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宛点头,接过来挨个翻了一遍,确实没什么事。

或者说,没什么他和郁赦的事了。

钟宛这才放下心,将几封信全烧了,重新回了卧房。

钟宛本要接着睡,但朦胧烛光,见郁赦神情有异。

床上的郁赦紧紧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上去似乎是做噩梦了。

郁赦许久没好好睡一觉了,钟宛想不好是把他叫醒了好还是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的好,犹豫了下,轻声道,“子宥,子宥…”

郁赦没醒。

钟宛眉头皱起,忽而想起来,郁赦之前在宫门口质问安国长公主的时候,可能是发病了。

郁赦现在病情有所好转,真的犯病了也不同以前似得了,他能控制住自己,过后也还记得清发病时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一犯病,当夜必然睡不好,来回翻动不说,叫他也不容易叫醒,真的叫醒了,郁赦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神态差的可怕。

就像现在这样。

钟宛不敢像之前似得冒失的把郁赦推醒,哄小孩似得,在郁赦胸口拍了拍。

钟宛摸到了一个东西,他掀开郁赦的衣裳,从郁赦怀里摸出了一个纸包。

晃了晃,里面的茶叶沙沙作响。

钟宛万万没想到,郁赦竟还藏着这个。

这包茶叶是钟宛亲手一点一点捡出来的,有多少他最清楚,钟宛掂量了下,估计郁赦只在那夜发狂时吃过一叶。

郁赦舍不得。

钟宛捏着小小的茶叶包,叹口气,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大德。

何其有幸,自己倾慕的人,也会这么喜欢自己。

钟宛捏着茶叶包,想着是不是拿出一点来,喂给郁赦。

但他和郁赦不一样,对这茶叶能治病的事实在不抱希望,觉得还不如太医给的养身汤管用。

当然,那不温不火的养身汤也不是太管用。

郁赦脸色越来越差,钟宛眸子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放下床帐。

片刻后,透过重重帐幔,卧房里露出了几点暧昧的声音。

郁赦就这样,从恐怖噩梦跌入了一个旖旎梦境。

一盏茶的功夫,郁赦醒了过来,梦境再次与现实交叠,郁赦感觉到钟宛在做什么,这次是真要疯了。

郁赦忍无可忍的把被子里人拉起,声音粗重,“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做什么?”

郁赦英俊的眉眼有如刀刻,带着微微潮气,眼中带着几分隐忍几分情|欲,钟宛被他这么一瞪,耳朵突然红了。

郁赦眼神清明,没有半点发疯的样子。

再被郁赦这样一质问,钟宛底气突然不太足了。

难不成他根本没犯病?是自己想多了?郁赦只是做了个寻常的噩梦?那…

那自己方才不就成了大半夜不睡觉,趁着郁赦睡着偷着给他做那个?

饶是钟宛脸皮厚,这会儿也想去投湖了。

郁赦微微皱眉,“问你呢,好好地不睡觉,怎么突然…”

钟宛窘迫无比,结巴道,“没、没事,行了,接着睡吧。”

郁赦:“…”

接着睡?

郁赦真是被钟宛气的没脾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平时他万万做不出的动作。

郁赦下流的用下|身撞了钟宛一下,淡淡道,“这样睡?”

钟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郁赦蹙眉道,“到底怎么了?”

钟宛只得说实话,支吾道,“我以为你犯病了,想…把你叫醒…”

郁赦静了片刻,道,“用这法子?”

钟宛破罐破摔,闷声道,“嗯。”

郁赦心里五味杂陈,他把钟宛搂进怀里深深亲了亲,“我没犯病,放心。”

“那…”钟宛犹豫道,“我接着帮你?”

郁赦摇头,又在钟宛唇上吻了下,“别瞎动,想亲你一会儿…”

钟宛让郁赦亲的浑身都软了,他轻声道,“那…我用手?”

但郁赦不许钟宛的手乱动,一手把钟宛的两腕攥起按在了枕上。

过来好一会儿,钟宛小声道,“还有个办法,你要不要?”

郁赦一顿。

两人目光交汇,钟宛的脸彻底红透了。

钟宛难耐道,“子宥,我有点想了。”

郁赦深深的看了钟宛一眼,“你身子当真没事?”

钟宛轻声道,“没事…随便你弄。”

郁赦重新吻上钟宛,呢喃,“这是你自己说的。”

天还没亮的时候,冯管家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低头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卧房中床上的人听到脚步声瞬间没了声音,片刻后发出几点难耐的鼻音。

冯管家退了出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冯管家拿了干净的衣裳进屋来,床上动了动,层层床帐中,钟宛声音沙哑,“别、等下,有人…”

床上的另一人好似没听见一般,钟宛被逼的带着哭腔说了好几句冯管家不敢听的话,冯管家忙把衣裳放好,退了下去。

天亮后,郁赦将卧房的珠帘也放了下来,他袒着胸膛披上一件外袍,推门吩咐仆役准备早膳。

第103章

冯管家自己拎了食盒进屋来, 郁赦将头发束起, 轻声交代,“把屋里的水盆撤了, 换盆热的来, 稍晚点准备热水, 要沐浴。”

冯管家脸上带着隐秘的笑意,低声问道, “把浴桶搬进来?”

郁赦道, “搬进来,别弄那些乱七八糟的花瓣了, 他烦那个。”

“是是。”冯管家往屋内看了一眼, 压低嗓子问, “用不用人伺候?”

郁赦嘴角微微勾起,摇了摇头。

冯管家又低声问,“那里面屋子也不用人来收拾吗?”

郁赦仍是摇头,“不。”

冯管家不敢再多话, 把食盒放下就退下了。

郁赦自己打开食盒, 盛了一碗粥,撩开珠帘走到卧房里, 他把粥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掀开床帐, 见钟宛已经睁开眼了, 道,“醒了还不起?”

郁赦把手放在钟宛额上又试了试, 并不烫。

钟宛不自在的动了下,声音有点哑,“没劲儿了…你不让人伺候,谁收拾这些?”

郁赦将地上扔着的两件里衣和一团被子稍稍踢开,把床帐收好后道,“我来。”

郁赦坐在床边,将钟宛从被子里拉起来,在他背后塞了个软枕,端起粥碗,“吃饭。”

“还不至于的…”钟宛失笑,“给我,我自己能吃。”

“别动。”郁赦拿着碗的手往旁边让了下,低声道,“好好呆着。”

钟宛哭笑不得,“我手又没断,我跟你去桌上吃…”

“不用,我不急。”郁赦蹙眉,“别瞎动。”

钟宛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的让郁赦给他喂饭。

郁赦侍弄起钟宛来一向仔细,以前喂药是,现在喂饭也是。

每一口粥都要先吹两下,用瓷勺在自己唇上碰一下,不烫了再喂给钟宛,若不小心粘在了钟宛嘴角一点粥,就放下碗,用布绢给钟宛擦干净了再继续喂。

温柔又周到,和昨晚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钟宛回想昨夜种种还觉得背脊发麻,他咽下一口粥,小声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郁赦一顿,问,“除了你刚回京那会儿,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昨晚。”钟宛有些不适,他抽了一口气,“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郁赦拿着瓷勺搅了搅粥,看了钟宛一眼,低声道,“不是你自己说的,随便我弄?”

钟宛语塞。

“再说…”郁赦又喂了钟宛一口,“你就喜欢我那样待你,我知道。”

钟宛含着粥,耳朵红了。

郁赦说的不错。

钟宛不好意思装了,老老实实吃粥,一晚上也没睡多一会儿,钟宛已经很饿了,若放他自己吃,必然要噎的肠胃不适,这会儿被郁赦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喂着,钟宛觉得肚子里热热的,舒服了不少。

“吃饱了,你快去吃,别放凉了。”钟宛知道郁赦必然也饿了,催道,“别管我了。”

郁赦不理会钟宛,“张嘴。”

郁赦就喜欢这样事无巨细的一点点照顾钟宛,他不管钟宛说什么,不紧不慢的,一勺接着一勺,足足给钟宛喂了两碗粥后才放了他,郁赦自己把剩下的粥饭吃了,又拧了布巾给钟宛擦脸。

钟宛哭笑不得,“真不用了,我自己来。”

郁赦不听,他给钟宛擦过脸后又重新拧了布巾,接着给钟宛擦手,钟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

钟宛被郁赦照料的,突然心慌起来。

钟宛仔细的看着郁赦的神色,抿了抿嘴唇,试探道,“子宥?”

郁赦细细的擦拭着钟宛的手,没抬头,“嗯?”

钟宛犹豫了下,虽心里明白应该不至于此,但还是免不了忧虑。

钟宛这辈子没摊上过什么好事儿,从不敢贪心,总怕回头栽个大的摔的更疼,他有点疑神疑鬼,想了好一会儿后低声道,“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给我交个底。”

郁赦抬眸看了钟宛一眼,心意相通的察觉出了钟宛的不安,他蹙眉,“要问什么?”

钟宛喉结动了下,迟疑道,“你要跟我说实话,别让我总悬着心。”

郁赦屏息,示意钟宛问。

钟宛十分不踏实道,“昨晚那个事儿,你不会只愿意跟我做一次吧?”

郁赦:“…”

郁赦从昨夜到现在心情一直很好,他在床上虽待钟宛有点恶劣,但事后自认也算温柔了,郁赦实在不明白,每到恬静又缱绻的时候,钟宛为什么总会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来坏气氛。

郁赦深吸了一口气,真心想不透,“归远,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就是那什么,你昨晚那么没完没了的,今天还对我这么好,弄得这么正式,我担心…”钟宛咽了下口水,“你别生气啊,我就是突然这么灵机一动,刺探一下你。”

郁赦:“…”

灵机一动,刺探一下。

郁赦不想对钟宛冷脸,他尽力忍耐着,压着火违心夸道,“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郁赦拿了干净里衣来给钟宛换上,他动作很轻,想把气氛转回来。

但他并没把话说死,钟宛还是不放心,钟宛憋不住再次确认道,“真不是只有一次啊?”

“自然不是!”郁赦简直要被钟宛气死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钟宛一窒,“我…”

郁赦忍无可忍,“你我的头一次,我本是想等尘埃落地后,好生准备一份重礼交给你,算是补偿,也算是下聘,然后等你身子彻底好了,好好布置一番,选个良辰吉日,再…再做昨晚那事。”

“昨晚什么都仓促,我这会儿想尽力补偿一二,你…”郁赦好心喂了狗,简直不想替钟宛穿衣裳了,“你不开心就罢了,还咒我只能一次?”

“不是不是不是。”钟宛忙补救道,“同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心病,我一直以为你一辈子只愿意做一次。”

“我什么时候…”郁赦被气的口不择言,“我那东西是用一次就会断吗?!”

钟宛不好意思了,“那么厉害,自然不会。”

郁赦:“…”

郁赦突然被心上人这么直白的夸了床上厉害,心头火瞬间熄灭。

郁赦无可奈何的接着替钟宛穿衣裳。

钟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踏实了,开始放心的同郁赦亲昵,钟宛主动亲了亲郁赦的唇,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好?咱俩又不能成婚,有什么可布置的?”

郁赦彻底没了脾气,替钟宛系好最后一个扣子,道,“回头再补。”

钟宛没问“大礼”是什么,他微微抬起头,舔了舔郁赦的唇缝,想让郁赦深一点亲他。

郁赦将钟宛抵在床头好好料理了他一顿,终于消了火。

外面冯管家敲了敲门,郁赦放开钟宛,待钟宛收拾停当后让冯管家进来了。

冯管家讪讪道,“有点事,他们怕耽误事,让我先来跟太子说。”

郁赦道,“说。”

冯管家走近些,低声道,“昨日一早,太子和少爷回府后,安国长公主回了宫,照料了皇上两个时辰后,出宫了。”

“按理说长公主也够辛苦了,当时皇帝诏书已下,册封储君的圣旨也发下来了,公主出宫了,也该回公主府歇息了,但没有…公主又去拜会了宗亲们。”

郁赦和钟宛对视一眼,郁赦淡淡道,“果然。”

冯管家道,“公主们跟几位老宗亲们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其中一家有咱们的探子,待公主走后打听了一点消息出来,听他们在公主走后秘密计划,说若立原黔安王宣瑞为帝,各府各家有拥立之功,将来必有大封荫,又说…说…”

郁赦道,“你说就是。”

冯管家含恨道,“说太子性情桀骜,又是由外姓之人养大,将来必不会宽待宗亲,种种苛待可想而知,不如立个傀儡,大家继续安享荣华。”

郁赦一笑,“这话他们还真是说对了。”

冯管家接着道,“现在上面儿对外说皇上是发了急病,过段日子就转好,但咱们的人探听到皇上现在已经彻底说不了话了,能出声,但不成句子,谁也听不懂。中风伤了的半边身子也彻底动弹不得了,太医还是不敢把话说死,但听那意思是好不了了,现在也就这样熬时候了。”

钟宛问道,“还能熬多久?”

冯管家压低声音,“多则三月,少则…何时去了都有可能。”

冯管家继续道,“还有就是郁王那边,郁王先说原黔安王宣瑞没的蹊跷,怕是有人在斩草除根,又说他自知罪孽深重,如今报应已到,他不想再为虎作伥,要替宁王讨个公道。”

郁赦眯着眼,“他提宣琼了吗?”

冯管家拭了拭汗,“提了…”

“郁王说,五殿下此番作为完全是效仿当年之事,要勾结外贼,残害手足。”

钟宛咋舌,“他这真是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