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永道几天几夜没合眼,几乎砸了医院的分诊台。他像疯子一样守在病房里,谁都赶不走。和娟娟吵了一场之后,谁在没再试着赶他。他受伤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据说伤口横过了整个掌心。

她也知道,爸爸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永道的妈妈来过了,在她床边一直哭,又叫不醒她,对永道,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把永博从青海叫了回来。

脱离了最初的危险期,普华的病情很快稳定住,被安置在单人病房卧床静养。永道也跟大病了一场,整日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很少说话,只是坐在那发呆。

一周之后出院,普华每天定时给爸爸打个电话,只说自己忙稿子出差几天,过些日子回去。

移回公寓,没有电梯轮椅上不去,她必须由人抱上去。尹程封青都在,永博也可以,她都不介意。永道站在第一个,他伸出手,她转开头。

他退让了,眼睁睁看着封青把她抱上去,低着头跟在一行人最后。

后面的日子,他开始无原则的退让,只要不赶他走,每天让他进卧室看她两眼,他就悄无声息的在房间里做事,干家务,什么都做,什么累做什么。

娟娟上班以后,能轮流照顾的人越来越少,普华也不愿意麻烦大家,但谁都不放心剩下她和永道两个在一起。一是她对他排斥的厉害,二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看她身上的伤就能猜出七八分,也不放心把他留下。娟娟扬言要报警把永道抓走,两边的人又起了不少的摩擦,最后是永博以大哥的身份暂时把矛盾化解了。

普华的伤要养,永道的罪过也要算账。

但毕竟他们是夫妻一场,在她最需要照料的时候,最了解她需要的恰恰也是他。

渡过了几天的观察期,他开始被允许在她房里久留。他一般只在她睡着时才会接近床边,抱着她翻身,给她按摩僵硬的四肢和肩膀,帮她弄药。

止疼药效不好的时候,普华也没有办法,她想忍,但忍不住,必须别人抱着身体有了依靠的支点才能简单的活动。爸爸还不知情,其他人都不是二十四小时在,请的看护一周里就走掉了两个,最后毫无怨言留下来做这些的也就剩下了永道。洗衣服,抱着她去洗手间,做饭,收拾屋子,守夜…

他对她做过的事,是普华这辈子最憎恨最不齿的,但是夜间醒来听见他在床尾走动,看到他几个小时端着她吃不下的东西自己饿着,她又没法把他赶走。

娟娟说他差点把分诊台砸了,血压计摔碎了,水银溅到他的伤口上,血流了一地,就因为护士不让她的推车第一个进抢救室。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怎么样呢?

她能对他做到的惩罚就是不跟他说话,一句话都不说,几天,十几天,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这样的惩罚,他心甘情愿接受了。

冬天慢慢来了,下午的时间变得很短。

他提前交了付费供暖,卧室里变得暖融融的,客厅里有些冷。他就住在客厅,睡在沙发上,搭着一床夏天盖的被子。没几天他也添了咳嗽的毛病,和上次时差不多,只是听起来更严重,常常整晚整晚的咳,然后跑到阳台上吹风,为了不打扰她休息。

灯光从门缝里射进来,普华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倒不再害怕,能安安静静的睡。

能下床以后,娟娟还是坚决要赶走永道,趁着她休息,找到他在外面说话。

“你走吧,赶紧的!这儿用不着你了!”

“明天再说…”

“用不着明天,我可以过来。”

“我不走…”

听着这样的对话躺在床上,普华半夜感觉什么东西碰到手背,很热,起了皮,干裂了。

想了想,是永道的嘴唇。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又没动。

他跪在床边,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走…”普华想起,在医院时也有过这样的一幕。只是那时她太疼了,不太记得了。

过了午夜他去了客厅,出去之前帮她翻好身,盖好被子。

听着外间不间断的咳嗽,她慢慢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一滴滴的,感觉比那个晚上还要疼。

5-9

普华养病的一个月,永道从没离开过。头发长到了耳际,是永博强迫才在厨房里随便剪的。

早晨他在厨房里熬好粥等她吃了才出去买菜,出门时用自己的钥匙反锁房门,中午回来做饭,热粥,给她炒两样合口的小菜或是带外卖。如果普华睡醒了,他把午饭端到床头柜上,给电暖气的水碗里加上水,帮她把温度计甩到35度以下,再退出去。如果她睡着了,他就搬把椅子,在单人床边坐着等她睡醒。

他吃她的剩饭剩菜,所以她每餐都不一样,粥也是换着样子。食欲不振的时候,有几顿喝了粥还会吐。感觉她特别不舒服,他就不熬粥,出去买了她以前爱喝的一种麦乳精回来,加了牛奶冲得浓浓的喂她。

她喝了,他也冲一杯。她不喝,他也跟着饿着。

他尽量不去打扰她休息,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呆在客厅里,有时收拾一下杂乱弄坏的东西,有时站在阳台上抽烟。他们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说尽做尽了,再谈什么都已惘然。

他常常在门口站着,站很久,久到她睡着时就站在那,醒来睁开眼睛发现他还在。

他从储物间剩下的东西里找到了自己的枕头,放在床侧帮她支持身体,她虽然没有流露什么不愿但也不抱着那个枕头睡,每次都是他悄悄塞到她身后,再见时枕头常常滚在床角地上。于是他换了沙发上的靠垫,把那个枕头收走了。

普华恢复到走动自如,永道差不多也把储物间里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些还能要能修补的他都装在箱子里,在外面加了标签。几箱是他的,还有一些是普华的,都分开来。

普华汇给他的钱,他锁在了床头柜里。家里的所有存折,除了他的工资卡,一直都是用她的名字,所以也一并放在里面,钱不多,他列了张清单,提醒她什么时候哪笔存款到期该转存。哪些是外汇,可以折合成人民币再存。

房子在普华名下,他交的首付,但并没提出要怎么分,只是把需要的各项按揭手续和材料都找出来,连着家里电器的说明书,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放在她方便拿到的地方。

除了一辆车,他基本上净身出户,户口本还是一个,他是户主,和她的身份证,离婚证书也都在卧室的衣柜里锁着。

东西都收拾好要搬走的前一晚,普华听见外面客厅有声音,说话的是尹程。

“以后怎么办?”

“没想过。”

“真就走了?”

“当初说好的,她好了,让走就走。”

“那你们…”

永道的声音太低,普华没有听到他后面说什么。当初是这么决定的,她也准备这么贯彻。

该走的时候就走,走了就别回头。

搬的那天是周末,天气还好,说好了普华在里间躺着不出来,但工人一箱箱往外移东西,她还是忍着疼下床,站在门缝后面看着他们工作。

中午永道照旧是熬粥端到她房里,他没有马上出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嗓子不太好,还在咳嗽,嘴边起皮的地方发展成一大片上火的干痕。

他不太自在的咳了一声,艰难地开口,“有点事,我跟你说一下。”

这是出事以来,他们第一次谈话。普华靠着叠起来的枕头,垂着睫毛,头转向另一边。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放在老地方,应该可以找到。药箱里有些药过期了,我给你换了,消炎药不要自己随便吃,感冒发烧的药不能多吃,按着说明分开饭钱饭后放的,不舒服就要去医院。供暖的钱我给物业了,电暖气出门要关上,上面别烘干东西,省得着火。物业的号码我贴在厨房门后面,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你别自己随便弄,现在伤还没好,以后就是好了也别逞强,尤其是电的,要找人来修。”看她没什么反感,他便继续说下去。

“有人来家里的时候最好找个人过来陪你,省得不方便。”他摸出衣兜里的钥匙,放在手心里摩了摩,“过去两年,我都是白天你不在的时候回来,这是钥匙,你留好了。还有一把备用的在厨房装杂物的盒子下面压着,别随便给别人。浴室排风扇的电源最近有点松,应该没漏电,但是插的时候小心一点,手别是湿的。还有,拖鞋我给你换成防滑的了,别用受伤的那边吃劲,再过一个月,要回去照个片子看看怎么样了…”

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他拉着椅子凑到床边。普华本来披着外衣坐,等他凑到近处,她便躺下背过身,没有看他。

因为她还不跟他说话,他选择了默默的离开。

走之前,一直在床边站着,出去了,又走回来看了两眼,摸了摸她放在被外的手。

储物室里一下空了下来,永道用过的衣柜里只有几十个悬着的空衣架。娟娟陪着普华在屋里走动透气,她总在经过储物间的时候推门往里瞧瞧。角落里剩给她的箱子也是封好的,上面写了些字,她没去拆开检查还剩了什么,最后一次把储物间锁上以后就没再进去。

每一年的一月都是最冷的,普华却感觉这一年还好,也可能是家里有了暖气,她不用缩手缩脚的在床上忍受漫漫寒冬。肋骨上的伤一天好似一天,普华回到父亲身边住着过年,娟娟有空的时候会过去陪她。

正月十五,海英带着孩子来看普华,尹程也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吃涮锅,娟娟讲了几个冷笑话,普华靠在沙发上抱一个靠垫听大家说话,给海英的孩子包了大大的红包。

所有人都刻意不去回忆,时光似乎就能流走的很快,冬日的寒冷在西北风里把过往一片片吹远。

在普华的印象里,这个冬天和每个冬天都一样,也不一样。

自从永道走了之后,永博也没再联系她,最后一封邮件之后,每次发给他的信都是退件。

编辑部院子里的木兰花盛开时,普华收拾好办公桌里的文具,取出压在玻璃板下的旧照片,离开了出版社。

散伙饭局上,她特意敬了刘燕三杯茶。

通过刘燕的关系,她在天津找到了一份工作。诺大的北京机会很多,但是她想离开一阵,换换环境和心情,又不要走得太远,每个周末可以见到父亲。更重要的是,林果果在那里,她敞开怀抱收容了她,在初到天津的一周里,普华就住在林果果家里,每天睡在林博的小床上。

普华的新公司就在天津老城区著名的睦南道上,她的窗户正对着街上的一排行道树。木兰花虽不过分香,但每到风吹过还是有隐隐的甜气飘进办公室里。

普华做的不再是翻译,而是行政助理。公司不大,上上下下十来个人,她需要翻译的东西都是些进出口单据,比过去轻松很多,上手很快。

租好房子,开始上班的第六天,普华在公司楼下碰到一个人,说来也巧,竟然是虞世南。

与那年在师大校园里遇到时不同,虞世南几乎没有认出普华来,倒是他身边的人,远远就大声叫了一句:“嫂子!”

“永道呢?”虞世南自然看向她身后。

普华顺着耳边的短发,淡然平静的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告诉他们:“以后叫我名字吧,我和他…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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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记忆中的永道——21岁

6-1

普华的大学一年级,除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什么都有一些,又不像别人那样圆满,有时同屋麦麦和唐唐姐俩问她老在忙什么,天天像陀螺一样转,她就真的转一圈,然后努力笑一下。

大一念到一半,叶爸爸从厂里内退,工资剩下原来的一半,一半的生活费用要普华自己打理。她把业余时间排的几乎没有一刻能闲下来,打工,家教,辅导,帮老师做事,有时忙到晚上躺在床上该睡了,脑子里还是做不完的事情,轻度的失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她按着书上说的喝牛奶吃维生素B帮助入睡,效果也只是一两晚。

这样的生活,与她想象的不同,容不得她去回忆或展望,只能过一天是一天。第一学期普华就知道了纪安永身在隔壁的邮电,后半年又在社团期刊上见到了虞世南的照片。但是除了娟娟和沐海英,她什么老同学都没见过,更没回过原来的中学。

她学会了看开,比如施永道三个字她从来不提,不跟自己提,也不跟别人说。至于交际,跟谁都是淡淡的,好则好,不好就不勉强,她没精力去应酬别人。

到了大一期末考完,封青组织老六班聚会,把分到文科班的人也一一考虑到,来了几次电话邀请她,因为顾念着班主任也在,娟娟又劝,普华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聚会当天普华有两个家教,忙完赶到地点已经有些晚了。她找了附近的小区停好自行车,在临街的一家橱窗前照了照自己。没什么太漂亮的衣服,她特别把留长的头发梳成马尾辫,绑了一个生日时娟娟送的发带,对着橱窗练习了几次微笑。

普华在领位小姐的指引下上了餐厅二楼,是封青第一个认出了她,拉到老师身边坐。两年不同班,有些人忘了她的名字,有些人把她错当成别人,普华也没刻意自我介绍,和老师问了好就在桌边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听大家说话。

普华坐了一会儿,在人群中搜索着,不期然与一双同样搜索的眼睛撞到。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笑,又都有些生分,如果不是在座都是熟人,她还以为他会挥挥手说声“嘿”,就像中学时一样。笑过了垂下睫毛,普华在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纪安永。

一年里他变了很多,变得更淡定,更稳健,坐在一堆男生中间并不显得突出,让人愿意亲近。他胖了些,还是一丝不苟的短发,窄边眼镜,再不是中学时青涩的孩子了。

虽然对他有过太多的失望和不解,但这一次重逢普华并没什么怨恨。反而因为他淡淡的一笑,放下了几年来心里的介怀。到毕业,他们也没机会坐下好好聊过,断了电话里的联系就彻底没了音信,从娟娟说他考到隔壁开始,普华多少是希望再见上他一次的,哪怕确定他过得很好,她也觉得不负曾经朋友一场。

普华漫不经心的喝着饮料,和身边的同学闲聊,因为同班时间不长,能聊的很少。娟娟来的晚,不过好在是来了,让普华多了个伴。中间纪安永倒是过来说过话,还借题敬了一轮酒,普华不会喝,以果汁代替,与他碰杯“叮咚”的一响,又是相视一笑,她心里明明白白,只剩下释然和坦率。平静的就像是见了娟娟海英一样的老朋友那样窝心。

娟娟给她杯里添了果汁,海英正在讲和尹程的近况,二楼入口的地方上来一对人,虽然不亲密,但相携笑谈的女生轮廓,还是让普华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走过来,果然是裘因,令她没想到的,与她同来的竟是施永道!

中学时的裘因只算漂亮的话,眼前这个可以说是很美了。见到裘因精心勾画的妆容和那身粉色的衣裙,普华由衷觉得配得刚好,反显得自己身上寒碜了。

变化最大的是施永道,学校顶楼一别有三百多个日子未见,他几乎变得她不敢认。

他穿了休闲西装,举手投足再找不到过去的影子。从前的炙热浓烈如今都收敛在一双摄人的眸子后面,有些傲慢,冷冰冰的,以一种成年男人的判断在审视她,余光里草草一瞥,好像刻意就要漠视她的存在,转到别处与男生说话,叫上了裘因。

时间真是可怕,仅仅一年,什么都变了。裘因变得更美了,他变得对她视而不见了。

出门时普华还准备了一句“对不起”,设想见到他时该怎么说,现在怀揣着这句送不出去的话,她心里突然堵得慌。

推说空调太冷,普华去了洗手间。走过男生桌,听见裘因谈学校,游戏,论坛,灌水,还有博克?什么是博克?她没听说过。

在洗手间锁了门板,普华坐下静了静。外间有人进来,听声音是六班几个女生。

“她和纪安永…”A说。

“嗨,已经过去了,她不提我也不好老问。”B说。

“那不尴尬吗?”A问。

“过去的事不提就当没发生吧,也不是只有他们俩,挺正常的。”B回答。

“环境不一样肯定这样,当初要是裘因没去北大现在也不会跟封青施永道他们混得这么熟,到了一个环境里人都会变,尤其又是北大,不分也得分。”C插话。

“对了,她不是报外院吗?怎么去的北大?”A又问。

“还用说,人家家里路子硬呗!”C说完不咸不淡笑了。

几个女孩出去后,普华还坐着发呆。一年里她也当裘因在外院,从她成了纪安永女朋友以后,她很少关心裘因,每次想到都有种说不出的…不是嫉妒,可能就剩下自卑。

而现在,她又成了施永道的好朋友?普华对着洗手池上的玻璃挤洗手液,心思有些恍惚。

从洗手间出去,不巧在走道里碰到了裘因,她想低头过去,裘因偏偏看到她了,特别过来打招呼,手搭在她肩上做出颇亲热的样子。

“嗨,叶普华!过得怎么样?”

“还好…”她略略答了要走,又被她拉住。

“嗯…你更苗条了!”裘因帮她正了正头上的发带,把打结的地方绑紧,“一会儿聊啊!”

她转进洗手间,空气中飘弥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时都散不去,普华用力扯下了头上的发带收进口袋里,走回桌边拿起杯子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后来,裘因还是到她们坐的角落来问好,坐在大家当中,她讲了初一初二一路到高三的很多事,谈得最多的还是北大,新人新事物新名词。普华也假装在听,她清楚施永道坐在最远的一桌,在和纪安永聊天。能够见他开朗不再阴霾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嘿,叶普华,说说,怎么减肥的,我都胖了五斤了!”裘因挤到她身边,捏捏她的手臂,又扬起自己的手腕,“真羡慕你还那么瘦!”

裘因确实胖了些,但刚刚好,都算不上丰满,纤细的手指配上淡色的甲油显得肌肤白嫩,普华不知怎么去形容她,僵笑着说不出话,好在娟娟帮她解了围。

裘因坐了好一会儿,不是施永道来叫,她还在追问普华家教和打工的事。他举着酒杯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这桌旁,影子正投在普华脸上。她下意识抬头以为他要讲什么,但他只是附在裘因耳边低声说:“过去吧,封青要问你BBS上的事。”然后陪裘因走回了男生桌,连个最起码的招呼都没打。

后半席,不管别人讲什么,普华都把餐盘填的满满的很认真的吃东西。娟娟劝了几次,她还要吃,被海英拿走了叉子,她抢过娟娟的勺子继续喝汤。

不吃东西做什么呢?

他们有他们的日子,可以享受生活,可以挥霍,有他们的BBS,社团。但她不能,她连在食堂吃上一顿小炒都要掂量掂量。听他们说那些距离遥远的事情,不如按爸爸的意思把那三个小时打工挣来的钱吃到肚子里。50块,普华自己举杯敬自己和爸爸,谁正讲了什么笑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她也跟着干干笑了两声。

散席和娟娟下楼,普华走在最后面,偷偷问娟娟:“我…是看着特瘦吗?”

6-2

从自助餐厅出来,先送了老师,有些同学打车走了,普华陪娟娟散步到车站。两个人等车聊起了过去,话题少不得纪安永和裘因的分手。普华不愿意多提,有些东西禁不得推敲,想多了反而给自己徒增烦恼,可道理明白又忍不住还是想。

娟娟看出她的情绪不高,说:“行了,现实就这样,你别想那么多。这样也不错,分了好,分得好。”

陪普华经历了高中的三年,再隐蔽,她对纪安永的情愫娟娟还是了然的,难得在她持之以恒了三年,可惜到最后也没得到丁点回应。

“甭管他知道不知道,无论如何,现在与你不相干了!”

“我知道。”普华点点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已经过去的事早不想了。车来了,你去吧!”

“好,那我走啦!拜!别胡想!”

“好。”

两人挥挥手,娟娟跑去追公车。普华目送她上车直到车开走。

她折回餐厅的方向,路上细细回想着海英说的话。

“其实高中的感情很难有个结果,一进大学什么都变了,长大了就是这样。感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可能一两句关心的话就让你跟过去一笔勾销,人呐,哎…”

真就这么脆弱不堪吗?高中三年笃定的不过是个答案,今日见了纪安永本人,她倒有些讶异自己的平和心态,这应该算是…变坚强了吧?

普华停在路口等过街的交通灯变绿。街道对面站着一个人,同样也在红绿灯下,早她一步抬手按了等待按钮。他们又是相视一笑,他镜片后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有些淡淡的暖意。

灯变绿了,普华没有动,看着纪安永走过了马路,手插在口袋里走到她面前。

“嘿。”他说。

她笑了,也学着他把手放进口袋。

“嘿。”她学不来他的声音,说完自己又笑了。

“怎么在这儿?”

“送娟娟坐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