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母亲找到的,要和他成亲的人,正好就是她吗!
他之前还差点不愿意来,差点就错过了她!
元瑾一看到他,先是皱了皱眉。“你…”
这男子身着玄色长袍,下巴瘦削,俊美得恍若天人,五官仿佛是最精湛的工匠雕刻出来的,无一不细腻完美。他不知为何紧紧地盯着她,嘴唇微动,目光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阿沅。”他却又走近了一步,问她,“你可是阿沅?”
元瑾听到阿沅二字,心中亦是一震。
阿沅…
她有个小名为沅沅。只是这小名唯有太后、父亲等人知道。而阿沅这名字,她只用过一次。
那是她十四岁那年,去父亲的驻地游玩。救过一个陌生男子,给那个男子疗伤。当初他追问她的名字不休,她只能告诉他,她叫阿沅。
只是这事年深久远,她根本就不怎么记得了。
现在,一听到阿沅这个名字,她突然就又想了起来。
她仔细看他的脸,是的,虽然他与那个时候,已经判若两人。但是轮廓的确是熟悉的。
依旧非常的好看。
“你…”元瑾嘴唇微动,是根本没料到,她还会遇到这个人!她不禁问,“你是谁?”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魏永侯府!
看得出她神色中的震惊,顾珩嘴角更是出现一丝笑意。
太好了,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还是母亲找来,要同他成亲的。
他从没有这样的感谢命运!感谢母亲为他四处寻找。他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而她应该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当初她救的那个人,就是现在要和她成亲的对象吧。
他告诉她,嘴角微带一丝笑意说:“我是魏永侯爷,顾珩。”
听到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元瑾心中猛然一惊,脸色则迅速地苍白了下去。
第49章
当你面对为了能不娶自己,不惜起兵逼宫害了她全族的前未婚夫婿时,应该是什么感觉?
元瑾是不敢置信。
她从没想过,她的前未婚夫婿,魏永侯爷顾珩,竟然就是自己当初救的那个人!
当时自己尚且年幼,对那样落难的人,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她照顾他得很仔细,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却也是尽心尽力了的。
而这个人伤好后,却与旁人合谋,害了她萧家满门!
元瑾手指发抖。
那岂不是说,是她间接地害了萧家,害了太后!
他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放不下去,甚至走近了一步,想要拉她的手。
元瑾却后退一步,冷冷地道:“魏永侯爷,你要做什么!”
“阿沅,是我啊。”顾珩以为是她不记得她了,皱了皱眉说,“你当初曾在山西救过我,可是忘了?我那时候眼睛坏了,你替我治了许久。你不见之后我的眼睛便好了,一直在找你,只是未曾找到你!”
他露出几分微笑:“我当真没想到,母亲找来的山西姑娘就是你!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他说着又要伸手来拉元瑾。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顾老夫人正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走过来。
她本是来看薛元珍和顾珩的,却突然看到顾珩竟然和薛二小姐在亭子里,并且,他还离人家非常近!她吓了一跳。道:“珩儿,你在做什么!”
顾珩回过头,发现是母亲来了。正上了台阶很快走来。
顾珩看了元瑾一眼,眼中坚定,告诉顾老夫人,“母亲,这位姑娘正是我找了数年的那人,如今我终于…”
顾老夫人听着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打断他:“你在说什么呢!这位是靖王殿下的未婚妻!”
顾珩听到顾老夫人的话,脸色一下变了,不可置信:“她是靖王的…”未婚妻?
原靖王殿下既将要娶的人就是她,就是他找了数年的她?
他找了她盼了她这么多年,但刚一找到她,却发现她即将要嫁给旁人了!
且这个别人还不是旁人,而是西北靖王。靖王殿下坐拥西北兵权,还是他的上司,于他有提携之恩。他的妻,自然日后会是靖王妃,绝不容旁人冒犯。
“方才侯爷只顾着说,还未来得及告诉侯爷,您认错人了。”元瑾身边的紫桐道,“要和您说亲的,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我们二小姐是已经同靖王殿下定亲了的,今日只是陪着大小姐过来罢了。”
顾老夫人生怕得罪了元瑾,走到她面前道:“二姑娘不要见怪,侯爷是早年心中有一痴爱女子,但一直未找到。怕是你的背影与她有相似之处,所以他才认错了,实则是无心的。”
元瑾心中思绪翻涌,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句冷淡的话:“侯爷下次,不要再这么莽撞,认错人了。”
她说完,就带着紫桐离开。
但是走过顾珩身边的时候,他却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抓住。
众人都未预料他突然动作,不由惊呼:“侯爷!”
顾珩却根本不管旁的人,他微冷的双目只盯着元瑾:“我没有认错人!你便就是她,你若不是,刚才便不会这么震惊!当日我虽然看不清你的模样,却绝不会认错你就是你的。阿沅,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何不肯承认!”
顾老夫人听他说的话,简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顾珩!你在做什么,说些什么浑话呢,你快给我放手!”
这事若传到靖王殿下那里怎么办,顾珩他不想活了么!
元瑾用力拉扯着自己的手,冷冷道:“侯爷当真认错了人,若再不放,便是耍无赖了!”
顾珩的确认错了人。
救他的是丹阳县主萧元瑾,而她早已不是萧元瑾了!
过去的那个萧元瑾,已经被他杀死了!
“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顾珩薄唇紧抿,“你为何要同别人定亲?”
他握得太紧,一时根本无法分开。
元瑾听到这里,嘴角嘲讽一般地扬起。“侯爷,你怕是要清醒一些了,我甚至不曾认得你,哪里来的,答应嫁给你!”
看到她全然陌生和戒备的目光,顾珩最终还是心神一动,手不由得松开了一些。而元瑾便趁此机会甩脱了他,连头都不曾回,带着紫桐很快离开了。而顾珩仍然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片刻不曾放松。
顾老夫人却抹了把汗,心有余悸,严厉地对丫头婆子们说:“今儿发生的事,谁也不准往外说一句话。若是谁透了口,我便会活活地打死她,知道吗?”
众丫头婆子更是俱都怕事,忙跪下应喏。
顾老夫人才叫了儿子:“你快跟我到正堂来!”
顾老夫人本是因元珍的事过来,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元珍不元珍的也不要紧了,她得赶紧跟儿子,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而接下来的宴席,自然是草草地散了。
元瑾单独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抱着膝,蜷缩一般地坐在马车里。似乎觉得好笑一般,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原来,顾珩一直在找的那个山西的小姑娘。就是她,就是和他定亲的丹阳县主。
顾珩却因为不肯娶丹阳县主,而逼宫于太后,致使她死于非命!
他不知道,他已经亲手杀死了那个他一直想找的人。
两人从未交换姓名,亦不知对方的身份。在定亲之后,也从未见过面。就这般一步之差,就让命运阴差阳错。让他害了萧家,害了自己。
那他能去哪里找她呢?他在哪里都找不到那个人了。即便他能上天入地,手眼通天,但已死之人,如何能复生。
说不定,她的死还是顾珩亲自动的手!
她都不知道,是应该恨顾珩还是恨命运!
指甲紧紧地掐进掌心里,元瑾唯独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她都恨。尤其是她救过的人反而害了她,她会更恨。
元瑾一直在努力忍住眼泪,直到这一刻,她突然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蜷成一团,嘴唇紧紧地咬着。泪水沿着冰冷的脸颊不停地流下来。她亦不想哭,却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它们在她的脸上肆虐,让一切悲凉绝望的情绪无情地笼罩着她。
所以原来,顾珩是她救的。
原来,萧家的覆灭,竟是有她作的孽。
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她救了旁人,却得到的是这样的后果呢!
为什么!苍天不公,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元瑾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四周空荡而冷漠,没有一个声音回应的,她只能将自己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好像这样痛能少一些,她受到的伤害能少一些。
她的眼泪渐渐止住,眼眶发涩。闭上眼睛,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时,天已经黑了。
元瑾下了马车,跟老夫人说了声累了,便回了自己的宅院去。
她实在是很累,累到不想应付周围。
闻玉却正在屋檐下等她回来。看到她立刻走了上来。“姐姐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晚?”
元瑾抬起头,他便看到她眼眶红肿,分明是哭过的样子。
薛闻玉跟了元瑾这么久,什么时候看到她哭过。他顿时眉头一皱,立刻问:“你怎么会哭了,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元瑾摇摇头,绕过他:“你回去歇息吧,我无事。”
她往屋内走,叫丫头们都退下去。薛闻玉怎肯这时候听她的话,跟上去又将她拉住,“姐姐,你别走!”看到这张一贯笑容和平静的脸,却如此的憔悴。他轻声说:“你我相依为命。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可是…谁欺负你了?难不成是薛元珍?”
元瑾没有说话。
他脸色越发暗沉,“果真是如此,那我现在便废了她!”
元瑾摇了摇头,本来是要说什么的。一张嘴,没有等声音出来,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有时,人的坚强便是如此,抵得多许多的苦痛折磨,却抵不过一句问候。
她又开始哭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己。
这更把薛闻玉吓着了,连忙扶着她:“姐姐,究竟怎么了?”
元瑾却无力回答,瘫软在地,紧紧地揪着这个已经长成少年的,弟弟的衣袖。
薛闻玉半跪在地,衣摆垂落在地上。他把哭得毫无自觉的元瑾揽在怀里。不再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轻轻说:“我在这儿,没事的,姐姐,没事的。”
元瑾紧紧地闭上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感受着弟弟温热的脉搏,头一次在薛闻玉身上,体会到同太后一样的,真正的相依为命。
而闻玉的手,也一直轻抚姐姐的发,安慰着她。
希望她能忘记一切苦厄,真正的开心起来。
*
而魏永侯府里,顾老夫人让丫头关上了房门后就转过身,严厉地质问顾珩:“你方才在做什么!我都告诉你,那是靖王殿下的未婚妻,你怎还做出那样的事!倘若今儿在场的哪个好事之人,把这话传到靖王耳朵中。你怎么办!”
顾老夫人嫌贫爱富,攀附权贵。但是这不妨碍她是个脑子很清楚的人。儿子如今在朝上,的确是炽手可热没错,但靖王朱槙是什么人,他怎能如此狂妄,去触殿下的逆鳞。
这位定国公府二小姐家世并不出众,靖王殿下娶她,还不是因为极喜欢她!
顾珩却道:“母亲,她就是当初救我的那个人。儿子别的不说,这条命都是她给的。别说靖王,便是皇帝,我也不是不敢得罪。”
顾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这个脾气,当初萧太后就差把刀架在他脖上了,他不也没有娶丹阳县主么!
她看着儿子强硬而冷漠的面孔,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珩那事她自然知道。
十九岁那年,顾珩跟着他父亲出征,亲眼见着他父亲在战场上死亡。他逃出来时身受重伤,不能视物,整个人都崩溃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必然会给他留下一辈子的烙印。他之后即便是再怎么手握权势,也不会忘了那个姑娘。
她也不是真的这么迂腐的人。倘若儿子真能找到她,那顾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就凭她曾救了儿子一命,让她过门也无妨。
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找到过。
凭儿子的手段,用了几年还找不到那个人。有的时候顾老夫人甚至都怀疑,这个姑娘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坐了下来,换了个语气道:“那好,你口口声声说她就是那个人。那么娘只问你一件事,你当初在边疆遇到那姑娘时,她多大?”
顾珩道:“约莫十四岁。”
“那便是了。”顾老夫人觉得儿子是昏头了,竟这个都看不穿。“你当初遇到她时,她十四岁,如今已经五年过去了。这姑娘应当是十九岁。而你今天见到的薛二小姐,现在亦不过才十四岁。她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顾珩抿了抿唇,却不肯承认:“我当时眼睛受伤,看错也是有的。”
顾老夫人却觉得儿子纯粹在跟她抬杠,也抬高了声音:“你难道受伤到分不清九岁和十四岁不成?”
她见顾珩仍然眉眼冰冷,不肯承认的样子,又只能说,“那好,我再告诉你。这位薛二姑娘自小就在太原长大,父亲是一个苑马寺的小官。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出门上个香都要长辈同意,仆从跟随,怎么可能会去边疆这种地方。据我所知,除了来京城这次,她可是从来没出过太原府的!”
顾珩却对这个很漠然,说:“当时能出现在边疆的,差不多大的姑娘,儿子都已一一查过。并没有找到她。若她能去到边疆,我自然也已经查证过了。眼下,便只能从这种不可能中来找可能!”
“你!你这…”顾老夫人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憋了句,“你这是歪理邪说!不过是你不想承认罢了!”
“母亲。”顾珩却是低低一叹,“我的感觉告诉我,她就是她。且您当时不在场,不知道她一开始的表情,有多么震惊。若她不是她,怎么会表现得这么震惊呢。您说的也有道理,但眼下所有可能的都已经排除了,剩下的都是不可能的。”
顾老夫人听到儿子略服软了一些,也叹了口气:“娘说句实话,其实娘哪里在意她是不是那个姑娘。只要你喜欢,你说是,娘巴不得你娶她。可是现在不行,她是靖王殿下的未婚妻,没多久就要成亲了。珩儿,你自小到大从不要我操心,我便也只问你,你难道想跟靖王抢人不成?”
顾珩又不再说话。
“你心里什么都清楚。”顾老夫人说,“且你只需私下随便一调查,便知道娘说的不假。娘最后再跟你说一点,倘若你,把别的人错认成了她。她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顾珩这次是彻底的沉默了。
长夜无声,门外庭院萧瑟。
天地广阔,人间的劫数千千万,众生如恒河沙数,缥缈无踪,他能去哪里找她?
便只差上穷碧落下黄泉了。
但是直觉分明告诉他,她就是她。言行举止那样的熟悉。但是的确,年龄就是对不上的,身份也是对不上的。他说了这么多歪理邪说,不过就是像母亲说的那样,在找借口让自己相信罢了。
其实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能是她。因为她即将是靖王妃,是他上司的妻。
仿佛又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你知不知道,给你治病用了我多少银子?”
他不回答。
“一看你便是个穷鬼,告诉你,欠我的银子是一定要还的。现在没钱,等以后有钱了,便来找我。只要你诚心,最后一定会找到我的。”她露出了笑容,“说好了,你一定要来找我的啊。”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他知道。她那时候的样子必然是极好看的。
其实,她只是想要自己去找她吧。
可是呢,他却怎么都找不到她。
母亲说的也对,他不能强行把旁人认成是她,那样是对她的侮辱。
这个薛二小姐再怎么像她,也不可能是她。他应该要离她远一些,免得他再次心神动摇,铸成什么不可弥补的大错。
靖王殿下的手段,他并不想尝试。
他闭了闭眼,然后说:“母亲,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至于亲事,我现在仍没有打算,您不必为我操心了。”
他说完,便大步离开了正堂。徒留顾老夫人在屋中,知道自己说服了儿子,却也并不为此高兴,屋内只是徒留一声轻轻叹息。
一早起,顾老夫人便亲自赶到了定国公府,跟老夫人长谈。
她离开之后,老夫人的脸色很难看,立刻将元珍叫了过去说话。
元瑾听丫头说:“…大小姐离开正堂的时候,脸色发白,失魂落魄,似乎是和魏永侯家的亲事出问题了。”
元瑾听了一凝思,便系了件斗篷去了老夫人那里。
看到她过来,老夫人就叹气。“元珍的亲事怕是要黄了!”她接着说,“当日,顾老夫人叫你们去赏花,其实是想给元珍和顾珩见面的机会,谁知元珍却莫名被一个陌生的小丫头叫走,没得见魏永侯爷。魏永侯爷就因此不喜,也不愿再和她见面了。”她说到这里,看向元瑾,“元珍被人叫走,你可还在院中?”
老夫人是想到顾老夫人来说话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猜测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希望元瑾当时看见了一二。
元瑾道:“孙女那时候已经不在院中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老夫人,顾珩误以为她才是要嫁他的人,并且还冒犯了她。何况顾老夫人找了托词,不就是想掩藏这件事吗,毕竟她已经同靖王定亲了,若是传出去让靖王知道了,谁也讨不着好。
老夫人又叹气,“罢了!也是元珍自己不警惕,怎的是个脸生的丫头传话,她也听了。我亦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当时顾老夫人也说了,一切要顾珩看中再说。”她不想再提这个事,“我好生劝劝她,再给她找一门别的亲事吧。”
元珍却是在屋中哭了两天都不止,谁劝都没用。丫头劝她吃饭,她还骂了丫头,并且掌掴了人家。这事弄得老夫人也不高兴,但没办法,只能让元珍的生母周氏过来安慰她。
崔氏却在元瑾的房中,一边嗑瓜子,一边嘲笑薛元珍:“你瞧着,这便是恼羞成怒了!凭她什么身份,敢在定国公府使这样的大小姐脾气。她也不想想,本来嫁给顾珩这事,当初人家老夫人和魏永侯府都没说定。若不是老夫人这层关系,她的身份哪里配嫁给顾珩,就是现在也是她攀高枝。反倒当顾珩是自己的囊中物了!”
说着又问元瑾:“她可来找你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