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花春是个体贴的好姑娘,没回头去揭穿他,只默默将油纸包往他那边递了递。
“令堂手艺不错。”两人分着吃完整整一包之后,皇帝难得地开口夸了一句,大概是吃得满意了,语气也好了不少。
花春听得一乐,把油纸包折好塞进袖子里,讨赏似的看着他道:“臣断然不会欺君!”
点点头,宇文颉又想了想:“你带了几包这东西进宫?”
“就一包。”花春连忙伸了一个手指头出来:“皇上明鉴,微臣不敢带那么多,就带这一包垫垫肚子而已。”
是吗?宇文颉看着她:“那方才在紫辰殿前殿里掉了一地的…”
“就是这一包。”花春笑嘻嘻地小声道:“幸亏臣全部捡起来了,不然压根不够咱们吃的。”
宇文颉:“…”
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四周的气压都下降了十个百分点。
他竟然把地上捡起来的东西,给了皇帝吃!
谁给的狗胆?!
黑了半张脸,宇文颉动了动身子,正要发怒,门却突然又被推开了。
花春想也没想就埋头到了他胸口。
“这里也没有。”
有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紫辰殿被水封路,按理说是出不去的,然而几十个宫殿找遍了,都没看见皇帝的身影。”
宇文颉拧眉,屏住呼吸看向下头。
来的人聪明,都蒙着脸。有个声音让他觉得很熟悉,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是谁。
小声议论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个人又进来转悠了一圈。
手紧了紧,他其实也紧张,忍不住就抱紧了怀里的人。
像是在水中屏息躲鲨鱼一样,花春害怕得不得了,以至于十分大胆地伸手回抱着皇帝结实的腰。
靠,竟然有腹肌?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皇帝虽然一身冰冷,看着就让人害怕,但是身子也太结实了,一抱就好有安全感。
皱了皱眉,宇文颉咬牙,被他这一抱,耳根莫名有些泛红,却只能忍着,不动不吭声。
幸好这人功夫不太到家,找了一圈也什么都没找到,退了出去。
天色很暗,又开始微微泛蓝黑色的光。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宇文颉一直绷紧了神经,死死地盯着外头。
怀里的人吧砸了嘴,动了动。
微微一怔,他低头,就见怀里的人已经睡得香甜,小脑袋在他胸前一滑一滑的,没靠稳便又抬起来靠在他锁骨上,靠着靠着又慢慢滑了下去,周而复始。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睡成这样的?!
气不打一处来,宇文颉伸手就掐了他一把。
“唔。”花春迷迷糊糊地伸手抓着掐自己的东西,温柔地摸了摸,抱在怀里嘀咕了一声:“别闹。”
声音软软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
帝王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嫌恶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更漏滴答,宇文颉也觉得很累,靠在一边半睡半醒。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小鱼干的香味,有人身上的奶香,还有白皙的脖颈和抱得他紧紧的手。
“皇上!”
秦公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皇宫各处都恢复了正常,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昨日的惊险仿佛根本不存在。
花春被这声音吵醒,睁眼就看见晨光中帝王黑漆漆的脸。
第16章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啊!”
吓了一跳,花春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奈何刚醒平衡感不太好,险些就从房梁上掉下去。
宇文颉伸手,不耐烦地抓着她道:“堂堂丞相,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
花春:“…”
她也想有点男人的样子啊!问题是首先她得是个男人啊!
振作了一下,花春清了清嗓子,朝皇帝拱了拱手,正想请个安啥的,低头就看见下面屋子里哗啦啦跪着一片的人。
秦公公身子都在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跟在他旁边跪着的还有侍卫长霍子冲。
让皇帝在房梁上呆了一晚上没能下来,这罪过已经不是说两句就能过得去的了。
伸手推开她,宇文颉直接潇洒地从房梁上跳了下去,轻轻落在空地上,低头看着他们。
“卑职该死!”霍子冲拱手低头:“护驾来迟!”
这岂止是来迟,都已经第二天了,要不是这皇帝会点功夫,昨儿怕就是得驾崩了。花春摇摇头,心想按照宇文颉的性子,这侍卫长多半是要被拖出去砍了的。
结果出乎她意料,皇帝站在下头,谁也没怪,重话都没说一句,只道:“秦公公去准备早膳吧,再让人来伺候朕梳洗,等会就该上朝了。”
啥?竟然不追究吗?花春有些震惊地低头看着他。这简直就是双重标准啊,凭嘛对花京华就那么狠,对别人就这么宽容?
“是!”秦公公应了,哆哆嗦嗦地抬手吩咐人下去准备。
宇文颉抬脚要走,花春连忙喊了一句:“皇上!”
她还挂在上头没下来呢喂,这么高,总不能就把她丢在这儿了吧?
脚步一顿,皇帝也没抬头,淡淡地道:“还有一个时辰便是早朝,丞相自己想办法下来吧,早朝不能迟到。”
众人都是一愣,霍子冲还跪在地上,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太惨了啊!花春抱着房梁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皇帝带着一票人离开,心里简直是有一万匹草泥马倒立着呼啸而过。
好歹她昨天进贡了半包小鱼干,至于这么翻脸无情吗?过了一夜就不认账了?
望了望下头,她屁股还没好呢,再跳下去可能会摔成N瓣。认真想了想,花春决定抱着房梁不松手,等人来救她。反正她在朝中有那么多人惦记,不去上朝肯定有人能发现的。
“皇上。”
走在宫道上,霍子冲表情严肃地禀告:“昨日紫辰殿封殿,卑职带人杀出重围,死伤十人。对方早有准备,没有伤员和尸体留下,今早紫辰殿所有守卫已经被关了起来。”
“用刑吧。”宇文颉淡淡地道:“给朕好生查查,谁给他们的豹子胆擅自换班松懈守卫。”
“是。”霍子冲应了。
秦公公一路都在打量帝王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眸子里甚至清亮亮的,忍不住有些疑惑。
是…心情不错吗?
被困了这么一晚上,怎么可能心情还不错?丞相都被罚在房梁上下不来了。昨晚风大雨大,那么憋屈地过一晚上,他估摸着帝王怎么都得黑一阵子脸了啊。
是他老了吗?最近好像总是摸不清皇帝的心思。摇摇头,秦公公继续跟在圣驾边走。
回后殿去用了膳,收拾了一番,宇文颉抬脚就去了宣政殿。在看见右下方第一个位子上是空着的时候,莫名的,他觉得心情不错。
唐太师和李中堂等人可是着急得不得了,本来昨日就在等丞相回府,好重新商量商量赈灾的事情,没想到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人,现在来朝堂,也没看见花丞相的影子。
难不成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位老臣忧心忡忡,见皇上来了,还是一齐跪下行礼。
宇文颉淡定地让众人起身,也没问花京华哪里去了,直接就开始了早朝。
皇帝没问,其他臣子自然更不好开口,就憋着等退朝了去找人打听。
“花丞相不见了?”
退朝后,攻玉侯贺长安正想往后殿走,冷不防地就被几个重臣拦住,嘀咕了一阵。他挑眉,扫了这几人一眼,笑着点头:“知道了,等会若是在后头看见,本侯会帮各位大人留意的。”
“多谢侯爷了。”唐太师拱手作揖,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带着众人离开。
“侯爷?”身边的宫人皱眉目送那几个老臣走远,低声道:“您不必理会的。”
“无妨。”贺长安转过脸来一笑:“不过举手之劳。”
傻傻地看着他的脸,宫人怔愣在了原地。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攻玉侯幼年长相不见出挑,如今长开了,眉目俊朗得令人心惊,这一笑映着雨停之后四处湿漉漉的皇宫,好像浓得缓缓散开的水墨画,无处不精致,无处不优雅。真是无愧那封号。
这样的相貌,也怪不得燕京闺秀尽倾心了。
定了定神,宫人带着他便继续往后殿走。
“还在房梁上?”宇文颉坐在龙辇上,问了一声。
虽然没个主语,但是秦公公还是飞快地反应过来,答道:“是。”
“真是出息。”嗤了一声,皇帝道:“让长安去紫辰殿见朕。”
“遵旨。”
花春趴在房梁上睡了个回笼觉,被声音惊醒的时候,脸上已经印满了房梁灰。
“跳下来。”宇文颉没废话,头也不抬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花春咬牙:“皇上,微臣不会武,这样下去会受伤的。”
听见声音从上头传下来,贺长安有点惊讶,看了皇帝一眼,走进去几步,抬头往房梁上一看。
“扑哧。”没忍住就笑开了怀,贺长安看着花京华那趴着的滑稽造型,也没管皇帝在不在场了,看着他就问:“丞相大人这是做什么?”
清爽的声音好听得很,花春耳朵微动,扒拉着房梁就往下看。
美男子啊!瞪直了眼,她咋舌,真不愧是电视剧,随便出来个配角都是顶好的脸,只是,这人也不是熟脸。这还真是见了鬼了,有这么好看的人,早火遍娱乐圈了,毕竟天下颜狗是一家,这部电视剧当真是虚构的吧?
“纯属虚构”四个字在现在来看,的确是十分耿直。
第17章都给老娘滚开
宇文颉跟在后头走了进来,抬头就看见个一脸呆滞的白痴正抱着房梁,满脸都是灰。
“丞相。”不悦地开口,他道:“朕不是说,早朝不要迟到么?”
回过神来,目光触及皇帝的眼神,花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道:“启奏皇上,臣身上还有伤,实在下不去啊!”
贺长安眨眼,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房梁上头。他许久没回燕京了,还不怎么认识花京华,只听过大名,如雷贯耳,以为定然是个很严肃的人呢。
没想到今日这一见,倒是让他分外意外。
他那一双眼睛可真亮啊,里头满是灵动,像有星星一样。
贺长安不知道的是,那星星其实单纯是花春看见美男子的时候冒出来的光,对面长得越帅,光越亮。遇见超级无敌大美男的时候,甚至可以化为夜路上的月光、黑暗中的探照灯。
“下来!”
看他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宇文颉就觉得来气,废话也不跟他多说,沉声低喝出这两个字。
他身上的威压是很吓人的,花春都快哭了,看了看离她有一丈高的地面,再摸摸自己还在痛的屁股,不由地一脸悲壮。
这可是实打实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闭了闭眼,花春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他好瘦啊,贺长安看着那撑着官服的纤瘦身子,眉心微皱。宇文颉则是一脸平静,甚至退后了一步把地方空了出来。
秦公公看得直擦汗,一度朝旁边的霍子冲示意,看要不要去救一把?
霍子冲做好了准备,就算皇上没下令,为着朝廷,他也得把花丞相接住。他太瘦了,这样跳下来一点缓冲都没有,又不会武,肯定会受伤。
人都在房梁的右侧做好了准备,花春看了看左侧的软榻,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往软榻上跳。
“丞相!”霍子冲吓得失声,软榻上还有矮几,这跳过去不磕得更痛吗?
宇文颉明显也被他这动作给震惊了,反应比霍子冲还快,伸手就想去捞。但他刚才在走神,动作明显没有旁边一直盯着花春的贺长安反应快。
于是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花样作死之后,花春掉进了贺长安的怀里。巨大的冲力撞得身后的人往矮几上撞了过去。
“嘶——”倒吸一口凉气,花春一落地就连忙爬起来,看着身后的人,脸色有点发白:“您没事吧?”
那么重的撞击声,她都听见了。
“长安?”皇帝也有些紧张,两步走了过来看着他。
“没事,小伤。”贺长安皱着眉反手捂住了自己的腰后:“丞相没事就好。”
花春有点愧疚,但这事真不能怪她啊,这周围唯一能给点缓冲的就只有这边的软榻,她本来是想瞄准软的地方跳的。
“我没事,今日侯爷之恩,京华没齿难忘。”连忙给他行礼,花春道:“等出宫,京华必定亲自登门谢罪。”
白皙的脖颈低下来,紧张得鼓起来的脖筋都看得见。贺长安笑了,眼神难得地温柔起来:“丞相不必太紧张。”
宇文颉皱眉,看了花春两眼,道:“没事的话就早些出宫吧,朕与侯爷还有话要说。”
这个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现在竟然还用这么责备的语气跟她说话?花春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臣告退!”
贺长安靠在软榻上,目送那清瘦的人离开,又转头看向皇帝:“怎么会把人弄房梁上去了?”
“说来话长。”宇文颉抿唇:“你要不要先让御医看看?”
“也不是很重。”贺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或者说,也太轻了。你是把这忧国忧民的小丞相给忙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这么瘦?”
“朕不知。”宇文颉板着脸,淡淡地道:“可能是零嘴吃多了不吃饭吧,与朕无关。”
“哦…”贺长安耸耸肩:“前几天不是还打了他吗?也不算数了?”
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挚友,说话向来亲近,也时常没尊卑。听见这话,宇文颉也没怪他,转了话头道:“昨晚紫辰殿被封,你该知道了吧?”
“知道。”贺长安道:“已经让人在查了,不过皇上也该明白,那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不会给人留什么把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抓出是他做的,想必太后也依旧会求情。”
“这些不论。”宇文颉道:“你只管查出来保留证据就是。”
“明白了。”
花府。
花春一瘸一拐地进了门,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
她可能是跟皇宫犯冲吧,每一次离开那儿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小命也就这么一条,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么祸事不断的?
脸上身上都是灰不说,刚刚跳下来的时候虽然被攻玉侯给接着了,但也撞得生疼,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儿好的地方。
造孽啊…
“哎呀大少爷!”门房看着她这模样,连忙嚎了一嗓子。
家奴四散,奔走相告,四处吵嚷。花春已经没力气去呵斥他们了,一步步自己走回那小院子里去。
这样的后果就是她刚一坐下,各个院子的人闻风而动,统统来看热闹了。
“哎呀,怎么又成了这样?”任氏脸上满是担忧,眼神里却有些嘲讽:“昨儿姐姐还说你可能是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商议大事,没想到竟然这么狼狈地回来了。”
“快去叫大夫来看看。”旁边的三小姐朝外头吩咐了一声,也凑过来看了看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天真的笑意:“大哥辛苦了,为了咱们花家,总是受委屈。”
“不过,皇上怎么会又责怪你了?会不会影响到花家啊?”
一听这话,旁边的吴姨娘不高兴了:“这怎么行?丞相虽然是花家的人,可做错了事的话,不能也让花家来分担吧?大少爷,皇上怎么说?”
花春听得寒心,这么多人吵吵嚷嚷,没一人关心花京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开始发散思维,要跟她撇清关系了。
正觉得恼火,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怒喝:
“都给老娘滚开!”
第18章总算能出口气
围着她的人纷纷回头,花春跟着抬头看过去,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万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扒拉开周围的人就走到了她跟前,心疼地看着她的脸:“怎么搞的?”
花春朝她微微一笑:“在房梁上蹭的灰,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在宫里吗?”万氏弯下腰,拿了帕子给她:“皇上为难你了?”
“这看也知道了,姐姐又何必一直问。”任姨娘幽幽地道:“大少爷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抬头瞪她一眼,万氏道:“你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怎么的?我儿天天为花家为朝廷劳累,你吃着花家的饭不感激就算了,在这儿放什么酸呢?”
“姐姐又要强词夺理?”任氏低笑:“妾身可没有半句酸话,关心关心大少爷都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