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发烧让知觉都麻木了,头沉沉的疼。
那药她竟然都没觉得烫,苦不苦她也不知道——舌头尝不出味道来。
珊瑚成了粥给她。
粥里的米都已经煮的化开了,软软糯糯的极易下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两口粥下肚,好像嗓子也不那么疼了。
她喝了一小碗粥,珊瑚收拾碗筷:“我已经把被子抱来啦,晚上我就在这屋里睡,你要茶要水的只管叫我。”
潮生摇摇头:“不用了,我这会儿没事儿了。夜里凉,你还是回屋里去…”
“哎呀,文月晚上总说梦话,半夜有时候会让她吵醒,可渗人啦。我在这儿睡只怕还安稳些呢。”
把东西都收拾了,珊瑚果然抱了被子来她床前铺了。
潮生劝不了,只能说:“柜子里还有一床褥子,你拿来垫上。”
“我知道。”
珊瑚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
潮生这会儿并不困,顺口说:“今天白天没什么事情吧?”
“没什么事儿。”珊瑚说:“殿下也知道你病了,吩咐要你好生将养着,还嘱咐春墨姐好生照料你。”
“嗯。”
珊瑚也不困,翻了个身儿,忽然问:“潮生姐,咱们要是出了宫,你想干点儿什么?”
“嗯?”
最近大家的心思都围着出宫两个字打转。
珊瑚当然也不例外。
潮生也想过,只不过她不习惯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嗯,要是有机会,就回家看看,不知还能不能见着家里人。”
珊瑚很是羡慕:“姐姐就住在京城,真好。我家太远了…姐姐这么能干,将来肯定受重用的,到时候我还得要姐姐多多照顾呢。”
“什么重用啊…”
珊瑚坐起身来,潮生忙说:“你别也冻着了,快躺好。”
“潮生姐,你也知道以前松涛阁的宋婵姐姐吧?”
“当然知道啊。”
“她已经是二皇子的侍妾啦。”
潮生证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听人说的呗,这事儿又不是什么机密,咱们这儿差不多也都知道。你这两天忙,又病了,所以才没听说吧?这下宋婵姐姐可不一般了,以后肯定是享福的命…”
既然都这么说,消息应该不是假的。
宋婵已经成了二皇子的姬妾…
那含薰呢?
她现在的处境如何?
“还有什么消息?”
一说起这个来,珊瑚更加精神了:“嗯,还说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吵了一架,二皇子住在前院,二皇子妃还回了一趟娘家呢。”
第九十二章 点心
潮生第二天还起不来身,李姑姑亲自端了饭和药过来,潮生想挣扎着坐起:“姑姑怎么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我要不来,你心里不定怎么嘀咕我呢。”李姑姑在床沿坐下,伸手在她额上试了试:“嗯,不烫了。”
“昨天晚上就不烫了。”
“身上觉得怎么样?”
“就是没劲儿,旁的倒没什么。”
头重得很,身上也没有力气,嘴里发苦。
潮生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没准这病,就是四皇子害的。
他要没砸树,自己就不会被雪砸。不被雪砸,也许就不会发这场热。
李姑姑端了粥给她:“来来,张嘴。”
潮生大冏:“姑姑,我自己来。”
“行啦,你就老实捂会儿吧,看再晾了汗。”李姑姑说:“信不过我啊?我当年贴身服侍过严妃娘娘,肯定不会把勺子戳到你鼻子里。”
潮生没办法,张开嘴喝了勺里的粥。
李姑姑果然喂得又快又好,没一会儿潮生就把一碗粥喝下去了。粥很热,她身子又虚,背上出了些汗,有些黏黏的不舒服。但是身体却觉得轻松多了。
“姑姑,我听说,宋婵她…”
李姑姑并不当回事:“哦,你也听说了?她心心念念不就想着这个?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可是…”潮生小声说:“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妥。”
李姑姑来了兴致,坐了下来:“说说,哪儿不妥?”
“说不上来,我又不了解详情。”
李姑姑说:“我给你提个醒儿,二皇子一并纳的不止她,还有二皇子妃陪嫁的一个侍女,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名分,安置在侧院儿里头。”
潮生点点头:“嗯,这就是了。地位好像是上去了,可是名分却没有。而且,住在侧院,见二皇子的机会反而少了。”
李姑姑点头赞许:“嗯,说得不错。宋婵对二皇子的脾性,家底儿都太清楚了,有她整天在二皇子身边晃荡,二皇子妃舒坦得了吗?”
如果要打压她,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下策。
二皇子妃才刚嫁进来,立足未稳,和二皇子的感情基础也不牢靠。喏,两人还吵过架。所以二皇子妃让二皇子纳了她,看来是她宽宏大量,宋婵也算得偿所愿——
可是她被挪到侧院,见二皇子的机会大大减少,更不能时刻贴身服侍。以前管着的那些事情,一大半都得交了出去。
再说,二皇子妃还给她找了个对手,自己的贴身侍女。
这下很好,宋婵再斗,也有对手了。二皇子妃不用自己降格去和宋婵争斗。
好手段。
李姑姑可以肯定地说:“宋婵没戏,两人不是一个段数的。”
潮生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在想含薰哪?”
“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潮生对李姑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二皇子妃越厉害,含薰她…”
“这个,一时倒没关系。二皇子妃现在还当不了二皇子的家,含薰要是本分,想来二皇子妃不会主动出手。”
话虽然这样说。
可是难保意外。
这世上最防不住,最料不准的,就是意外二字。
李姑姑拍拍她的手:“病了也好,好生养几天。这两天春墨忙得脚打后脑勺了,丢下这个抓那个。喏,她来看过你没有?”
“没有。”
“她大概也想来的,不过那也得她有空。”李姑姑说:“看她累的那样儿,我心里都不落忍,可是她自己乐意啊。”
这倒是,春墨忙得心甘情愿。
但这既不能让她多食一份儿月俸,也不会有谁特别的感谢她。
李姑姑摸了梳子:“来,我替你把头发梳梳。”
潮生自己摸了一下,不好意思:“都成草窝了。”
她侧过身来,李姑姑替她把头发一点一点梳顺。
门外面有人问:“潮生姐?睡了吗?”
“没有。”潮生听出来是小顺:“你进来吧。”
小顺推开了门,可是进来的并不是他。
潮生和李姑姑一起愣了,李姑姑忙起身行礼:“四殿下。”
“嗯,”四皇子点了一下头。
屋里实在主窄了,李姑姑忙将凳子让出来,又把桌上的粥罐和碗收起,自己站到门边。
潮生也想下地,四皇子伸手按了一下:“你就别动了,病好些了?”
“好多了。”潮生说:“多谢殿下关怀。”
四皇子是肯定要谢的。
孟太医可不是随便给宫女瞧病的。东宫这边儿的药房里他是坐镇的人,定时给几位皇子请平安脉。潮生这种小虾米病了,好点儿的能请太医院下头散杂的人给看看,平常就是自己讨药来吃。运气不好的,还会被挪出去养病——
不过挪出去的人常有,能再挪回来的可不多。
怎么说呢?
宫里头宫女宦官各司其职,你挪出去了,你的话走为上计总不能扔着,总得有人替做。这一来二去,人家已经做上手了,关系也打点到位了,你再回来的时候,这个位置可就不是你的了。于是原来打杂的上位,生病的变成打杂。
这种事潮生是见过的。
四皇子站在床前,潮生可以感觉到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看起来他象是刚从外头回来,连衣裳也没有换。
四皇子没有多停留,问了句吃的什么药,又嘱咐她一句:“不要心急,好好儿歇着。”
他走时和来时一样,四皇子出了屋,小顺笑嘻嘻进来:“这个给你,我跟殿下出宫去了,在顺安斋买的。”
那是两样点心,装在纸盒里,上面衬着块红纸,用细绳系了个如意结。
潮生说:“多谢你啦,还想着我。”
小顺说:“哪儿啊,这个可不是我买的,一盒就是八钱银子呢。”
潮生证了下,小顺已经出去了。
李姑姑将门掩上,过来看那点心。
她挑起绳,闻了一闻,很内行地说:“莲子酥和油糕,都是那家的招牌哪。”
小顺说不是他买的,那就是…四皇子买的?
点心盒上衬的红纸看起来,那么鲜亮,那么喜气。
李姑姑把盒子朝她推近了一些:“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
这话说得有点意味深长。
潮生抬头看了李姑姑一眼,又低下头:“这又有什么呢。”
李姑姑点头说:“好啦,和我你还装什么?你心里怎么想的?嗯?眼看着能出去了,心里就没个盘算?”
潮生摇摇头:“我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该我的东西,我不会去想。”
李姑姑只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反正…你自己做不得主。”
是啊。
李姑姑走了,潮生无力的靠回枕头上。
桌上的点心盒看来那么突兀,让人无法忽视。
潮生不知道自己和四皇子…究竟算什么。
根本什么也没有啊。
四皇子没有对她多说过一句话。
也许四皇子根本就无意,只是她们想多了。
潮生没把自己看得多了不得。
一开始她来的时候,四皇子传她去问话。
那是因为程美人也出身于浣衣巷…