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钧。”虽然很像叫郎君,可秦景还是觉得叫小师叔顺口。
“唔。”沈长钧无疑很喜欢听秦景这么叫他,柔软上扬的轻音,如同风中轻送来的笛音,悠扬婉转,闻之便令人愉悦欣然。
“长夜漫漫,不如我们来做点什么呀。”秦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绘星图。”沈长钧不是不解风情,只是总想逗弄一下秦小兔。他这么说完,果见秦小兔垮下一张脸,在灯下瘪着张嘴不言不语,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金红,是灯烛与红纱映照,也是羞与恼,“阿景,长夜漫漫,不知可有海棠待雨。”
秦景:…
她那天翻着秦老娘给的压箱底从头看到尾,秦老娘给的压箱底画风很是清奇,文字倒很古雅,从头到尾一个靡艳的字没有,偏能叫人脸红心跳。这“海棠待雨”就是其中比较经典的一段词里的句子,无非就是什么“鸳鸯交颈,被翻红浪,海棠待雨,花径初开”之类的。
秦景还以为小师叔很正经来着,正经到压根不会看这些,没想到他不但看了,记得比她还清楚,很可能拿着研究了又研究,如此反复再三。秦景是因为好歹在现代看过小肉文看过拍得十分出色的“摄影作品”,所以并没有细究,只是看一眼就过,早知小师叔会看,她应该看仔细一点的。
不过,哪怕只是匆匆掠过几眼,秦景也还记得一些,遂答了一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不就比谁更h么,嘁,别跟一入某涯深似海,诗词从此不忍睹的她比!
沈长钧一听,当真被秦景给弄怔,秦景都不知道,她这句诗有多h。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沈长钧眨好半天眼,才缓过劲来,脸带薄红:“阿景,此句断不可为外人道。”
“放心,我只对长钧讲。”为避免继续谈诗,秦景果断主动扑上去把小师叔压倒。
如此,一夜鸳鸯交颈,被翻红浪,海棠已雨,花径数开。
素太久的结果就是吃太饱撑着,饶是两人都是修士,也腰酸腿软,这种酸软是灵力如何运转也赶不去的。自然,除酸软外还有餮足,是从灵魂到身体全被满足的充实,有一种从此人生再也没有任何遗憾的尘埃落定感。
“总感觉不对。”
“什么不对。”沈长钧问秦景。
“好像有什么事得去干。”秦景咂下嘴,愣没想起来,果然是安逸毁人志呐。
“裁道尺,宗道山!”止戈很适时地出来,昨天它就打算出来,可恰逢这俩在“花径不曾缘客扫”,它便速速匿了。
秦景这才和沈长钧对视一眼,着实是日子过得太痛快,两人真就差点要醉死温柔乡里,从此什么也想不起来要去管。止戈一提醒,两人才惦记着,他们原本的行程就是早早去宗道山,把秦景给塞进去。不管什么试炼什么考验,都要通过,毕竟不经宗道山,秦景便出手了结旁人性命,迟早要被宗道山当作“可除”的“高危人物”范围里。
“今日便去吧,稍后过去与岳父岳母道个别。”到底是已经举行过婚礼,离去也得给个交待,不能就这么把人家闺女带走,连上门道个别都不去。
“嗯。”
两人回家跟秦父秦母告辞后,便驭剑飞向宗道山,宗道山上的“老头老太太”们听说这两人成亲,居然没喊他们,都有点不痛快。一听秦景也想进宗道山,试炼考验且先放一边,先得补办个宴席招待宗道山上下一番,否则提也别提。
沈长钧只得请人来补几桌宴席,把宗道山的“老头老太太”们招待一番,这才开始谈秦景的试炼。试炼在考验之前,如果不通过试炼,考验就没有必要了。宗道山的试炼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就在宗道山后山的采石谷,第二部分则是世间行走。
采石谷的试炼并不算难,难的是世间行走,秦景得先战同阶十六人,再跨阶挑战九人,需得全胜!且,宗道山的挑战者去大宗门还好点,去中小宗门,简直是如瘟神一样的存在,去哪都几乎是人人喊打呀。
无他,全因中小宗门经不起“天才精英”们的一挑,好些个中小宗门,就是败落在宗道山的挑战者脚下。虽然宗道山已经禁止挑小宗门,但一般的中型宗门也经不起这折腾呐。
宗道山世间行走的挑战者,简直是迎风臭十里,哪家宗门闻见,都得阖宗闭山门修炼。挑战者又不是邪魔,人家闭山门,当然不能打上山门去,这也无形中增加了难度。
第一四一章 拂绒
采石谷的试炼考校的是面对各种非人为的险境困境,秦景几年阵法学下来,等闲的地方是困不住她的,至于险境,她现在的修为也够用,凭着她那剑意一朝鲜,吃遍天不够,过个采石谷试炼足够。
秦景从采石谷一出来,宗道山就给她发块玉牌,上边无比嚣张地刻着六个字,正面是“宗道”,反面是“世间行走”,那一笔一划就能叫人看出气焰嚣张来。
秦景翻来覆去看好久,小声问道:“小师叔,宗道山世间行走,真不是因为这牌子看着就气人才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吗?”
看着自家小兔子那窃窃然的表情,沈长钧忍不住笑:“自然不是,这牌子等闲不用亮出,只需讲一声你是宗道山世间行走,便已迎风臭十里,人人闻之而避。若真要论起来,还是师父的过错,他当年为宗道山世间行走时,认为同阶挑十六,越阶败九人不足表明他如何天资出众冠绝于世,便依着‘所出宗门不计’这条,将大大小小的宗门都几乎挑战了一遍。自然有输有赢,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便是玄门每年也有上门来挑战的修士,亦是有输有赢,坏就坏在…”
“师祖他不会是写成了话本吧?”秦景记得须臾真仙有一套话本名作《一剑霜寒》,怪的是,须臾真仙的作品列表上有这套话本,但真法界却几乎没有流传,据说是各大小宗门上玄门论理,最后才将这套话本给列为**。
“不但写了,那还是第一部,那时师父还不懂得人应得深藏身与名,用的是真名真姓。各大小宗门与他挑战的人,也用的是真名真姓,半个字也不曾改。”《一剑霜寒》别的地方没有,玄门自然还收藏着一套,只是轻易不给门下弟子看而已,毕竟是玄门出面与各大小宗门联手一起禁的。沈长钧犹记得当年看过后,差点就要被带到歪路上。好悬没照着去做一遍。
师父满真法界得罪完人。徒弟再去得罪一遍,无应山下的弟子日后就不用再出门,且等着被人天天上门寻仇吧。
秦景:我师祖果然真英雄!
“那我岂不是还不能说我是无应山门下?”要道明来路。真会被当成老鼠人人喊打的吧,要秦景说,有个这样拉了一整个真法界仇恨的师祖,也算挺辛苦的。
“若能不道明。自然是不道明为好,当年我上门挑战时。开门便讲明玄门无应山,便是赢下来,也要叫对方门中长辈好一顿打。”宗道山世间行走进行挑战时,需下战帖。因此非战帖之外是不计算其中的。当年胜一个,要挨三顿打这种不堪回首往事,沈长钧如何也不会与秦景细说。
沈长钧之所以要陪同。那也是担心秦景不小心把自己是无应山弟子的身份泄露出去后,会遇上什么意料之外的对手。否则凭秦景自己,通过试炼会有些麻烦或波折,但并不至于需要全程陪护。无应山是师徒三代,都挺能惹事,这个第三代讲的是林半山,当年在各宗门大比上,愣是力压各大小宗门新秀,将桂冠收入囊中。这就算了,谁家没个出色的弟子,就是轮到无应山,最多也叫人多嘀咕几句,谁叫林半山在会后发出过一句话——论剑,你们还不如我家小师妹。
这句话,秦景就是还没出山,也已经被人惦记得不轻,要被人知她就是那个“你们还不如”的“我家小师妹”,非要被眼刀子扎成筛子不可。这事秦景还不知道,所以她还很天真的认为,打架就是靠实力嘛,赢了就走,输了再来。
所以大宗门是断然不能去,几大宗门间同气连枝,当然不去不是为这个,是为几大流氓谁不知道谁底细呢。秦景要是敢去,他们就敢满天下传扬去,这群臭不要脸的,就能干出这么无耻下作的事来。
“玉海宗罢,恰好离皇都不远,打完还能回去看看岳父岳母。”管比自己小不知多少的人称岳父母这事,沈长钧喊着喊着,现在也习惯了。
“咦,我听小凉讲过这个宗门,听闻她有位表亲就在玉海宗,不过她很少提起,而且玉海宗这名字,怎么听都不太对劲。”秦景一时没想起“欲海”二字来,遂有点疑惑。
“情天欲海,玉海宗是以双修之法为主的宗门,双修之法本不算邪法,但玉海宗修岔了路子,如今是欲重于修,自然要为世人所避之不谈。”虽然玉海宗修邪法,却也没出来祸害谁,宗门中弟子也是你情我愿,没听说过一进去就不许出,或是强拉人入宗为炉鼎的,自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讨伐。
说穿了,真法界修士这个江湖奉行的法则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要闲着没事管别人瓦上霜,就不要怪别人扫你前门前的雪。
“那我挑战他们,岂不是很占便宜。”双修法可以证道,但战斗力上面,会弱一些。
沈长钧便是知道秦景会这么想,才挑玉海宗,否则皇都附近,还有好几个中小宗门,怎么单挑玉海宗:“阿景,双修法能存事,并以此成为数十个中小宗门的立宗之法,自有其长处。他们战力逊于修行境界,但却并不容轻视,阿景,宗道山宗法天下道修,时常会遇上些看起来不强的,但历数宗道山数万年来,多的是修士倒在这样的不强上。因而,勿轻敌,是宗道山铭训第一条。”
秦景点头,大船要翻,都是翻在小黑沟里,她还是条小船呢,更得提防着点:“嗯,我知道了,小师叔。”
“叫名字。”
“可是我还是更习惯叫小师叔啊!”
“日后你叫小师叔,我便叫师侄。”沈长钧听着这句小师叔,总会有点不太对味的念头。
秦景一想被叫师侄,赶紧转口,并暗暗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再因为叫小师叔时,小师叔脸色特别复杂莫名就继续调戏:“好吧,长钧长钧长钧…”
连着被叫好几十遍,沈长钧耳朵里听满耳朵轻如云,爽如风的“长钧”,越叫越亲昵,越叫越暧昧,到最后语调缓缓拉长,缠绵得如同在耳边的湿热呼吸,令人心也随之悸动:“阿景,莫淘气。”
听着小师叔话里充满“你再淘气,就地正法”的意思,秦景咬一下唇,笑眯眯地继续喊:“长钧…”
调子愈发缠绵悱恻酥软入骨,酥得像一块蜜糖酥,轻轻一碰,甜得掉满地糖渣。偏偏小兔子还不知死活,一声赛一声的酥,酥得沈长钧驭剑停于半空,转身看向秦小兔:“原本想着,总要讲究点才好,不能青天白日,云海之上,但你既然如此有情有趣,我自不能辜负。”
秦小兔:我现在说继续赶路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云海中驾起一座殿阁,随手布下“免打扰”禁制,沈长钧便将秦小兔拖进殿阁中。那是一座从外边看,层层屋宇,虽不大却很精致的云上殿阁,但进去后才知道有多么丧心病狂!从里边看外边居然是透明的呀,秦小兔进去就几步蹦得远远的,贴着墙壁,跟看欲吃小兔子的大灰狼一样看着沈长钧。
“小师…长钧,我们还是先去玉海宗吧。”秦小兔这时才知道自己有多蠢,这又不是坐飞机,坐飞机长途飞行也还有带床的呢,怎么能这么不知死活,随便撩拨小师叔呢。可怜她的腰,因着近来风雨骤然,一直就没怎么好过,还想着这段时间好好养养,没想到自己又送死。
“不碍的,晚一时早一时,玉海宗都在那里。说到玉海宗,阿景,不若我们来试试双修功法如何,玄门有好几分上乘双修功法,远不是玉海宗可比的。”沈长钧挑眉,小兔子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到嘴边,焉有不吃的道理。
秦小兔:我错了…
等沈长钧把玄门双修功法《九十九阙》取出来,秦小兔就再没工夫认错,反而细细观看起《九十九阙》来,这可真是一部精彩万分的大肉文啊!什么引气填,什么灵力发,这一整本里,有多半本都是河蟹的食物。
“这也是道宗写的?”
“并非,乃后人据道宗双修功法《**天》创出,九十九阙原是指天至高处。一身**化拂绒,九十九阙天又红,据说九十九阙满种合欢花,合欢又名作拂绒。”
秦景:天至高处居然是个合欢天,当年创这些功法的人的想象力真是太足够了。
接下来,秦景会深刻体会到,她对创功法的人的评价还是不够深刻!
只见《九十九阙》翻看到最后,沈长钧将手中玉简一收,含笑看向已经被他紧紧揽在怀中的秦小兔:“阿景,可愿随我化拂绒,去九十九阙天看花又红?”
为什么小师叔和涯叔有一样的效果,一见涯叔误终身,从此诗词尽艳歌,小师叔也差不多。
第一四二章 云淡
九十九阙天的拂绒花自然是极好的,就是让人有点腰酸腿软,秦景扒着小师叔的衣袖,叫小师叔扶着她,这才一路飞到玉海宗。也不能直接就打,得先下战帖,宗道山的战帖依着古礼,是很朴实的纸质,战帖是宗道山的制式,上边的字跟玉符上那几个嚣张的字一样,看着就找揍。
“小师叔,我能问句这字谁写的吗?”秦景还得填个人名时间进去,但越看越有点下不去笔,她这字一写上去,总感觉气势就会弱很多。
“道宗,这些字都是取自道宗亲手所书的典籍中。”
秦景点点头,说白了就是以灵力拓印的,与原本别无二致:“怪不得,可这叫我怎么往上写!”
“写便是,要再从道宗手书中取字填入其中,光就因这帖子,你也要招不少人红眼白眼。”沈长钧当初就是为不愿破坏帖子上那份“气势”,用道宗手书里的字拓的,就为这他也挑战十好几人后才明白过来,这份“气势”就是用来破坏的。
若无破前人传奇的勇气,何来勇气成就自己的传奇。
一面写,秦景一面好奇地问道:“道宗的字为何这般嚣张,道宗生平传记看来,并非是个如何张狂之人。”
“那时初成道,即使他非张狂之人,也难免带几分睥睨之气。落笔成书之间,自然带着几分力透纸笔的嚣张气焰,毕竟道宗乃是天下第一人,怎么能不锋芒毕露。”沈长钧见秦景已填好时间名字,便拿起来随手扔出去,并告诉秦景。以后写完战帖,随地一扔便是,战帖会依填好的宗门人名寻去。
“小师叔,你当时挑战时是怎么样的?”秦景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沈长钧的挑战史是满满一本黑历史,须臾真仙从来不靠谱,哪怕他那时就在宗道山,也半个字不跟他讲。只挥手叫他自己去。结果闹出多少是非事来。须臾真仙一路暗中跟着,不为陪护,而是为好写话本!本来作师父的就已经够招人恨的。结果须臾真仙还把徒弟作为宗道山世间行走的每一场挑战都记录下来,最后写成一个话本,名作《一剑风起》,与当年他记录自己战记的*《一剑霜寒》相呼应。
想到这些。沈长钧只选择避而不谈,反而又劝秦景一句:“别令人知晓你是无应山弟子。”
秦景:“因为师祖?”
“嗯。”这时候。不叫师父背黑锅叫谁背,反正这锅也是他先烧黑的。
不过,凭着秦景的想象力,也能大概想到。不明真相的小师叔报出山门去挑战时,会拉到怎么样山高海深的仇恨值:“幸亏我师父还算靠谱。”
这话沈长钧不能同意,但也不好破坏大师兄在弟子心中的好印象。只得含糊一声,再次转开话题:“那玉海宗姚栖与姚繁乃是一对双生兄妹。姚栖且不说,只说你要对战的姚繁。因在凡世出身武将之家,擅使长枪与袖中箭,长枪凭你的剑自可胜之,但其袖中箭却需慎防。便是此时你知她擅使袖中箭,待到对战时,你一心驭剑御敌,也会有疏忽大意之时。”
沈长钧没有给秦景选什么太好打发的对手,宗道山的规矩有空子可以钻,但是这样的空子钻了,宗道山一清二楚。试炼通过,最终还是得宗道山点头,做得实在看不过去,试炼再赢得漂亮,宗道山也会想尽方法,在考验阶段把人给刷下。
秦景倒没想过要挑那远不如她的对手,要打,当然要和势均力敌的打,吊打这种事,又不是打脸,掐架就得堪当的打起来才有意思:“那我先去睡个好觉…你别来,我自己睡。”
那一脸嫌弃,叫沈长钧忍不住捏她脸:“好,你自己睡,吃过晚饭再去。”
秦景点头,和沈长钧一道去客栈楼下吃晚饭,玉海宗所在的地方口味偏鲜甜,有点类似粤菜,但又比粤菜多点变化,还带着点川菜的酸和辣。秦景很喜欢这口味,汤鲜甜,蔬菜清甜爽口,肉微酸微辣,鱼是鲜嫩。
饭吃到一半,客栈门口忽然一下涌进来许多人,皆穿着一样的衣服,看来是出自同一宗门。不过如今,鲜少有宗门约束门下弟子穿同样的衣裳,不过是每名弟子发枚玉符用来证明身份而已。在秦景疑惑时,沈长钧小声与她说道:“是玉海宗门下。”
“唔”一声,点点头,秦景继续埋头吃菜,碗里还有小半碗饭没吃完呢。这客栈里的饭菜都做得不错,不吃可惜,秦景这段时间一直大鱼大肉的酒席吃着,实在有点发腻,今天这顿清清淡淡的,吃着格外舒服。
他们倒是只想安安稳稳吃顿饭,奈何地头蛇们不怎么安份:“这位道兄有礼,您看这里桌子也不够用了,不知可否并个桌?”
桌子确实已经都有人坐,但座位却没满,秦景看一眼那些还有一两个空位的桌子,看向来并桌的女修:“这么多桌子,怎么偏来我们这并,却不和同门并?”
“我…我这不是与同门不和么,怎么好与他们搭桌,还请道友行个方便,叫我落个座。”
为并个桌,肯讲与同门不和,也真是拼得很。秦景却依然不同意,眼睛一直往自家小师叔身上溜,当她眼瞎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觊觎有主的干粮:“自然是…不行,我与道侣这就吃好了,你不若先等会,我们这便起身,到时你想怎么坐都行。”
沈长钧并不出声,只由着秦小兔大战小妖精,秦小兔还是很有几分余力的,倒也用不着他出面。但,沈长钧要是这时候不出个头,回头秦小兔非得蹦着找他麻烦不可,所有沈长钧轻哼一声,扫一眼那女修,吐出一个字来:“滚。”
咦,小师叔居然会用“滚”这个字,小师叔居然还是这么张冷艳高贵你一脸的脸,真叫人怀念呐,刚遇上时,小师叔就是这么一副嘴脸的。也是,是她忘了最初的情形,那时候,小师叔就像这一刻似的,随时冷着脸,嘴里能吐出冰刀霜剑来,何况只是个“滚”字呢,已经算客气的。
秦景挑眉看那女修,那女修竟然完全不懂什么叫“客随主便”,一屁股坐下,支着下巴就在那看着小师叔痴痴发笑。秦景深觉得,这女修把她对小师叔发花痴的独家所有权给打断了,这怎么能忍得!
“道兄如此冷淡,真叫人伤心,不过是并桌吃饭而已,何必这般冷言冷语呢。”至于道侣什么的,忽略便是。
沈长钧知玉海宗弟子什么德行,倒没挥剑相向,毕竟明天就要上门揭人家脸,倒没必要这时候拔剑相向。于是,站起身拉着已放下碗筷的秦景走人,同时,沈长钧暗中向须臾真仙传讯——明日是你小徒孙作为宗道山世间行走的第一战,玉海宗姚繁,师父,你来不来?
本来想的是,悄悄打完走人,既然玉海宗弟子这么爱现,当然得帮帮他们,叫他们好好现。正好须臾真仙四处搜罗写话本的素材,为免他把主意打到他们这些徒子徒孙头上,不如把玉海宗扔给他。
须臾真仙接到传讯,脚下不带一点停地带着王容云和张峥嵘,还有三个徒孙一并来看热闹,至于大徒弟,一山之主有的是事要忙,别瞎跟着四处凑热闹。须臾真仙原本欲早点回玄境,毕竟修为不能拉下,可写话本的劲头一上来,他又不那么着急了,反而很期待能再掀一股真法界符贵的话本狂潮。
“怎么拿玉海宗做第一战?”须臾真仙到地方后,第一句就是问沈长钧怎么挑中的玉海宗。
“离皇都近,打完还能陪阿景去看看岳父岳母。”沈长钧如实回话。
须臾真仙点头,拿出玉符来作记录,这就是开始准备了:“阿湛,你觉得这话本叫个什么名好,一剑秋惊怎么样?唔,不怎么样,既是秋日,秋高云淡,嗯,一剑云淡好了,姑娘家这名儿听着对味。”
于是乎,真法界第一部由修士作演员,由录影符录制的剧作就这样诞生,虽然现在还只是个名作《一剑云淡》的话本,但日后,它是名作《万古寂动》的传奇剧作。
“您高兴就好。”沈长钧没意见,无应山惹的仇恨也不差秦景这一点。至于秦景自己,她也迟早会惹一身仇恨,同样不差这点。
“那就《一剑云淡》,可惜不是春日,按秦景这名,就该写个一剑春和之,多雅致温柔。不如再往后推推,推到春日时,名儿也好听呐。”作为一个话本界大手,须臾真仙觉得有驱完美的必要。
“秦旷明年春闱,阿景那时在皇都,如何满天下挑战?”
“罢,那就《一剑云淡》,阿湛,你说写完找人来把这演出来,录入录影符怎么样?”话本界大手,已经不满足于只做话本界大手了。
“师父,您到底想干什么?别与我说,只专为与我们讲秦景之事,我不信。”
“问那么清楚作什么,阿湛你就是太较真才不招人喜欢。”
“宁招人烦,也不作糊涂死。”
第一四三章 玉海
不肯作糊涂死的沈长钧自然得到了来自于须臾真仙的答案,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答案,无非又是裁道尺而已。若只裁道尺,如今落在玄门弟子手中,凭着玄门根底,纵便一战,也足可立于不败之地,大不了答应门中诸长辈,回头借他们参详参详便是。
裁道尺不同于其他,当年尽是真法界修士参与抢夺,而玄境中仙士无一参与其中,原因自不是仙士们都高阔旷达,而是裁道尺既有“裁道”二字,就不会那么容易抢夺。一个没抢好,反被“裁”了“道”去,那多不划算,成仙不容易,且修且珍惜。
引来满真法界修士觊觎,须臾真仙不至出玄境,是从秦景面相上,看出一劫来,这劫与裁道尺有关,与沈长钧有关,甚至与整个玄门气运,甚至真法界大道都有关。如此一来,须臾真仙哪里还坐得处,弟子遇险,宗门有难,玄境仙士不得参与真法界修士间争夺的规则又将被打破,须臾真仙自然只能提早出来布置。
“无可化解?”
“早年叫你修门易数你不听,如今两眼一抹黑吧,易数中,劫有许多种,大劫小劫,活劫死劫,道劫情劫…秦景犯的是道劫,是大劫,是死劫,还是情劫,诸劫鞣作一劫,便可想而知如何难。”宗门劫小,弟子劫大,须臾真仙叹气,都是收徒弟,怎么他的徒弟就格外让人操心。
“那您出来做什么?”
须臾真仙没好气,手持拂尘抽徒弟几下,末了还是不解气,瞪着眼骂道:“混帐东西,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这才多少年,教养都叫狗吃了啊!就是无化解之法,难道为师就能在玄境看着你们受劫,人说徒弟都是债,我看你们都是为师的劫,还是死劫。”
见须臾真仙真被气着,沈长钧手腕一番便呈上一盏茶。须臾真仙接过去喝后。沈长钧才开口:“无化解之法,可以缓解之法?”
“有,她上世没白做好人。她已经得到裁道尺是吧,裁道尺就是她唯一的一点生机,还不能算一线。便是我细细推敲,也推不出如何才能将这一点生机酝酿作一线生机。还有。情劫一事,阿湛啊。你与她的劫,即使到现在,为师也没看到半点生机。”须臾真仙有时想,或许易数这东西。不学才是好的,不知道总会过去,就是过不去也不用提心吊胆。
事实上。凡卦数,大劫死劫是十过三四。这既看人气运,也拼人善德。若上世为恶,这世多半大劫死劫难过,若上世为善,如张玄素那样,被大道发下好人卡,再大的劫,只要一步一步走,就能从中觅得一线生机,至于抓得住抓不住,那便看个人啦。也就是说,纵使上天爱秦景爱得死过去活过来的,给秦景生机,秦景遇不遇得到,抓不抓得住还是个问题。
惯于事事先预知,反而到大劫死劫道劫之流,反而无法预知,这也可以看成是大道的劫,志若不坚,心若不定,不须劫来,便已如遭劫。沈长钧看着秦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忧模样,便没与她说劫数之事,正如须臾真君最后与沈长钧说的那样,告诉她,她提心吊胆过日子,谨小慎微着行,反而容易错失良机。倒不如,他从旁陪同,窥得那一线生机,便提点一二,若窥不到,陪她赴劫赴难也是道侣的应有之义。
“你这样看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凉嗖嗖的,虽然明明知道是深情不改,可我们还是别这样行不行。有的是千年万年,何必一时浓情如此呢,甜得都要发腻了。而且师父和师兄们都在呢,怪叫人不好意思的,还有师祖,没准就在哪拿着小本胡编乱写。”秦景抽空看一眼元昊真君和余西江林半山赢清一,都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写着——仍单身,求不虐。
沈长钧看元昊真君,元昊真君浑没收到沈长钧深有其意的眼神,只冲着秦景意味深长地笑:“阿景,你们俩如此恩深爱重,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无应山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小娃娃,师父,你说是不是。”
虽不知须臾真仙在哪个角落里暗搓搓写七写八,但必定就在不远的地方,元昊真君一喊,虚空中传来须臾真仙的回话:“正是,趁着如今还无事,不若生个白胖小娃娃来玩。”
元昊真君默默给须臾真仙送去一句:“师父,你暴露了。”
“暴露个鬼,为师安安稳稳地待着,怎么也不能暴露。”须臾真仙被大徒弟诈过不知多少回,如今哪里还能信他。
“不,师父,我是说你暴露了你想玩白胖小娃娃的事,啧,以后就是有白胖小娃娃,也定然不会给你玩。”元昊真君乐呵呵。
余西江:“是啊,小师妹婚宴上,二老还叮嘱过我,说既然是大师兄,自是长兄如父,叫我盯着阿景点,赶紧生儿育女。二老不知听谁讲的,认为修士年纪越大,修为境界越高,便越不容易生儿育女。”
一直埋头练剑,余事不管,同样被误导得不轻的林半山问道:“难道不是吗?”
赢清一止不住笑道:“怎么可能,只是能修到高阶的,多半是一心向道,余事不管,如二师兄这般。因而越是高阶修士,反而越少生儿育女,一则没工夫教养,二则生儿育女于女修而言,多少有些损耗,女修越到高阶自然越不愿意生儿育女,再有生下来便是一段因果,这段因果可不好了。虽说如今已无成圣之法,但成圣要斩因果,久而久之,修士便习惯早早斩断,省得将来越久越无法了结。”
“斩断?”秦景惊疑,“可这世间事多的是因果,成圣就定要什么因果也斩去吗?”
“斩因果如同修士斩尘缘,斩七情六欲,并非不能有,而是要斩痴念斩执念。毕竟,世间没有一大家子同时成圣的不是。”赢清一不负博学之名,当真是什么都知道。
每回看到赢清一,秦景都深深觉得,这位该给鳌山仙君当徒弟。秦景这么想时,忽然止戈的声音蹿出来:“那就给他!”
“什么?”
“仙君有遗言,托我给他找个传人,这未尝不是赢清一的机缘。你不想我想不起这个,你一想我就记起来,恰好不早不晚,赢清一刚破出窍。仙君所修之法,从化神期开始学最好,若真待到渡劫成仙后再学,那便迟了。当年仙君便有此遗憾,恨没有自化神期就开始修,而是看有‘仙法’二字,就放到入玄境后才始学。若化神期开始,成仙后五百年之内可成就仙尊之身。”
“那我回头问问。”秦景之所以不当着所有人面问,是觉得毕竟是学别人家传承,总不好当着师父的面问。
秦景还要准备明日下午的挑战,便早早去睡,第二天上午,找赢清一问了问,赢清一讲他需要考虑一下。待到中午,秦景吃过饭歇一会,便往玉海宗去。
玉海宗之所以名为玉海,也不全是因“欲海”两个字,玉海宗在海边,那片海里盛产青玉,在俗世中也价值颇高,因在深海,每年都有不少采玉人专来采玉。不过此时水冷,采玉人已收工回家,玉海宗每年靠收青玉伴生的灵矿,便挣个盆满钵满,玉海宗弟子众多,靠的也就是这片海。
沈长钧易容陪在秦景入玉海宗,招待他们的是宗主大弟子,一通茶点吃喝下来,却还不见姚繁出来,秦景遂问:“道兄,不知姚繁道友何时能出来,眼看时辰将至,若能不延误,还是不延误为好。”
“道友再等片刻,我这便叫人再去催。”
三催四请,那姚繁也没见来,秦景以为是畏战,但沈长钧挑人,不可能挑个连一战之力也没有的来。况且又不是生死战,只不过点到既止,宗道山有备一份谢礼,秦景这边自己也随附了些。不说这份礼多厚,总也不薄就是,秦景又没表明身份,姚繁本不该迟迟不见人。
好容易看到姚繁出现,秦景发现这姑娘脸上带着伤,倒不像是被打的,更像是…
“姚道友可是受了伤,若如此,我便改日再下战帖,待姚道友养好伤再谈。”秦景毕竟是来挑战的,人家其实完全可以拒接战帖,但姚繁接下了,所以秦景想想,转手便递上一瓶丹药。
姚繁看看秦景,又看向秦景身后站着的玉海宗中人,片刻后接下丹药:“劳道友白跑一趟,请道友三日后再来,必然不会再耽误。”
“不碍,再会。”秦景拱手一礼,便与沈长钧转身离开玉海宗。走远之后,秦景才问沈长钧,“小师叔,你能看出她怎么受伤的吗?”
“必是有人,不想让她与你对战。”
“为何?”既然帖子都接了,哪有临到头来反悔的道理,宗道山的帖子完全可以拒接。又不是人人都跟须臾真仙一样,把接战帖后赢的输的都记小本上写话本里,把不接战帖的也记小本上写话本里。
“许是,有人道破了你出身。”
“谁?”
第一四四章 猜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