案,几乎不可置信。
“本王原以为,渐渐冷落你几分,再把弘历养在她膝下,福晋便会安心息心了,可是——本王错了,当真是错得离谱!!她把本王这些年对她的怜惜看重,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还愈发忝不知足!!”
话竟渐渐沉重尖锐了起来,宜萱能听到阿玛言语中的愤怒和不满。
“爷…别让萱儿听见。”李福晋急忙劝道。
雍王长长呼吸了几口气,最后吐出一口闷气,道:“如今,为了大局,而让你不得不忍耐,本王也是不得不忍耐。但忍耐,总是有个头的。淑质,你放心…”
李福晋点头道:“妾身等了那么多年,不怕在多等几年。”说罢,李福晋问了太监时辰,知道已经很晚了,便轻声对雍王道:“爷,您去杏花春馆吧,今儿…萱儿在,您…”说着,李福晋有点不好意思,女儿再次,总是要避着些才好。
“年氏…”雍王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福晋见状,忙道:“那吉春的事儿…她还不至于如此!”
雍王道:“本王知道不是她做的,只是她那样哭哭啼啼闹着,像什么话!”——若非吉春不明不白死在柴房之后,年氏哭闹不休,雍王也不至于默许了嫡福晋将她禁足,甚至连今日盛熙的满月都不曾放她出来。
李福晋劝慰道:“她受了冤屈,自然是心里不舒服。何况她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到底还小。”
“她不是刚入王府的时候了!”雍王语气里很有几分不满,“当年在宫中阿哥所的时候,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已经学出了五分御厨的手艺,还在暗地里偷偷练习磨磨呢!”
李福晋听得一惊,“爷都知道…”——心中却是不由一暖,原来他的夫君比他想象中对她更好,只是他不擅长表达,而她也没有察觉罢了。
雍王只“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仍旧抱怨年氏:“本王这些年待她,算是极好了。她莫非就半点不信本王会相信她?!”——那个婢女的死,根本算不得什么,叫雍王不开心的是,他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年素毓,竟对他如此不信任。
李福晋只好道:“她的年纪,可是比萱儿都小好几岁呢!”
这话一出,雍王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李福晋心知这话最管用,只要她一提,四爷保证不再抱怨了,便笑道:“爷快去吧,都快三更了(也就是十一点),年妹妹也还在等着呢。”
雍王听了,却很是怀疑年氏是否真的没入睡。毕竟他已经吩咐告知杏花春馆,让年氏早些歇息。这样的话若是传给长春仙馆,李氏是不管多晚都会等着。可年氏——雍王暗自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说什么。
雍王披星戴月,敢去年氏处的时候,虽然门锁未落,也有灯盏亮着,可年氏寝室内却已经全数熄灯了。
雍王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做无谓的置气了,唤人服侍他更衣,换上薄绸寝衣,便入帐中睡了。
雍王也着实困倦了,打了个哈欠,正要入睡,却听见了轻微的笑声——那笑声自然是来自他枕畔之人。
雍王为之一愣,“你没睡?”
年氏背对着雍王,把薄被往自己肩膀上拉了几寸,身子却往里挪动了几寸。
雍王看着年氏使性子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罢了,能装睡觉等到他这个时候,也算是极难得的事情了。
一百一十六、十七福晋
只是雍王不知道,李福晋一早就暗中传信安慰被禁足在杏花春馆的年氏了。吉春突然暴毙的时候,年氏气火交加,又担心四爷会受了嫡福晋的挑唆,便哭着说了好一通自白。可她没想到,四爷竟然拂袖而去,对于嫡福晋禁足好不反对。年氏伤心气恼之下,砸了不少瓶瓶罐罐的。
后来,李福晋在心中一一剖析了嫡福晋的算计,年氏才清醒了过来。此刻年氏自然是感谢李福晋的,虽然她看似一副置气的样子,脸上却满是笑容,嘴里暗暗自语:“李姐姐没骗我…”
“嗯?你说什么?”雍王听得模糊,便问了这么一句。
“没什么。”年氏突然一个转身,娇美的脸颊上满是嫣然笑意,她飞快钻到雍王怀中,欢喜地蹭了蹭。——李姐姐跟她传口信儿了,说盛熙周岁那晚,一定会劝四爷来她这儿,让她千万等着,多晚都要等着。后来,果然四爷派苏培盛告诉她晚点会来,而四爷说话素来算话,所以年氏便欢喜地等到半夜了。
雍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女人真是多变,前一刻还使小性子呢,这会儿又变得乖巧亲昵了。
只是雍王今日着实乏了,也着实没那个心情,便拍了拍年氏的肩膀道:“本王今儿累了,明儿再说。”
年氏微微有些懊恼,但听到雍王说“明儿再说”,不由一喜,“明天爷还会来吗?”
雍王“嗯”了一声,淡淡道:“会。”
年氏笑容洋溢,道:“只要爷来,哪怕被禁足一辈子,素毓也愿意。”
雍王道:“还不至于。等回京即可。”
年氏得到如此肯定回答,心里更是高兴极了,谁喜欢被禁足在屋子里的?
盛熙周岁礼之后,宜萱寻了个日子,便去往十七福晋的园子拜访。
十七福晋当即便迫不及待地拉了宜萱到内室问她:“那个阴阳合泰大吉日,真的管用吗?”
“啊??”——宜萱当即有些懵了。
十七福晋脸上有些羞恼,她跺脚道:“就是前儿来给我诊脉的那个石医士说的!”
宜萱恍然大悟。阴阳合泰大吉日?!呵呵。石磐倒是挺有才的嘛!只是排卵期管不管用,那当然是被科学论断了的管用的日子,可是照着做却也不见得一定会怀上孩子。
毕竟。在后世那么先进的医疗环境下,不还是有那么多不孕不育的吗?便支支吾吾对十七福晋道:“我也不晓得管不管用,要不——您试试?”
十七福晋听了有些气恼,“可偏偏他按照我生辰八字算的那个日子。正好是隔着信期前后最远的!”
宜萱听得一愣。
十七福晋又道:“我一直都是信期前后和我们爷…”说着,十七福晋脸上一红。又道:“那两个侍妾,我也一直都是安排她们在信期前后侍奉的…”
“可偏偏石医士给算的日子,正好相反!”十七福晋有些难以置信,隽秀的眉梢满是愁色。
宜萱暗叹一口气。怪不得十七叔的妻妾没一个有孕的!全都是民间传言给害的!于是便道:“既然信期前后嗯…那个什么,一直都无人有孕,那索性试试石医士的日子也无妨!”——说起这种事儿。她终究觉得有些尴尬。
十七福晋似乎有些将信将疑了,便叹息道:“罢了。试试就试试吧,反正我都试了那么多药了,也不差这个了。”
宜萱有点臊得慌,着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提出要求去看千瓣莲。
十七福晋总算露出笑容来,欢欢喜喜领着她大侄女去了湖边。
隔着老远,宜萱遥遥便看到了满湖盛开的千瓣莲,绿毯一般成片的莲叶中,夹着一支又一支的莲茎,上头顶着的是一朵朵颜色深浅不一的千瓣莲,有的墨紫、有的紫红、有的嫣红、有的粉红,还有的已然是粉白色。
宜萱这是第一次看到湖中的千瓣莲,不由惊讶地问十七福晋:“怎么千瓣莲竟然有这么多不同颜色的品种?”
十七福晋听了,咯咯笑了起来,她掩唇道:“就只有一种而已!”
“诶?!”宜萱听得有些糊涂。
十七福晋笑得娇艳迷人,“你有所不知,这千瓣莲初开的时候,是墨紫色,略带一点红,然后舒展开的时候会渐渐褪成紫红色,待到完全盛开就是嫣红色,再等到开过了头便是粉红色,到了这个时候,便要开始凋谢了,而凋谢中的千瓣莲就粉中带白色了!”
宜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惊叹之后,宜萱便提出了想讨些千瓣莲莲藕移栽的要求。
十七福晋却把脸一板,道:“那可不行!”
宜萱见她突然变脸,有点懵。十七福晋方才还兴高采烈、热情务必呢!怎么瞬间就变了脸了?而且十七福晋的性子,也不至于如此吝啬呀!何况满湖的千瓣莲,淤泥底下的莲藕,何止千千万万?她也不至于舍不得吧?!
见宜萱傻眼,十七福晋突然乐得咯咯做笑,足足笑了一刻钟。宜萱看在眼里,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十七福晋乐够了,才道:“你呀,肯定没亲手养过莲花!”
宜萱有点囧,上辈子她虽然喜欢莲花,可哪儿有这么大的园子这么大的湖泊来养莲呐!曾经去过一次白洋淀,那个北方地区最大的淡水湖旅游,坐在小船上,看着那几乎要连接道天际的莲叶和夹杂在莲叶见叫人惊喜的莲花,心里当真欢喜无比。虽然那只是寻常的白莲和红莲,但对于生活在烦躁都市里的宜萱而言,那已经是极难得的美景了!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知道“自己”有一个陪嫁皇庄,而庄子里竟然有一个大大湖泊,湖里满是湘莲。可把她给高兴坏了。后来又做修缮工程,可是首要扩大了湘莲湖。她喜欢湘莲又好看又好吃,可看到额娘房中的那朵硕大华艳却又不失风骨的千瓣莲,那时候就已经动心了。如今得闲下来,自然要来讨要几只莲藕。
十七福晋笑容满面,继续道:“这栽藕,在南方暖和地儿要阳春三月最合适。北方冷。所以四月里最合适。当然了,年年冷暖不一,也要酌情斟酌才是!”
宜萱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其实跟栽树栽花一样,大多是暖春时节最合适!不过被古代这么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皇子福晋教导了一下“栽植莲藕技术”,宜萱不免觉得有点怪怪的。
十七福晋倒是豪爽之人。虽然眼下莲藕给不成了,她却命太监乘船去湖上采摘了好几朵开得最大最鲜艳的千瓣莲。赠予宜萱。
十七福晋详细地道:“若要养在清水里,自然是这种紫色褪去大半,红色多过紫色的开了七八成的最好!你回去养个七八日就会变成最娇艳的嫣红色!记得清水要每日换新的!”
宜萱点头应了,伸手拿起几支千瓣莲中最大的垫了垫。不由暗自惊讶它的重量!至少超过了一斤重!虽然此物硕大,宜萱却没想有如此分量!不过想到千瓣莲是实打实的有一千多个花瓣,紧密得堪比卷心菜。便不足为奇如此重量了。
十七福晋摘下手上的赤金护甲,用纤细的食指拨开花心。道:“你瞧,这个可是四团花心的!”
千瓣莲一般多为单花心或者双花心,能开至三花心甚至四花心,说明底下支撑它营养的莲藕已经数年的粗壮老藕了,非得充足的年份才能积蓄出来。所以,极为难得。
不过也有可惜的地方,就是千瓣莲不结莲蓬,不长莲子,层层花瓣里包裹的还是花瓣。所以想要移栽,只有栽藕才成,所以比莲子繁殖更麻烦一些。这也算是一点点小小的缺憾吧。
收下千瓣莲,宜萱随口问道:“今日十七叔不在园中?”
十七福晋有些怏怏:“他白天很少留在园子里,今儿似乎是又约了什么文人书生饮酒作画了。”
宜萱笑着道:“饮酒作画,总比寻欢作乐好!”
十七福晋撇撇嘴,“谁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我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宜萱呵呵笑道:“您呀,这是钻牛角尖儿了!若十七叔真瞧上了哪个,也不至于养在外头,您又不是八贝勒福晋!”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那个门人向八贝勒进献了一个美人,八贝勒非常喜欢,可又怕了八福晋的闹腾,所以就另购别院安置。只是,这种事儿,哪儿能不露出狐狸尾巴?何况八贝勒去得频繁,八福晋自然就察觉了。
八福晋的悍妒,却也更有心计,她生生忍了好几个月,等到八贝勒随御驾北上木兰秋弥,才动手处置。
八福晋的性子,素来是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彻底斩草除根!八贝勒前脚离京,后脚八福晋便带人去那别院,生生叫人勒死了那个外室。
此事到如此,原本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毕竟那个外室是歌妓出身,很不体面,死了也就死了。可偏偏那个外室有着身孕,而且是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子了!!她被勒死在房梁上,失去的不只是她自己的性命,更是个已经初成型的男婴!!
这样一来,可不是件小事了!那孩子,可是皇室血脉,天家皇孙!八贝勒得知消息,差点一怒之下便要折返回来,被九爷十爷给劝住了。当时的八贝勒已经快三十了,却无一子半女,得知外室有孕,可谓是喜出望外,甚至许诺了,等他从木兰回来,便接这个外室入府,给他侍妾的名分。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而八福晋也不傻,立刻就封锁消息,可惜了,那歌妓的养母(其实跟鸨母没什么区别)见即将到手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如何肯罢休,闹腾了起来,叫人大肆散播,这才惹得人尽皆知。
听到宜萱提及这位大名鼎鼎的八福晋,十七福晋露出很是不屑的神情,“她掌控八贝勒府后院的肚子那么多年,自己什么都生不出来,到最后还不是得让别人生?!”
八福晋虽然是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嫡出的格格,可十七福晋也不差!她的曾祖母是和硕公主(太祖努尔哈赤之女)、又是公府之女、温僖贵妃(已故)侄女,含金量丁点不比八福晋差。她自然也足够的底气瞧不起八福晋。
十七福晋又道:“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做女人的哪个没点嫉妒心呢?可是既然要嫁入皇家做媳妇,哪个不是要用容人之量的!她既想要福晋的尊贵身份,又想彻底把持住丈夫,想要如此两全其美,未免太痴心妄想些!!我看呐,早晚到最后,她什么都得不到!”
一百一十七、抢背黑锅
“我看呐,早晚到最后,她什么都得不到!”
宜萱听了,很是惊讶于十七福晋的预测能力。最后八贝勒的确被割除王爵,还削了宗籍,如此一来,八福晋自然不是福晋了,而她的丈夫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像以前那么爱重她吗?自然是不可能的!一个男人能容忍一个害死自己亲孩儿的女人,那不是因为她爱这个女人,而是他需要这个女人为他所带来的政治利益!而安亲王府也倒台了,八福晋这个女人对他再无半点用处,他自然便只记得她的种种狠毒。
天气渐渐凉爽,宜萱携星移启程回京了。
而朝中更是党派热络,比起圣上之前封胤祯为抚远大将军,远征青海,更叫人惊愕的是,圣上竟然特许十四贝子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对此,这位十四爷终于按捺不住兴奋,甚至私底下便与人说:“这个皇太子之位,大约是我的了。”
八爷一党更是弹冠相庆,八贝勒更对十四贝子说,“汝若为储君,银钱尽与使唤!”——众所周知,八爷党的财力,那是毋庸置疑的。
出征之日,圣上还亲自为十四贝子举办了隆重的送行仪式,并下旨命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为抚远大将军送行。
这一切就足够叫人惊呆了眼球,但皇帝却不止如此而已,胤祯刚一出京,皇帝便下旨与青海的蒙古王公,曰::“大将军王是朕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且不说诏中直言十四贝子是“大将军王”,更命西北尽听从胤祯指令。可谓是给予了他之前所有其他皇子都没有过的大权!!就连曾经的太子,都没有如此大权在握过。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叫雍亲王有分毫失色,他还是那个岿然不动、泰山临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冷脸铁面亲王。
朝堂上热闹了,宜萱本以为自己可以清净了。却没想到,有人不想叫她清净。
才回到净园没三天。星月便气呼呼闯来了。
宜萱也是纳罕,自从去年熙儿洗三那日,额娘没给她脸,训斥了一通。她便心知肚明,和星月的关系已然是破裂了。后来接二连三的事儿,也是横眉怒目地撕破脸一般。但有一点很明确,星月已经不再登临净园的大门了。
所以星月此番闯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净园。虽然是个外人不能擅闯之地,可星月一则是国公府的格格,二则已经与诚亲王府的七贝子弘景有了圣上赐婚,更已经定下了婚期,身份不同于寻常人,若她誓死非闯不可,守卫们还真不能把她给怎么滴了。
不过叫宜萱更出乎意料的,是星月那张脸——
且不提她那怒火冲天的小辣椒气势,单单是她脸上一个又一个的红肿的疙瘩就足够叫人惊呆了眼球了。
今春,星移被暗算得出了疹子,如今不过才刚刚消了暑热之季,星月那张脸,俨然跟当初的星移没什么区别了。
结合她那怒冲冲的样子,宜萱就知道,她也被人暗算了。于是心中暗叫一声“报应不爽”。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既然如此无礼地闯入净园荣清堂,显然是觉得是宜萱害了她那张脸蛋。——这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啊。
宜萱心里刚刚下了这个猜测,星月便果不其然地冲着她吼叫道:“是你干的对不对?!肯定是你干的!!”
宜萱无语地耸了耸肩膀,这个星月,还是老样子,一冲动起来,智商就是负数。星月也不想想,她足足在昌平鸣鹤园呆了一个夏天,如今才刚刚回来而已。
宜萱懒懒打了个哈欠,她着实没兴趣跟智商降为负数的人辩驳什么,便挥手,冷淡地道:“轰出去!门外侍卫罚俸半年。”——按照和硕格格的品级,配备有二十名仪卫和二十名护卫,自然了,都只是选自包衣旗,比不得宫里的侍卫个个都是出身八旗世家子弟。
那些护卫的身手固然没得跟宫里骁勇的侍卫比,可居然让一个毛丫头就这么给闯进来了!这就让宜萱有点不满了。
宜萱的话刚落音,室内侍奉的侍女便立刻上前,架住那个满脸红疙瘩,还嚣张得张牙舞爪的星月格格。
星月力气虽然有几分,但还没到以一当数人的地步,分分钟便被轰出了荣清堂外。
肉体上斗不过,可那嗓门子却是不甘示弱的,宜萱依然能听到她尖锐的叫嚷声:“你无言以辩了对不对?!你仗着自己是郡主就了不起啊!!你等着瞧,等我嫁给七贝子,有你好受的!!”
宜萱继续打着哈欠,果然是不能跟智商负数的人斗嘴。她嫁给七贝子又如何?贝子福晋不过是和固山格格差不多等级罢了,中间还隔着多罗格格,她照样是比星月高了两级。
更何况她可是姓爱新觉罗的,这个姓氏就碾轧纳喇星月毫不留情。
星月再怎么叫嚷,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根本不必当一回事儿。只是宜萱现在思考的是,到底是谁这么大快人心地给星月的脸蛋上下了作料?
凶手的人选有两个。
一,纳喇星徽,即子文,子文和星移的兄妹之情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替星移教训一下星月。只是那日子文也说了要去查胭脂中一品红的来源…而来源,自然是洞仙馆。可是陆家母女明明没事,只有星月脸出疹子了…这点有些说不通。
二,弘时,也就是她弟弟。弘时现在的腹黑程度。已经不再宜萱的预测范围之内了。以时儿对星移的喜欢,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害过她的人。
——所以,必然是二人中的某一个,要不然就是他俩合谋的。
也是因此,宜萱对星月的质问保持缄默,一则是她根本不在乎星月的仇恨,二则无论是子文还是时儿。替他俩背黑锅。宜萱没什么不情愿的。
宜萱想背黑锅,只可惜有人不让。
紫苏回头便叽叽喳喳便与她描述了,星月被轰出净园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反正子文就像是在外头等着星月被撵出来似的。
子文说话,素来简洁,当场便对怒火冲天的星月冷冷说:“这次只是个小小教训。你若是再敢害二妹,可就不只是脸蛋出疹那么简单了。”
撂下这句话。等到星月回过神来,也回过味来,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子文给害的时候,子文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的…是他?”宜萱喃喃道。心中却有些怀疑。她觉得,弘时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翌日,宜萱便听外头来禀报说。星月亲自前来赔罪。
此时,宜萱也才刚刚梳妆好。看着镜中头簪珠玉的自己,淡淡吩咐道:“不见。”
昨日就晓得“凶手”是谁,怎么不当即来赔罪?反而要拖延到现在?!对这种毫无诚意的赔罪,宜萱懒得见。
所以当“不见”二字传递出去的时候,蒙着面纱的星月果然怒火冲天,扭头就走人。倒是可惜了她那个忠仆藿香。昨儿,藿香也是极力阻拦失去理智的星月,可惜星月一旦暴走,就个小牛犊子似的,谁拦得住?
事后,藿香也想好了补救的措施,千万个劝,总算格格肯亲自登门赔罪了,可没想到郡主直接拒之门外。
“格格!您慢点!!”藿香气喘吁吁地追上去。
星月气呼呼道:“我都登门赔罪了!她还想怎么样?!”
藿香忙道:“格格!人家可是和硕格格,身份尊贵,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便上去冤枉人家,还不许人家置气吗?”
星月听了,气性略小了些,可犹自还是不服气,“她身份尊贵?可我,难道就卑贱了?!”
藿香道:“格格!您不卑贱,可人家的的确确比您尊贵!就算你嫁给七贝子为嫡福晋,也比不得人家是皇上的亲孙女、雍亲王的亲闺女!您之前学好的规矩,都抛在脑后了吗?”
“我…”星月顿时无言反驳,只是她心里想的是,都是穿越来的,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却比我尊贵?!我咬牙学了那么长时间规矩礼仪,吃了那么多苦,可却还是只能嫁给一个贝子!!
这时候,夕雾俏生生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格格是公府嫡女,也马上就要嫁入皇家了。郡主她好歹也改给格格点面子才是呀!”
“就是就是!”一听夕雾替她辩驳,星月顿时找到了台阶下。
藿香皱起眉头,这个夕雾,平日里就只会说这个些捧着格格的话,格格偏偏就爱听这些好听的话!!
这时候,夕雾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笑着道:“格格,这是七贝子些给您。”
星月却撇嘴道:“尽是那些腻歪的打油诗!我才不看呢!”
夕雾忙劝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七贝子的心意啊!七贝子越是对您上心,日后婚后必然对格格更好!格格快看看写了什么,也赶紧写好回信,奴才好叫外院江管家派人送信去诚亲王府邸。”
“好吧…”星月不怎么甘愿地接了过来。
藿香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还未成婚,这可是私相授受。但想着婚期都定下了,早早培养些感情,的确是对格格好些,便闭嘴没说什么。只私底下嘱咐送信的人,务必保守秘密。
一百一十八、弘时纳妾(上)
星月擅闯净园之后,被郑夫人亲自下令禁足,并且抄写女四书十遍,抄不完不许出来。宜萱惊讶于郑夫人的“好意”之余,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一个人——自然是那位住在洞仙馆,处事八面玲珑的陆姑娘,这个即将成为弘时的侍妾格格的姑娘。
宜萱刚刚猜测到是她的手段,便听薄荷进来禀报说,陆姑娘求见。
宜萱扬唇一笑,便吩咐道:“去库房拿两匹宫缎赏赐给她,告诉她,本宫身子不爽利。”——给她绸缎,是想告诉她,两清了而已。
可是出乎宜萱意料的是,这个陆诗居然不肯走了!
薄荷回话道:“陆姑娘说,想要进来给您磕头谢恩。”
宜萱撇嘴道:“有什么好谢的?!让她回吧!”——这个陆诗不是挺识趣的吗?她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她不想见她。以陆诗的聪明,不可能不明白。
宜萱也不禁有些狐疑,这时候吴嬷嬷提醒了一句:“郡主,今儿是休沐日,通常王爷叫几位阿哥歇息半日。”
宜萱顿时明白了,好啊,原来意图在这里啊!
净园外,烈日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