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秋雨初霁,晴空高远,满目红橙黄绿,扑鼻都是桂花清甜的味道。我站在窗边,看着一排大雁飞过,心情也为之舒展。

“娘娘,昭仪娘娘和充仪娘娘在前殿侯见。”新鲜出炉的凤仪女史锦绣轻声说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锦绣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凤仪宫的生活。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她会因为昔日的“姐妹”变为今日的“主子”而不自在,却不想她倒是很坦然,直接回绝了我让她暂时“回避”的做法,她的态度真是令人激赏——“娘娘的体恤之情,锦绣铭感五内。只是既选了这条路,我便应坦然受之。”至于各殿嫔妃则反应各有不同,而我最在意的林美人却是一派安之若素,至于内里的想法,我便不得而知了。

“快请她们过来吧。”我点点头,走到贵妃榻边坐下。锦绣片刻便带了王珞和赵芳菲进来,二人行礼完毕,便都依言坐了。我先开口道:

“中秋夜宴事宜,两位妹妹处置得很妥帖,辛苦了。皇上的万寿节就在十月,也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到了那时,本宫身子就更沉了,到时候不给你们添麻烦便是好的。所以本宫想着这件事还要多劳两位妹妹。你们二位都是跟着废淑妃经历过去年寿宴的,里面的事情想来很清楚。好在不是整寿日,就参酌着旧年的规矩一一办了。”

“是!”王珞和赵芳菲一起应了。

门帘挑开,三个宫人端着托盘儿走进来,将水果碟摆好。我看着那四碟水果与点心,在那玛瑙缠丝碟中,装着一串碧油油的葡萄,看那形状竟好似我在二十一世纪吃过的新疆的马□。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原理,孕妇多吃水果,生出来的孩子身体健康,皮肤也水灵。我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云旭见我喜食水果,自然心中欢喜,也让人每日都送。不过都是些当季当地的水果,每日换着样来。毕竟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劳民伤财的人。这种花样,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皱了皱眉,然后抬眼对两人微笑道:“我这凤仪宫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也尝尝。”

事情都安排好了,气氛也轻松的多了。随便捡了个家常话题,大家聊将起来。正说着话,就听到殿外传来皇帝的急切的呼唤声,饱含着满满的喜悦:“弯弯,弯弯!”

我扶着暗香起身,还没走到门口,皇帝就像风一样卷了进来,将我一把抱起,转了二圈,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这才将我放下来。

我闭上眼睛,让眩晕过去,还来不及说话,就听他大笑道:“岳清辉率部俘虏了在逃的高丽王,你那日的计策果然好,那使臣刚刚送到刑部大牢——”

皇帝所谓的我的计策,就是那日晏殊来报,说岳清辉尚未兵至,那新罗王族便弃城而逃,一路躲入了长白山,便不知所踪。那使臣已经乘船到了山东境内。我当时刚好在侧,便出了个不太光明正大的主意,由“咻地一声”侍卫去做一次妙手空空,将这位使臣的通关文牒偷走。在民众尚无迁徙自由的古代,失落了通关文牒,估计下场要比三无人员还惨。如果要补办的话,就让地方上拖。如果他不要补办急着赶路就更好了,让官府到他住宿的旅店去查,查到之后先送到牢里住上一段日子,反正查明情况也需要一段时间。

“皇上,阿珞和芳菲来看臣妾。”我急忙打断他的话。王珞和赵芳菲这才得过来向他行礼。皇帝改握着我的手,正了正脸色,一瞬间,那个笑容明朗的男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姿态高高在上的帝王,我的心也为之一颤。

“都平身吧。”他拉着我的手,走到榻前坐下,直接拿起我喝过一口的琉璃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这次的中秋夜宴,辛苦二位卿了。”

王珞身子微微颤抖,似是有些难以自持。而赵芳菲则抬起了头,淡然道:“这是臣妾等应尽职责。”

她脸上的表情如常,然而眼角眉梢的悸动,却藏也藏不住,倾泻而出。

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有沉默。皇帝则将话题扯到颐馨的教育上,赵芳菲一一答了,王珞仍旧是沉默。

皇帝握了一下我的手,突然换了话题:“皇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精力也不比往常。将来既要打理后宫,又要教育皇储,只怕更加照顾不来。所以朕想过了,颐馨还是指给他人教养,更加合适。芳菲,你如今管着上书□宜,颐馨就搬到蒹葭殿与你同住,也算两厢便宜,皇后的意思如何?”

我看了一眼芳菲,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眼中涌上无穷的希冀,殷殷地看着我。

皇帝的意思我懂,我既然已经占了他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又何必占着别人的孩子。而且如果是芳菲,她一定会善待颐馨吧。

“臣妾附议,如此这般,颐馨也不用每日奔走。”我微笑着说。

王珞抬起了头,看向皇帝的眼神幽怨入骨。我心里叹了口气,对于后宫而言,孩子是最大的保障,即使失去了君王的恩宠,但是有了孩子,就同他有了割舍不断的联系。皇帝将颐馨给了赵芳菲,而不是位阶在她之上的王珞,王珞心里的怨愤可想而知。

摆平了颐馨的事情,皇帝转过头,神色转为严肃,问我道:“这半日宝宝闹过了吗?”

“和昨日差不多,太医说不妨。”我抚着肚子,有种欢喜自然升腾,充实了我的全部细胞。自回宫之后,太医每日来会诊一趟,每日都说还好,只是尚叫不准男脉还是女脉。虽说是怀胎十月,但是说起来真正怀孕的时间,不过九个多月,眼看生产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了,皇帝已经爆发了孕父症候群,每日都是又喜又忧,坐卧不宁,还要故意装出成竹在胸的样子开解我,每每让我无语。说实话,不仅仅是他,我的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在医疗条件相对简陋的古代,生育对女子来说也是一道生死门槛。但是想到宝宝,我的心里就会鼓起勇气。这种感觉,也许就是母性吧。

青青私下里却和我说过,据她看过的医书记载,我这样的脉象,综合肚子比旁人更大的症状,十成倒有九成是龙凤胎。儿女双全啊,只是他还不知道,他起的两个名字,居然一下子就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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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珞和赵芳菲又略坐了坐,见皇帝面上一直是淡淡的,便告辞而去。她们才出门,皇帝便换了一副脸孔,捡了一颗葡萄送进口中,笑着问道:“这是安西都护府今年的供奉。这味道我觉得不错,阿逍晏殊他们也都说好,我便让贾亮送了来给你,吃着可还惯?”

吐鲁番的马□葡萄在二十一世纪吃过不计其数,倒也不觉得新奇,但是看他兴致这么好,也只得随声附和。

他见我欢喜,就更开心了,说道:“还有这么大的甘瓜,其香碧落未有,我还未见这桌上有。暗香,你去切一个,给你们娘娘尝尝。”

暗香爽利的应了一声,轻快的出去了。我接着道:“若是多的话,不如每殿送点去,也给他们尝尝鲜。”

“也好。”皇帝笑容一敛,点点头说道:“李福海,你亲自去办,将今日安西送来的水果除龙泉、凤仪两宫,以及送到皇太后行在处之外,皆按照品秩分好,以朕和皇后娘娘的名义赐予后宫诸人以及京中二品以上之家。”

暗香端着一个水晶托盘走了进来,我看了看那所谓的甘瓜,竟就是哈密瓜。皇帝叉了一块喂到我口中,问道:“吃着还喜欢?”

我总不能告诉他,这东西我早吃过了,看着他有如小孩献宝的神情,只能随便夸两句。

这个年代的水果,虽然都是纯天然无污染,但是毕竟没有火车飞机,吃着倒不如大学同学从新疆带来的好。从哈密到此,就算是星夜兼程,也不能等到瓜熟蒂落才送过来。所以这瓜倒是清香悠远,只是甜份差了些。对皇帝这个不爱吃甜食的人,想来是很对胃口。

在皇帝的帮助下,这点瓜果倒是都进了肚子。他又说起外面天气好,便兴致勃勃拉着我出了凤仪宫。李福海和陆锦绣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在我们十丈开外,一起往御花园去。

白露滋园菊,秋风落槐南。秋日一到,一向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也难免要“红衰翠减”,好在尚有菊花以凌霜之姿,傲然绽放。皇帝牵着我的手,穿过花丛,一路来到御花园深处的鼎湖。沁凉的秋风吹过,满池莲子已成荷叶老,再无一一风荷举的美丽。

“记得你说过喜欢听雨打残荷之声,我便吩咐了李福海,让他们今年留下一半。”他揽着我臃肿不堪的腰,走上虹桥,来到湖边的白玉石坊。他亲自拉开临湖的月亮扇门,滟滟波光映上汉白玉的墙,我整个人倚在矮榻上,他则隔着矮几,在我对面的貂皮垫上席地而坐。,一起看寒山苍翠,听万叶秋声,让人心情分外开阔。

皇帝将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拎起,倒了一杯热水给我,说道:“今日难得落雨,本来处理好政事,再约你来听,可惜这雨竟不长。准备好了,总不能浪费,这次只得委屈你,当这雨还没停吧。等下次再有雨,我再陪你来。”

不过是有天晚上随口一说,他倒是记得清楚。我心中泛起一丝甜,举起水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一下子暖到了心底。

“颐馨的事,我没和你商量便自行做主——”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放下水杯,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意思我懂,我既有了身孕,再把颐馨带在身边的话,也太霸道了些。交给芳菲很妥当,我也可以放心。”若颐馨养母是王珞而非芳菲的话,我早就反对了。芳菲虽然为人有些冷淡,却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难得她能在这深宫之中还保留了一份真,我相信这份真,会让她成为一个好母亲。这么想并非是王珞不好,只是王珞的背后尚有个王家,说不定在某个时候,就走上了一条分叉的路,我必须为颐馨的将来考虑。我想他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颐馨毕竟是他的女儿。

我考虑了一下,道:“既然是大公主的养母,充仪位份未免有些低了,不如晋到昭容吧。还有王家那里也要安抚。她自皇上登基以来,就是昭仪,这么多年也没有晋位。何况我们在行宫那段时间,她打理后宫,也算功劳一件。不如就晋为德妃吧。皇上不如先命礼部准备册宝以及金印,选个九月下半的日子,母后也回来了,就可以正式册封。”

既然是要安抚,就做得好点。即使我不提,他心里也该想到了,只是不好直接向我提此事。我又何必为难他?何况太后也要回来了,这也算我这个当儿媳的,向她老人家递出了橄榄枝。我能让步的事情有限,份位,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就依你的意思,只是明日晚上”皇帝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道:“我会翻王珞的牌子并到采薇殿用晚膳,酉时晏殊会紧急入宫找我回龙泉宫议事到子时,时间晚了,后宫已然下钥,我不想惊扰,所以就宿在龙泉宫。所以——咱们明日晚上就住两仪殿如何?”

金蝉脱壳之计已经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既如此,就让暗香安排好宵夜。难得晏大人这么晚还要进宫配合皇上演戏,总不能让人家空腹而归。”

皇帝长身而起,两步便绕过矮几,将我捞起来抱到他腿上坐下,剑眉一挑,变本加厉地凑到离我的脸不过三寸的位置。呼吸言语之间,他的气息融入我的唇齿,分外缠绵。那张容光绝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让我心跳直奔120的表情:

“你倒是越来越会堵我的话——”

第一次,他后面的话是被我堵在唇齿之间,以自己的唇。还未待我叩他的齿关,他已经向我全境敞开,他以实际行动发出邀请,放肆的缠绵勾引,诱惑我进入。我能感觉到他腿上的肌肉一僵,有什么东西抵住了我,温度瞬间升高。我的脸几乎烧了起来,抵住他的胸膛,草率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鸣旌收兵。

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故意做出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他:“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是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眼中的狂澜渐收,替代以让我更加脸红的深邃柔情,他的臂弯收得好紧,好像要把我揉进身体里。不过脸上却也配合地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夫人教训的是,为夫竟一时糊涂,所犯在‘夫人说错要盲从’条,实在罪不可赦,还请夫人责罚。就罚——”

他的双眸渐渐转深,最后的言语,结束在甜蜜的吻中,我攀住他的颈项,热情排山倒海而来。到最后无论如何也要踩刹车,以我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在经受欢爱的洗礼,他也不敢为所欲为。等下若要难受的话,我可管不了…

第四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岳凭缨姑娘小小的露一次脸,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人物。太后下次出来。3.19

最近的行程如下:明天后天要去外地,周日要去亲戚家周一返校,礼拜三有活动,然后礼拜四和五是否也要被占据,也在商榷状态。这样一拖,就拖到周六了,我也不想就这样,但是偶身不由己。可怜偶这样还要被人砸砖,砸砖就砸呗,偏偏在偶最郁闷的时候砸歪砖。唉,泪奔~~ 3.19日,遵守约定的更新。“臣妾(儿臣)参见皇上(父皇)、皇后娘娘(母后)。”

在一片请安之声中,皇帝牵着我的手,走到凤仪宫熙和殿的凤椅上坐下,开始例行的嫔妃朝会。自从我们回到京城,皇帝便借口我身子重需要静养,将原本每日例行的朝会,改成了一旬一次,日期就在旬假那日,他则全程陪同参与。对于几乎一个月也难见一次天颜的后宫嫔妃而言,这也算是一解相思之苦的办法。

让所有人平身之后,我向颐馨招招手,说道:“颐馨,来,到母后这里来。”

对于皇帝将自己交给赵芳菲抚养的决定,颐馨最开始有些不能接受。我也能够理解,对于颐馨而言,我的放手肯定是一种伤害吧。年少丧母,已经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了。虽然我去行宫的那段时间,她都是在芳菲的殿中接受教育,芳菲待她也好。可是在她的眼中,可能仍然会觉得因为我有了自己的宝宝,就不再喜爱她了一样。

还好她只是善良而纯真的小孩子,所以还是被我的一番说辞打动了。体谅到“母后已经有了自己的宝宝,而芳菲母嫔只有一个人,更需要一个孩子”,所以愿意搬去和芳菲同住。我和芳菲也达成了协议,让颐馨隔两日来一次凤仪宫,一段时间转为三日,再慢慢减少,让她可以慢慢接受。即使如此,我还是哄了她五日,才让她在我面前再展露欢颜。

众嫔妃也开始一阵寒暄。王珞突然说道:“这几日宫中传言,说是咱们碧落朝这次东征新罗,倒出了位花木兰女将军呢!”

王珞和芳菲晋封的圣旨已经到了礼部,一向消息灵通的后宫自然早已经风闻。芳菲自是宠辱不惊,而据后宫回报,王珞这位还未晋位的德妃娘娘,三妃之一的范儿已然出来了。对于后宫事务,也更积极认真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有打理,转过头去,问起芳菲颐馨的饮食起居。我只好接话:“阿珞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本宫今日才收到礼部的折子,岳家军果然威武,连岳家女儿都不让须眉呢!”

“此事臣妾也有所听闻。”夏侯昙梦微笑道:“只是咱们身为女子,总是要以贞静守拙为要,和男子逞凶斗狠,终不是女儿本当。虽她立下赫赫军功,毕竟与礼制不合,也无法立于两班之中。臣妾听闻岳姑娘尚无良配,娘娘倒是可以为她寻门好亲,也算是封赏。”

在中国古代,从来不缺少侠义女子。南北朝有花木兰,宋朝便有梁红玉和传说中的杨门女将,碧落朝也不例外。而夏侯昙梦所说的,是岳家军岳元帅之女岳凭缨。这位岳姑娘经过此次东征,已经成为了碧落的传奇人物。据说她不顾父兄的反对,毅然易钗而弁投入军中,而她的辉煌战果,也绝对不逊色于传说中的花木兰——在攻打寿城郡的战役中斩下寿城守备的项上人头,并在决定性战役——新罗都城庆州之战中,第一个攻入庆州城,骁勇之处,连兄长岳清辉也要甘拜下风。

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无论何时都能说出让人心发堵的话,让人难受。在这个女子困守闺阁的古代,能做出这样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必然不比寻常女子。我对这样的女子只有尊敬,又怎会成为那个剪断她的翅膀供他人圈养的帮凶!夏侯昙梦心里未必真的就把“三从四德”视为圭臬,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为了迎合皇帝的男性主导心理,还是要没事找事,我就无从得知了。

赵芳菲皱了皱眉,坐在夏侯昙梦身侧的林美人也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开口道:“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岳姑娘真不愧是将门虎女,对她的这份拳拳爱国之心,臣妾万份敬佩。若我碧落男子都有岳姑娘的血性,何愁河海不清,边关不宁?臣妾以为,皇上应该好好褒奖这位岳姑娘,强使她拘泥闺阁方寸之间,岂不可惜?”

皇帝笑道:“好一句‘不系明珠系宝刀’,皇后与这位岳姑娘,倒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意。此事朕会处理好,定然不叫皇后失望,叫天下人失望,如何?”

“皇上圣明,此事由您乾纲独断即可,臣妾又有何不放心?”我微微一笑,转了一个话题:“本宫看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正好,便一时兴起,让青青取了些好的,制成桂花茶,本宫尝着尚好,今日也请诸卿品题。”

我对茶艺不过一知半解,全来自我那个嗜茶如命的母亲。虽然对品茶并无多少慧根,但是身为历史爱好者的我,倒是关注过茶的历史与制作。其实碧落朝比之南北朝时代饮茶上已经多有进步。不再煮茶像煮菜汤一样,加入什么葱姜蒜之流调味耳后牛饮,而是像唐朝一样以煮七步法制成的团茶为时尚,细细品味,也如唐朝一般,宫廷与贵族之家都常有茶诗会。但是对于二十一世纪来的我而言,还是很不习惯。所以自从行宫来了用散茶制点心师傅之后,我对于茶叶有了新的兴趣。蒸青法制成的散茶虽然简陋,但是还是有可以改造的空间的。那位点心师傅,竟是个茶痴,听到我说的炒青法之后,竟喜不自禁,决定待冬天一过就回江南去依法炮制,然后再送进宫来给我品尝。这个桂花茶,便是我出点子他出力。

“香气悠远,令人心旷神怡,娘娘果然有大雅,臣妾佩服。”赵芳菲优雅地端起琉璃杯,纤指间仍可见杯中几朵桂花正开,尚未饮茶,便先开口:“臣妾有些好奇,这茶是如何得了?”

“这倒也不难。将新鲜的桂花兑入了云雾散茶之中,封上十日,直到花香与茶香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得了。说来这茶难得能入芳菲的法眼,本宫那里还不少,回头便命人给你送去。阿珞,太后娘娘十五日便要回驾,洗尘宴还是以你为主,鱼姑姑一同协办,你还要多辛苦些。”

“臣妾遵旨!”

剩下的话题,不过就是太后与茶而已,时间差不多,便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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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日,去洛阳礼佛的太后,终于要回到了宫廷。皇帝特早朝之后便暂停政事,颐馨都停了学,连同所有嫔妃,都窝进了凤仪宫熙和殿,只等着太监来报信,我们这一群人就要跑到宫门前做足全套孝顺儿孙。皇帝本来很反对我去接驾,却对我的坚持无可奈何。我明白他是担心我身怀六甲吃不消,但是婆媳相处的难处,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婆媳相处的难处,他又如何清楚?现在这个形势是皇帝的强硬摆明已经得罪了太后,而作为儿媳妇的我又正是这个强硬的主因,只怕我现在已经被太后看成是入门见妒,调唆母子关系的妖妇。虽然我与太后尚有亲戚关系在,可若要不放低姿态,只怕也没有好日子过。

太后的车驾在午时之后,终于进入了我们的视线。皇帝扶着我迎上前去,身后呼啦啦跪成一片,皇帝行大礼,我则只能是半礼了,声音倒还整齐划一:“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帝行完礼便站起身,走到车边。随行的宫人挑起帘子,太后便扶着皇帝的手,慢慢走下车,我自然也迎上前去,扶住太后的另一只手。随侍安德泉公公这才高喊:“平身。”

所有的嫔妃都齐刷刷的起身,太后则转为双手扶着我,道:“你这孩子,你如今也是双身子,龙裔要紧,何必来回跑动?”

“这是儿臣身为媳妇儿应该做的,如何敢躲懒?”我的脑海中浮现起那尊送子观音,任何年代都是如此吧,最重要的永远不是媳妇,而是孙子,何况是一国皇嗣。无论如何皇帝为了我杀了那个可能的孙子,如果不是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皇后,是文家外孙,我占据这个位置对碧落和文家都不可或缺,可能她早已经容不下我了。想到这里,我也只能笑:“母后一路上辛苦了,长宁宫早已经安排妥当,您好生休息,待有精神了,儿臣再将宫中之事一一向您禀明。”

“宫里的事情你处置就很妥帖,不必再向我回报。你快回凤仪宫养着,也不必到本宫那里立规矩了,莫要累坏了才是。诸嫔妃也不必往长宁宫去了,跪安吧。”

“母后,既如此就由儿子送您回宫。李福海,你送皇后娘娘回凤仪宫。”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今晚已经准备好了,在清晏阁设宴为您洗尘,倒时儿臣再去长宁宫请您同往。”看来皇帝的神色,这对“母子”,还有私密的事情商议,我留下这段话,便从善如流,爽快走人。我心里清楚,晚饭前的“单独见面”才是真正的战斗。太后要同我说的,绝对不会是我想听的,也是绝对不适合皇帝在场听到了。

“娘娘,您看用那个好?”暗香用梳子帮我通开长发,当值的宫人托着长托盘,上面放着7、8条颜色与材质各异的同心结发带。自从上次和好后,皇帝对同心结发带的兴趣空前高涨,回宫之后,便命尚衣局一口气做了二十条送过来备我选用。我一眼扫过去,随便选了一条和衣服的颜色相近的,正要交给暗香,却凭空伸出了一只熟悉的大手,接了过去。

暗香等人齐刷刷的行了礼,然后悄悄退下。他熟练的将我的长发结成髻,然后说道:“我同你一起去接太后。”

“云旭”我转过身,抬头看着他那张表情有些僵硬的脸。许是看我仰头的姿势有些难受,他配合的蹲下身,我们的呼吸近在咫尺。我伸出手,摸上他的脸颊,轻声道:“这是太后和我之间的事,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是怕我应付不来,怕我会动摇,还是你不信我?”

皇帝的眉皱了一下,然后抚上我的手,不让我抽出来,沉默了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清晏阁等你,她说你便只管听,若心里难受,一切有我。”

我点点头,道了句“放心”,便起身奔赴长宁宫。若朝堂是他的战场,那么这后宫便是我的战场。我从来不是菟丝花,不需要依偎在他的身上寻找养分,以卑微的姿态。我要与他并肩而立,共担风雨。

到达了长宁宫,却看到了一个情理之中,却意料之外的人物——云逍。回宫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我以怀孕为借口,就躲在凤仪宫中,可以不与外界接触。他的心结太深,我也只能寄希望于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让那些不该有的情愫慢慢淡去。

互相厮见之后,各自落座之后,我便微笑的转向太后:“儿臣特意早些过来,想着和母后说说体己话,不想却打扰了太后和叔叔叙母子之情,实在罪过。”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弟如何甘当。其实娘娘来之前,臣弟正要告辞。”云逍垂下眼不看我,双手握拳,骨节处有些泛白,握得是那么紧,好像握紧了他最后的防线。

我心中有些难受,他虽不看我,但只怕心里却也没有好受些。本来应该礼貌的开口邀请他参加后宫为太后准备的家宴,此刻却哽在喉头,如何也说不出口。但是我并没有失去理智,我们现在还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哪怕一点点的疏忽,也会演变成不可挽回的错误。所以我也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相邀:

“今晚在清晏阁准备了家宴,为母后洗尘,还请王爷赏光出席。”

云逍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我,我这样的开口相邀,按照男女大防来讲是有些欠妥,但是这样做却也有别的好处。如果太后对云逍刚刚的异样看在眼里,那么现在我就必须打消她的怀疑。

我报以平静的笑容,继续道:“王爷切莫推辞,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若被令皇兄知道本宫在母后这里遇到您,又不邀您赴宴,一定会埋怨本宫不懂礼数。只怕母后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怪我这个媳妇儿愚钝,不懂体察婆婆的心思。”

“这个月儿,连本宫都敢打趣!”太后一笑,然后对云逍说道:“不过是寻常家宴,皇后这般诚恳相邀,逍儿,你便和皇上一起来吧。你先去吧,让本宫和皇后娘娘说点体己话。”

云逍只得点头应了,向太后和我告辞。太后挽着我的手,直向寝殿中去。我微笑如仪,心里却很清楚,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了。

第四十六章

长宁宫寝殿——慈安殿之中,我和皇太后对面而坐,一人手中捧着一杯桂花茶,慢慢的啜饮。茶烟袅袅,茶香细细,可是那种紧张感,却是无处不在。

对于勾心斗角,我早已经不是新手了。只是不同与往日,我今天的对手——虽然我不想这么称呼,却是比我更懂得深宫生存法则的女人。敌强我弱,我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候对方出招。何况做儿媳妇的,本就应恭谨以待,聆听婆婆教诲。历史和事实都告诉我,做古代的儿媳妇,和婆婆对抗,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孔雀东南飞》的刘兰芝,《钗头凤》的唐婉,都是明证。

太后最关心的,自然还是我的肚子,所以最开始的一炷香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向她汇报我怀孕之后的身体状况。她问的非常仔细,还交待了我许多怀孕的心得。终于前面的话都说完了,太后又抿了一口茶,笑道:

“这桂花茶清雅之处,更在御用的龙团凤饼之上,色香味都别具一格。月儿的心思就是和旁人不一样。本宫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就从没想着这桂花也能入茶。”

“母后过奖了。”我微微一笑,道:“能讨得母后喜欢,儿臣的心思就算没有白费。”

“也难为你了,不过你这丫头,哀家是该说你是太聪明所以看得破;还是说你太糊涂怎么凡事都不上心?”太后皱眉道:“哀家回来的路上听说了,升王珞的品秩之事,是你向皇上提出来的?”

“确是儿臣。”果然来了,我的全部神经高度戒备,只是太后从王珞入手,倒是我不曾想到的。不过无论从什么角度切进去,想来最后的落脚点都是关于专宠问题。我解释道:“王珞入宫以来便是昭仪,儿臣怀孕这些日子,宫中大小事宜都经她手,也算兢兢业业。此次皇上为大公主选养母选了芳菲,于她的确有所亏欠。如今三夫人的位置都是空的,于情于理,她也该晋晋了。”

“你顾虑的也有道理,只是如此这般,王家——”太后叹了口气,其后的话不言自明。我微笑着接过话头,说道:“便是晋了位又如何,九嫔也罢,三妃也罢,名称不同而已,不也都是妾室?”我故意装出不屑一顾的派头:“就像母后从前教导过儿臣的,后宫之中可以有无数个妃子,但是碧落只有一位皇后。”

“月儿,你坐到本宫的身边来。”太后向我招招手,我柔顺地起身,坐到她身边去,听她说道:“毕竟你现在还是年轻,若这后宫有你说的这般简单便好了…”太后停顿了一下,看向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你在后宫所享有的一切尊荣,皆因你出身名门和身后家族手中所掌握的权势。若有朝一日,失去了家族的庇佑,便什么都失去了…站得越高,跌得必然越重;得到越多,越不能承受失去。你素来是个心里有数的,这些原也不需要哀家提点。”

我垂下头,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太后伸出了手,握住我放在腿上的手,一脸慈爱,继续说道:“好孩子,我也是从你这么大经历过来的,你的心事我怎么会不懂?”

我心里一动,太后的自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估计是发现她前面的话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便转向了情感攻势,刻意摆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势继续耐心的劝解我:

“你们少年夫妻,如胶似漆也是难免。试想这天下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可是既然入了这个后宫,便要遵守后宫的规矩。一枝独秀,后宫必然不稳;后宫不稳,前朝必然震动。如今闹成这个样子,无论如何,都是你这个皇后失职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然而为皇上计,为碧落计,你都要先迈出这一步,来日方长,你也不该把自己这么急的送到火上烤着不是?”

感觉情绪酝酿差不多了,我反握住太后的手,抬起头,估计这个委屈中又带着点倔强的表情,应该做得还算比较到位:“母后说的,儿臣不敢反驳。儿臣也承认确有私心。与皇上结缡四载,儿臣对皇上的脾性也略知一二。他心中有大爱,天生便是做皇帝的料子。可大爱之人必然无情,对于他来说,后宫都是棋子,是成就家国天下的工具而已。正是儿臣懂皇上的心思,所以儿臣不能成为他的工具,就算为了腹中的宝宝也不能——”

“你何必钻这牛角尖,你是后宫唯一的主子,如何和那些嫔妃们一样?”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直接坦白,太后愣了一下,马上接道:“你和皇上毕竟是夫妻,何况有哀家在——”

“母后您说的是,对后宫的女人而言,家族是存在的根本。往长远考虑,无论是儿臣这个位置,还是家族存续,都要依赖皇嗣。而说到底,儿臣和宝宝在这宫中究竟会如何结局,还是要看皇上的选择。”我说道:“儿臣必须首先为腹中宝宝考虑。就算儿臣独霸后宫又如何?就算后宫不满又如何?儿臣毕竟是碧落的皇后!儿臣是主子,她们是奴婢,什么时候身为主子还要去看奴婢的脸色?”

太后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今日她有些轻敌,而我却已经将要说的话模拟过好多遍了,所以我的辩白是非常有针对性的。其实这等“主子奴婢”的说法,向来是我所排斥的,但是却最容易被太后这样的古代正统大老婆接受。何况我可不是真的贤良淑德的古代女子,想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完全不把后宫的评价放在心上。我继续说道:

“碧落律有‘七出三不去’之条,与更三年丧不去。儿臣为父皇守孝三年,已在三不去之列,即便外臣弹劾,只要儿臣得到两个人的认可,这后位就不会动摇。皇上那里,儿臣自会处理;母后您会支持儿臣吗?”

其实我的话说的很明白了,我这个皇后,毕竟是经过国家程序正式册立的,要废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按照碧落的法律,我曾为先皇守了三年丧,除非我犯了通奸的罪行,或者将皇帝的直系尊亲属——现在只有太后——殴打至伤,否则大臣们没有任何理由要求皇帝废后,太后也不能要求皇帝休离我。只要我诞育了皇子,为了天下,为了文家她也不会动我。因为废了我这个皇后,继任者很可能就轮到文家的死敌王家的女儿,毕竟王家的嫡女王珉尚未出阁。退一步讲,如果王珞这个“德妃”直接晋级为皇后的话,对于文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好,好,好!”太后的目光锐利,紧紧的锁住了我,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字:“竟是哀家小觑了你,你已然想得如此通透了。果然是我碧落的好皇后!”

“母后过奖了,儿臣也是在您的点拨之下,才渐渐想通了。儿臣既身为一国之后,便不能仅仅是顾自己的心情,还要对碧落的未来负起责任,断不会像之前那般懵懂无知。”

“你想通了便好,但是哀家还是要劝你一句。君王的宠爱便如朝露,总是不能持久的。与他人留有余地,便是为自己留条退路,万事不能做绝,方能进可攻,退可守。”

“母后说的,儿臣何尝不明白?只是皇上与儿臣走到今日,已经不能回头了。”我站起身,微微一笑:“母后,这后宫之中最常见的故事便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所以儿臣愿意赌一次,也许这次,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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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宴会自然是宾主尽欢,天下太平。王族是天生的戏子,就算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满,表面上还要一团和气。而太后和皇帝,更是个中翘楚。宫中的一切都这么让人窒息,我实在不想再演下去,便借口精神不济早早离席。皇帝借口更衣,一路将我送回了凤仪宫。看着他一脸的疑虑,我只能强装出笑脸来催他回去。太后回宫宴,帝后双双缺席,这对解决目前的状况没有一点好处。诚如太后所言,皇帝与我,如今就站在后宫汹涌的潮头。

我心里很清楚,这一回合不过是太后的先礼后兵罢了。对于太后而言,江山社稷和文家在朝的地位,都远远比我这个儿媳兼外甥女的个人感受重要的多。凡是入宫的贵女从小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何况她是太后,她虽然不好直接与我为难,却绝对不会对我与皇帝“大逆不道”的行为善罢甘休。

几日的沉寂之后,因为册封仪式的到来,后宫又开始热闹起来。此次晋升的王珞与赵芳菲都是九嫔以上,礼部为了表示重视,将册封仪式安排在了前后五天之中分别举行。芳菲在前王珞在后。而太后的第一波攻击,就在在册封芳菲为昭容的朝觐仪式之时到来。

按照碧落朝制,在册封之后的第二日,被册封的妃嫔要带着全副仪仗,穿戴全套花冠朝服至长宁宫向太后、皇帝以及皇后行礼,再回到自己居住的寝宫接受众嫔妃的恭贺或朝拜。

皇帝和我到达长宁宫时,几位平日里在佛堂念经的太妃们也都出现了。我跟着皇帝,一圈礼行了下来。这才安心坐下。今天的主角芳菲也很快也到了,按照规矩该拜的都拜了,该收的礼物都收了。按照程序,便是坐下聊上两句,便由太后端茶送客,让新贵人赶赴下一个场子。

太后微微一笑,向赵芳菲道:“芳菲,过来哀家这里。半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水灵了。”

“承太后娘娘夸奖,臣妾愧不敢当。”芳菲落落大方的走到太后身边,垂首而立,那姿态绝可以写进完美礼仪教科书。

“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哀家素来是知道的,不过哀家还是要唠叨几句。你晋了位,身上的责任就更重了。从今之后,你就更要加倍留心,好好伺候皇上、辅佐皇后、抚育公主,为我碧落绵延子嗣。”

我被他握着的手一痛,眼光略转,他仍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样子,好像刚刚的痛楚只是我的错觉。芳菲行礼如仪,口中说道:“臣妾谨尊慈谕。”

一位我搞不清楚名字的太妃突然笑道:“皇后临盆在即,昭仪和充仪也都晋升,东边又打了胜仗,眼见着又是皇上的万寿节,这么算起来咱们皇家也是四喜临门了,难怪昨儿晚上的灯火就没停了爆,臣妾看着兆头,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定是小皇子无疑。”

“哀家也只盼着承你吉言,天佑碧落,让皇后诞下嫡子,哀家将来也有颜面去见咱们云家的列祖列宗。”皇太后转向一直没有发言的我和皇帝:“昨日哀家看了脉案,太医说皇后的产期便在下月下旬。算算日子,也该设下产房,让皇后移居偏殿了。”

果然来了。此间的风俗遵循《内则》古礼,孕妇怀孕到了最后一月,家中便要准备产房。妻子要从所居住的正房搬到偏房之中,夫妻俩要做足一个月的牛郎织女,互不见面,只能依靠家中的仆役传接信息。至于产房,男子的连稍微接近一点都是忌讳。太后这招还真管用,算算日子,皇帝大人的生辰,我都必须回避不能出席。

“母后说的是。儿臣什么都不懂,还要母后您多拿主意呢。”我反握住皇帝的手,微笑着回应。与太后硬碰硬不会有任何好处,这件事我们已经改变不了,不如再找对策。

“哀家回来便听说了,这些日子你统领上书□务,把内学打理的井井有条,哀家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孩子!”太后示意宫人为赵芳菲在她身边设一个位置,并拉她坐下,继续说道:“祖宗的成例不可偏废,如今皇嗣诞育在即,皇后须安心养胎,自然无法服侍皇上,统御六宫。如今昭仪晋妃,九嫔惟你一人,你更要善尽职守,为皇后分忧。”

赵芳菲低着头站起身,说道:“娘娘的夸赞,臣妾不敢当,臣妾定将娘娘今日垂训谨记心中,严于律己,恪尽职守,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太后的眉一挑,定定地看着赵芳菲,赵芳菲看上去恭敬,其实已经婉转却坚决的表达了她的拒绝之意——她拒绝参合到太后与我的婆媳大战中去。我看了一眼赵芳菲,抢在太后之前插了一句:

“母后您这是关心则乱,您一直教导过儿臣,统御后宫最重要的是垂法而治,秉公而断。儿臣片刻不敢忘。儿臣也觉得作为后宫之主,只要总领其纲,慎选人才,令他们各司其职便足矣。臣妾相信,即使臣妾不能理事,但是有有母后坐镇,又有诸卿帮衬,后宫以及宫内六局自然祥和安泰。”

按照我掌握的可怜的现代管理学经验,事事亲力亲为的不是皇后,而是宫廷的奴隶。建全一套完整的后宫制度和体系,并在后宫管理与人事系统推行分权与制衡政策以及监督机制。作为最顶上的皇后,只要在大事上拿拿主意,将工作分配给相应的职能部门,并对工作成果进行审查。这样就算是我想偷懒或者遇到突发事件,底下也绝对不会乱。这项工作在我离宫这段时间,一直由鱼姑姑负责推行,并以王珞作为试验品,目前已经初见成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