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星看他脸色。

  如果说他之前的表情只能说是过于冷静,那她这句话过后,他的脸色只能说是一片冷峻。

  他攥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什么也没说,从另一侧床沿下了床,直接赤着脚出了卧室。

  向南星看着他冒着寒意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外,心里瞬间没了底——他生气了。

  向南星却不想服软,他越是发脾气,越是证明被她说中了。

  自私的男人……

  这个自私的男人在她心里正骂着他时,又抱着电脑回来了。

  向南星赌气不说话,商陆亦然,一片充满对峙意味的沉默中,只剩下商陆点按电脑触摸板的声音。

  商陆很快调出了视频,把电脑往床上一甩,多少带着点迁怒意味,“啪”地一声用力按下空格键——

  视频开始播放。

  向南星一直站在床边,半眼都不带看他,直到听见电脑里传出囫囵不清的声音,才忽地扭头看过去——

  电脑上正播放着视频,画面里是一个包扎着脑袋,意识不清地躺在病床上的人。

  是孙昊。

  即便向南星仅见过孙昊本人一次,但她最近查了太多网上的相关新闻,见过太多孙昊和他亡妻的照片,对视频里孙昊的这张脸,一点也不陌生。

  孙昊急切却又口齿不清地说了什么,不仅此时此刻的向南星听不明白,视频里的另一个声音也不得不出言提醒:“别急,慢慢说。现在是护士给你清创的时间,警察不会进来。”

  这冷静自持似能安抚人心的声音……

  向南星不禁侧眸,余光看了眼商陆。

  他背对她,坐在他那侧的床沿,生人勿进。

  视频里的孙昊,终于慢下了语调,向南星也终于听清他说了什么:“汪洋篡改了我老婆的病历,我的手机里,有证据……”

  说到这儿画面突然定格,向南星还以为是视频卡了,慌忙抱起电脑连按空格键。

  她这么一阵乱按,播放器突然就跳到了下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里一双手正快速地操作着电脑,电脑的USB接口连着一台摔坏的手机,文件管理器的进度条一直在加满,很快跳出提示,手机磁盘已修复。

  那双手,把修复好的照片全都导了出来,照片栏被迅速地右划,最终,一张照片被选中,放大。

  照片中,翻拍了一份电子病历。

  视频里,向南星十分熟悉的那把郁郁嗓音,随即响起:“病人死亡后,电子病历一直没有归档封存,仍处于开放状态,有权限的人依旧可以修改病历,证实了该病历存在被篡改的可能性。”

  “……”

  向南星眨了眨眼睛,眉头要皱不皱的,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都什么时候录的?”

  他坐在那儿,拿背对她,语气和他背脊一样又冷又轴:“你练什么鬼瑜伽,把我丢家里的时候。”

  “……”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

  其实她是想说对不起的,出口却成了:“你确定电子病历有被篡改的可能性?”

  到这个关头还在质疑他?

  商陆终于回头看她:“你忘了我大学学什么的了?北京这些三甲医院用的电子病历系统,模板都是我们清华生医做的。”

  “哦。”

  哦?就一个——哦?

  商陆身体一侧就睡回了床上,盖上被子。

  向南星看着他把被子裹成一团的样儿——跟个大粽子似的。一筹莫展地挠了挠头。

  商陆侧卧着,闭着眼不发一言,耳畔响起她合上电脑,放到一边的声音。

  继而是她躺回床上的声音。

  继而再没动静。

  商陆睁开眼,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

  真想翻身过去压住她,啃得她再也犟不了嘴,想到她最近兴致缺到连手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又作罢,闭上眼。

  一只纤细的胳膊却在这时小心翼翼地,自后搂了过来。

  商陆刚闭上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放任我失业在家了……”

  她依旧没认错,语气却服了软。

  “……”

  “你是怎么见到孙昊的?见他之前,不得先向警方申请探视么?”

  是真的好奇。

  他终于测过半个脑袋,乜她一眼:“亲我就告诉你。”

  真不是开玩笑。

  *

  “咕噜”一声,是她咽唾沫的声音。

  两个星期手都没让碰一下,更别说是接吻了。

  向南星都忘了该怎么起这个头。

  他却也不和之前那样,不等她反应就扑过来为所欲为,就这么干看着她,等着她。

  向南星只得慢吞吞地斜撑起手肘,支起上半身,凑过来亲了下他的唇角。

  唇角稍稍一热,她就撤了。

  商陆目光浅淡,看她的唇,看她的眼睛。

  “敷衍。”

  他说。

  有的亲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

  向南星腹诽,不客气地扭过他的下巴,照着他那说不出一句好话的嘴,用力吻下去。

  脖子都快被她拧折了,商陆顺势侧过身来正对她,彼此的唇未分开,由他加深这个吻。

  *

  骗子。

  她的主动献吻压根没能换来他的答案。

  又何止是失了吻?

  困在他的桎梏里,直到浑身毫无着力处,他才埋在她颈侧,一声浅淡至极,又撩人耳膜的闷哼。

  这个男人做的时候只流汗,不说话。

  如今流完了汗,将她搂在怀里,扯过被子盖住他落在她身上的狎昵痕迹,手指一边绕着她那半长不短的头发,话倒是不少:

  “我找人黑进了阜立的系统,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的声音忽一悬停,向南星自然要往他身上凑:“什么?”

  侧过来,半个身子紧贴着他,下巴也垫在了他肩上。

  商陆故意留了后半句没说,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背轻捋至她盈盈一握的腰。嗯……软。

  “孙昊妻子出事当天,有一个非阜立的IP,登陆过阜立内部的电子病历系统。这个IP地址是不是汪洋的私人地址,我还没查到——我往汪洋的各种社交平台、邮箱都发了木马病毒,但他一直没点开。”

  “犯法么这?”

  她这嘴……

  商陆低头,照着咬一口,原谅了:“汪洋的私人电脑一直种不上木马的话,我只能亲自在他电脑上查了。他和他的女学生不是要去纽约参加研修吗?你既然不乐意去纽约,那在家等我消息。”

  “……”

  “……”

  “去!当然去,”向南星语气刚提起来,又惆怅一低,“不过得等我先回家偷到户口本。”

  她总不能坦坦白白跟她爸妈说,她需要拿户口本去办签证吧。

  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她从家里骗出户口本?

  难不成告诉爸妈,自己要拿户口本去结婚?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招——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