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潮生还是第一下就想到,贱骨头啊。
怪不得郑氏会说这姑娘是四皇子安置的…而四皇子又不能替自己辩白这事。他怎么辩?跟旁人说那可能是我小妈不是我小妾吗?
可就算他沉默似金扛下这个黑锅,皇帝听了自己新欢和儿子的绯闻,就算误会,也不会高兴吧?
传这谣言的是谁啊!这也太恶毒了!真是打掉了牙都得自己和血吞下去,四皇子现在是左右都不妥,里外不是人。
“好吧,我心里有数了。”
潮生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来实情是这样,怪不得要遣小顺回来,别人回来未必敢说,也未必能说得这么详细明白。
潮生抽开四皇子写的信看。
一如既往,信写的很简单,而且对这事儿一字没提。
写下来的东西太不保险了,要是落到旁人手里——
所以信上只写了一些不疼不痒的事,比如行宫这边蚊子太凶,吃得还好,衣裳不太够穿,还要再捎一条夹纱被过去。关于边关如何,皇帝如何,妃子们如何,兄弟又如何,一字不提。
潮生心里有了数,虽然还是牵挂,到底不那么紧张了,催着小顺去吃了饭,自己把刚才写的半页信纸烧了,又重写了一封。
说家里一切都好,儿子好自己也好,天气热,最近吃了几家的寿酒和喜酒等等,也全是不疼不痒的日常琐事。反正小顺来了,有话可以让他捎回去,信上就不必费心的隐晦的问什么说什么了。
李姑姑听说小顺这么大太阳回来送信,亲自下厨给炒了菜,盛了饭和汤一起端过来。小顺正脱了靴子搁着脚歇着,一看李姑姑,忙的下地找鞋。李姑姑看他累的那样,心里也不忍∶“别起来了,就这么吃吧。一早就出来了吧?”
“嗯。”小顺忙把托盘接过去。饭菜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埋头不起,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完了。李姑姑坐在一边看着,关切的提醒∶“慢点儿,别噎着。”
小顺吃完了一抹嘴,笑着跟李姑姑道谢∶“姑姑手艺就是没得说,在行宫那整天吃得是什么啊,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李姑姑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说什么哪。这些天怎么样?王爷呢?”
“还好。”小顺说∶“鸿儿怎么样啊?可有好些天没见着他了。”
鸿儿就是李姑姑的儿子的乳名,这个名字起得可够费事,还请人掐算了八字,说是缺水,大名先空着,小名就起了个鸿字先叫着。
一说起儿子,李姑姑眼里满是笑∶“会淘气了,整天的不安生。”
“淘气好。”小顺没口子的夸∶“听说淘气的娃长大了都有出息。”
当娘的听人夸儿子,那心里的高兴绝对不带打折的,还得谦虚两句∶“看他那样,能有什么大出息?就是跟少爷们做个伴,将来谋碗饭吃呗。不说了,你快歇会儿,今天还赶回去吗?“
“今天是赶不回去了。”送走李姑姑,小顺想,李姑姑这个儿子生得还真是时候,正和二少爷一般大,将来一起读书一起淘气,那交情铁定差不了,将来何愁没碗饭吃?
他没有歇的功夫,先去前院儿找李申,把四皇子交托的话说了,还办了两件事儿,都忙完了,天已经要黑了。
小顺出了不少汗,头发里都有馊味儿了,他打了水来回房擦洗,又换了件衣裳,潮生传话让他过去。
第三0二章 夜
天已经黑了,而白天的热气还没散去,从屋里出来,一股潮热迎面裹上来,外面就象一个巨大的蒸笼一样,走不了几步汗就下来了。
潮生又问了小顺几句把,芳园捧着两个包袱进来,潮生把信写好了,一起递了过来。小顺把信收起,又接过包袱。明天寅时他就要起身再赶回去。夏天里天亮得早,而且趁着早赶路,还不那么热。
潮生夜里没有睡好。
阿永这孩子鬼精鬼精的,知道爹出了门,就赖着要和潮生一起睡。潮生笑着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说:“好,去把你的枕头拿来。”
阿永欢呼一声,果然回屋去把自己的小枕头抱了来,还顺手把小纱被也一起扯了来,拖拖拉拉的,潮生怕他踩着被子摔倒,忙说:“你慢些走。”
阿永抱着潮生的腿撒娇:“把弟弟也抱来吧?”
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潮生让乳娘把宁儿也抱了来。
阿永很有哥哥范儿的拿蒲扇给宁儿扇凉。宁儿裹着红绫兜兜,四仰八叉的活象位大爷,享受着哥哥扇的凉风。没扇几下,阿永胳膊就酸了,可是看着弟弟,他咬牙坚持。还是潮生把他手里的扇子取下来:“睡吧,娘替你们扇。”
宁儿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骨溜溜的转,看看哥哥,又看看母亲,咧开嘴咯咯的笑。他现在已经能说简单的字了,娘、爹,哥哥,都会喊。阿永最喜欢引他喊哥哥,每次宁儿喊一声,阿永都乐得半天合不拢嘴,给装猫叫学狗来都心甘情愿。
宁儿吮着手指头,口水渍淌了一片,闪亮亮的。阿永打了个哈欠,小声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回来了。你想爹了?”
阿永点点头:“想了。”
潮生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睡吧。”
儿子都睡着了,潮生却睡不着了。
月光照在窗纱上,银亮亮的白。大儿子和小儿子一个趴,一个仰,睡得象两头小猪一样。
呃,不能这么想…那自己岂不成了母猪?
不知四皇子这会儿是不是也已经安睡了?
到底是谁传的那个消息?是皇后那边儿?还是贵妃那边儿?
与诚王府隔得不远,梁王府的内院儿,这会儿可不怎么太平。
寿王重重一下捶在桌上,茶盏被震得哐啷响。
“欺人太甚了!以前他风流我管不着我也懒得管,可是这亲事都定下来了,还闹出这种事来!他是成心踩我的脸哪!”
梁氏心说,男人哪个管得住下半身了?你自个儿就特别清白?一样不是个东西。
不过她还是得耐心的劝解:“王爷先别动气。这事儿是霍家不对,霍夫人昨天来,已经把话点明白了,药已经灌过了,霍老四屋里头的那几个,已经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一个都没留。将来十妹妹过了门,霍夫人也能保证霍老四三五年内绝不会纳妾的,起码也得等十妹妹生下儿子…”
寿王发过了火,听了梁氏说的这些话,脸上露出冷森森的笑:“她觉得她儿子宝贝着呢,好听的话谁不会说?纳妾不纳妾的,也不碍着他睡丫头。”
梁氏拨着指甲不吭声。
是啊,寿王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话是蒙不了他的。
纳妾不纳妾的,反正不耽误他睡丫头啊。
前几天,梁氏还刚刚做过安排。她屋里有个丫鬟叫萝儿,生得白皙清秀,一双眼水灵灵的。梁氏那天留了寿王,却让萝儿去打扇捏脚。这捏脚的本事,是梁氏专让人教过这丫头的,果然三捏两不捏的,就把寿王给捏得舒坦了,有兴致了,那天晚上箩儿就伺候寿王过了夜。这几天正新鲜呢,一步都没踏进西边儿那一位的院子。
那边儿那个生得也不算是顶好,也不会什么琴棋书画,凭什么牢牢的笼络住寿王的?梁氏这一两年安排过好几个人了,可是寿王都没有长性,几天热乎劲儿一过,还是老样子。
“王爷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这事儿都已经定下来了,改天王爷见见他,再敲打敲打,料想霍老四也不是蠢人,肯定能明白王爷的意思。”
寿王憋着一口气。霍老四他以前就认识,也是个风流人物。风流不算是错处,可是要娶自己妹妹的人,再风流可就说不过去了。
要搁着寿王以前的脾气,拎鞭子去抽霍四一顿的心都有。可是这几年来,他已经不象年少时那么肆意妄为了。霍四纵有不好,也得顾着十妹妹的将来,不能太不给他脸了。
梁氏亲手端了消暑饮给寿王。寿王接过来喝了一口,放下碗来:“你早些睡吧。”
梁氏也不恼,招呼外头的人打帘子打灯笼,好生伺候寿王出去了。
梁氏身边的伍妈妈进来,小声说:“王爷往那院儿去了。”
梁氏不急不忙地说:“爱去就去吧。”
伍妈妈有些恨铁不成钢:“萝儿也是个没用的,才三天功夫…”
“这也不能怪她。”梁氏拔下簪子,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她才多大,经的事儿又不多,哪比得上那院儿的心眼多手腕高?”
伍妈妈猜度着梁氏的心意,陪她说了几句话,又压低声音说:“张道士今天上午还来了,王妃正好去了安国公府上。”
“哦?”梁氏来了精神:“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改日再来给您请安。还留了一道求子符。”伍妈妈把那道符掏了出来:“张道士说这个请娘娘佩在身上,只要心诚…”
“我还不够心诚吗?香油钱收得起劲,真办事就不顶用。”梁氏把符接过来看了一眼,又放回伍妈妈手里:“妈妈先替我收着吧。”
伍妈妈劝她:“这子女的事情也讲缘,您也别不要心急。左右太医也说了,您身子好着呢,王爷那边儿也没什么不妥当,早晚总会有的,可不能急躁。”
怎么可能不急躁?梁氏深吸了口气,不再提这个话:“田儿睡了?”
“已经睡了。”
梁氏刚把这孩子抱过来的时候,也是听人说,多抱抱孩子,自己才容易怀上,一开始她倒是没少抱,就算不喜欢,每天也让人抱过来把他放屋里。可是一晃几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梁氏的心也冷下来,对这个便宜儿子不象一开始那么热络。这个孩子也是,不讨人喜欢。抱来的时候明明不大,不记事儿,按说他也不可能记着亲娘,养在梁氏这里,应该和梁氏亲才是。可是…梁氏每次看到这孩子,都觉得心里头有点儿不舒服。总是不大吭声,问他话也不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好象藏着许多秘密一样。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养也养不熟。
梁氏总是忍不住要想,要是她的亲生儿子还活着…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何必要养着别人生的野种?她一直记得他的模样,一刻都不曾忘。快满月的孩子,脸儿圆圆的,眼睛也会看人了,还会对她笑…
一想到这个,她心口就一阵绞痛。
伍妈妈伺候梁氏多年,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梁氏又想起那个夭折的儿子了。
伍妈妈忙岔开话:“王妃今天去诚王府,诚王妃可知道那件事儿了?”
“嗯。”梁氏说:“她不相信。其实我也不大信。诚王那个人,很有城府,遇事也很沉得住气。他真要打算收个人,肯定会瞒得严严实实的,绝不会象现在一样,没影儿的事儿偏搅得满城风雨。”
伍妈妈试探着说:“那,是有人和诚王爷过不去了?”
“谁知道呢。”梁氏倒不太上心,反正不关她的事。
“西院儿那个,他娘家哥嫂和侄子,今天也来了。”
“说什么了?”
“没多停,待了多半个时辰就走了,也没留下用饭。”伍妈妈轻声说:“好象听着是说,他哥哥在京城住不惯,还想回乡下去。”
“那刘姨娘说什么?”
“她劝了她哥留下。”
梁氏点了下头。
那边当铺已经开张了,生意不好也不算坏,含薰的哥哥在铺子里就是个大闲人,什么都干不了。迎客待客他不会,算账写字他也不会,整天一闲一天,多数时候都在那儿发呆。那边铺子里也有梁氏的人,不过梁氏什么也没做。
她才不会蠢得这种时候对这人动什么手脚。一个乡下泥腿子,既没见识,又没什么本事,哪值得她去费心思。他和他妹子可不一样,他妹子脸上纯良,心里奸滑。这个人是一根筋通到底的,倒还算是个老实人。
再说,那边儿那个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哥哥要是有个什么,哪怕不是梁氏所为,她也肯定能挑拨着寿王,把火引得烧到梁氏身上来。
谁让梁氏一开始傻,脾气急,性子也坏,在别人心里,都拿她当个恶人。要出件什么事儿,甭管和她有没有关系,都得疑心是她使坏。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小顺已经动身了。月牙还挂在西边儿屋檐上,照得石板白生生的。清早的风还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把困意都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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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 。=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RO
第三0三章 儿子
天一点点的亮起来,太阳终于升起。清晨的一丝凉意很快蒸发殆尽,太阳照在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热。
昌王府在沉寂了一段时日之后,终于有个好消息。
昌王有儿子了。虽然不是王氏所生,但仍然可算是一件喜事了。昌王府里一片欢腾,急忙打发了人往宫里报讯。而宫里又急忙打发人去行宫给皇帝报信。
诚王府也得了消息,潮生吩咐备份贺礼。芳园把册子找出来翻了翻,说:“前番他们府里添了两个庶出的姑娘,都是有例的。这回添的是个儿子,就不能照前两回来了吧?”
芳景说:“那是肯定不一样的。”
芳园又往前翻了两页:“可是五皇子府那一回…也不能比照那个来,人家那是嫡出。”五皇子府里那个宝贝疙瘩可是郑氏生的,别提多娇贵了。据说一屋子里头二三十个人,还不算院子里的,单伺候他一个,连掉根头发身边的人都怕落不是。
“对了,这个儿子是昌王爷的哪个妾生的?”
“管他哪个生的,反正都得抱到昌王妃那里养着去。”芳园说:“昌王妃又没儿子,这个可是昌王的长子。”
“可将来昌王妃要是生了儿子,这个孩子又怎么算?”
“等生了再说呗,人家的事儿用不着咱们操这份儿闲心。”
齐管事办事麻利,已经让人抄了一份儿单子送来了。
春水探过头来看了一眼:“这是哪家的礼单子?”
春水她们几个原来是不识字的,这些年跟着芳园芳景,也认了不少字,礼单账薄都看得明白,也能算账记账。
“是从寿王府抄来的。”芳园教她:“这送礼是门大学问,送多送少,送轻了送重了都不好。再说,寿王是咱王爷的兄长,这些事情咱们可不能越过他们府里去。喏,这是他们府里这回要送的礼单,比着这个预备就行了。”
这些都是金玉良言,春水几个默默的记住。芳景也说:“这种人情往来,随大流就成了,用不着出头拔尖。所以这种人情送礼又叫随礼、随喜,就是这个理儿。”
春水忙不迭的点头。
“对了,春光呢?”
“春光姐姐去洗衣裳了。”
“这丫头,大中午的也不嫌热。”
“她整天的跟着永哥儿,这会儿正好永哥儿睡了,她得了闲儿才去的。”春水在一边帮着磨墨铺纸,看芳园和芳景两个商量着拟了一份儿礼单。
单子拟好,潮生也看过了,点了头,府里就照这个单子备了份儿贺礼送过去。
潮生觉得胸口发闷,头也有点昏沉。多半是昨晚和两个儿子一床,没有睡好。今天天气又热…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喝了一碗解暑汤,又含了一丸雪津丹,薄荷的味道是先辣后凉。芳园轻声说:“王妃还是再歇一会儿吧。”
“嗯,”潮生靠在凉榻上,闭着眼假寐,芳园点上了香,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子。
生了儿子,要说高兴吗?也高兴。只是并非人人都是打从心底里高兴。昌王一脸笑容的进了怪,看见王氏坐炕沿上,琳儿正依偎在她身边,母女俩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王氏相貌端丽有余,风情不足。琳儿的却生得明眸皓齿,既不怎么象王氏,也不太象昌王。她的相貌随了她的祖母陆皇后,可以预见将来长大了,也必定是个出众的美人。
昌王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