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儿一张脸顿时紫涨起来:“奶奶,奴婢冤枉啊,奴婢只不过是因姐儿这些日子学做针线有些累了,方才好容易哄姐儿歇会儿,想着来回奶奶一声,走到这里见门紧紧关着,奴婢还在想奶奶在不在呢,并没有要听奶奶和大爷说话的心。”春儿小嘴一翘,绝不相信。
黄娟也不相信贞儿,但不管她有没有听,听了多少进去,这都没关系,倒能瞧出贞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微微一笑就道:“有没有人贞儿你也该出个声,春儿你也是,哪能什么都没有就说人?”
春儿的脸顿时垮下,黄娟拍一下她的手又使个眼色,春儿这才道:“奶奶说的是,以后奴婢绝不嚷出来。”说着春儿就对贞儿行了一礼:“姐姐莫怪。”这倒让贞儿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道:“妹妹也是忠心。”
黄娟已经笑了:“这家里也不多几人,就该和和气气的,遇到事哪能藏着掖着?贞儿你出来久了,还是回姐儿那边瞧着吧。”贞儿行礼退下,春儿见黄娟只瞧着棉花,急得喊了声奶奶,黄娟还是笑笑不说话,春儿也不知道黄娟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闭口不言。
鲁婆子听到贞儿说的要换个人,急得额头上冒汗:“你没听错?”贞儿瞧一下四周还是压低嗓子道:“我怎会听错呢?院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虽然只听到后面几句,但是呢,奶奶对您不满是肯定的。毕竟您是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奶奶要立威,怎会不先拿您开刀?”
鲁婆子恨的直咬牙:“立威,她也配?”贞儿哎呀一声:“鲁嫂子,这话也只有您才敢说,怎么说大奶奶也是现在的当家人,她要拿人立威,谁也不敢违抗是吧?”鲁婆子差点冲口又要骂,猛地想起贞儿并不知道内情,咽下话道:“哎,我们毕竟只是底下人,瞧来我还是该去求求太太。”
贞儿笑一笑:“鲁嫂子这话说的才对,您总是太太的人,大奶奶要动您,也就是动太太,大奶奶总不能不孝吧?”鲁婆子用手拍一拍贞儿的手:“多累你来告诉我,若不是你,我还不晓得大奶奶背地里恨我恨的牙痒呢。说来也不过就是我服侍太太太过尽心,怎么就惹了大奶奶的不高兴?”
说着鲁婆子还故意滴两滴泪,贞儿又和她说了几句也就急匆匆回雨萱那边。鲁婆子思索一会儿就转身进屋,汪太太今日已能起得来床,正坐在窗下由小丫鬟捶着腿,见鲁婆子进来,汪太太让小丫鬟出去才道:“那个贞儿来寻你说什么?”
鲁婆子嘴一裂就哭出来:“太太,大奶奶要整治小的,还望太太为小的说几句好话。”整治?汪太太的眉皱紧:“到底是怎么回事?”鲁婆子忙把贞儿听到的那几句添油加醋地说出来,最后又道:“其实呢,大奶奶要整治小的,小的也只有受着,只是小的要不在太太身边,太太的衣食住行又有谁操心呢?还有,小的不在了,这外面的银子?”
一提银子,汪太太面上就露出怒容,别的罢了,汪太太可是全靠着鲁婆子两口子在外做这些才能从中捞银子做私房的,若是这条线断了,以后就干巴巴靠着每月那点月例,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见汪太太面上变色,鲁婆子心中叫好,嘴里就道:“太太,大奶奶做这种事也是常见的,哪家新来的掌家不是先拿得意人开刀,只是小的舍不得太太。”汪太太把心头的怒火平一平才道:“你放心,难道我连个身边人都护不住?”
鲁婆子这才得意一笑还不敢让汪太太看见,小丫鬟已在外头道:“太太,大奶奶来了。”这来的好,汪太太用手捂住胸口就让黄娟进来。
黄娟走进来见汪太太捂住胸口的样子,忙道:“婆婆这是心疼病又犯了吗?就该让丫鬟们去叫媳妇,再让医生来瞧瞧才是。”汪太太靠着引枕,鲁婆子在背后给汪太太捶着肩,插口道:“大奶奶您不知道,小的本说去请大奶奶您的,可是太太说您事忙,还是不用了。”汪太太拍一下鲁婆子的手才对黄娟道:“我身边也只有老鲁家的最得用,平日难免有些得罪大奶奶你的地方,你可千万看在我的份上对她担待些。”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黄娟的眉微一挑,已经知道缘由所在,含笑道:“婆婆说的是,有鲁妈妈这样的人在婆婆身边,媳妇们也能少些操劳。”
、发作
这话让鲁婆子更加得意,汪太太也笑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已老了,身子也不好,身边难得有合我心意的人,你能这么担待她,也就算孝我了。”汪太太这越说越上来的脾气,黄娟倒是头一次领教,又看一眼鲁婆子,鲁婆子眼里是遮挡不住的得意。
黄娟淡淡一笑,又陪汪太太说了会儿话,此时月兰也来问候汪太太,姑嫂两人陪着汪太太说了会儿话,汪太太也就歇息,月兰姑嫂走出上房。
一走出院子月兰就笑着道:“嫂嫂何不到我屋里坐坐?”黄娟的眉不由一挑,这倒稀奇,月兰从没这样主动说过,月兰的脸微微有些发红,黄娟不由握一下她的手:“你要有什么话就说,你我之间无需这样迂回。”
月兰咬一下唇方道:“实在是,嫂嫂,方才我见你对鲁妈妈那么好,可是鲁妈妈这个人,”说着月兰的额头鼻尖都有汗冒出,虽然知道鲁婆子不是什么好人,可要真直言说出,这对自己的娘也不好。这个选择,对年纪不大的月兰来说,实在是难以抉择,这些日子瞧着黄娟所为,月兰已经几次想冲口说出,可那一头毕竟是自己的亲娘。
看着月兰面上的为难之色,黄娟微微一笑:“小姑,下人总有难免恃宠而骄的,你以后出嫁也会遇到这样的下人,对这种下人,打着骂着都没用的。”月兰的眼顿时瞪大:“那要怎么办?”黄娟一笑,凑在月兰耳边道:“釜底抽薪就好。”
釜底抽薪?月兰还在琢磨,身后已经传来鲁婆子的声音:“大奶奶这是和姑娘说什么呢?要说什么就进屋说,哪有站在外面不成个礼数的?”方才说到她,她怎么就来?黄娟已经笑了:“我不过是和小姑说两句笑话,妈妈这是要回去?”
鲁婆子点头应了才对月兰道:“跟姑娘您的丫鬟还没来,不如我送你回去。”月兰只匆匆对黄娟说了一句。鲁婆子就对黄娟行一个礼带着月兰走了,
等走出数步后月兰才对鲁婆子道:“鲁妈妈,晓得你是娘身边的得意人,怎能这样?”鲁婆子见看不见黄娟身影才道:“姑娘,您今年也十四了,总该分清谁才是亲的,容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太太再如何,从没想过对您不好。”
月兰这话是真的不爱听,摔一下手就往前走,鲁婆子跟在她身后,月兰终于忍不住转身道:“娘若真的对我好,为何连她是不是真病都…”鲁婆子面色大惊地顾不得许多把月兰的嘴紧紧蒙住:“姑娘,你才多大一点点,太太做这些事总有太太的道理。”
月兰的嘴被蒙住,狠狠瞪着鲁婆子,鲁婆子叹一口气才把手放下:“姑娘,今日这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人听到,太太就生得你和二爷两个,她怎会对你好。”月兰知道再问鲁婆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扯一下帕子转身进了自己院子。
鲁婆子站在门口瞧着月兰进去,可得提醒太太,大姑娘已经知道她素日是装病的,还得再让太太对大姑娘叮嘱一番,不然到时这露出来,那可怎生收拾?而自己全家就首当其冲,哪能功亏一篑?
鲁婆子心里想着辙,转身往家走,还得叮嘱自己小叔子,嘴可千万紧了,这可是十分紧要的大事。
汪太太一大早醒来,梳洗过后吃了药,就听鲁婆子说了昨晚月兰说的话,汪太太顿时大惊:“这是谁露出的风声?这孩子,怎么不知道谁才是亲的?”鲁婆子劝她两句:“太太,大姑娘毕竟年纪小,您又一直称病没多教导,她生气也是应当的。只是千万要叮嘱好大姑娘,让她别露出风声。”
这不用鲁婆子说汪太太心里也清楚,点头叹气:“哎,我这本是为他们操心,可是一个个都不晓得我的心,只把那不同母的哥哥当做好人。说句那什么的话,要不是我这些年这样,我们母子三人只怕早被大爷借分家的名头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要依鲁婆子对汪枝的看法呢,是绝不相信汪枝会这样不顾情分,但是鲁婆子出于为自身考虑依旧点头:“是,说来说去太太也是为大姑娘她们好,等您再和大姑娘说说,让她这心转过来。”
汪太太点头,打算等过一时就把月兰寻来,此时帘子掀起,黄娟笑着走了进来,和汪太太说了两句就道:“婆婆,昨儿我和大爷商量过了,把家里的采买给换了,到时若有什么不当处,婆婆就和媳妇说。”
哐啷一声,鲁婆子手里的茶碗落地,那滚烫的茶水全泼到鲁婆子手上,鲁婆子就像没被烫到一样看向汪太太:“太太,这,这,这…”不说鲁婆子大惊,汪太太也十分惊讶,这采买一换,到时自己还怎么从外面扣银子做私房?这样一想那气就渐渐上来,看着黄娟拍一下桌子:“你这个忤逆人,昨儿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今儿一早醒过来就把人给换了?”
汪太太这样的表现更加深了黄娟的猜测,内中果然有猫腻,不然仅凭鲁婆子在汪太太面前的得脸程度,汪太太怎么会这样大怒?黄娟站起身道:“婆婆,媳妇并没换鲁妈妈,鲁妈妈不还是照常服侍?”
汪太太被这话堵住,还在想怎么说的时候鲁婆子已经哭了一声:“太太,小的服侍您也有二十来年了,不就盼您能庇护小的一二,可是现在连小的男人的差事也被夺了,小的还有什么心绪服侍您?”说着鲁婆子大哭起来,汪太太借机发作:“你昨儿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瞧瞧,怎么就成这样了?”
黄娟哪是能被这样就吓到的,眉一挑就道:“婆婆这个罪名媳妇并不敢领。媳妇昨儿的确说过,不把鲁妈妈给换了,也曾答应要担待鲁妈妈。可是从头到尾,媳妇也只有对婆婆您说过鲁妈妈的事,并没有扯她男人。况且虽换了采买,但鲁老大现在还在家里看门,这看门也不是什么小事,难道不是媳妇对鲁妈妈的信任吗?”
黄娟这几句让汪太太答不出来,鲁婆子见状一步上前道:“太太,太太,采买和看门,这能一样吗?”不等汪太太回答,黄娟已经双眉一竖:“鲁妈妈你这是做什么?采买一个月也是二两月例,看门一个月同样如此,怎么就成不一样了?”
当日这三房下人,为的不挑东捡西,给的月例都是一样的,鲁婆子顿时被堵住,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采买都不能换人做。汪太太此时头也疼起来,怎么算来算去就没算到黄娟竟从外面入手而不是从内宅入手?
鲁婆子见汪太太撑住额头,忙上前给她捶背,嘴里就开始数落:“大奶奶,您现在是家里当家人,这人人都晓得,可是这些下人也是用熟的,您怎么能说换就换,难道…”
黄娟已经喝止鲁婆子:“鲁妈妈,我因你有了几岁年纪,又在婆婆身边服侍,一直敬你一声妈妈,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目无尊长?还是说我不孝敬婆婆?谁不知道婆婆长久病着,不得激怒她,可你口口声声只在婆婆面前告状。昨儿说我们不敬你,今儿又因我换了采买的人在这里大哭大闹。我倒想问问鲁妈妈,真都这样闹下来,这个家,究竟是你当还是我当?”
鲁婆子没料到黄娟变脸变的这样快,脸色顿时也变了,汪太太愣在当场也忘了头疼,毕竟媳妇敢在婆婆面前责骂婆婆的身边人,这种事情极少。黄娟对鲁婆子说完才瞧向汪太太:“婆婆,媳妇当家这些日子来,自认也并没有做错,更换采买也有媳妇自己的道理,更为的鲁妈妈家的体面,媳妇才没在婆婆面前说出一些话。若鲁妈妈再这样事事于媳妇为难,媳妇也只有不管这个家,由婆婆您自己辛劳。”
说完黄娟也不再看鲁婆子,只是往后退一步,今儿就要瞧瞧,这鲁婆子和汪太太还要唱什么,事到如今,黄娟一点也不相信汪太太对鲁婆子所为毫无所知。
鲁婆子已经跪下伏在地上,一副受惊模样,汪太太瞧一眼鲁婆子又看一下黄娟,心里筹划着该怎么回答,毕竟这事黄娟的理由是光明正大的,可真要任黄娟把人换了,这鲁婆子也没必要再留在身边。
汪太太心中是左右为难,鲁婆子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一心只抱稳汪太太这条大腿,屋内顿时十分安静。月兰掀起帘子走了进来,面上还有些惊慌:“丫鬟说里面吵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了?嫂嫂你,”
黄娟已经对月兰一笑:“小姑你来的正好,不然你今儿就看不到这仗着自己有体面就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下人的嘴脸了。”
、主奴
这声一出口,伏在地上的曾婆子又哭出声,汪太太已经怒不可遏:“你,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把你放在眼里,明明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汪太太这一声吼提醒了鲁婆子,鲁婆子急忙爬起来就扑到汪太太面前:“太太,太太,小的…”
不等鲁婆子说完,黄娟已到汪太太面前十分惊讶地道:“婆婆这话,媳妇当真是不明白?媳妇哪里把婆婆不放在眼里了?还请婆婆说出来?”汪太太看一眼鲁婆子,不行,今日一定不能答应,于是牙一咬道:“你要把老鲁从我身边赶走,这还叫把我放在眼里?”
月兰此时听明白了,心里倒佩服黄娟的勇气,正待为黄娟开口,黄娟已经笑了:“婆婆,媳妇从头到尾可说过要让鲁妈妈走?媳妇今儿不过就是换个采买,这在旁人家是十分平常的事,怎么在这就成了媳妇眼中没有婆婆,下人们不肯听调配?休说做下人的,主人说做什么就该是去做什么,哪能挑肥拣瘦?况且鲁妈妈是您身边得用人,深知您身子骨历来不好。遇到这种事情就该闭口任差遣才是,哪能因有了体面反倒大哭大闹不肯让媳妇换人,这样看来,难道不是鲁妈妈辜负您的信任?”
黄娟说话又快又急但众人听的清清楚楚,汪太太这下再次进退两难,月兰心中不由叫一声好,鲁婆子没料到几句话下来,就成了自己不是,忘了哭泣愣在那里。黄娟已经又道:“婆婆,您叫媳妇担待鲁妈妈,媳妇听了,可是鲁妈妈也没有仗着您发过这句话,就在那指手画脚,连最平常的换人之事也在那说东道西,若如此,这家婆婆倒不如交给鲁妈妈当,这样也好免得鲁妈妈成日在婆婆您面前说不是,惹得婆婆您生气。”
这番连珠炮似的话说出来,汪太太更没有了理由,鲁婆子的嘴张一张,月兰的小手紧紧握住帕子,嘴已经张大,从没见过口齿这样伶俐的人,若自己也能如此就好。
为今之计,只有汪太太那最后一手了,鲁婆子想给汪太太使眼色,但黄娟在鲁婆子又不敢,只得叫道:“太太,您…”此时此刻,黄娟已经能猜到只怕汪太太在这中间也有些猫腻,只是汪太太是这家里的当家人,怎会还自己挖自己的钱财来做私房?不过时间紧急,黄娟只能先把鲁婆子喝住。上前一步黄娟已经挡住鲁婆子的身子,眉头紧皱地道:“今日婆婆好容易身子好些,你在这叫什么?难道想吓到她?鲁妈妈,你是婆婆身边老人,怎么今日大为失态,难道说这采买一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月例银子你们三房可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话提醒了汪太太,若再任由黄娟追问下去,只怕连自己从中捣的鬼也能被问出来,心中顿时着急起来,装作不舒服地挥手:“好了,换就换吧,换个差事也是常事,你们下去吧。”
鲁婆子听到这话,面上满是失望地看向汪太太,黄娟心里有几分失望,若再待一会儿,只怕就能把这背后的事给问出一些,可是汪太太明显要息事宁人,黄娟也只有行礼退下。
月兰退下时候看向自己的娘,面上有几分失望,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出去。走出上房看见黄娟站在院子里对她招手:“小姑,今儿你也瞧见了,下人换个差事总是背后有各种嘀咕的,我听得你要嫁的那人家,人多口杂的,这些你也该上心些。”
月兰点头:“嫂嫂,我知道,平日我也有留心的,只是不晓得今儿鲁妈妈竟这样,怎么说她也不过是有脸面的下人罢了。”黄娟携着她的手往外走:“主奴主奴,虽说有个分际,可是也常有奴仆做大欺负主人的,这做主人的也不能一味宽厚或者刻薄。”说着黄娟笑一笑,要知道,宽厚或者刻薄都是很容易的,最难的就是恩威并施。
月兰又点头,隔着窗汪太太见自己女儿和黄娟笑嘻嘻走出去,心里又觉得不好受起来。地下的鲁婆子满面失望:“太太,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一提这个汪太太自己也头疼起来,用手捏一下额头:“你男人到底哪里露出马脚,怎么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先上来把人给换了?”
鲁婆子上前给汪太太捶着肩,努力回想着,但想来想去都事事做的妥当,只得摇头道:“小的样样都依太太您的吩咐,怎敢露出马脚,只怕大奶奶她是立威,可立威怎么会换了老张头?难道这老张一家,不知什么时候投诚大奶奶了?”
汪太太恨的牙咬:“只怕是这样也不一定,毕竟我老了,他们以为现在是大奶奶掌家,自然去拍她马屁,可忘了我毕竟是婆婆。”鲁婆子眼中一亮,凑到汪太太面前,汪太太还是面沉如水,并不说话。
换新的采买,之前的采买自然要交一本帐出来,这事来的太匆忙,老张到了中午就来回黄娟,老鲁不肯现在交帐。这帐没猫腻才怪,黄娟听完老张的话就淡淡一笑:“你守了这十来年的门,见过的人也不少了,这样一件小事难道还要我交你,记住,不管之前老鲁是谁安排的采买,此时你才是这家里的采买。”
老张虽算得上一个忠厚人,但能看十来年门不出差错,也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次采买落到他身上,真是意外之喜,自然要打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把这事办好。听黄娟这一说就明白:“是,大奶奶说的是,是小的糊涂了,小的这就回去和老鲁要帐,若老鲁不肯给,小的也只好重新立起个账本来。”
黄娟点头:“这家里也就这么几个人,若这么几个人还玩心眼,各自在底下使绊子的话,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老张连连应是退下。
黄娟的眉皱起,这汪太太又是为了什么,要从这家里挖银子?汪枝从外面进来,瞧见黄娟愁眉不展的样,上前拍一拍妻子的肩:“今儿在母亲那里,定是听了几句不好的话。母亲久病难免心情烦躁,这鲁妈妈又是她身边得用的,鲁妈妈难免会哭诉几句。”
黄娟把丈夫的手拉下来:“你这说我倒想起来,一直没问你,那两间铺子是怎么来的?我见公公只喜买田,怎会在城里置下两间铺子?”汪枝本是安慰妻子,没想到会问到这个,迟疑一下才道:“这两间铺子是我娘的嫁妆,其实除了这个,还有三百亩地也是我娘的嫁妆,只是我娘去世时候我还小,家里有段时间艰难些,总不好抵押我娘的嫁妆,也不能看着大家过不下去日子。那段日子就靠了那两间铺子和三百亩地的租子过日子。后来慢慢缓过来,把原来抵押出去的田地又赎回来,这些也就没分开,最先是分开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黄娟哦了一声,手轻轻敲下桌子:“那么,若是你们弟兄们分家,这份嫁妆该全是你的?”汪枝被问的一愣:“这是自然,不过好端端地,你怎么会想到分家?我和你说,虽然母亲是继母,但父亲去世之前再三叮嘱我,弟妹们小,母亲多病,要我多看顾他们。”
黄娟又笑了:“你这样子还真是个书呆子,我只是问问,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样拙朴到有点不通世事,倒也真难得。”汪枝非常罕见地红了脸:“你,你你,”黄娟低头不看丈夫,心里慢慢明白过来,既然这两间铺子和那三百亩地是汪枝名下的,汪太太这从家里挖银子的举动就很说的通了。
看来这位婆婆,并不像丈夫认为的那样慈爱,而且她的病只怕也有几分真假光景在里面。毕竟今日鲁婆子在那大闹一场,她都没有发作。
看着明显什么都不知道的汪枝,黄娟淡淡一笑,算了,这些话还是不告诉他,只要慢慢地引导他知道真相就是,这样也不会让他太过难受。想到此,黄娟倒有些愣了,到底有多久,已经没有为人这样打算过?该是知道林家那个,不是自己所认为的良人时候吧?那时自己辛苦支撑,但林世安在背后说什么自己太过能干,让他这个男人抬不起头?
可是林世安这个男人又做得了什么呢?除了会听别人的话,回来和自己作对,别的什么都不会。想到此,黄娟抬头看向丈夫,好在他不是这样的,汪枝感觉到妻子的目光,抬头笑一笑。
黄娟回他一个笑容,又说几句家务才道:“既是婆婆留下的铺子,你得空也该进城去瞧瞧,毕竟做的好坏,你这个东家也有个数。”汪枝的眉微微蹙起,黄娟怕他心里还有别的念头,又笑着道:“古人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成日只晓得关在书房用功出去散散也好。”
这话说的对,汪枝深以为然,过了两日就趁新上任采买老张进城采买一些零碎时候和他一起进城,直往自家铺子行来。
、破绽
汪枝甚少出门,这铺子虽在他名下,也只来过寥寥数次,走进铺子时,伙计还当他是个来买东西的客人,再看汪枝穿着打扮,笑容满溢地上前招呼:“这位客官怎么称呼,想来买些什么?我们这店里,南北货品都是齐的,若是要办些布料,隔壁店就是个大布庄,还能让他们把料子拿过来让您在小店细细挑了。”
汪枝前几次来铺子里时,不过是看看自己名下产业,并当做自己来买东西一样,见这伙计这么热情,心里倒觉得这是难得体验,信步走到柜台前瞧一瞧,这伙计已经倒了茶过来:“这里有桌椅,您要寻什么,告诉小的一声,您啊,先坐下喝着茶慢慢挑就是。”
汪枝从善如流坐下接过茶,这伙计已经问他要挑些什么?汪枝原本没有心买东西,见这伙计这样热情,又是自己名下店铺,送几两银子就是,让伙计寻几条好火腿来。伙计高声应了就道:“要买火腿,您进我们这店最好,谁不晓得我们店里的火腿都是掌柜的远去浙江亲自进来的,包您能放上三年都不坏。”
说着伙计已经搬过两条火腿来,那张嘴更是没停:“客官可再要些笋干?这笋干用来炖火腿也是极鲜美的。”此时已有人进来,张嘴就问可有桂圆瓜子?伙计已经扬声道:“有,有,就来。”
这边笑着对汪枝道:“您先瞧着。”说着用抹布擦一下手,到另一边拿出桂圆瓜子让后来者挑选,接着就又转到汪枝这边:“客官,对这两条火腿可中意?”汪枝无可无不可地问了价钱,就让伙计包起来。
伙计见生意做成,那眉更是快要飞起来,嘴里还问汪枝住在何处?是就带走呢还是让人送到家里?刚包了一半就听到那边说就称两斤桂圆干。伙计飞奔过去给那人称好包好收了钱又跑回汪枝这边继续包着火腿。
汪枝见状不由问道:“你这里只有一个伙计,等会儿要送要谁送?”伙计笑一笑就道:“平日除我们掌柜外还有几个呢,偏偏今日我们掌柜兄长寻他,他就回家去了,另一个家里老爹生病探望,还有个送货去了,就只剩下我一人。好在今日不是集日,不然怎忙的过来?”
说着已把火腿严严实实包好,还用根麻绳系上,方便背在身上,但看着汪枝那一身细绢衣衫,伙计迟疑一下。汪枝也知道自己这身不好背火腿,心里倒有些懊恼应的太急,不过方才和老张说过,让他径自到这里寻自己,笑着道:“等会儿我家有人过来,我在这等等就是。”
伙计一听就笑了,又往汪枝碗里续了一次水:“倒是我糊涂了,您是个秀才,怎会孤身出来?”接着伙计就笑道:“您瞧这还有两三个月就过年了,要不要买些布匹,隔壁就是个布庄,他家里的布都是全的。”
汪枝吹一口碗里的水才道:“你提了数次这布庄,难道卖出布匹来,还是你们两家分账不成?”这伙计也坐下来,笑嘻嘻道:“分账倒不是,只是我们和隔壁本是一家,这两家生意好了,年底的分红也要好看些,自然要互相帮衬。”
汪枝的手一抖,里面的茶泼了出来,伙计忙拿过手巾给他擦:“客官,可是这水太烫,也怨小的,怎么就忘了给您吹一吹。”汪枝平复一下心情才道:“你是说,这隔壁的布庄和你们这间铺子是一个东家?”
伙计笑嘻嘻道:“两家连掌柜都是一个,我们私下都说,这是哪里来的商人,怎么小气到连掌柜都只用一个,生意再好,年底的分红顶多也就多分那么二三两。”汪枝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郁,这些年来,所有的账册上,都是说这两间铺面租给不同的人。
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猫腻,汪枝使劲让自己平静下来才问:“不过我看这铺子也极赚钱,就不知道这一年的租金要多少?”伙计眼看着铺子门口,嘴里回答:“这两间铺子租的便宜,听说两间一年也不过两百五十两,前面那家,比我们这间还小一些,一年都要一百五十两。”
这话让汪枝有些气血上翻,现在连这租金都骗了,这几年可都是只有一百五十两的租金,这中间一百两去了哪里那是可想而知的。纵然汪枝认为,下人们从中落些好处也是应该的,可这样明目张胆的落好处,正当自己是死人吗?
伙计看见门口走进人来,又迎上前去招呼,进来的是老张,径自走到汪枝跟前:“大爷,这店里的掌柜不在吗?”老张既做了采买,这铺子的租金也是他来收,自然要和掌柜打交道。
汪枝此时恨不得一步就跨回家,问老鲁个清楚明白,已起身对老张道:“掌柜的不在,我买了两个火腿,你拿着一起回去吧,别的零碎都不用买了。”好端端的,怎么买两个火腿,但老张还是上前背起火腿,伙计见是汪枝的下人到了,忙相帮着老张把火腿背上去,送他们出门,嘴里还说:“下回来就是熟人了,可一定来啊。”
老张应了,抬头见汪枝走的又快又急,心里十分奇怪,大爷从来不这样,急忙追上去道:“大爷,马车在那边呢,这边不好赶进来,我让小厮在那看着马车。”汪枝这才觉出今日这样十分冲动,停下脚步往另一边走。
见汪枝皱紧眉头,老张有些奇怪地问:“大爷,是不是那伙计不知道您是这铺子的东家,冲撞了您?”汪枝摇头:“老张,你说说,我可是那种刻薄的主人?”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老张有些难以回答,过了会儿才道:“大爷,要说这做主人,从老爷那时候起,就是宽厚的,不然当初小的家败时候,并不是没人比这边银子多的,小的就是看在老爷对下宽厚才投到这边的。这么十来年过来,小的真心觉得,小的当年的主意没错。”
说着老张还待继续表下忠心,熬了这么十来年,好容易熬到新大奶奶进门,给自己委以重任,怎能不趁机表表忠心?把这个采买长长久久做下去?却见汪枝大踏步往前走,老张急忙追上去,努力思索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毕竟比不得老鲁常在汪枝身边,要知道老鲁说一句,从没见汪枝皱过眉。自己定要十分努力才是。
汪枝这一路上都在盘算着该怎么说,因了鲁婆子是汪太太身边得用的,汪太太对这两口子十分信赖。汪枝自然也是如此,可是今日的话打破了汪枝这种信赖,一百两,整整一百两的差价,这几年下来,谁晓得他家攒了多少银子,这样的下人,实在是。
已经看见自己家,老张从车辕上跳下来,掀起帘子就去扶汪枝:“大爷,到了。”老鲁自从被调来守门,平日都是无情无绪的,特别是今日看见老张伺候着汪枝进城,心里更加愤怒。约来自己兄弟来商量怎么套口词,兄弟在那主张让他离开汪家算了,毕竟汪家也没多大油水,现在这个奶奶看来又是厉害的。
老鲁听了兄弟这番话大怒,骂兄弟怎么全想不出主意,两兄弟拌了几句嘴,老鲁正准备把兄弟赶走,就见汪枝的马车回来,忙迎上前。
汪枝下车看见老鲁,眼神不由一冷,让老张把马车赶回去,也不理老鲁就往宅子里面走。老鲁见汪枝这样,用手摸一下脖子,是不是就按兄弟说的,索性离了这里,可是这一时还不知道投向哪家才好?
汪枝匆匆往宅子里面走去,回到房里才知道黄娟往汪太太那里去了,倒有些懊恼今日有些被激怒,竟忘了礼节,也换了衣衫前去问候汪太太。
刚踏到上房台阶就听到传来笑声,汪枝掀起帘子面上带上笑容进屋,见汪太太坐在窗下,面上带着笑容,汪枝上前行礼毕才道:“母亲今日觉得精神好些?”黄娟已经笑了:“方才老林来,说要给二叔说亲,我在这里和婆婆说,婆婆听了心里欢喜。”
提起汪栋,汪太太总是欢喜的:“我年纪这么老了,你二弟还小,这几年还要靠着你们夫妻俩帮衬呢。”汪枝笑一笑就道:“母亲说的是,只是有件事,”汪枝刚要出口就看见鲁婆子,迟疑一下才道:“母亲还请把鲁妈妈请出去,儿子想和您说件事。”
鲁婆子和汪太太交换一个眼神,鲁婆子就走出去,黄娟也想出去,汪枝示意她留在房内,才把在城内铺子里听到的事对汪太太说了,说完又道:“若是小数也就罢了,可是这整整一百两银子,又是这么多年,这笔数目不小,儿子觉得还是该好好查下鲁家的帐。”
、查
这话竟是从自己这个极少问事的继子口中说出,汪太太的唇顿时长大,心中又是惊又是怕。毕竟若是黄娟问起,还能拿出汪枝来做抵挡,可是现在竟是汪枝问起家事,而且一问就是问到很隐秘的地方。
汪太太觉得口内发干头有些发晕,一时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汪枝本以为自己说出这话之后,继母该立即愤怒,同时赞同去查鲁家的帐,可是只见汪太太张大嘴坐在那里,竟不回答自己的话,眉不由皱一下,还待再问,黄娟已经开口道:“婆婆可是一向信任老鲁家,今儿听到这话气到了?”
气到是真,但真正气到汪太太的是汪枝而不是老鲁家的所为,毕竟那些所谓的店租,早已落到汪太太的腰包里面。汪太太闭一闭眼,黄娟已经端过一杯茶给她:“婆婆,您先喝口茶,毕竟老鲁在您身边多年,您一向信任,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在背后做这种事。”
汪太太用手抚一下胸口,这时只有装病才成,于是闭着眼哎呀叫了一声,这声把汪枝吓到,忙伸手扶住她:“母亲你怎么了?”汪太太用手抓住汪枝的胳膊,还没等说话黄娟已经开口:“大爷,我瞧着婆婆只怕是被老鲁家所为气到,依我之见,先去查下老鲁的帐,若是里面的确有猫腻,老鲁在中间得到好处不少,就该处置了,也好让婆婆出这口气。若是老鲁是清白的,到时媳妇再来请罪。”
这说的好,汪枝起身就道:“还是娘子有主意,我这就去查老鲁的帐。”说着汪枝起身就走,汪太太见状气的更厉害,手抓住扶手就要起来,但只起到一半就跌坐下去。从汪枝进来再到现在,黄娟已经肯定老鲁从中落银子的事汪太太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见汪太太又要病发,忙扶住她给她捶着背:“婆婆,是清白的就能清白,不是清白的怎么都不白。难道婆婆不想早日知道这鲁家到底有没有从中落银子吗?”
汪太太听了黄娟这话,知道装病也阻止不了这次清查老鲁账册,看着黄娟话从牙缝里蹦出来:“你,你安的什么心,竟要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赶走。”黄娟的眉皱紧:“婆婆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又不是有什么大家事,一年也就这么有数的银子,除了吃穿用度,就剩不下多少了。更别提小叔小姑两件大事都没做,哪还能禁得住下人在中间搜刮银子?”
汪太太见自己说一句,黄娟就驳回这么多,气的用手拍着扶手:“你,你,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吗?男人要查事,你不拦着反而撺掇,现在又在我身边说这些,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吗?”见她发怒,黄娟忙跪下:“婆婆这样说,媳妇不敢认。婆婆身边的人自然该婆婆处置,可是若是那种藏了坏心的,又怎能服侍婆婆服侍的好?说不定还在中间挑嘴拨舌,到时搅的家宅不宁,婆婆又怎会安心?此时媳妇若要顺了婆婆让大爷不去寻老鲁的猫腻,那等到日后这脓包越发大,到时岂不更让婆婆伤心?这样反倒是大不孝,媳妇怎敢于此时顺了婆婆得婆婆的欢心而让这个隐患留到后面?”
汪太太用手捂住胸口,狠狠瞪住黄娟,黄娟并不怕她的眼神,只是轻声问道:“婆婆,媳妇说的是不是这个理?”汪太太猛地咳喘起来,黄娟忙起身走到她面前给她捶背,汪太太推开她的手:“你走,你走,别在我身边服侍,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了,上面没有婆婆服侍你才欢喜。”
黄娟的眉皱起来,外面的鲁婆子一直都在听着屋里的响动,偶尔能听到汪枝说起什么鲁家,这让鲁婆子十分着急,但不敢进去问,更不敢像往常一样让丫鬟守在这里,自己去寻丈夫。
等到汪枝走出来,鲁婆子上前像平常一样问候,谁知汪枝并不像平日一样和她说话,只敷衍一句就大踏步走出去。这让鲁婆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知道只有汪太太才能救自己,可是里面没唤怎敢进去。
此时听到里面传出汪太太的咳嗽声,鲁婆子这才寻到机会急忙进屋,进去后不看里面情形就哎呀叫了声:“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犯病了?”说着上前把黄娟推开:“大奶奶,您是尊贵人,这服侍人的活还是小的来吧。”
黄娟放开让鲁婆子去服侍汪太太,汪太太喝了一杯茶这才咳嗽定些,看着黄娟道:“你走,你既然这样恨我,也不用再在我面前服侍了。”黄娟的眼微微垂下才对汪太太道:“婆婆既这样说,媳妇也就告退,只是婆婆,怎么说我们才是骨肉至亲,您又何必只记得外人?”
鲁婆子听到汪太太这话,心里又生起欢喜,毕竟没有白服侍汪太太,没给她白出过主意,汪太太已经大怒,顺势拿起身下的一个引枕就往黄娟那边扔去:“滚,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我休了你。”说着汪太太又咳嗽起来,黄娟此时对汪太太举动已经十分失望,看向鲁婆子:“鲁妈妈,您照顾好婆婆。”
看见鲁婆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黄娟的眼微微一眯,也剩不了几日了。见黄娟走出去,鲁婆子这才扑到汪太太身边:“太太、太太,这可怎么办,大爷要去查帐。”汪太太心中比鲁婆子还要心疼一些,这要真查出来,先不说没有了老鲁这房忠心的下人,以后的私房也做不成了,这才是大事。
鲁婆子的哭诉听的汪太太一阵头疼,用手按一下额头:“你别乱了阵脚,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继母,他们也要孝,真不行到时就去寻族长,看这忤逆不孝是什么罪名?”鲁婆子听了这几句,心里顿时十分踏实,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道:“太太,这…能行吗?”
不到万不得已,汪太太也不愿去告继子忤逆不孝,毕竟这十来年,双方面上都是和乐融融的,可要这断了自己的财路,汪太太想起就一阵阵心疼,鲁婆子看着汪太太脸色又叹了一声:“太太,若真说了忤逆不孝,这家里的产业大爷不能带走半分,可是前头太太的嫁妆,还有前头大奶奶的嫁妆和这位大奶奶的嫁妆也不是少数,这要带走了?”
汪太太觉得头更加疼,按一下头,汪枝前房妻子的嫁妆也不少,整整一百亩地、两百两的压箱银,还有装的满满一匣子的首饰和足有四口箱子的衣衫布料。这都是前头那位去世时候,汪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和那边的娘家大嫂对着嫁妆单子一起点的,又亲自上的封条,说好要留作雨萱和成业两个嫁娶时用。
就算汪家产业全都归到自己儿子名下,光这三份嫁妆,加在一起也不是少数,汪太太想的头越发疼,对鲁婆子道:“也是你家做事不稳当,怎么就给问出来了?说好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怎么加了一百两?”
鲁婆子也在心里骂自己的小叔子做事不稳,有些委屈地开口:“太太,这铺面租金总是有个时价的,周围店铺都是这个价,若让伙计们知道这铺面透便宜的租了,到时年底分红时候定会嚷出来,这才说租得是两百五十两。”
汪太太听的更是心烦意乱,鲁婆子辩解完见汪太太这样,忙服侍她睡下。放下帘子后鲁婆子思量一会儿,吩咐丫鬟看好汪太太,自己就往自己家那边走,希望汪枝又被绊住脚,好把家里那些银子藏起来。
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鲁婆子就一阵心疼,早知道当日就不担心自己小叔会全吞了非要把这一半银子放在自己家里了。就那窄窄的屋,这一搜不就搜到了,要知道,下人可是不能有私财的,虽然主人家常闭眼睁眼,但这来势不好,哪会再像平日样容许自家把银子全带走?
鲁婆子一边心疼一边往家赶,刚打开家门就叫了一声,跌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内一切。鲁婆子家是住在后面一带小房里,占了三间,用墙隔了个小院子。此时汪枝正坐在院子里,身边老张站着,两个小厮正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鲁婆子最清楚不过的,自己家攒的银子。
此时阳光照在那些银子上面,照的鲁婆子有些眼花,老鲁跪在汪枝脚边,鲁婆子最小的那个女儿缩在屋门口悄悄看着外面这一切,瞧见自己的娘,忙唤了声娘就要走出屋。鲁婆子此时浑身都是抖的,也不知道怎么站起身走到汪枝面前,接住自己女儿抱在怀里就对汪枝跪下:“大爷,求您看在小的夫妻素日勤谨份上,饶了小的夫妻吧?”
汪枝脸色铁青,他似乎没听到鲁婆子的话,只是对跪在那的老鲁道:“我竟不晓得,我家的下人也能有这么多的银子,让你们在我家里,实在是委屈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人不能有私财,包括身体性命都是主人家的,但是一般下人从中赚点银子,主人家都是睁眼闭眼。甚至很多离开这个主人家的时候除让他们把积攒的财物带走之外还会格外给笔路费。除非下人做的太过分了或者主人家要整治,才会清查。擦,怎么感觉像说君臣。。。
、盘问
汪枝声音冰冷,鲁婆子的汗从额头滴落,侧过头看了眼自己的丈夫,见自己的丈夫只是闭着眼不说话。汪枝得不到回答,把身子微微前倾一些:“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汪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夫妻从中赚些钱我也能明白,可你们屋里的摆设,身上的穿着,还是这平日的月例,我可有克扣过?”
老鲁平日比鲁婆子还能说会道,但是今日却只伏在地上一言不发,鲁婆子想辩解几句,但一个字也辨不出来。汪枝的声音更冷:“我知道,你心内定是不服的,这家里从中赚银子的人不少,为何偏偏只有你家倒了霉?”
汪枝把手中的账册往老鲁那边扔去:“你这几日都不肯交给老张账册,后来交出的也是改动过的,只有这一份才是你真的账册吧?竟然收回家里的铺面交给自己兄弟照管,老鲁,你当我们全是死人吗?”
铺面铺面,又是这两间铺面,鲁婆子浑身都在抖,这事背后是汪太太,可看着素来和气但今日怒发冲冠的汪枝,鲁婆子知道最后的依靠只有汪太太,此时怎能说出实情,只得哑着嗓子道:“大爷、大爷,您瞧在小的服侍太太这些年的份上,给小的全家留点体面吧。”
汪枝看着鲁婆子,突然笑了一声:“好,很好,鲁妈妈,你在母亲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家里上下哪个不敬你,可你呢?是怎么回报母亲对你的信任的?母亲若知道你在背后做了这样的事,她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你做这些时看曾想到母亲的病?”
一直跪在地上的老鲁抬头说了句:“大爷,太太…”鲁婆子已经打断丈夫的话:“是,大爷,小的确实是糊涂油蒙了心。”糊涂油蒙了心?汪枝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着,若是事情不大,也就饶过去,可是这都上千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