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赢匡没出声,但怨念还是很浓重的,秦景一落地就很快撒手,不过她再快,也没小师叔来得快。
小师叔不过是落了东西,回头要来取,就看到这么一幕,小师叔漂在空中好半晌都没动,观感相当复杂。
秦景:我就知道会有这么羞耻!
第三十二章 风紧
秦景自入玄门,与其说是元昊真君的弟子,倒不如说是沈长钧的徒弟,修行是他带,出门是他陪,连与帝星了情缘也是他看着。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沈长钧莫明就觉得这丫头投缘,虽说对她与对其他三个真传弟子没太大区别,但也绝对是青眼有加了。
是以,看到照顾得好好的小孩如今都学会跟人搂搂抱抱暧暧昧昧的,怎么都像是被人到自家山门里盗宝。关键是,人还是他一路护送来的,哪怕是前因后果全清楚,也总觉哪哪都不对劲。沈长钧不由皱眉,半晌半晌才想,别叫小师侄被这人拐去才是正经,万一为了情缘来,反生情缘,那便不是了缘,而是劫缘。
沈长钧便暗想,待帝星走后,须得好好与小师侄谈谈,莫叫她沉迷于这场应了的情缘。
沈长钧是这样想,到赢匡这儿,他也在想,不过他想的是连个真·小姑娘都打不赢,真挺伤帝王自尊。赢帝王决定,回宫埋首练剑,征战四海需武,既心有野望更是一时一刻也不能落下。除此外,还有另一念闪过脑海,片刻来又片刻去——小姑娘挺可爱。
然后,赢匡才看到沈长钧,赢匡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人与他容貌很是相似,如果是只见过一两面的人,恐怕很容易就会把他们混淆。这时挺可爱的小姑娘凑上前,拖着赢匡的袖子就说:“这是我小师叔沈长钧,人称长钧真君,赢兄没见过吗?”
长钧真君的名头,便是凡世中人也多有听闻,赢匡自然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见到人时居然容貌与他近似:“竟是长钧真君,久闻大名,幸会。”
作为帝王,心里自有一撂小本,本上记着各方势力来龙动脉,沈长钧与赢国赢氏无半分血缘,这一点相当清楚。否则凭赢匡他父王那老不要脸的脾气,早搭上去凑近乎去了,就是没血缘还长得相才惊奇呢,何况身为赢国宗室的赢清一就在无应山,算来和赢国还能攀得上点关系。
“幸会。”沈长钧跟赢匡客套两句,立刻就茶也不端把客给送走,转过头来就叫秦景进屋,作长辈的打算好好跟晚辈谈谈心,别到时候真的坠入情里万劫不复。寻常凡人或没这能耐,但帝星是绝对有的,所以断不能轻忽。
秦小景被沈长钧面目肃然地叫进屋里坐下,但她脖子都快等长了,也没见小师叔说出半个字来,她有些奇怪,遂开口问道:“小师叔,是门中出什么大事了吗?”
见秦小景想歪,沈长钧轻摇两下头,又过好半响才出声:“秦景,你可还记得你为何而来?”
点点头,秦景答道:“为了与赢匡的情缘,为引他兴一统天下之念。”
沈长钧又摇头:“再想想。”
妈呀,又打机锋,最讨厌禅宗和道家这样说话,什么再想想,多想想,仔细想想。秦小景要是个脑子能很快转过弯来的,她也就不会得个“秦磨磨”的外号了,这还是林半山那个看来正经的冰山正义脸给她取的,“磨磨”在林半山家乡话里就是很慢很慢,什么事都磨磨蹭蹭的意思:“我想不出来。”
沈长钧一噎,平时鲜少这样问秦小景,沈长钧很容易忘记秦小景的慢半拍:“为大道。”
秦景“噢”一声,激动地一拍搁茶水的边桌:“对,为大道无险阻,为长生无波折。”
“所以,不要陷进去,你是来了缘,而不是破劫。”沈长钧记起秦小景慢半拍后,就不再打机锋,直接把话点透。这样直来直去显著,秦小景一听就明白,连连点头,连连保证她绝对不会陷进去。
暗地里,秦小景想,她能陷进去就有鬼,昊天在上,赢匡这么像小师叔,她分分钟出戏好吧。再说,非要给自己找个男神,还不如小师叔这样的呢,整个无应山就小师叔最靠谱了,这样靠谱还脸好的,比玩弄帝王心术,注定要成就霸业的赢帝王要正能量得多,正能量多的才适合当男神嘛。
咦,我怎么就想到男神上去了,真要说男神,还是赢师兄好,完全具备所有男神应有的内在与外在,先天与后天。
“不会的,就凭他这么像小师叔,也不可能嘛…”秦景猛地捂嘴,虽然说这话没什么不对,可说出来就有点不对了。
沈长钧:…
摆摆手,叫秦景去休息,好准备下午的功课。他则回暂居的院子里去取遗落的东西,只不过秦小景那句“就凭他这么像小师叔,也不可能嘛”总在沈长钧耳里回响,任凭再听到什么,这声音也挥之不去。回到玄门找相熟的师兄演卦时,秦小景那咬字都轻轻上扬,把每个字都讲得如无调轻声,辨识度高得压根不需要辩就能识出来的声音跟魔咒一样不停不停不停地在他耳道里转悠,最后只余下了那句“不可能嘛”。沈长钧有点咬牙切齿,这丫头真能要人命:“师兄,如何?”
“有点奇怪,你再等我,我再细推一二。”
“不可能嘛。”秦景讲话并不带乡音,唯带乡音的就是“嘛啦呀啰”之类的语气词,这些字在乡音里都是呈升调的轻音,尤其是从小姑娘嘴里出来,总含嗔带娇,仿能从声音里听出意态天真来。原是好听的,沈长钧也好,元昊真君也好,都颇爱听秦景讲话。但是现在,沈长钧只想赶紧去赢国国都,好好叫秦景给他说几句话,好把这句“不可能嘛”给洗去,真是有够不悦耳的。
“不可能嘛!”
这下说不可能的就不是秦景那总呈升调的轻音,而是演卦的师兄发出的低呼,沈长钧不解地问道:“师兄,何事?”
“长钧师弟,你看,这是秦师侄原本的命盘。凡人一脱俗世命盘便会有所更改,这是秦师侄如今的命盘,其他的地方都挺合乎常理,唯不合乎常理的在姻缘宫。我辈修道中人姻缘宫并不重要,毕竟多得是修到渡劫飞升也无道侣的,姻缘宫在命盘上并不显得如何重要。但秦师侄的姻缘宫在命盘上却显得极为重要,倒与那帝星干系不大,反是另有其人,帝星若在姻缘宫,不应是现在这样。”姻缘宫只能大致推算出对方是什么人,并不能算出到底是哪个,所以演卦的师兄也只算出不是帝星而已,“师兄再看原本的命盘,姻缘也极重要,这命盘上倒是帝星坐姻缘宫,就是帝星坐姻缘宫,她都有个正桃花。秦师侄命格不错啊,按原本的命盘,一世富贵安然,与帝星能到白头,还能有紫微入胎宫。秦师侄修道也不错,气运在俗世不过是人间富贵,紫微入胎,在大道上却是天赋资质,极占便宜。”
沈长钧:这不是我想听的,师兄。
“她与帝星不会有纠葛?”
“如今自然不会再有纠葛,自然情缘须了,毕竟欠帝星情缘于修行大道上易生阻滞。”师兄说着把卦盘打散,又重新排了另一个,“长钧师弟你看,这是帝星的命盘,帝星的命盘里有流星,流星正对玄宫,这便应是秦师侄了,显见这情缘最后是能了清的。”
“多谢师兄。”
“自家师兄弟客气什么,若秦师侄归来,还盼能到我这里来演个当面卦,比以生辰八字推盘演卦要更准些。秦师侄的姻缘宫,很是奇特,还有可推演的余地。”
沈长钧点头答应,就是师兄不提,他也有这打算。
演卦毕,沈长钧回无应山看一眼,然后便在张峥嵘一脸“师弟你怎么可能抛弃我”的幽怨中驭剑飞向赢国国都。等飞到国都时,沈长钧才想起,自己被师兄带到歪路上,他原本是去问赢匡与他可有干系,没想师兄一听帝星情缘,二话不说就演了秦景的。
“罢,回头再去问一卦。”
止戈:“干嘛不问我,长安仙尊演卦之能世所共知,我不差他什么。”因沈长钧到国都时已是深夜,夜间止戈会代为警戒一二,察觉到沈长钧来又听到沈长钧说话,立刻就蹦出来。
沈长钧倒也爽快,便与止戈讲,止戈沉默着演算许久后,对沈长钧只说五个字:“无关,又有关。”
沈长钧要细问,止戈却答不上来,就是长安仙尊也有推演不出来的,大道玄玄,就连大道自己也未必能掌控所有变化,何况,人是世间最易变的变数。
次日秦景醒来,见又下雪,前两日雪才化,今日又积起厚厚一层。她想着小师叔不在,打算趁着下雪给自己放一个时辰假用来睡懒觉,结果她正欢脱无比卷被窝裹粽子时,院子里传来小师叔的声音:“起来练剑。”
秦小景:我不过想偷个空睡一个时辰懒觉,这都不行!
确实不行,秦小景无奈爬起来,看一眼暖暖软软的被窝,心中泪流无数行。
结果他们这天早上到底还是没能练成剑,赢国王宫里,那位想夺帝王气运的“老不休”出现了,是个渡劫期。这一点,秦景和沈长钧赶到时才知道,一个筑基一个化神,要跟个渡劫期掐,秦景见状差点冲沈长钧喊一句“风紧,扯乎”。
但扯不了,得撕,因为沈小师叔在“宗道山”有职务。
第三十三章 撼动
宗道山是道门专用于管理入世修士的“监察会”,有三大宗门并着各门派战力强横之辈坐镇,又有大道玄玄在上,修道者在俗世行走倒都十分自觉,多年来也并没作出什么大事来。秦景暗觉得小师叔运气真逆天,不过是陪同出趟门,也能遇上这个,还是个渡劫期老鬼。
“打不赢,小阿景,趁那渡劫修士被沈长钧缠住,速发信去玄门及宗道山。这渡劫期修士困于中期,寿元将尽,得防着她鱼死网破,拼着自爆也要拉你们一块死。”止戈有心叫秦景赶紧跑,可凭秦景这点能耐,跑又能跑多远,还是暗里搬救兵比较实在。
秦景悄在识海中与止戈对话:“我一直开着传讯玉符,不过传讯玉符是林师兄给的,他现在在秘境中,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林半山素来机警,肯定能察觉到危险,如果他在无应山必能第一时间向宗门和宗道山求援。不过,林半山这么擅于变通的,总会有办法知会元昊真君,元昊真君再发讯玄门宗道山,来得也不会太慢。但眼下的情况是,分分秒秒都很紧要,早一秒晚一秒对别人不要紧,对沈长钧和秦景却是生死攸关。
那渡劫修士碍着赢匡在下边,因还需用他,自不能现在就把人伤着,斗法倒都在半天上,宫禁中也有防御法阵,是以目下秦景和赢匡倒还算安全。秦景这时候顾不上赢匡,她虽然修为低微,却也想着得帮上忙,要不然光只沈长钧一个,等不到救援来,他们就都得交待在这里。
“赢匡,宫禁法阵除防御法阵外,是不是还有杀阵?”秦景疾声问赢匡。
赢匡一愣,很快点一下头:“在太极殿内。”
不等赢匡反应,秦景拖着赢匡就驭剑飞向太极殿,太极殿秦景还是头回业,但此时她压根顾不上观看建筑如何雄奇,只冲赢匡道:“开启杀阵,要全部开启,必须绝杀。”
她的话让赢匡迟疑了一下:“杀阵从未完全开启过,纵使当年十万甲兵围宫禁,也不过只开启一半。”
指指天上,秦景说:“那两个人,随便哪个都能抵百万雄师,就算全部开启,别说绝杀,能不能困住他们还未可知。”
“杀阵一开,你可知意味着什么,秦景。”
“自然,赢国宫禁的杀阵是我宗门中无门祖师所布,我曾读过无门祖师留下的笔记,其中就提起过赢国宫禁的杀阵。据无门祖师笔记,杀阵全开,宫禁之内所有生灵九死一生,便是仙尊之驾,也无例外。”秦景当然清楚,所以她要在太极殿内的杀阵外再加一层阵法,掏灵石开始布置,秦景还没忘好奇一句,“都说帝王无情,倒没想你不仅惜自己性命,也惜他人性命。”
“大道亦无情,却仍有无数修士得道长生。”
秦景点点头,略有所感,但此时也归纳不出什么来,只顺嘴说出一句:“大道无所谓有情无情,天地无所谓仁与不仁。”
“这话听来倒很怀悲悯,秦景,你在干什么?”赢匡见秦蠊开始布阵,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秦景只是个剑修,没想到秦景看起来还很精通阵法。不过,宫禁的杀阵委实是帝王最后一道防身符,是以赢匡不得不多嘴一句,“切勿损毁杀阵。”
“不会,放心,我只给杀阵加一重。这与玄门的辩灵阵是一样的,不过玄门的辩灵阵是只把妖魔鬼怪挡在外,只许弟子和来访的修士入内。我现在要做的与其相反,是将所有人挡在外,只许特定的某个人入内,比如那渡劫修士,只盼这杀阵确如无门祖师记载的那样好用。”秦景说话间手也不曾停,在阵盘上将法阵布好,然后便以自身灵力牵引,固定法阵后,灵石为星,灵气为线,法阵遂成。秦景转身一剑,就把赢匡腰间的玉佩解下,将玉佩投入变异版辩灵阵中,这枚玉佩是渡劫修士通过中间人给赢匡的,赢匡为不打草惊蛇还一直佩在腰间。
玉佩一拍入法阵中央,灵石牵引着玉佩向四周散开,刹那间如有流星划过太极殿的。秦景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完阵,之前她布阵都是沈长钧替她完阵,秦景以胶还不明白,只以为小师叔来更方便一点。但是,此刻,在阵法结成光幕又悄然而隐时,虚空中仿佛有一只手悍然伸进她丹田经脉,将所有灵力抽干却犹还嫌不足。
止戈:…
跟秦景在一起太久,有时候真会忘记秦景是个战斗力低下人群,也是止戈曾经的主人都太强横,强横到止戈早已忘记他们也曾有这样修为低下的时候。当然,不管是鳌山仙君还是长安仙尊,实力低微时都不曾跟秦景现在一般不自量力。
“阿景,取灵石吸纳灵气,快。”
秦景跟止戈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止戈一喊,她就立刻伸手从乾坤戒中把所有灵石都掏出来,然后又盘坐于灵石上,疯一般地从将一枚一枚灵石吸得一干二净。眼见一枚又一枚灵石由光泽闪闪转黯淡无光,止戈不由替秦景担心,就秦景这点身家,只怕还不够她吸的。
这时赢匡忽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虽是凡世帝王,却大小也是个修士,虽修为低微,但作为帝王资源肯定不差,灵石那是巨多巨多——只是谁家帝王会把全副身家搁身上。赢匡乾坤戒里倒是有灵石,但并不多,且都是上品灵石,但这时候赢匡倒半点没犹豫,竟舍得将他乾坤戒中所有灵石都取出。
止戈:“我替阿景谢谢你,回头叫玄门补给你。”
“与朋友交,不必言谢,自也不必补还。”赢匡看着一片斑斓灵光中盘腿坐着的秦景,有片刻出神,此时此刻,赢匡才感受到秦景的风姿过人之处,也同时感受到了同为修士,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天差地别。
秦景随手列阵,便轻松完阵,虽说吸灵力的速度和量都很惊人,但这正说明秦景这法阵并非等闲。默默地,赢匡暗想,有这样一个人在身后,任谁也能安心托付。此时,秦景在赢匡眼里,已超脱了男女,成了可以交付后背的对等的,甚至高过他的存在。令赢匡久久不语的是,他竟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是个强势帝王,从不喜欢与他同样强势的人,但秦景…
赢匡忽然一笑,秦景是不同的,他已知晓,只是这不同到什么程度,什么属性,赢匡暂时还不清楚。
“阿景的事还没做完,但她现在抽不出身来,阵法已经可以启用,你须开启大阵,然后将那渡劫修士引来。”止戈一边盯着天上,一边盯着秦景,暗里盼着玄门的人赶紧来,秦小景这情况,只怕是要在此时此地结丹。
作为帝王,赢匡是个对自己狠得下手,也狠得下心的,叫止戈守着秦景,他便开启了杀阵往外走。云天上渡劫修士与沈长钧打得天昏地暗,招来浓云滚滚,似要压下将山河与人间一同摧毁般。止戈正在猜赢狂会怎么把渡劫修士引来时,赢匡直接拿自己的命作局,止戈:“小阿景,这个人不好搞,你看他对自己都下得去死手,哪天他要真对你有心,再来知道你不过是来了情缘的,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止戈只盼着这事永远戳不破才好,沈长钧之所以作陪,不正是因为这个么,忘情后再知道就没什么了,忘情之前是断不能捅破的。
下得去狠手的赢匡倒真把那渡劫修士给招来,止戈悄给沈长钧传音,有沈长钧配合,把渡劫修士引进杀阵中并不难,难的是这杀阵居然无法绝杀渡劫修士!阵法在渡劫修士的攻击下不停晃动,看起来似乎支持不了太久,沈长钧正欲动手时,忽然见太极殿内传来动静,天下浓云尽散降下一片金芒,灵力如奔涌的流水向着太仪殿去。
“秦景结丹?”
“正是。”
沈长钧和止戈都有“秦小景真会挑时间”的感慨,秦景结丹,沈长钧必需在旁边护持,否则一个不慎结丹不成,秦景的修道生涯就在废了。有多少天纵之才疏忽大意,一时收不住,就毁在结丹这关卡上。筑基金丹元婴虽是下三境,但事实这下三境,比中三境上三境都更麻烦,下三境破关窍是必须有师长护持,中三境上三境反而不用。
看一眼那渡劫修士,又看一眼太极殿,沈长钧最终还是选择飞身入太极殿,杀阵还能支撑片刻,但秦小景却是半刻也等不得。太极殿中,除有灵力和大道金芒,居然还有一丝紫气,紫气为龙气,倒正应秦景修道后命盘上依旧存在的紫微入胎宫——金丹为婴胎。
沈长钧环视一圈后盘腿而坐,很快闭目入定,将神魂与秦景的神魂相映,用以引导秦景正确结丹。沈长钧并非第一次这么做,但却是第一次被另一个人的神魂所撼动。
而此时,宫禁中杀阵摇摇欲坠…
第三十四章 姻缘
秦景虽听过结丹时,需长辈以神魂牵引,但她却没听过神魂牵引时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沈长钧的神魂与她相映时,居然…咳,秦小景默默脸红,神魂相映的感觉竟有些像那什么到达巅峰的时候。这种感觉叫人想**,叫人有点喘不上气,叫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像是被羽毛轻拂过般神魂都带着些愉悦的微痒。
然而,这种在秦景看来应该羞羞的感觉,在沈长钧那里却有十分官方的说法——神魂交融。两个人的神魂契合度高到一定境界,便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形,这种情况很少,万里也未必有一。一般来说,神魂这样契合的两个人,要么是至亲血脉相连,要么是至爱心意相通,但显然他们既不是前者,也不会是后者。
在两人神魂交融,沈长钧牵引着秦景的神魂步入结丹境时,玄门和宗道山的救援,险险地在那渡劫修士打破杀阵前一刻到来。玄门忝为真法界三大宗之一,自不会少了几个坐镇山门的渡劫期老祖,宗道山更是渡劫期修士云集,随便派出三两个来都能将那意图染指帝王气运的渡劫期修士给拿下。
一行人把那修士收拾掉后,就在太仪殿外静静围观,同来的张峥嵘早已在刚才就已经喊破,里边正在结丹的是无应山元昊真君的弟子:“这气象异于常人,庐阳真君,你这师侄所修为何?”
“与我师兄一样,丹剑并修。”
“怪道有一丝火光。”
“火光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团彤云,你们且看那彤云是否如虚空驾长桥。”
张峥嵘一听,赶紧飞高一点去看,看完就崩溃了:“怎会如此?不行,我得赶紧叫大师兄来看看。”
那彤云驾起的长桥并不明显,但仔细看看绝对能辩别出来,而这彤云长桥有一个特别书面的官名——姻缘桥。修士在缔结姻缘时,多是请天地大道来证姻缘契,一旦姻缘契成彤云长桥便会浮现于虚空中,是以渐渐便成了姻缘桥。这姻缘桥还有个特别之处,一旦结成,修为高的那一方会受到更多约束。这么说吧,修为低的可以提出了结姻缘,但修为高的不可,时人常认为这是对修为低的一方的照顾。这一条确实也保护了不少在姻缘中弱势的一方,但同时这一条,也造就不少死也不解姻缘契的怨偶。
玄门的渡劫老祖咂一下嘴:“得开宴席,叫人来吃酒。”
宗道山的渡劫老祖认为可以去宗道山开宴,宗道山也该热闹一下了,成天一些个死气沉沉的家伙窝在山上不是修炼就是闭关,近千人的宗道山大半时间清静得连人声都听不到:“玄门热闹的时候多,不如这回到宗道山办宴席,也好叫我们这些老家伙跟着他们一块乐呵乐呵。”
“可以嘛,吃完酒还能切磋切磋,很好。”俩渡劫老祖一拍既合,都觉得这事行。一个找身后的门中小弟子叫给宗主传信,一个找宗道山同来的年轻人商量,该怎么把那些不是闭关就是修炼或出外游历的老家伙都找回来凑这份热闹。
于是,等到秦景和沈长钧从太极殿里出来,满修真界都在传他们俩要大宴宾客,缔结姻缘的消息。
秦小景:…
沈长钧:…
幸好赢匡因为这边太危险,他又受伤,早已经被移走,要不然听到这个,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来,她还想好好把情缘给了结呢。
“且慢,贯虚师叔,我何时讲过要在宗道山大宴宾客,告知四海缔结姻缘之事?”沈长钧心道不过是在太极殿里引导师侄结丹,怎么再打开门,好像整个真法界都变了样。
秦小景也有同样的疑问:“就是啊,我和小师叔,哪里像要缔结姻缘的样子,你们别逗我了好吧。”
秦小景没心没肺,且因为结丹成功,结丹后修为大涨,境界稳固,心情好得不得了,说完“别逗我了好吧”就仰面大笑,笑得跟全世界都在逗她乐一样。小师叔就默默看她笑,众渡劫老祖们也默默看她笑,笑到最后她觉得不对劲,尴尬地“呵呵”两声后收起笑,默默回看小师叔和渡劫老祖们,希望赶紧得到解答。
“方才在太极殿内结丹,你们二人神魂相映时,结丹的彩光之上,有彤云结成长桥。”
被沈长钧恶补过修真基础的秦小景秒懂:“就是说,事实上,在大道那里,我和小师叔已结成姻缘。”
秦小景一问除小师叔之外人人点头,秦小景顿时懂圈,只能眨巴着眼看沈长钧。沈长钧被秦小景这种“小师叔,这**烦靠你了”的眼神一沁,刚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秦景,你待如何?”
这还要待如何,当然是赶紧解除姻缘呀!不,秦小景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小心翼翼地问沈长钧:“不会…不会这姻缘一旦结成就不能解开吧?”
别呀,夫妻结婚过不下去还让离呢,这意外缔结婚约怎么能不让解开呢。
众渡劫老祖不说话,看沈长钧,沈长钧把怀里的长剑一收,对秦景道:“也不是不能解开,不过,凭你现在的修为还解不开。”
“别呀,这大好的青春华年,就该好好谈谈情说说爱,要不等到以后遗憾时,也许就没这冲动了。”秦小景是这样想的,人年轻的时候对爱情都会有美好的期待,一旦年纪一大把,尤其是大到几千几万岁的时候,可能一切不过浮云流水,爱情更不过是大道长生路上砌在身后的满路尘埃。所以,趁着她还对情情爱爱有点想头的时候,赶紧找个人来爱一爱,这可是正宗的再不爱就老了。
沈长钧皱眉,他皱眉时,几个渡劫期老祖就在那点头赞同:“这话说得再理,年轻的时候总想着日后有的是时间干别的,趁年轻就该好好修炼,等修到寿元不尽时,干什么的时间都会有。可等到真是干什么的时间都有时,又什么都不想干了,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及时行乐。”
于是沈长钧又看向一片赞同的渡劫老祖们,最终对秦景讲了这么=两句话:“正因为他们当年没有及时行乐,如今才有闲工夫在这里跟你说干什么的时间都有时,又什么不想干了。”
渡劫期老祖们齐冲沈长钧瞪一眼,但一想这人似乎正在被道侣嫌弃,而且还有可能被抛弃,老祖们就决定发发善心不跟他一般见识。
深宫内禁也不是长留的地方,渡劫老祖们见无事后便带上那渡劫修士离去,沈长钧想想,对秦景道:“了结情缘之事先放一放,先回无应山,一来叫大师兄看看,二来金丹初成需静修巩固。”
“是,小师叔,我先跟赢匡道个别,小师叔在这里等我啊。”秦小景说着就撇下小师叔并另几个玄门小辈弟子,跑去太仪殿跟赢匡道别。
被甩个背景的小师叔原本就没散开的眉峰,此刻更加险峻巍峨。回到无应山后,沈长钧将秦景扔给元昊真君,他便自己回既钧峰去,他得清清静静地好好理一理心底的千头万绪。
被扔给元昊真君的秦景则拖着元昊真君的袖子,浑身是劲地描述当天情形:“师父,你都不知道多危险,要不是我灵机一动,把辩识阵法改一改加在杀阵上,没准今天师父就见不着我了。”
元昊真君:“徒弟,难道我们现在不该说说你和阿湛的事吗?”
秦景:“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修到元婴期就能解开了姻缘契了。”
解姻缘契,需元神离体,所以得最低也得元婴期才能解姻缘契。秦景觉得,凭她进阶的速度,有个十年八年也就差不多了。小师叔都光棍那么些年,应该不会在乎再多等十年八年。
元昊真君:我大概知道小师弟为什么这么浑身黑气滚滚了,原来是叫我徒弟气的。这满不在乎,跟过个十年八年才能甩脱麻烦的语气,就算是半点心思没有,也得被气倒。
“行吧,本也是个意外。”两个人又不是彼此心许,要彼此有点意思,趁这次还可以说是错有错着。可元昊真君旁观着,秦景没这心思,沈长钧也没有,他小师弟不过是因为被“嫌弃”有点恼火,“难怪当初我观你命盘,姻缘宫那样奇怪,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啊,师父,我姻缘宫到底怎么奇怪了?”这个问题,秦景早就想问来着。
“奇怪得为师也不知怎么说哪里奇怪,总之都不算太坏,别担心。”元昊真君说着就打发秦景回她的紫微殿去。
秦景却没回紫微殿,而是去了既钧峰,她晚上还有功课呢。她可预料不到,这会沈长钧有多心塞,有多不想看到她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当然,秦景也忘了既钧峰上还有个竹露姑娘,竹露姑娘耳报神通天,此时已经知晓了缔结姻缘的事。
秦景看到竹露的那一刻,内心充满无力,她怎么就忘了这位。单是竹露就算了,董秋韶居然也在,两个不对付的女人,这会看起来是已经结成了“倒秦联盟”。
真是…见鬼!
第三十五章 难消
第三十五章情动
真法界的四季约都有六七个月,纵使如此,春意也渐渐崭露头角。雪下的预春花探出来,像是一夜间就开满山遍野朵朵娇艳的深粉,如蔷薇,似海棠,大朵小朵在雪地上织出不言不语一段春。秦景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仿是上好的洁白软毯上被谁妙手织出无数花朵,竟只有花,一丝绿意也无,重辩紫蕊煞是可人。
在天际浓墨重彩的晚霞下,山雪悄无声息化成涧底流水,秦景通常赏景,多半都是因为这景致有个相衬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向来衣着虽齐整,却并不注重的小师叔居然着一袭暗缂流云纹样的墨蓝法衣,法衣隐隐带着如珠的宝光,显见质地品阶都属上乘。要说光是衣服,秦景还不会注意,毕竟她眼有够拙的。
不仅是衣服,连头发也与平时不同,平时为省事,小师叔都是拿各类玉发冠,梳个包包往上边一扣,再用短簪固定。今天小师叔用的是与法衣同款的发带,从发带上才能看出那料子有多薄,花纹有多精巧,对着晚霞,还能透出薄薄彩晕。光看个侧身的剪影,秦景就满怀对天地万物的赞美之情,长得好看到小师叔这程度就会让人感慨天地造物之奇美。
“小师叔?”秦景小声喊一声,她好不容易才冲出“倒秦联盟”的包围圈,映着晚霞赏了美人美景后,才觉得今天“美人”情绪有点不对。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悲哀,要叫秦小景暗里揣摸的话,悲哀是“我堂堂长钧剑仙,居然跟个黄毛丫头结了姻缘契”,伤心的是“这黄毛丫头居然还嫌弃我”。
秦小景不过暗想想尽里爽,她当然不认为沈长钧真是为这个站在将沉的晚霞里,与将暮的黄昏溶为一体。
“自去炼丹。”沈长钧这会谁也不想搭理,每年预春花开时候,沈长钧都不怎么想搭理人。
“噢,好。”秦景答应,然后又想着是不是因为她耽误了小师叔追求心上人,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又跟一句,“小师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
沈长钧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然后就听秦景又来一句:“等我化丹结婴了,第一时间就跟小师叔解除…唔,那什么。”
秦景觉得说姻缘契也很羞耻啊,就好比明明跟人小手都没拉过,却要跑到个好看得天怒人怨的陌生人面前跟人讲“等我整完容,看我还多看你一眼不看”一样,羞耻MAX。
如沈长钧这样一心修道的,就算再活个万八千年,也未必能把情字咂出味儿来。是以,沈长钧只看着秦景,暗皱一下眉头:“不急,你修为进境本就不慢,操之过急反而不美。”
“是,我听小师叔的。”秦小景凑到沈长钧身边,歪着脑袋斜斜往上看沈长钧,见沈长钧垂目看她,她就给人露个讨好的笑脸,“小师叔,不要难过。”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为我难过,但是安慰一下身边难过的亲朋好友,本来就是身为朋友的责任之一嘛。
秦小景眼神与浅笑都是暖暖的,在晚霞一片浓彩,预春花铺满白雪间,怎么看怎么乖乖软软。沈长钧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秦小景的脑袋,秦小景头发并不如何黑亮,但胜在与她的此刻的神情一样软软:“我不难过。”
时间真是奇妙的存在,因过去的岁月太过漫长,竟能让人忘了音容笑貌,忘了为何刻骨,忘了生平往事,却记得一些似乎不怎么要紧的。比如眼神,比如笑容,比如…钟爱的所有。
“是吗?那是我眼拙,小师叔别见怪。”秦景是真当沈长钧不难过,毕竟最近也没发生什么需要难过的事不是,除了跟她缔结姻缘契之外,但姻缘契迟早可以解开,压根不会耽误他追求旧爱兼真爱嘛。
“嗯,去炼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