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三在一起开始,她何曾对他强硬过,为裘因发生的正直于无声中不了了之,然后两年的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平静的日子里实则埋伏了很多问题,比如性格不合,比如价值观不同,再比如对事业感情,的憧憬存在差异。但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或解决。

永道推着一车行李走出闸门,普华没有跑过去,静静等在原地到他奔过来。

他照旧乖下推车,展开手臂抱她转个圈,放回地上旁若无人的亲吻她额头鼻尖,长时间停在嘴唇上。他是个热情的男友,这是编辑部同事给出的答案,坐普华对桌的编辑刘燕甚至断言他将来是个好老公,因为极懂得疼惜她。而在普华眼里,永道就是永道。他们对待感情的方式不同,她更希望得到含蓄内敛的表达。

回城的路上,永博半道下车,把驾驶座留给了永道。普华问为什么,永博反问?“你说呢!”

普华不免瘪嘴,如此的循环己不是一次两次,她并不陌生。如何安排重聚的日子一向是永道的特权,他很少征求她的意思,往往就替她拿了主意。

“回来什么打算?工作吗?还是继续念书?”她总想问,他偏不讲。

“再说,先吃饭!”

车开去苏浙汇,打包了几道她喜欢吃的菜,永道连价格都没问,拿出卡一刷,大笔一挥,领她回家。

“干嘛?不高兴见我?”回到车上,他拉她进副驾驶,亲自给她扣安全带。

去什么餐厅,吃什么菜色,之后要留在公寓几天,他心中早有定数,眼里的锐光就说明了一切,甚至是叶爸爸那里,他也事先打好了招呼。

普华在永道那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未来打算他只字不提。

他享受着重逢的喜悦,毫不掩饰表达自己的思念,可越是热烈,普华越不知所措。与他相处久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一尊毫无生命的布偶,在他生活里扮演着无足轻重的角色,他只不过需要一个被支配被爱的对象,误打误撞选中了她。

她并非不思念,但更希望能静静坐在一起,听他谈香港的生活,给他讲她在这里半年发生的事情,哪怕只吃些最简单不过的面包配白水,有些深层次的心灵交流也是好的。

每每颠沛在他营造的欲望波澜里,普华都像个溺水的泳者,刚刚挣出海面,又被一波更大的浪潮卷进漩涡的中心。在残存的意识里,她总隐隐想到永博的那句话“永道偶尔特顽固,你得强硬点!”

怎么强硬?难道是拒绝他?或是吵一架?

只是几秒钟的恍惚,他便会在夜半停下所有动作,去起胳膊把她困在身下反复审视。这时的永道,总让普华想到多年前在学校顶楼的那个大男孩,眼中闪过对她的怀疑和不确定。

他捧着她的脸颊久久对视,让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她不得不闭起眼睛,丧失直视他的勇气,陷落在更大的网子里。

“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普华不止一次问过这样的问题。

永道也用玩笑的方式回答她,把草叶编的指环圈在她无名指上,“不用胡思乱想,想我就行了!”

“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他拖出长长的尾音,举起她的手遮住阳光,眼睛眯成一条线,“我们......会结婚!”

“!”

“叶普华!”他叫她的名字,要求她正视自己。

“?”

“你会和我结婚——在我拿到博士学位之前!知道嘛!”他成竹在胸,圈着手臂笑。

阳光射在他瞳仁里,收缩的瞳孔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点,普华看不出那里盛了什么样的情绪。

回京满一个月,永道去了叶家,向普华爸爸正式提出了婚事。

为什么会拖到永道读博两年后才结婚?也是因为普华的一再坚持。

二十三风,对一个工作仅仅两年的小编辑来说,还不足以做好承担家庭担子的全部心理准备,普会便是这样。周遭的朋友都是单身完婚一族,都在劝她有所立业再考虑成家,甚至是己婚的海英,也不止一次告诫普华要慎重选择。

于是,永道的计划并未能完全付诸实施,当然,也没有偏离他原先的方向。他们只不过安心过着情侣的日子,没有同居,时常吵架,再普通不过的婚前状况。

在所有恋人的类型里,他们可能是最稳定的,从中学认识大学交往到毕业工作,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绵延沉淀,对彼此的了解不断加深,随之而来的矛盾必不可少。普华性格内向,冷淡不苟言笑,永道气盛,过于武断霸道。在一起久了,谁的脾气禀性都不会藏着掖着,总要拿出来针尖对麦芒。

吵了会和好,不和好只能继续吵。往往是上一个矛盾才缓和,后面又会发生小争执,源起根本,是她想保持相对独立的空间,而他不断要求让两个生活圈子完全融为一个。

这怎么可能?即使相爱,她也该是独立的个体,从属忠实于自己。

永道便气急败坏拿出一类问题质问,“还要我等多久!”“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普华需要顾虑的东西确实很多。她缺少来自母亲一方的关爱指导,她不放心日后父亲独自过活,她仍然在与永道父母相处中捉襟见肘,而永道本身也有许多不愿为她改变的习惯和秉性令她苦恼。

就这样各自在绳索的两端拉锯疑虑,知道普华差几天二十四岁生日,所有争执都因为验孕棒上多出的一条浅线归于乌有。

房子车子是现成的,按月工房也从永道工资里出了一段时间,再由不得普华拿工作发展当说辞,婚姻大事成了上了弦的箭,不得不发。双方家长乐见其成,巴不得他们早有归宿。朋友同事们衷心祝福,从始至终,一派和乐融融,反而忽略普华德感受,她到底是否开心没人在意。

只有娟娟,在普华领证前一晚的电话里慎重的一连问了她几次:“普华,你真的想好了?”

怎么想,想什么?

永道也征求她的意见,但大多只局限于搞什么样的仪式,买什么样的戒指,去哪里蜜月旅行。

婚事准备稍显仓促,最后很多当初的构想都没有认真去做,经济上时间上都不允许。永道博士课题很忙,普华杂志社的工作也放不下。戒指是最简单的素面式样,婚假只请了多半天,租车两个人照常工作的工作,去研究所的去研究所,婚纱照都没有时间拍。

本以为就此踏踏实实等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但最讽刺的是竟然在领证一周后发生,所有赵云的症状统统消失,去医院化验在对比之前验孕结果,才从医生那里得到整洁——普华根本没有怀孕。

当初最开心的莫过于永道,得到消息后最失望的也是他,虽然他极力掩饰了失落的情绪。永博说过,没见过这个弟弟从心坎里喜欢什么高兴成这样,多年的夙愿得偿没效益都带劲梦里。如今他失望支持,普华也跟着加重了心里的负担。

他有即日不怎么讲话,也无心工作,常就趴在她肚子上静静地听,其实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胸口处闷闷的叹气。

“傻,以后就有了!”普华试着安慰他,其实她自己也需要情绪上的调试。

他翻身坐起,无精打采的盯着她的肚子,然后是她的眼睛,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会吗?”

放在他颈后温柔抚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在他目光中读到一种潜台词,像是在说“你会给我生孩子吗”。

那之后,他们之间有段明显的疏离虽然很短暂并且很快和好如初,但在普华心里依然留下了阴影。婚姻本身的基石就不牢固,永道那句“会吗”老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似乎预示着什么。

婚姻里最大的幸福要算是平和踏实,他们努力做到了,但少了某种心灵上的相契如同之前的六年,永道从不真正了解普华是什么样的人,她要的是什么。而她也有意不提,心思深深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连娟娟都知道,普华坐在客厅静静读完一本小说并不等于不愿意出席永道朋友聚会,只是很急切希望读到故事的结局。普华接下零散的翻译工作并不意味着感觉经济拮据对永道的收入不满,只是愿意从文翻译的乐趣。

国外的求学生活可好,并隐晦地询问他以后在国内发展的打算。

算算时间,竟然有近五年完全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的人,普华发了邮件,依然难以克制心中的紧张,他不敢王子揣测纪安永辉如何向,甚至怀疑他是否读到这封信,但在邮件的最后,她还是写上了自己亏欠他的一段话。

“大三一别数年,希望国外求学一切顺遂安好。那年病重有你帮忙才可以脱险,总想当面道谢,苦于没有机会,希望现在说声谢谢为时不晚。也许我们一直算不上真正的朋友,但无论你在哪里,我和永道都会衷心祝愿你事业顺利,生活幸福”

信发走了,当晚回到普华的邮箱里,洋洋洒洒的一篇,完全看不出多年的隔阂,中间有一段,普华读了好几遍。

“错过了你们的婚礼,现在补祝新婚快乐,有机会再补一份礼物。我在国外的五年还说得过去,但总不如果被有家人朋友,有一种归属感可能人越长大越容易怀旧,一到北京就去了中学和大学,见了当年的老师,看着像是老样子,其实都变了。之后还没想好是回去工作还是回来发展,那边毕竟不是家,迟早要回来吧。很希望走前可以见一面叙叙,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

简单的一段话,令普华无限感慨。安永说明了回加拿大的日期,还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县里方式,普华把号码输到手机通信录,名字不叫纪安永,只用一段毫无意义的数字代替。

他没有给纪安永回信,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相处最和谐的那段日子,从未涉及太深的感情话题。如今她已婚,他单身,又有永道在中间,连见面都是种奢望。

但命运还是让普华见到了安永,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

她和永道因为无足轻重的事情爆发了争吵,他独自从家里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学校附近的街上遇到了纪安永,他刚从建一出来,手上推着学生时代骑的自行车。

他们都深感意外,甚至有一刻不能相认。

是纪安永先走上前,微笑着打招呼,依然如当初不温不火的笑容,感染者普华心里冰凉的角落。

“嗨!”五年后听到他的声音,沉稳以外,多了沧桑的味道。

“嗨…好久不见…”她寻思着安全的界限,不敢直视他温和的目光。

“恩…确实很久了。"他绅士的调转车头与她同行,问候他与永道这些年的生活。

“那你呢?”普华说完自己,不免关心安永的近况。

“信里不是写了吗,还算好吧,不能说不好,不过也不算最好。”

“国外的生活很艰难?”

“倒也不是,经济上自立,生活也是小康,但毕竟是二等公民,在哪里都会有歧视,心情与国内截然不同。”

故事的结局。普华接下零数的翻译工作并不意味着感觉经济拮据对永道的收入不满,只是愿意从文翻译的乐趣,看到自己完成作品。

但永道不明白,在他看来,普华对这段婚姻始终不够投入,龟缩在他探索不道德境界里,排斥他的接近。

她不沟通广阔的卧室稍显逼仄的客厅布局,她过分热心帮永博整理所有的相片添加标签,她有意无意地减少亲热的次数,也很少与他出席外面的应酬。

他不能什么都对她提出要求,小炒拌拌嘴达到目的还算怡情,客运会有两个人都控制不住脾气,不分大事小事,完全像是无理取闹地向对方发泄。

他会一再强调这段婚姻是她多年来的夙愿,不许她有丝毫的厌弃,他限制她和永博纤细,过滤她身旁的异性朋友,他换着法子让她怀孕,无所不用其极。

她沉默接受或是威胁,必有一方需要妥协,这就是婚姻的本质所在,从针锋相对的两个个体到彼此包容相契的一个整体。这些话,不需要他讲,普华的爸爸妈妈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知提了多少次。她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败下阵来,毕竟频繁的吵架有伤彼此间的感情,他也不喜欢床头吵床位和的沟通方式,索性不吵了,罢不能解决的问题压下去,或者埋在心里,就先当初解决袭因问题也用过的方式。

普华主动疏远了一些朋友,工作上很少和异性作者接触,也放弃了一部分自己的爱好,按照爸爸的期许,她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永道和家庭身上,哪怕这个家正在如枷锁般构成一个厚厚的蚕蛹,一点点把她包围吞噬下去,直至窒息。

他们婚后最大一次不愉快发生在一周年纪念日。

永道买了整打的玫瑰铺了一床,还准备了香槟和小食,营造了难得的浪漫气氛。而普华却因为参加社里的作者签售,把纪念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打了一晚她的手机,一概无人接听,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把静音后的手机放在身上,签售完了就去吃饭应酬,过了午夜才完工回家。

进门所有灯都开着,他喝了多半瓶香槟瘫在沙发上,口气很冲的训她:“去哪儿了!”

签售的事情她之前提过,包里还放着样书,一经看到餐桌上的烛台马上想到错过了什么,可再想解释,他什么借口都不准备接受。对她说,“对不起。我忘了”或是“工作很忙”肯定是不够的。

他闻到她一身烟味。耸紧的眉头就没有散开过,抓到她也没顾及一整天的疲倦和抗拒,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弥补错过的结婚纪念日,过多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她在仅能做到的反抗中,在她手腕上留下了深深的咬痕,口不择言的冲塌囔了句"施永道,我要和你分开!”

对这一毫无信任基础的婚姻,普华倍感疲惫,永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普华!你看看我!”他边喊着她的名字边用蛮力摇她,她要摧毁她心里固守的城墙,每次吵架发脾气他都有爆发的冲动,但从不拿分手的话出来说“你为什么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你再说一次分开试试!”

她有太多为什么答不上来,也无法满足他试图了解她的愿望,他是需要坦诚的,但婚后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

她有太多为什么答不上来,也无法满足他试图了解她的愿望。他是需要坦诚的,但婚后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当初接受他又欺骗他,为什么会答应了他在一起却总是心不在焉,为什么他一再努力维系一段感情和婚姻,他却还是无法对过去释怀。

普华也从没透彻剖析过自己,那次争执之后,她一直在反思,是否自己内心最深处根本就是故意不急着结婚纪念日来刺激他。还是说,当初选择嫁给永道并非她的初衷?

接到一封来自校友录上同学转发的邮件,普华起初并未在意,让那封邮件呆在邮件收件夹里几个星期没有点开看过。后来在邮箱里找作者的联系方式,五一顺手点开着,普华才发觉那封信最初发自纪安永的邮箱。

他已经有些年头不被大家提起,从大三离开后,为数不多的消息都是普华间接从舍友那里挺来的。辗转的信息,她并不确信,只知道纪安永确乎在加拿大完成了大学课程,又继续年了研究所,但没有人说到他是否就此定居移民在那里,连他生活在哪个城市都没有概念。

她对纪安永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大三那年的夏天,他走得仓促,留下的东西不足以留恋,可她还是收藏了他一本《泰戈尔诗集>和一只从中断掉的钢笔。

如今诗集就和当初他送给她的那本放在一起,晚上入睡前普华偶尔会翻一番,尤其是那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虽然很多人都说那首诗并非泰戈尔所写,系网上伪作,收进一本盗版的诗集中由此流传开来,但普华还是把它当做中学时代最珍贵的纪念品留存着。

她有意无意打听纪安永的消息,时隔数月,终于从小鬼那里得来消息,很意外,纪安永竟然回国了!并且就在最近。

小鬼在电话里还说,纪安永曾组织过一个小规模的同学聚会,局限于他大学的圈子。

可为什么不是中学呢?

普华怀揣着惊异,心里有股说不清的冲动,她很想见上纪安永一面,道个谢,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看他是否安好,弥补一下当初没有到别的遗憾。

那样的分别,确实在她心里留下了很大的缺憾,其实在她的理解范畴,以当初永道和纪安永的关系,他们完全可以当好朋友一样相处。但现实没有愿望来的那般美好,永道和纪安永不但没有做成朋友,且在日后几年里的疏远像是两个陌生人。普华从未听永道说过一句纪安永,哪怕是他们共同回忆中学的时光,纪安永也成了他故意隐蔽的一部分内容。

她很想问,又不能问。

用自己的生日数字登陆永道的电脑,普华不仅读到了那封转自校友录的文章,还在用到最近删除的邮件中我到一封纪安永的信,上面分明约着永道和伊程高超峰一起聚会,日期已在两周之前。

她思考了数日,鼓足勇气代表自己和永道给纪安永写了封简短扼要的问候邮件,大致意思是询问他这些年在国外求学的生活可好,并隐晦地询问他以后有无在国内发展的打算。

同。”

“真的?”

“真的,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他肩上似乎有个放不下的担子,“不过还是得回去,那边有工作。”

“那......什么时候走?”

“这周的票”

他把好送到小区外面,停下车。

“帮我问候永道,下次回来有机会一起吃饭吧,这次太仓促,也没有约到,他很忙?”

“有一点。”普华替永道撒谎,上楼停在楼道玻璃窗边偷偷向外望。

纪安永骑远了,影子是斜长的一道黑线,孤孤单单,看起来可怜。

她背着永道在床头取下了安永留下的《泰戈尔诗集》,在书签上写上祝福的话,连带折成两半的钢笔一同包进袋子里,准备随着礼物还给他。

第二天午休她去挑礼物,从中学时,她只给过他信和贺卡,并不熟悉要送什么样的礼物,就选了一去很精致的钢笔。

快递过去,在中转站出了一些问题,邮包被退回原局,她怕延误到不了他手里只好亲自送过去。

这是普华第一次拜访安永的家,也是老旧的六层楼房,简单的布局,家具上都蒙着白布,显然他不久又要离开。

安永去洗沏茶的杯子,普华郑重把礼物放到茶几上,细细环顾着他的文章,墙上落满灰的全景,褪色的窗帘,放在角落的台式机,书架上整排的文学名著,很多都是她喜欢的。

安永并不惊异于她的礼物,只是没想到诗集竟然保持着当年的样子,连最后看过的一页折起的书角都在。拿起断掉的钢笔,他不禁失笑。

“你连这个都留着?”

“嗯。”

“那本泰戈尔?”

“也在。”

他们彼此心领神会,从泰戈尔聊到许多东西。他初交换到加拿大的艰苦不适应,靠卖体力打工,怎么丢了第一份负责的外卖只好饿着两天不吃饭,她也说了如今的工作生活,但未有丝毫抱怨,尤其是她和永道的婚姻,她一定要给安永留下幸福的印象。

从安永家里出来天色己晚,前两晚的间隙还示消褪,普华打消了回家面对永道的念头,上了去娟娟家的车。

分别时,安永在车下挥手,普华也向他挥挥手,再转开头。其实她不愿就此一步步的远离,她想亲自把他送走,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普华根本不知道换下的快递包装怎么到了永道手里,那上面安永的地址和名字显然躲不过他的眼睛。

她和娟娟偷偷赶去机场本来只是要送纪安永一程,结果却被永道堵在等候区。认出永道的黑色风衣,和回头时他脸上隐忍的怒火,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前晚分别时她和安永握手告别,像大学时代两个志同道合的战友在宿舍楼下握手互道再见那样,那是他们的习惯,也是一种默契,在交握的手掌里传递着对彼此的认同和一些未尽的话。从中学认识开始,他们谁都没有点破彼此间的暧昧,从始至终做着普通朋友,告别时除“再见”“保重”,不会说任何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但那晚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告别时却说:“真不想走”,那一刻他眼睛里平和柔软的情绪,让普华没法把它当个玩笑。

“会回来的。”她收回手安慰他,状似毫无异常的告别,却用了一晚躺在娟娟家的沙发上回忆中学到大学的六七年。

她孑然一身时他什么也没有表达过,如今她的身份,他更不会表达。他们注定会错过,既不能做推心置腹的朋友,也不会是情侣,甚至以后做很要好的同学都很难。

读到永道的怒气,对纪安永的依依惜别还萦绕在普华心里,她己被剥夺了很多东西,不该连送别一个朋友的权力都没有。

所以她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被永道强行带回家,连娟娟在场都未能平息他的怒气,他们从候机楼吵到车上,又吵回家。他抓着她的手臂疯狂地摇,一遍遍逼问她:“昨晚你去哪了!是不是去找安永了?”

“我去送东西,跟他告别,没有别的。”她越是解释,他越是生气。

“然后呢?为什么不回家?你一晚都在那儿是不是?!”

“我没有!”

“那你在哪儿?”

“娟娟那里!”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没撒谎!”

他们僵持不下,吵到半夜,她累得在床上睡着了,他抓着快递袋子冲进来,另一波更激烈的争执爆发,中途不知怎的她掉下了床,爬起来扶着墙还在回击他。

“我不可以送朋友礼物吗?我不可以把他的东西还给他吗?还是我根本就不能有朋友,不能和异性见面说话,如果需要的话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施永道,我不是你的玩物,你现在这样简直不可理喻!”

“是吗?我不可理喻,那你为什么留着他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去见过他,不让我知道你去机场送他?”

“让你知道了你会同意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