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喧两句,看十公主的架式,是来等梁氏的。
是有关她的终身大事吧?
这种时候,再大方爽朗的姑娘,心里也没有底。驸马是什么样的,十公主在深宫中可不会知道,想打听消息,或是短什么东西,都只能找哥哥嫂子了。
看梁氏的样子,倒也比过去显得周到耐心多了。
她们姑嫂相携离去,潮生也迎面遇到了白荣。
“白公公。”
白荣礼数一丝不错:“诚王妃,我师傅让我来送送王妃。”
“那有劳了,回头替我谢谢来公公。”
来公公身在御前,就是后宫嫔妃,或是四皇子他们这些皇子王爷,对他都不敢怠慢。白荣又是他身边儿得力的小徒弟…让他来送,这面子可给得很大。
瞅着前后都没有人,白荣说话也随意了些:“采珠听说王妃又有孕了,高兴得很。”
“她最近可好?”潮生算了一下:“按她的岁数,明年能出宫么?”
白荣顿了一下:“这个…还说不准。”
“这次要是不抓着机会,那就只能再等三年了。”
白荣轻声说:“徐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只有采珠和香露两人。香露比采珠还大了两岁。两人当然不能一下全走了——”
潮生明白这个意思。香露比采珠大,那么这次的机会,香露的机会比采珠要大。
“还有件事儿…”白荣犹豫了一下。
“什么事?”
第二六三章 婚事
“也没有什么。”白荣把原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声说:“就是…六皇子最近往御书房跑得很勤快,说笑讨喜,很会来事儿…”
“我知道了,多谢你啊。”
六皇子现在和四皇子同在户部,虽然说他和四皇子眼下关系还不错,可是再往后谁说得准呢?人都是会变的,皇子们都不傻,一天天长大,自然各有各的盘算。
白荣送到银汉门,看着潮生上了车出去了,才觉后背都是汗。
不成,虽然他想现在就把这事儿告诉潮生,可是现在时机不对啊。
潮生怀着孩子,月份还浅着呢,白荣虽然是个宦官,可是在宫里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听过没见过?后宫里有女人怀了孩子,可是还没等及高兴呢,莫名其妙就没了,动气也好,跌倒也好,甚至有时候滑胎根本找不到原因。
这事儿现在可万万说不得。
潮生要是动了气,有个什么万一,白荣可不敢想了。
就算没动气,可是心思一重,难免也有影响吧?
幸好他把话又咽回去了,要不然岂不闯了大祸。
再说,那个刘氏做的事,在宫里其实算不得什么。她纵然有心机有手段,可是她现在是寿王府的人,要见潮生一面都不易,潮生对她来说又是个助力,她也不会害潮生。
至于采珠的事儿,白荣刚才倒是和潮生又说了几句。
要论年纪资历,徐美人那里要放出去也是先放香露,采珠且得再熬三年。谁知道这三年里会出什么事儿?再说,谁又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境况?
但是,事情并不是没有商量的。
香露是孤女,父母兄弟姐妹全无,她出去了,能怎么样?年纪也不小,也没有家人可投奔。白荣琢磨着,要是许给她些好处,没准儿香露肯留下来,把这次出宫的机会让给采珠。
白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座皇宫的。宦官和宫女不同,宫女到底还有出去的指望,宦官呢?已经阉割过了,出去了家人也不待见,更不可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但是他希望采珠能出去。
采珠年纪还轻,肯吃苦人也能干,出去了还能嫁个好人家。
回去的路上,潮生一直沉默着。
芳景不象芳园一样伶俐善言,要陪潮生说话解闷儿她是来不了。潮生沉默,她也跟着沉默,主仆俩活似一对闷葫芦。
梁氏那边,和十公主倒是说得还算投机。
毕竟寿王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她平时虽然和梁氏不怎么亲近,可姑嫂间也没有过节。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十公主托她,她也就应了。
皇后给十公主寻婆家,正经程序是,人选由宗正寺报上来,皇后斟酌,最后皇帝也点了头才可以。当然,流程是这个流程。实际上,宗正寺能把人报上来,这人选范围是谁定的呢?宗正寺当然不会和后宫实际掌权的人过不去。现在的宗卿是个圆滑老实的人,要不然这个位置他也坐不上去。此人八面玲珑,素来不肯得罪人的。人选如果到了他那里,要打听并不为难。若是其中有谁特别不成器,要从人选中删去名字也不算难。寿王出面,那老头儿必会给这个面子的。
梁氏盘算得好好的。
她和寿王可是好久没有吵过架了。当然了,也没有特别融洽。
这次的事儿,对她来说也是个机会。
寿王虽然不着调,可是亲妹妹的终身大事他总是关心的。自己和他多商量,多讨论…一来拢了他的心,二来,十公主倘若嫁好了,也承自己的情,将来又是个助力。
梁氏点了点头,回了府换了衣裳,就让人将寿王请过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说是十公主的事,寿王即刻就来了,比其他什么借口都好用多了。
梁氏把今天和十公主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说起来,妹子年纪是不小了。就是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姑娘也该出门子了。”
寿王点点头:“这倒是…我竟然把这个疏忽了。”
梁氏声音温柔:“这些都是内宅的事儿,是我的疏忽,没事先想到这个。十妹妹在宫里,我在府里,平时也见不着面,说不上话。要是事先想着,先瞅中几个条件差不多的人暗暗访看着着,心里有个谱,也不至于象现在一样现抓瞎。”
寿王倒也开解她一句:“她在皇后那里,你要见她一面也不容易。至于人选,你还听说什么没有?”
“这个倒不知道,十妹妹自己也没听说。想来皇后行事素来周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打听。”
“对,明天我就去宗正寺。”
梁氏耐心地说:“看王爷说的。这事儿呢,说穿了是家事,私事。王爷要一去人家衙门,倒给办成公事了。公事就得公办,有些话碍着面子,反而不好说。那边就是有心关照,也得顾忌人多眼杂,反而不好关照了。要我说,不如到他家里去。这什么话都好说,什么事儿都好办哪。”
寿王点头:“对,你说得是。”
梁氏笑着说:“那我备份儿礼,明儿咱们一起去淳郡王府上作客吧。他家正好上月添了个小孙子,咱们过去道个贺也说得过去。淳郡王妃那里我也去说说,她是个厚道人,想必能体谅咱们做哥嫂的一片心意。”
寿王想了想,这倒也真是个好法子,既周全也不惹眼:“就按你说的办吧。”
看时候该用饭了,梁氏顺势留了他一同用了饭,饭菜清淡精致,两人又商量起十公主的事来,话说得前所未有的投机融洽。
这一晚寿王就留在梁氏屋里。
四皇子今天回来得晚了一些,先直奔潮生处,搂着老婆孩子一阵肉麻,然后换了衣裳又去小书房。潮生递了茶给他,又把今天白荣那句提点说了。
四皇子并不意外。
这消息他当然也知道了,且比潮生知道得早。
实际上,今天白荣是临时改口才说起这件事儿的,这也本来不算什么秘密,更不算紧要。
“嗯,我知道了。晚上吃什么?”
“有九折菜,还有雪藕汤。”
“我一会儿回来。”九折菜四皇子素来喜欢,他还嘱咐一句:“天气热,我看李先生这几日胃口也不大好的样子。这汤和菜给他也预备一份儿。”
“知道,已经预备下了。”
四皇子果然晚饭前回来了,九折菜盛在乌木攒盒里,外面八个小碟子里头盛着切成丝儿牛肉,青瓜,胡萝卜、木耳等物,中间的圆碟里是晶莹透亮的薄饼子,还有醋、酱,各种调料摆得满满当当,看着五彩缤纷,已经让人胃口大开了。
四皇子先给潮生卷了一个,潮生笑着接过来:“我自己能卷。”
“我这不是给你卷的。”四皇子的目光笑眯眯地往上移:“我是给我闺女儿喂食儿。”
切。
潮生白他一眼,接过来咬了一口。
四皇子考虑着她的口味,饼里多刷了点醋,潮生吃了一口,酸酸的很是合口。
四皇子也亲手给阿永卷了一个,阿永吃得一塌胡涂,酱沾得到处都是。鼻尖儿,脸上,下巴上,手上,看着活象一只小花猫。
潮生并不娇惯他,阿永也习惯自己吃东西,绝不象其他权贵人家的子弟一样,都七八岁了吃饭还要乳娘丫鬟喂食。
四皇子给自己也卷上一个饼,整个儿塞嘴里了。
吃着饼就着汤,四皇子也很快放松下来。
在外面不管怎么累,到了家里来他总不愿意对妻子多说那些烦难的事情。再说,看着潮生,看着儿子,还想着没出世的闺女,四皇子也很放松很愉悦。
“十妹妹好象是要嫁人了。”
四皇子点了下头:“是啊,小丫头也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
言下之意好象十公主有多小似的。
其实潮生和十公主是同龄人啊!要论月份,潮天是春天里生的,十公主是九月里生的,潮生算是比她大个半岁吧。
这个年纪,再留就成老姑娘了。
都说恨嫁恨嫁,皇后再不给她们寻亲事,公主们的怨气可就不得了了。十公主不出嫁,下面十一公主、十三公主当然也就都不能嫁人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件事儿,我以前有个要好的同伴叫采珠,现在服侍徐美人的。明年春天宫里要放人,不知道她能不能一起放出来。”
对四皇子来说这件事儿并不难办。他顺口问:“她家是哪里的?宫里放人,一般只给几十贯钱,少的只有十几贯,有时候都不够路费的——她是想回家,还是想就在京城找个婆家?”
这些事儿他比潮生了解得通透,有的宫人打小进宫,对宫外一点儿都不了解。一放出来,举目无亲,又一时谋不着个生计,有些干脆就沦落风尘了。
“我没见着她,还不知道她的打算呢,是白荣替我们在中间传话。”
四皇子点了下头:“这些小事儿你不用操心,好好儿养胎才是最要紧的。”
潮生笑着点了点头。
有本事有担当的男人就象一株大树,为家中妇孺牢牢的撑起一片天。在大树的遮蔽下,她和孩子才能安然无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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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一月份过得好快,生了场病把年也辜负了,什么好吃的都吃不出味儿来。年过完了,我的病也好了=。=
第二六四 亲戚
淳郡王有个外号叫“不倒翁”,还有个别号,叫“不沾手”。从这个名号,就能看出来此人的性格了。不管是不倒翁还是不沾手,两个绰号都很形象的说明了淳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皇帝能容下他。
所以皇帝容下了他,可是以这人的性格,也任不了什么实职。只想全不得罪保命过日子的人,能干什么实事儿?不过好歹他辈分还高,坐镇宗卿还是能说得过去。
寿王呢,平时是个不干正事儿的,说起吃喝玩乐来,倒是淳郡王很说得来。哪家的歌伎好,哪家的酒菜精,有来有去的。寿王一时不提来意,淳郡王乐得打哈哈。
等寿王把来意说明,淳郡王一琢磨,这事儿对他没什么妨碍。十公主一个姑娘家,嫁到哪家影响不大。皇后最近的心力可不在这个事儿上头,淳郡王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和寿王打好关系,对他也并无坏处。反正寿王——他是不可能问鼎大位的,所以即使两府来往多些,也不会变成“结党”。
“寿王爷对妹子倒真是体贴啊,嗯,说起来这名单虽然还没拟出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据老夫所知,有两个人选。”
寿王满意而归,轿子一进府门,他和梁氏就分道扬镳了。看他匆匆而去的身影,梁氏毫不意外。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很是不平:“王妃,那边儿的越来越不象样了。”
梁氏不慌不忙地问:“又怎么了?”
不说梁氏那边,寿王进了含薰的院子。
含薰微笑着迎上来,服侍他换了衣裳,端了茶上来,轻声问:“今天的事儿还顺利么?”
“挺顺利的,那个老滑头算是知无不言了。”寿王看了一眼含薰的脸,有些疑惑的问:“你哭过了?”
含薰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眼:“没有…”
寿王的脸慢慢沉下来:“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
含薰忙说:“不是…看你说的。哪有人敢欺负我啊。今儿上午,我家里人来了…”
寿王一怔:“你家里人?”
“嗯,我哥哥来了…”
寿王点了下头。
那怪不得,含薰可有好几年没见过家人了,这亲人相见悲喜交集,肯定是为这个哭的。
“那是好事儿啊,用不着哭哭啼啼的。只你哥哥来了么?还有别人么?”
“嫂子也来了…”
寿王点了下头:“他们人呢?”
含薰低下头去:“已经回去了。”
“回去?”含薰的老家又不在京城,他们回哪里去?
含薰添了句:“哥哥他们住的客栈。”
“荒唐,住客栈算怎么回事儿?难得来一趟,你也肯定想和家里人多说说话,该留他们在府里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