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存着万分困惑和不解,但又不能直接问蕊花夫人,今日这亏,便只能忍下。
是以, 她目光微垂,低声说道,“双翠姐姐护主心切,一时错怪了小女,也不过是因为情急所致,小女敬佩她的情义,怎么敢怪她?”
蕊花夫人神色一松,嘴角便漾开几分轻蔑,她不耐烦地扬了扬手,“既如此,那我便也不留你了。”
竟是下起了逐客令。
颜筝咬了咬唇道了辞,心里却是气得快要炸开了。
她自出生起,就是皇城身份最贵重的贵女,金尊玉贵地长大,除了常在父亲颜朝那里受到冷遇,又何尝受过其他人半分的委屈?可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她却接二连三被人欺辱。
紫骑的云大人且不去说,那个叫罗北辰的莽汉也敢随意摔她,双翠这样的丫头一言不合就动手推她,就连慕黄衣这样出身微贱的侍妾,也敢端着主母之姿对她呼来喝去……
她再好的性子,也难免会被伤了自尊。
一路跛行回冬院的路上,颜筝想,就算为了顺利离开这里她不得不隐忍,可下一回,却也一定要想个法子,不再让自己成为人人可欺的可怜虫,否则,别人只当她软弱,欺负上了瘾,以后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正想着,忽听到碧落焦急的声音,“筝筝,你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着你。”
颜筝抬头看见碧落从不远处小跑步而来,便忙停住,等她到了跟前来,才笑着说道,“就是遇见了双翠,去了趟蕊花院。”
她没有气愤不平地告诉碧落她受委屈了,倒不是诚心想要瞒着碧落,蕊花夫人脸上生了红疹,这件事是瞒不住的,碧落迟早会知道今日发生了些什么。
但迟一日知道,便能少生许多无妄之气,她不想碧落听说了今日之事后心情不好。
果然,碧落不疑有他。便也拍着胸口笑了起来,她上前扶住颜筝,边往屋子里赶边说道,“我听你的话,先去叫了兰芝亭那的几位,又去春院请了洛姬。”
她微顿,“洛姬显然并不知情,但既然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薄姬所为,也算是为她出头。她就算心里再不高兴,也要将这事担了下来,免得寒了其他紧随她左右的姐妹之心。她当场称了五两银子,请了春柳送去小厨房,这件事就算是了了。”
至于洛姬和薄姬之间的账,后来该怎么算,这就不在她操心的范围内了。
颜筝总算心平了一些。脸上露出笑意来,“这么说,李婆子就不会有事了?”
碧落欣慰地点头,“有了五两银,厨房里被薄姬摔毁的家什就能又置办起来,李婆子清点了下损失。就算还差些,也有限得紧。她感激我帮了这个忙,非要拉着我留下吃点心。我推脱不过,便只好多坐了会,这才耽搁了来接你的时间。”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颜筝一回,松了口气说道,“我方才在石凳那找不到你。心都快要急得蹦出来了,幸亏你没事。否则我……”
颜筝脸上不自然地笑了笑,随即却又转移话题遮掩过去,“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李婆子做的点心是一绝,我看你两手空空,想来一定是没有替我也留两个了。”
碧落笑哈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想着李婆子的点心,你放心吧,李婆子又做了一笼,正在炉火上蒸着,等好了就送过来,你想吃两个也成,想把蒸笼都一锅端了也随意,我才不和你抢吃的呢。”
到了晚间,颜筝见四季园里始终没有传出什么蕊花院的闲话,便晓得蕊花夫人因为理亏,也不敢让这事嚷嚷地人尽皆知,是以她虽然觉得不忿,到底也彻底安下了心。
许是今日经历了许多事,颜筝颇觉身体疲倦,便早早和碧落道了安,洗漱过后钻进了被窝,没有过多久就香梦沉酣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觉脖颈间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有薄荷叶的香气萦绕在颈间,然而是她的右边脚踝,一股清凉的触感在她肌肤上蔓延开来,淡淡的,若有似无地触动了她的感官,令她骤然清醒起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屋子里有昏暗跳跃的亮光。
借着这星星点点的光往下看,有一个深紫色的身影正坐在她床榻的尾端,正认真而小心地拿着什么东西往她脚踝的伤口处涂抹。金潢色的面具完全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她只能从他目光的专注里推断他的认真。
黄金面具在暗夜里发出夺目璀璨的光芒,那些闪亮的华光耀花了她的眼,一时令她恍若梦中。
这身影如此熟悉,颜筝自然知道他是谁,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男人向来以狠戾暴虐的形象在她面前出现,每次都像是来催命的阎罗,不仅摧残她的身体,还折磨她的心灵。可现在,他却那样专注而认真地在替自己上药,他小心翼翼,他一丝不苟,像是对待一件精雕细琢的宝物那般,不忍有半分苛待。
她甚至在他的眸光里找到了温柔的神色……
温柔……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发现,而现在,这一幕从未料到过,完全超出了她想象的场景,以这样不可预知的方式发生了,叫她怎能不以为她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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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情生
045.
然而,脚踝偶尔传来的丝丝刺痛,却证实了眼前这幕景象,并非梦境,而是真的。
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那个如同炼狱修罗般冷酷无情的男子,那个一言不合就要置人于死地的男子,此刻正以极不可思议的温柔表情,纡尊降贵地给一个他向来鄙夷不屑的女子上药。
这令颜筝心中惊惧惶恐,又觉得匪夷所思。
她一时怔住,不晓得云大人到底存了何等样的心思,又不敢轻易地打断他的动作,惹来更大的麻烦,便只能紧闭着双眼,浑身僵住一动不动, 假装自己并未醒来,也从不曾看见过这些。
过了良久,她听到榻前传来一声幽幽叹息,然后窗扉动了。
她心中一动,将眼睛悄悄眯开半条缝,只见屋子里黑漆漆的,妆台上的灯烛已灭,只有灯芯上袅袅升起的白烟留下那人来过的证据,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寥落惆怅。
颜筝倏然坐起身,拿手指去轻沾脖颈上的伤口,触手一片湿润粘滑,她抬起手指,放在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凉香气。
她不懂药理,分辨不出云大人给她涂抹的是什么药,但这清香怡人,浸润地她脖颈十分舒服,想来该是治伤的良药。那人数次三番跟自己的脖子过不去,竟也有幡然悔悟想要弥补的一天。
这令她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但她没有法子对他感激起来,他如同凶神恶煞般勒住她脖颈的样子不断在脑海闪现,而那些恶毒狠辣的威胁话语犹在耳边,就算他忽然良心发现,要治好她无妄所受的伤,她也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有些印象太过深刻,已经在心上烙下深重阴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
颜筝不喜欢这位狂妄残暴的云大人,她很确信。
尽管对云大人夜半偷偷摸进她闺房的行为十分鄙夷和痛恨,但颜筝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药很有效。
第二日晨起她照镜子时发现,颈部的痂痕已经完全干透,有两处地方已然掉了痂,留下新嫩的白痕,虽深深浅浅看着不大好看,但那处伤口总算已经愈合,再不会有崩开流血的机会。
这倒让她犯了难。
她人在屋檐之下,阻止不得云大人在她屋子里来去自如。可这种孟浪的举止,她实是十分厌恶的。
可他的药,却能治好她颈上的伤……
自从在荔城令府被罗北辰割伤脖颈。她不敢让人知晓这事,便只好由着这伤口自生自灭,连伤药都不曾去求过一支,伤口自然就长得慢。
偏偏她像是与紫骑天生犯煞,旧伤好不容易长好。就又被这些人将伤口崩裂开,反反复复数次。
又恰逢夏日,她不愿被人看到伤处追问情由,闹大了对她没有半分好处,是以素来都是穿着高领的衣裳遮住,但北地的暑天当真不比皇城好受半分。特别闷热的时候,汗水难免要有几滴黏在伤口处,湿哒哒的。这伤痕便老不见好。
如今好不容易了有了能治好颈伤的良药,她不想错过。
思忖再三后,颜筝终于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云大人做事向来不顾忌别人的看法,就算她强烈表明她的反感。难道他就会老实地滚蛋,只将药瓶留下吗?
不会的。
她安慰自己。高傲的云大人从初次见面时就鄙弃她的容貌,他根本就看不上她的,是以不论他亲自施药是存了什么心思,但想来他也不会如同寻常莽汉一般,对自己动手动脚。
只要他的行为不逾越她的底线,为了能让脖子上的伤早日彻底痊愈,她决定容忍他一次。
颜筝料到今夜云大人仍旧会来,便打算提前做一些准备。
她晓得那人不爱走门,喜欢从窗户出入,便在妆台上状似无意地摆了个杯子,杯子的底部钻了个小孔,用细绳相连,那细绳绕过衣橱,伸到床榻上她枕头边上,连结着另外一个小杯。
只要那人从窗口而来,窗格合上的瞬间,自然会发出响动,这响动通过带孔的小杯,会传到她耳边。
这法子叫做传音,是她祖父颜缄从前行军打仗时惯常用的法门,这会她能力有限,只能依着葫芦画瓢,找出些差不离的东西来。好在她试了一下,虽然传来的声音细微,但她贴着杯子入睡,还是能够收到动静的。
云大人来无影去无踪,颜筝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但若是他来时,她睡过去了,她又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轨举动,是以,她折腾出了这么个东西来,好让自己不错过他到来的时间。
临睡前,她在屋子里薄薄地洒上了一层香粉,又将白日里磨得十分尖锐的两个簪子妥妥地藏在枕下,这才安然地入了眠。
半宿过去,云大人果真踏着星月而来。
如同前夜一般,他倒是挺规矩的,除了动作小心地替她上药之外,并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颜筝佯装睡得香甜,但其实她整个身子都已经僵住,若是云大人警醒,定能发觉她的鼻息并不怎么均匀,只这一点,便足够看穿她的伪装。
但“云大人”元湛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他垂着头,借着微弱的烛火将段青衣的药往颜筝右边脚踝的伤处涂抹,他抓住她如玉一般晶莹秀巧的香足,手中绵软细滑的触感,激荡起心中的悸动。
他竟然有种爱不释手,想要握着它天荒地老的感觉。
这念头如此荒谬,将元湛惊得不轻,他错愕地回过神来,惆怅深夜里,他的唇边不由绽出一抹苦涩。
段青衣前夜一场胡言乱语,他本该一笑而过,但不知怎么的,那些话却如同符咒般,猝不及防地敲落在他心上,似春风化雨。慢慢滋润进他的心扉,在他万年不起波澜的心上漾开一层又一层涟漪。
他猛然惊觉,自己的确在这个微不足道又无关紧要的女子身上,花费了太多心力。
明明晓得这女人只是枚掀不起任何风浪的家族弃子,却将她视作劲敌,令属下通报她每日的作息,听到她欢喜,他心里似倍觉明快,听到她被人欺辱,他总忍不住心情躁郁。
听说奉旨前来的司徒锦与她自小青梅竹马。甚至到了说亲下定的地步,他虽嘴上说着想要看看他们相遇的好戏,可背地里。却还是忍不住派人将位那少年成名的状元郎劫了,就算迟早也要将人接到北地,但能迟来一日也好。
疑心她赠药方的动机,明明是他亲自下令让蔺雪臣接近她,可看到在他面前疏离冷漠惊惧畏怕的她。原来在和别的男子在一起时也可以相谈甚欢,心里却还是没来由地有些五味陈杂。
所以他急不可耐地撵了蔺雪臣出门,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承受,他都有些害怕蔺雪臣和那女人之间的关系越发亲密。
他不仅留意她的动静,还想要追探她的过去,明明一次次地生出要捏死她的念头。可却总在最后关头败在心头那一瞬的柔软上。
从前那些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反常举止,经由段青衣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竟让他猛然意识到了他对这女人的不同。
这便是……喜欢吗?
他当真……喜欢吗?
元湛不断追问自己,可是他没有答案,他甚至都不晓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留意上颜筝的。
她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都极其狼狈。
头一次在荔城令府,她衣衫不整、蓬头垢面。鲜血染红月白色的里衣,眼泪黏在灰糊糊的脸上。又脏又难看。
第二次初入韩王府,她满面睡容,也是衣衫不整,长及腰间的头发乱成一团,脖颈上的刀疤细长又刺眼,看起来十足像是脏兮兮的女鬼,他涅破她的剑痕,潺潺的血水淌在他手心,令他觉得恶心极了。
第三次是在废弃的院落,她笨拙如牛才会从树上摔下,断了脚踝,满身血污,满嘴的胡言乱语,没有一句实话。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言,心里觉得有点堵。
第四次是前夜,看到她不守妇道,三更半夜还与别的男人谈笑风生,他很不高兴。虽然韩王府这满院的女人都是元祁在接收,但假若出了什么丑闻,这绿帽子却得扣在他韩王元湛的头上,男人的名誉大过天,他觉得有必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谁料到……她竟会以那样的方式夺走他的初吻……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他出离愤怒,一心想着这样的女人弄死了才好,可临到头来,却还是心软了,看到她毫无生气苍白的脸庞,有那么一刻,战无不胜的他,感到了害怕。
这便是……喜欢吗?
这哪里是……喜欢啊……
元湛越想越乱,望着颜筝玉足的眼眸便是一顿,他慌乱起来,草草地将剩下的药膏涂完,也等不及药汁收干,便急匆匆地收了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颜筝似也感受到元湛情绪上的变化,但她不晓得他是出了什么事,那人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难以用常理来揣度,她也懒得去猜缘由。
她坐起身,蜷下身子,轻轻地吹着右脚踝的药膏,想尽快将那药汁吹干,又好像要将方才那人触碰时的不舒服之感,也一并吹走似的,等又小半刻钟,总算大功告成,她这才躺下,伴着清凉而浅淡的药香沉沉入睡。
PS: 嘤嘤嘤,这章别嫌弃啰嗦,只是想用来剖析元湛的内心,这是个孤傲冷漠而又孤独的男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而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候他心里是相当矛盾的,既想冷酷地let it go,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各种纠结中......
046 送冰
046.
翌日午后,碧落拉着颜筝在冬院里的大槐树下说话,天越发热了,屋子里闷得慌,反不及在院里来得风凉。
她瞅了瞅见冬杏不在,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蕊花夫人病了,司徒侧妃园子里的姐妹被她过了病气,打发她去了韩城郊外的避暑山庄养病,一大早马车就拉了她和双翠出去,春夏秋三院的姐妹们都炸开了锅。”
见颜筝脸上一片惊讶之色,她忙凑上前去神神秘秘地说道,“若是她当真得了什么过人的毛病,蕊花院便该封了,可并不是,可见这怕姐妹们过了病气,不过只是个借口。
蕊花夫人这是不招人待见了,所以才被打发出去的,四季园里的姐妹都猜,她这一去,恐怕再没有回来的时候了。韩王如今另有新宠,哪有时间顾得上她?更何况她先前趾高气扬,得罪了不少人,想也无人会在韩王面前提起她。”
说是养病,但并没有说养好了再回来,除非韩王忽然又想起了蕊花夫人,否则司徒侧妃是不会放她回来的。
但韩王喜新厌旧地很,虽先前每月里也常有一两日给蕊花夫人,但那不过是习惯,等再过两月,这习惯改了,他也许就彻底忘记了这个人。
颜筝一时有些怔忪,昨日蕊花夫人设计她失败,她以为定还有后招,是以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准备迎战,她心里想得好好的,若是蕊花院的人再敢来挑事,这一回她绝不能忍气吞声地就这样算了。
她身上战斗的弦刚张满,碧落却告诉她,蕊花夫人被送走了,是司徒侧妃打发的。
在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司徒侧妃是知晓了昨日之事,气愤不过,所以在为她出头。
不会的,在韩王府的这三个月,司徒侧妃没有在暗处给她下绊子对付她,她已经觉得惊诧并庆幸了,怎么会指望司徒侧妃害顾念往日情谊,会为她出气?
但,若不是如此,又是为什么呢?
司徒侧妃与蕊花夫人虽然向来有些不和。但有诰封有品级的侧妃,根本无需与个无名无分的夫人争长论短,只要蕊花夫人不曾诞育子嗣。没有妨碍到司徒侧妃的地位,想来,司徒侧妃也乐得留个宽和大度的名声。
都已经忍了四年,怎么会突然忍不得将人送出韩王府去?
何况,颜筝瞧着碧落的神色举止。想来对昨日梨花胭脂那段公案是并不知情的。
碧落不知情,这便意味着整个四季园里也无人知情,蕊花夫人脸上生了红疹这件事,约莫只是有限的几个人知晓。
既然没有闹开,那司徒侧妃又有何理由去冠冕堂皇地打发蕊花夫人走?她就不怕韩王万一提及,她无法交代过去吗?
颜筝正凝神想着。忽听到外面传来苏月乔的笑声,“碧落,筝筝。在不在?”
苏月乔一边说着,一边踏进冬院的木门,一眼便看到碧落和筝筝身着薄薄一层衣衫,毫无形象地坐在槐花树下的石凳上乘凉,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倒是清闲自在,但既然贪凉才坐这里的。怎么也想不到打个扇子?”
她向身后轻轻颔首,便有三四个丫头提着篮子篓子匣子进来。
苏月乔一边指挥着人将东西放到屋子里去,一边拉着碧落起来,“我晓得你们怕热,所以匀了些冰块过来,等她们放好了,咱们进去坐,我有话想要对你们说。”
冰块难制,所以价高难得,整个韩王府里能有这份例的不多。
盛夏炎暑,这样金贵的东西,苏月乔肯匀一些到冬院,也算大度。
颜筝倒还好,她出生富贵乡中,天下什么好东西没有瞧见过?虽然现在穷了,但对金银珠宝财物银钱仍然并不是十分上心。夏天的冰块虽然难得,但她从前也是一刻不离用惯了的,是以她并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珍贵,收下来一点都没有负担。
何况酷暑之中,尤其晌午,这天是真热得让人浑身都要散了架。
这时候,苏月乔夏日送冰,比雪中送炭还要难得,她心情愉悦,倒是欢欢喜喜地谢过收下了。
但碧落却很是感动,因为储冰不易,所以一到了夏日,冰块的价格就水涨船高,比金子还要珍贵,莫说寻常百姓,就是一般的富户小吏,也是用不起的。
她年幼时,家境也还算宽裕,说起云氏绸缎庄,在皇城的大户人家间,也是出了名的,但她就从来没有在夏日用过冰块消暑。
是以,她有些忐忑地说道,“你如今住在王爷的寝殿,一举一动都有王爷的人看着,挪这些东西过来,会不会惹人闲话?”
苏月乔笑着点了点碧落的额头,“要不是王爷准了,我哪敢挪他的东西拿来送人?所以,你就不用瞎操心那么多,尽管安心用着吧,我已经吩咐过了,每日她们都会送冰过来,虽不多,但总也能让你们凑合着过这一夏了。”
她目光一深,接着说道,“当初你们选了我,是想跟着我一道过上好日子,可我晓得这些天来,你们非但没有沾到我的光,反而因我多受了许多委屈,这让我心里感到不安。所以,不要对这些东西有负担,那是你们应得的。”
这话说得直白,但道理却是没有错的,碧落想了想,便一扫脸上的不安,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是觉得负担,只是怕你为难,既然这些王爷都知晓的,那我也不和你客气。”
正说话间,有丫头出来回禀里头已经布置好了。
苏月乔便和碧落一道扶着颜筝进了屋。
她笑着说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王爷把挨着聚仙阁的那座院子赐给了我,等过几日院子收拾好了,我就搬过去住,到时候我有了自个的院子,就能邀你们两个过来玩,也不怕有什么别的忌讳了。”
她新来,便占着“韩王”的寝殿三个月,早已经惹得许多人的不满,甚至连韩王身边的亲卫也都在暗地里称呼她“狐狸精”,从聚仙阁搬出来,那是迟早的事。
所幸“韩王”对她特别眷顾,指了聚仙阁旁的拢香院给她,进韩王府三个月就有了自个的院子,她是独一人。
苏月乔得偿所愿,碧落和颜筝都为她感到高兴。
颜筝却比碧落想得更多,她迟早是要离开的,而且很显然,她带不走碧落。
她很怕将来会有人将她的离开迁怒到碧落身上,毕竟她两个朝夕相处,感情十分地融洽,若是说她的离开,碧落一点都不知情,恐怕没有人相信的。
但若是苏月乔的宠爱深固,以她们之间的交情,只要苏月乔肯伸手拉碧落一把,至少可以保全碧落的性命,令碧落不至于因为她,而受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